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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见味美昨天也去国际文化会馆了。但不是来听你演讲的,而是扬言要让你掉眼泪,想方设法让你出丑。里见味美对她的朋友这么说过。”
“不会这样。”
“不!你不知道吧。里见味美连你的手机号码都知道,所以可以说是有充分准备的。”
“连我的手机号码都知道?”
“要得到你的手机号码并不难,花言巧语,编个故事就可以了,就连事务所的人都会告诉她吧。比如冒充佐贺机场的失物招领处,说家长玲子的笔记本掉在机场内了,现在马上去取还来得及,但如果事务所与你联络后再去取,就会影响她的演讲,请将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们。这样不就得到手机号码了吗?”
“我来佐贺可没有带手机。”
“你说谎了。”
水木警部补浮出了笑容。
“啊”
太阳眼镜从家长玲子的脸上滑落到腿上。
“谎话不攻自破,就等于在不打自招。”
这里没有咖啡、饮料、茶水,水木警部补也只好喝白开水了。
“我真的……”
家长玲子拿着太阳镜的右手微微地颤抖着。
如果是因为恐惧而颤抖,那么玲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心态如同已经被逼到悬崖的尽头,已经失去顽强反抗的勇气。水木警部补确信家长玲子会招供的。
“那么,出租汽车司机小出君在车内听到的手机铃声,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
“出租汽车进入佐贺市区后,老师的手机响了,你接了电话,但是一言不发,却自言自语似地说是别人打错电话了。然后,你又叫司机开着车兜风,毫无目的地在市区内转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叫司机开往国际文化会馆。司机小出君证实你不是为了观光,而是为了消磨时间。我们都看见过你的大旅行包放手机的袋袋中插着手机,你却说没有带手机,难道还想抵赖吗?”
“不。”
“你承认了?”
“是的。”
“对方是里见味美吧。”
“对方没有报名字,听着声音又很陌生,我不知道是谁。”
“是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吧?”
“好像是的。”
“那个估计是里见味美的女人告诉你见面的地点和时间。地点是国际文化会馆一楼南端后台斜对面的女士洗手间。时间是下午5时50分。”
对。”
“为了什么事,有没有跟你说?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你会答应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提出的要求吗?”
“对方说想和我握握手,再要求我在书上签个名。”
“又在说谎啦。老师,为了那样的事,消耗你宝贵的时间,和一个毛遂自荐的崇拜者去约会?你老师一迟到,会让多少人干等?什么地方不选,就选洗手间和你握手、让你签名,世上有那种人吗?”
水木警部补的脸色变青了。
“但是,真的就只是握握手、签签名,就分手了。”
家长玲子开始转入抵抗了。
“那种谎话可不是能通用的哟。你在看到里见味美驾驶证上的照片时,说根本不认识她。对一个握过手签名给她的人,怎么会在一两个小时内就忘了呢?里见味美为什么会死在与你握手又请你签名的洗手间里?”
水木警部补原来以为家长玲子会主动招供的,但现在有些失去自信了。
“警察一开始就认定我是凶手,所以我的争辩全都成了谎话,对吧。”
“你的演讲延长到20分钟时,你自己也感到很奇怪。职业演讲的人都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掌握好结束的时间。你是职业演讲者中的高手,却延长了ZO分钟,这是反常的。你是没有心思去关注时间了,头脑里一片混乱,平时演讲的节奏已经被打乱。刚杀了人,情绪当然不会马上镇静下来。同样道理,今天在长崎的演讲也是因为心情欠佳,所以30分钟就结束了。”
“凭你们警察的想象不能成为证据。与我有关的凶器,还有里见味美被害的动机,你们都不明确……”
“你是一位医生,而且还是心血管外科的专家。向你说明太专业的事情可能会很冒昧,被害人的死因是心脏堵塞,凶器是比锥子细、比针粗的金属,头较尖,长10厘米。因此,最先闪现在在我头脑里的,就是老师你的帽子。”
“警察看过我戴着的帽子吗?”
