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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经略辽东一年,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不仅辽阳城堡整修一新,而且原先遭到战争威胁的奉集、沈阳两座空城,如今也成为重镇。
熊廷弼其人,有胆略而精通武艺,能左右开弓,在战略上有独到见解,堪称帅才。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明史》所说“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在官场上人缘很不好,导致他一度赌气,掼纱帽。皇帝极力挽留,对他说,现在你这位经略卸担子,岂不前功尽弃!你应该更加殚精竭虑、忠心耿耿,与各方齐心协力、和衷共济。在以后的几个月中,皇帝对他充分信赖,使得熊廷弼能够在辽东经略的位置上安然无恙,辽东局势也太平无事。不料,万历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皇帝驾崩,熊廷弼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撑,不久就遭到言官出于门户之见的无端攻击,终于被迫罢官。
辽东局势从此发生剧变。
取代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的袁应泰,不懂军事,却固执己见,导致辽东战略重镇沈阳、辽东政治中心辽阳相继沦陷。
战略性惨败后,朝廷不得不重新起用熊廷弼为辽东经略,同时任命“阉党”分子王化贞为辽东巡抚,对他加以牵制。导致“经抚不和”——经略与巡抚互相冲突,落于下风的当然就是熊廷弼。受到诬陷的熊廷弼,被捕入狱,又遭到“阉党”分子诬陷——贿赂杨涟等朝廷官员,终于落得个极其悲惨的下场——杀头以后首级传示“九边”(九个边防重镇)。
宁远大捷
天启二年(1622),以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身份进入内阁的孙承宗,鉴于辽东局势日趋恶化,向皇帝坦陈己见,建议加强边疆大臣的职权,尤其要选拔“沉雄胆智”的将领,给予重任。他自己前往山海关视察,非常不满意新任辽东经略王在晋的消极退守主张。这时候,监军袁崇焕向孙承宗提出请求,给他五千军队,他愿意镇守山海关北面的宁远重镇。孙承宗觉得这个请求很有战略眼光,想与袁崇焕一起前往宁远城堡、觉华岛一带实地察看。他考虑到山海关守备松弛,已经不再具备“重关”的作用,而宁远、觉华互相依托,扼守南下要冲,非得亲自前往踏勘不可。在王在晋的再三涕泣哀告下,孙承宗只得在中途返回。
回京以后,孙承宗向朝廷报告,不同意退守山海关,主张把人力物力投入宁远要塞的构筑,与觉华岛形成犄角之势。在为皇帝的讲学筵席上,孙承宗指责王在晋极不称职。皇帝当即任命对辽东充满使命感的孙承宗出任辽东经略,起用现任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这样高级别的大臣,去担任辽东经略,是前所未有的举措。
孙承宗到任后,大力整顿山海关内外的防御体系,修复九座大城、四十五座堡寨,练兵十一万,建立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两个火营、八个前锋后劲营,开拓疆域四百里,加强宁远城堡与觉华岛的防务。
令人惋惜的是,不久,他遭到“阉党”分子的攻击,被迫辞官回乡。一切的运筹帷幄,一切的踌躇满志,一切的文韬武略,统统落空了。辽东形势急转直下,新任辽东经略高第撤退山海关外守军,努尔哈赤乘机率领主力进犯宁远城堡。
对于镇守宁远的袁崇焕来说,这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崭露头角的机遇。
袁崇焕,字元素,号自如,祖籍广东东莞县,落籍于广西藤县,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及第。天启六年(1626)出任辽东巡抚,镇守宁远。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誓死坚守城堡,拒绝努尔哈赤的诱降,写下血书,激励将士。因为兵力处于劣势,他巧妙利用先进的火器杀伤敌军。
