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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始达站在走廊里,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他看见茉莉坐在前排,目光虔诚。在座的大多数是军人,个个表情肃穆。霍始达听见牧师念了几节启示录,然后开始引用约伯记中的话。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返身走出教堂。
* * *
来到实验室的时候,还是比原定时间提早了。霍始达准备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继续阅读剩下的文献,但当他进入大实验室的时候,发现戈开美博士一手拿着个相片框,另一手不停抹着眼睛。
“对不起。”霍始达笨拙地说。
“不不,没什么。”戈开美抽了抽鼻子,叹着气把相片框放回桌上。“我没事。”
霍始达看见那张照片上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褐色的头发,和戈开美一样的蓝色眼睛,咧嘴大笑着。
“你的女儿?”
“是的。”戈开美凝视着照片说,“那天,我的前夫带她去亚特兰大的可口可乐世界玩。”
她叹了口气,说:“小天使……”
霍始达无言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抱歉,我耽误工作了。”戈开美说,“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她走进洗手间简短地补了补妆,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迹象。
“等一会儿实验对象就会来报到。”戈开美整理出一叠资料给霍始达,“这是机器的操作手册,不过我想你以前应该用过类似的设备。”
“没错。”霍始达翻了翻资料,随口答应。
“初次接受实验的人可能会紧张,这对实验结果会有很大影响,必须先安慰实验者的情绪。”
“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吗?”
“不会,这是纯精神层面的。”
霍始达点点头:“我来说好了。每次手术前我都得这么干。”
门铃响了。通话器里传出了个声音:“这里是MU研发组?我是志愿者,前来报到。”
霍始达觉得那个声音有点熟,打开门后却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外面。他和霍始达差不多高,剃了个光头,身形壮硕,发达的肌肉把衬衫撑得满满的。
“霍医生!是你啊!”那人说,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
霍始达皱皱眉头,他实在不记得见过这个男子。
“是我啊,我是杜朗。你不记得了?那个轮胎人?”
“啊!是你!你还好吗?”霍始达叫了起来,惊喜地上下打量着对方。杜朗是他在外星人进攻后见到的第一个幸存者,自从在成为死城的华盛顿见过一面后,他们就还未联系过。
“还过得去。你看上去也不错啊。”
“你怎么会来参加这个实验的?”霍始达问,“你是士兵?”
“不是。”杜朗跟着霍始达走近实验室,“我和其他人被他们转移到这里后,有个姓南的军官来我们中间徵求志愿者。”
“我还以为他们会派士兵来。”
“士兵们有其他任务。”戈开美加入了他们的谈话,“我是戈博士,你好。始达,你该知道,在全国范围内死了这么多人,虽然现在还算冬天,但如果不及时处理尸体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瘟疫。”
“当然。陆军基本上已经全部出动,就地焚化各市的尸体。”
霍始达瞬间想到了自己在马里兰的家,心里空空的,仿佛失落了什么。
“虽然我不明白是什么实验,可看见你在我就放心了。”杜朗说,“霍医生,我该怎么做?”
“呃,先把你的志愿书的复印件给我吧。”戈开美说,“霍医生会安排你完成准备工作。放心,这不是什么危险的实验。”
“没错。”霍始达尽量露出一个微笑,“你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杜朗咕哝道,“医生,你该知道,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
霍始达一愣,缓缓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想法接受了南中校的征招。我不想猜测。不过你放心吧,这个实验的的确确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最多情绪会有些不适。但假如你真的是带着自暴自弃的念头,我会要求换人……”
“没事,医生。”杜朗打断了他,“真的。”
霍始达盯着他无奈的眼神,叹了口气。
戈开美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太严肃了。”她说,“听着,我大概能猜到你们说的是什么,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希望你们和我一起完成这个实验,好吗?我们的研究工作或许能够拯救无数人的生命。每个人都有权,不,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生存下去。”
“我明白”杜朗冲她一笑:“你和霍医生都是好人。”
霍始达阴着脸,带杜朗来到仪器前,让他坐在圆筒形透明容器中的座椅上。他用酒精给杜朗的头皮消了毒,然后用脱脂绵蘸上导电溶液,涂在头部16个金氏点上。最后把一大串电极挨个儿贴好,用医用胶带固定。
“我先试一下机器,可能有轻微的刺痛,这是正常的。正式开始的时候不会有感觉。”他对杜朗解释了几句,然后开始调整电位。
在霍始达忙碌的时候,一个军官给戈开美送来了张光盘。“韦达昂少校命我送来这个。”他说,然后敬了个礼便离开。
戈开美隔着玻璃,高兴地朝霍始达扬了扬光盘:“攻击数据全记录来了。”
霍始达来到隔壁控制室,看着她把光盘放进电脑。一想到这小小一片光盘上就存储着毁灭地球上三分之二人口的攻击力,他的心里就有些异样。这种感觉就象学生时代参观封锁着天花病毒的实验室。
“接下来做什么?直接向他灌输这些数据?”霍始达问,“我们能保证完全控制影响范围吗?”