“没有直接看到,但向小池政江详细了解过。你到达会馆时戴着帽子,为了将帽子戴在盘起的头发上,还插着一根帽针。小池政江从正面大门回来后,看到你没有戴帽子,而且发型也变成长发,披着肩膀。”
“因为我想戴着帽子演讲对听众是不礼貌的。”
“你在四周没有人的10分钟时间里,改变了发型。你把脱下的帽子和帽针藏到哪里去啦?你把包里的东西都抖出来让我们看时,里面没有帽子和帽针。……”
“凶器是帽针吗?”
“问过专卖店,答复是:普通帽针的长度是七八厘米,最长的10厘米。根据解剖,凶器的长度推测为10厘米。小池政江的证词证实你的帽针在10厘米左右。”
“帽针怎么能当凶器使用?”
“你一定知道的。据解剖结果,胸骨的左侧起约5厘米内,左侧乳头的四十五度上方是凶器刺人的位置。凶器在肋骨之间很准确地刺达心脏部位,使心膜造成外伤。”
“是心脏堵塞吗?”
“如此精确而高明的手法,外行人一般不可能做到。难道会是不懂医学知识的人所干的吗?大多数人只知道心脏位于左胸,这样心脏悸动厉害时会条件反射似地按住左胸。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心脏位于中央位置,由左右肺夹在中间,并且埋于胸部较深处。大多数人是外行,而你则是专家。”
家长玲子眼看就要瘫倒在地,水木警部补赶紧扶住她。
“动机是什么呢?”
家长玲子的声音听着好像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人了。
“你离开机场时用手捂住嘴。半途中又去药房买了口罩。在出租汽车里也好,到达会馆也好,都戴着口罩,因为热感冒。但是,里见味美死后,你摘下了口罩。于是,只能认为你不愿意让她看见你的口腔。口腔里有什么东西?两年前,你的上排牙齿中两颗门牙和边上一颗大牙被拔掉,装上了装卸式假牙。事情的始端,不就是可以自由取下的装卸式假牙?”
对水木警部补来说,这是最后的王牌。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情不要说了!”
家长玲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双手捂着耳朵。
8
家长玲子站起身,却又倒在沙发里,大哭起来。水木警部补和衣山刑警都默不作声。这样的时候,只能等着她停止哭泣,如果有人去劝她,她反而会哭得更凶。
“连假牙的事都知道了,是谁说的?”
家长玲子一边哭着一边扭动着身体。
“是千秋小姐。”
水木警部补实话相告,心想还是应该告诉她。
“千秋!……”
也许是因为惊愕的缘故,家长玲子突然停止了哭声。
家长玲子动作缓慢地重又坐在沙发上,放下捂在脸上的双手,眼泪也不擦,一副呆呆的表情。“千秋”这个名字对她的打击太强烈了。不过,这个打击无疑也促使她幡然醒悟。
家长玲子觉悟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一旦有所觉悟,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容易下决心。她双手放在膝上抬起头来,一副万般无奈的表情望着水木警部补。
家长玲子作了如下的供述——
我装了假牙以后,吃过东西后总要将假牙卸下来洗一洗,这已经成了习惯。昨天来到佐贺机场后,也是马上去洗手间。女厕所里没有人。
我想这真是求之不得,便站在镜台前,迅速地脱下假牙。因为我在飞机上吃过航空公司提供的便餐,所以我要将假牙洗一洗。我洗好假牙后,就在盥洗台上摊开手帕,将假牙放在手帕上。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像一阵风似地跑进来,站在我的边上,接着一瞬间又跑出洗手间,像逃出去似的。
我顿时警觉起来,马上检查有没有少东西,发现放在手帕上的假牙不见了。难道会有专偷别人假牙的小偷?但假牙的确不翼而飞。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我惊愕之余感到百思不解。
对于我来说,没有假牙就糟了。又是中间前排三颗门牙,即使不笑,只要开口讲话就会暴露无遗。何况又是上排的门牙,怎么也无法遮掩。我的面容大受影响,将我以前留在公众眼里的良好形象一下子改变了。
出了那样的事,真让我措手不及,我想死也死不了。反正我一定要把假牙追回来,我赶紧去追赶那个女人。