一种是所谓“万人敌”。把火药均匀地撒在芦花褥子及被单上,卷成一卷,点燃后,抛向城下,爆炸燃烧,威力凶猛,而且愈扑火势愈加厉害,敌军士兵猝不及防,多被烧伤。
另一种是所谓“红夷大炮”。这种从外国引进的大炮,火力强大,必须在大炮几百步以外挖掘堑壕,点燃导火线后,立即翻身躲入堑壕,才可避免火药爆炸的威力。形势危急时,袁崇焕命令一名姓唐的通判亲自放炮,唐通判不知道躲避,当场被震死。但是,就是这一炮,击中了努尔哈赤的指挥部——黄龙幕帐。努尔哈赤不得不承认战败,带领死伤人员,号哭奔回。
这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成功战役。辽东民谣唱道:“苦了唐通判,好了袁崇焕!”讲的就是这一件事。这一仗,使得袁崇焕崭露头角,也使得屡战屡败的战局出现了转机。连清朝人编写的《明史》也不得不承认此次惨败:我大清发兵以来,所向披靡,明朝诸将不敢议论战与守,敢于议论战与守,是从袁崇焕开始的。
努尔哈赤二十五岁开始征战,自称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次宁远城下惨败,颜面丢尽,愤恨而归,不久就病死在沈阳。
这就给扭转辽东战局提供了一个时机。袁崇焕一方面在锦州、中左(塔山堡)、大凌(锦县)三地加强防务,另一方面秘密派出使者,与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议和。其实,双方都无意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袁崇焕在给皇帝的报告中说:锦州、中左、大凌三座城堡必须加紧修筑,现在业已迁徙商人居民前往屯田开垦。假如城堡没有修筑完毕,而敌军赶来,势必只得放弃,功败垂成。有鉴于此,乘敌人正忙于鸭绿江一带的战事,姑且以和谈作为缓兵之计。待到敌人发觉,三座城堡已经修筑完成,战守的第一道防线在山海关四百里以外,固若金汤了。
皇太极从朝鲜回师不久,果然发兵进攻锦州。由于锦州城防坚固,无隙可乘,转而进攻宁远,再次遭到惨败。
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两次兵败于宁远,令袁崇焕兴奋之极。他在给朝廷的报捷奏疏中毫不掩饰这种兴奋情绪:十年以来调动全国的军队,都不敢与后金军队交锋。现在开始一刀一枪和他们拼命,忘却了敌人的凶狠剽悍。臣在城墙上大声呼喊,军队分路追击,在愤恨中一战挫败敌人。皇帝看了奏疏之后,欣喜若狂,在嘉奖谕旨中说:“十年积弱,今日一旦挫其狂锋。”
这确实是十年未遇的大好形势。然而,这样一位扭转十年积弱局面,力挫敌人狂锋的功臣,竟然遭到魏忠贤的嫉恨,唆使他的党羽攻击袁崇焕“暮气”,迫使他辞官而去。这是在自毁长城,好不容易开创的大好局面,被无端地葬送。以后虽然袁崇焕再度出山,无论怎么努力,再也恢复不到以前那样的局面了,不免令人遗憾。
应召提出平辽方略
朱由检即位以后,把扭转辽东局势作为营求“中兴之治”的头等重要任务。根据朝廷大臣的建议,他召回了袁崇焕,立即任命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兵部添注左侍郎。很显然,他对于曾经战胜过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的帅才,是寄予厚望的。
兵部署理部务的左侍郎吕纯如极力推荐袁崇焕,请求皇帝破格重用。他的奏疏写得别具一格,评价也独具只眼。他说,之所以建议朝廷重用袁崇焕,只认定此人与众不同的特质,这种特质可以概括为十个字:“不怕死,不爱钱”和“曾经打过”。这十个字实在精当得很,“不怕死”是勇敢无畏,“不爱钱”是清正廉洁,“曾经打过”是曾经打过胜仗——两次宁远大捷,威震辽东。吕纯如在奏疏中分析道:当强敌压境之时,其他人都大声疾呼盼望援兵,唯独袁崇焕把母亲妻子安置在军中,表示誓与将士共存亡的决心。纸上谈兵人人都自以为是,而未必能够在战争的矢石锋刃中练就一身胆气,这就是臣所以说袁崇焕始终可用的道理。
这番话说得很别致很深刻,也很有道理,朱由检立即提升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出任总管蓟镇、辽东、登州、莱州、天津军务的“督师”大臣,把华北、辽东及渤海湾的军事全权委托给他。就是考虑到他确实是进士出身的官僚中屈指可数的帅才,不但有过人的勇气和胆略,不怕死,不爱钱,置身家性命于不顾,而且在运兵布阵、计谋韬略上也是行家里手。朝廷渴望扭转辽东战局,他毫无疑问是不二人选。
崇祯元年(1628)七月十四日,皇帝朱由检在紫禁城的平台召开御前会议,与高级官僚及督师袁崇焕讨论平定辽东事宜,主要是听取袁督师的平辽方略。
会议一开始,朱由检就直截了当地向袁督师提问:建部(按:指后金)跳梁,已有十年,境内疆域沦陷,辽东生灵涂炭。你不远万里从家乡应召前来,忠勇可嘉。请把你的平辽方略,如实说明。
袁崇焕回答:臣受皇上知遇之恩,把臣从万里之外召来。倘若皇上能给臣便宜行事的权力,那么五年之内辽东外患可以平定,整个辽东可以恢复。至于平辽方略,臣已经另写了书面意见。
朱由检一听五年可以收复辽东,十分兴奋,说:五年复辽,便是方略。朕决不吝啬封侯之赏,希望你努力,解天下倒悬之苦,你的子孙也可以世世享福。
在一旁的内阁辅臣韩爌、刘鸿训、李标、钱龙锡等人听到“五年全辽可复”这样的豪言壮语,莫不欢欣鼓舞,纷纷称赞袁崇焕胆识实在不凡,真是奇男子。
御前会议第一阶段结束,皇帝退入便殿休息。熟悉军事的兵科给事中许誉卿,乘会间休息,当面向袁崇焕请教“五年平辽”的具体方略。原以为他会滔滔不绝地陈述高见,不料,袁崇焕不假思索的吐出四个字:“聊慰上意。”那意思是说,我是为了安慰皇上,姑妄言之的。许誉卿听了大为惊讶,悄声提醒他:皇上英明之极,你岂可信口开河!五年以后,按期追查你的功绩,怎么办?
袁崇焕听了许誉卿一席话,方才意识到在皇上面前失言了。待到会议继续进行,为了冲淡刚才夸下的海口,他急忙向皇上解释“五年复辽”的含义,并且提出许多前提条件。他说:辽东边防是四十年积累下来的局面,原本不容易了结,但是皇上励精图治,正是臣子枕戈待旦之秋,所以臣尽心竭力,企求“五年复辽”。这五年中,必须事事落实才行,第一是钱粮,第二是武器,各个政府部门一定要悉心措置,使臣得心应手。
朱由检立即交代户部侍郎王家祯、工部侍郎张维枢,一定要着力筹办,务必使前方不缺钱粮、武器。
袁崇焕又提出人事问题:五年之中,事变难以预料,吏部、兵部在用人事宜上必须让臣得心应手,当用则用,不当用则立即罢斥。
朱由检立即关照吏部尚书王永光、兵部尚书王在晋照办。看得出来,朱由检把恢复辽东作为营造“中兴之治”的重要举措,所以对于袁崇焕提出的要求一一满足,为了实现“五年复辽”,什么都可以答应。
袁崇焕又提出言官的舆论监督问题,说:以臣之力制服辽东而有余,调和朝廷众人之口则无能为力,那些忌功妒能的言官,虽不至于掣臣之肘,也足以乱臣之心。
朱由检全神贯注于“五年复辽”的方略,听得专注,不由得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听罢袁崇焕的话,略加思索后回答:朕自有主持,你不必为浮言介意。
袁崇焕再也没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了,只得表态:臣如果不能马到成功,收复故土,还有什么颜面见皇上!但臣才疏学浅,还望皇上指示、教训。
朱由检没有给他什么指示、教训,平淡地说:你的陈述井井有条,不必谦虚。随后敦促他早日出山海关,实现诺言。
在一旁的内阁大臣刘鸿训等提请皇上,赋予袁崇焕便宜行事的权力,赐给尚方宝剑,把指挥大权统一于袁崇焕。朱由检表示同意。他还招呼袁崇焕走近,和颜悦色地说:愿你早日平定外寇,以舒四方苍生之困。袁崇焕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遵照皇上心意,早日了结辽东战局,宣扬皇上威德,消灭敌寇。
这场御前会议,显示了崇祯皇帝刻意营求“中兴之治”,急于平定辽东的焦虑心态。他即位以后,着重抓了两件大事,一是清算“阉党逆案”,二是平定辽东,应该说全部抓到了点子上。在他看来,只有办成这两件事,“中兴”才有希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因此,对袁崇焕寄予厚望,几乎言听计从,全力支持。袁崇焕看透了皇上的急切心情,投其所好,草率地提出“五年复辽”的方略,来“聊慰上意”。动机固然良好,效果却适得其反。
袁崇焕虽然清正廉洁、能征善战,毕竟缺乏谋划全局的政治头脑,尤其不熟悉在朝堂之上、皇帝面前条陈方略所使用的政治家辞令,应该模棱两可,有回旋余地。他贸然提出“五年复辽”这样的军令状,使自己陷入难以摆脱的困境,铸就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因为他是在用“戏言”搪塞这位办事顶真的皇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无异于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了自己的头顶之上。