手帕仍然搁在洗手间的盥洗台上,而且机场大厅里熙熙攘攘非常拥挤。我为了不让人们看到我的丑态,我只能用手捂住嘴,拼命追赶。我只是在洗手间盥洗台上边的镜子里看到那女人的长相和服饰,而且又是一晃而过,所以只能依靠头脑里浅浅的印象在人群中搜索。
那女人就是里见味美,当时我估计她可能是自己驾车逃跑了。无奈之下,我只能将行李放入出租汽车内,乘上了出租汽车。
在去会馆的路上,我看到一家药房,便马上叫出租汽车停下,去药房买了一只口罩。我想无论多么高明的牙科医生,都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内为我镶上三颗假牙吧。而且戴着口罩演讲,声音不会响亮。
事到如今,要马上取消演讲会,这是不尽情理的。我陷入了无比的痛苦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我接过电话,听到的是一位陌生女子的声音。
“你什么也不用说。你总算体验到想要哭的感觉了吧?我会将假牙还给你的。时间是下午5时50分,地点是在国际文化会馆一楼后台最南端的女士洗手间里。”
那女人只是说了这第一句,我挂断电话松了口气,便让出租汽车司机开车到处转转,消磨时间。出租汽车在5时45分停靠在会馆的后台入口处,正好遇上小池政江,于是我向她提出希望用离南端洗手间最近的后台房间。
5时50分时,四周已经没有人,我便走进斜对面的女士洗手间,眼前出现那个在机场里遇见过的女人。
直到这时,我还以为只是恶作剧。不料那女人用右手指挑着假牙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脸上露出得意的嘲笑。看得出她是要当面戏弄我。
“把偷去的东西还给我!”
我不得不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偷?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
那女人用憎恶的目光省了我一眼。
“不是偷,是什么?我要报警了!”
我发现那女人好像不想将假牙还给我。当时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你好像还没有很伤心地哭过啊。好吧,我要让闻名天下的大名人在演讲会蒙受巨大的耻辱。这副假牙,我会寄放在宾馆的总服务台那里的。”
那女人准备走出洗手间。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一下子热血沸腾。虽然可以呼喊一下,让保安把那女人抓起来。可是这样一来,我装假牙的事情就要让人知道了。
为了保住我装假牙的秘密,我不得不自己一个人行动。我揪住她的头发用力推她,大概是又气又急的缘故,当时的我力气大得惊人。
她一头栽下去,头部撞在盥洗台边,仰天倒下。我骑在她身上,她没有反抗。这时,我估计她已经昏迷,但还没有死。如果她醒来就麻烦了,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取下帽针,对准那女人的心脏位置,将10厘米长的帽针插了进去,直到只有钻石部分的小圈留在她的体外。找准心脏的位置,这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
我将帽针拔出来。在这瞬间,里见味美的血液沾在我右手指上。虽然只是少量的血,但毕竟是被我杀死的那个人的血,所以我感到很不吉利。我忙用手纸擦了一下,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内。
此后,我在走廊里等小池政江她们回来。仔细洗过的假牙终于又装在了我的口腔中。这样,我就不怕了。我在小池政江她们面前也不必戴太阳眼镜和口罩了。
我将头发梳理成披肩的长发,将帽针包在帽子里放入旅行包的口袋里。那顶法式的帽子可以叠得像手帕那么大小。
我登上演讲台,坐在椅子上开始演讲。这时我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听众们都看不清楚的死角。我前面有讲台,我的腰部以下,观众是看不见的。
我的两边桌子上布置着漂亮的鲜花,幕布两侧的工作人员也不能看清我的举动。我的背后是椅子的靠背,根本不会有什么人。