以袁崇焕在辽东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对敌我双方力量对比的了解,对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形势的判断,他无论如何不能违心地许诺“五年复辽”。俗话说,军中无戏言,君前无戏言。当时在场的许誉卿警告他,在英明君主面前信口开河,到时按期责功,你如何交代?袁崇焕自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于是提出许多苛刻条件来刁难各部大臣,力图留下回旋余地。不料未等各部大臣开口,皇帝已经一一满足,使得他再也无退路可遁。一年后,御史毛羽健冷静地回顾此事,评论袁崇焕向皇帝许下“五年复辽”的诺言,如此说:他对豪言壮语佩服的同时,也看到了问题,这并非袁崇焕平日胸有成竹的语言,眼中毫无全局观念,恐怕是仓促应对陛下的提问,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确实,从当时力量对比判断,明朝方面要抵抗后金的南下,已经很困难,企图收复失地更是难上加难,“五年复辽”云云,完全是无法实现的梦想。袁崇焕日后的悲剧下场,就由这场对话而铸成了。
这和袁崇焕的秉性有很大的关系。清初学者张岱《石匮书后集》为袁崇焕写的传记,对他的秉性有这样的评论:“袁崇焕短小精悍,形如小猱(猴子),而性格躁暴,攘臂谈天下事,多大言不惭,而终日梦梦,堕幕士云雾中,而不知其着魅着魇也。五年灭寇,寇不能灭,而自灭之矣!”基于对袁崇焕秉性的深切剖析,就可以理解“五年复辽”豪言壮语的提出,并非偶然。但是,大言不惭的结果,不仅不能“灭寇”,反而导致了“自灭”。
钦差出镇行边督师
御前会议以后,袁崇焕就成了皇帝寄予厚望的“钦差出镇行边督师”,位高权重的钦差大臣、督师统帅。如果说一句套话:机遇和挑战并存,实在很牵强。对于这位督师大臣而言,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这个缘故,他在离京履任之前,向皇帝呈递奏疏,再次想从皇帝那里得到一点回旋余地。
他从前任辽东经略熊廷弼、孙承宗一再受到排挤、难以实现抱负谈起,说到自己的顾虑。说得文一点,就是“任而勿二”和“信而不疑”——对任用的人不要有二心,对信用的人不要有疑心。他认为,朝廷驾驭边臣与驾驭京官有所不同,边防统帅处于战争之中,可惊可疑的事情经常发生,必须从成败大局着眼,而不必过于计较一言一行的细小差错。
出于这样的考虑,他重申自己的“平辽方略”,可以概括成三句话。第一句是:“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第二句是:“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第三句是:“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他的意思是,守卫辽东这片国土必须依靠辽东人民,辽东人民必须依靠辽东这片国土来养活,这是基本的立足点;因此战略方针应该固守、征战、和谈三手同时并用,而以固守为主导,征战为辅助,和谈为补充,不求一时一事的得失,而求长远的成功。很明显,他主张在辽东打一场持久战,这和他两天前许下的“五年复辽”的诺言,是格格不入的,他希望皇帝能够谅解,不必拘泥于五年责功;也希望朝廷大臣能够宽容边臣的难处,不必疑虑和怨恨,一旦五年之内没有“复辽”,不要骤然绳之以法。所以他要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看得出来,袁崇焕字里行间流露出瞻前顾后的不安情绪。
朱由检是理解他的,接到奏疏后立即批示:“战守机宜悉听便宜从事,浮言朕自有鉴别,切勿瞻顾。”希望他按照战略方针大胆行事,不必瞻前顾后。袁崇焕当然明白,任之愈专,爱之弥深,一旦失误,则责之愈严;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朝廷大臣则不然。在御前会议上深知袁崇焕信口开河的兵科给事中许誉卿,针对袁崇焕提出的“法在渐不在骤”,向皇帝请求“以法治边臣”,不给他留下回旋余地。许誉卿援引杨镐、熊廷弼、王化贞在辽东惨败的先例,总结其中的缘由,就在于:近来用人过滥,封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