这时,我想到要设法将包着帽针的帽子藏起来。我试着用右手伸到屁股后面,发现一个可以藏帽子的地方,就是靠背椅子的靠背和座垫之间。
靠背和座垫之间有空隙,手指可以很轻松地伸进空隙里。包着帽针的帽子叠好后只有手帕那么大,完全可以塞进去。我若无其事地试了一下,成功了。
由于是备用的公用椅子,所以我自信不会有人去打扫靠背和垫之间的空隙,也不会有人去窥察那个空隙,那个空隙是一个半永久性的藏匿场所。
……
家长玲子最后不得不供述藏匿凶器的地方。根据案犯的供述,警方如果找到了凶器,就是为结案找到了最重要的物证。
“你辛苦啦。”
水木警部补站起来行礼。
“正式的审讯将在稍后的时间里进行。在这之前,请你先带我们去查找你藏匿起来的凶器。”
衣出刑警拿着家长玲子的供述书,打开了署长室的门。
家长玲子和女刑警跟在衣山刑警的身后,后面又跟着四名刑警,朝国际文化会馆走去。
在家长玲子指定的那张椅子的座垫和靠背之间,发现了折叠得很小的法国式帽子和帽针。在物证面前,家长玲子当场被逮捕了。
水木警部补独自呆在署长室里。他丝毫也没有迫使案犯招供的满足感,明天将在审讯室对家长玲子正式进行审讯。如此一想,他感到心情非常沉重。他在署长室里踱着步,为这起因假牙而引起的杀人事件感到叹息。
在水木警中补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情景:在警署的洗手间里,家长玲子擦洗了哭泣后的泪水,然后化妆。但是,千秋小姐那灿烂的笑脸替代了那样的情景,使水木警部补的心情变得万分沉重。
电话铃声响了。
“喂!”
水木警部补拎起听筒冷冷地说道。
“听说事件基本上已经侦破了。我是大河原刑警,我刚和衣山刑警通过电话。衣山说他很佩服你啊,仅仅盘问了两个半小时,家长玲子就彻底交待了。”
大河原刑警喋喋不休地说道。
“还有千秋小姐怎么处理呢?”
水木警部补依然心事重重。
“案发后22小时之内就侦破了。这在杀人事件中也是新纪录吧。”
大河原刑警显得很轻松。
“你现在在哪儿?”
“佐贺机场。”
“怎么在佐贺机场?”
“看完山和天空的景色,还没有到达唐津,千秋小姐说什么也要回去。千秋原来预定是当天回去的,买的是往返机票。再过30分钟,也就是16时50分,回东京的飞机就要起飞。千秋小姐必须乘那班飞机回东京,所以我只能送她到机场来了。”
“你让千秋小姐听一下电话。”
水木警部补就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样着急。
“警察叔叔,太谢谢你们了。我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蓝天,美丽极了!……”
电话里传来千秋的声音。
“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回去啊?”
“我爸爸说我心细,是一位优秀的家政员。如果我不在家,爸爸一个人会很不方便的。所以说实话,我来佐贺时买的就是当天来回的机票,没有打算在宾馆里住下。”
“说一句不太吉利的话,你妈妈也许不能回去了。”
“知道了。昨天晚上,爸爸和妈妈在电话里吵架了,说的都是事件啦、警察啦什么的。”
“详细情况可能明天告诉你爸爸。”
“妈妈的事不去管它了。我和爸爸在一起就可以了。”
“希望能和你再见面。”
“我也希望和你再见面。”
“你一定要再来这里看看佐贺的苍天哟。”
“好的。我无论如何要和爸爸一起来一趟。而且,不是当天回去。一定要好好地看看这里的苍天。今天就先和佐贺的苍天分手了。再见!”
水木警部补还是没有听到千秋的笑声。
“当心啊。”
水木警部补感到鼻子一酸,先挂了电话。
家长千秋告别了大河原刑警,登上飞机。飞机上,一位60岁左右的男士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她。千秋依窗向外眺望着。
飞往东京的456班机准时飞离了佐贺机场。
九州的白天相对较长,尽管已经是下午5时,但还是和白天一样明亮。
今天是酷暑的天气,但机舱内凉爽宜人。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佐贺的苍天真遥远。
独自回东京的少女心中想着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