“当然能。”戈开美说,“不过首先得采样他的基本数据。”
她拿起麦克风:“杜先生?听得见吗?”
隔着大幅玻璃,坐在透明圆筒里的杜朗朝他们小心地点点头,生怕头上的电线勾到什么。
“很好。”戈开美说,“在实验过程中,仪器中会不时发出一些光,请不要让它影响你的思维。你可以闭上眼睛。接下来我们要先测量一下你的基本情绪模式。下面我说一些情景或事件,如果你有相应的经历,就回想一下这段经历,如果没有,那么就设身处地想一下在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反应,好吗?”
杜朗又点了点头。
“好。我们开始。”戈开美回头对霍始达说,“你来记录数据。”
她拿起拍纸簿,对着麦克风念道:“首先,请尽量放松意念,什么也不要想。假如你参加过禅宗训练班或者瑜珈课,可以按照他们的方法冥想。一,二,三,开始。”
在和他们一墙之隔的实验室里,杜朗面无表情地坐在仪器中。一道蓝色的光环贴着圆筒形的器壁自上至下缓缓移动,这是在对微弱电磁场进行扫描。很多病人对霍始达说感觉象在做CT扫描,但事实上它们的工作原理完全不同。还曾经有人开玩笑地说这道光的颜色和速度让他觉得象是坐在扫描仪里。
“怎么样?”戈开美问。
“不错。”霍始达看着电脑屏幕上逐渐完整的伪彩色三维立体点阵,“平稳,没有大的峰值。”
戈开美笑了起来,“这只能说明他的脑波平稳。你还没把图像经过重要的转换步骤呢。”
她指给他看几组按钮,霍始达按她说的操作,只见图像一遍遍地刷新出不同的色彩和密度分布,生成七八组不同的分布图和数十条曲线。
“太神奇了。”霍始达读着屏幕上的说明,“这是分离出的正交情绪?是你们自己开发的软件?”
“不是所有的正交分量。我们的工作还不完善。”戈开美耸耸肩,指着一条曲线上几个明显的波谷,“这里有几个不稳点。”
“这条曲线代表什么?”
“抱歉,我不知道。”
“嗯?”
“理论上说,每条曲线都代表几个相互联系的正交分量的耦合。我们分离出了这些数据,但并不是所有的数字都得到了解释。”
“那么这几个点对实验有影响吗?”
“会有些小影响,但不要紧。”戈开美摇着头说,“其实,绝大多数人的情绪深处都有几个不稳点。”
“明白了。”
戈开美的视线回到拍纸簿上,继续对着麦克风念:“好的。现在,请回忆你吃过的最可口的食物,想象你正在大快朵颐,你最喜欢的肉类或蔬菜,还有甜点,都堆放在你的面前。”
蓝色的光环再度移动。霍始达看见杜朗的喉结上下移动,就忍不住想笑。这真是古怪的实验。
第二组图像出来了。在新的分布图上出现了几个显著的红色和黄色斑点。
“怎么样?”霍始达问。
“非常好。很典型的模式。”戈开美回答。
霍始达留意了一下那条最开始出现过不稳点的曲线,那几个波谷现在小了不少。看来戈开美说得对,的确没有太大影响。
戈开美拿起麦克风,继续念:“很好。现在,请想象你在体育比赛中,橄榄球、篮球、或者棒球,你最拿手的项目。在最后的时刻,你的出色发挥为你们队得到了关键一分。你们赢了,所有的队员和观众都向你欢呼。”
在这一次的图像里,模式的分布改变了不少。霍始达仔细观察着各处细节,开始渐渐能把它们的隐式含义和显式表现联系起来。
“好。现在,请想象你的亲人去世了……”
霍始达惊讶地抬头,他差点想阻止戈开美,但很快意识到这是实验中重要的一部分。戈开美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词句可能有些不妥,这些是在外星人出现前早就写好的,放在以前并没有这么令人敏感。她的声音略微一滞,还是念了下去。
“……最亲密的人,父亲、母亲、妻子、丈夫、儿女、朋友……你非常悲伤。你在葬礼上。你站在墓穴边,听着牧师或神父的祈祷。”
霍始达握紧拳头,紧紧盯着杜朗,生怕他有什么异常反应。出乎他意料的是,杜朗似乎非常平静,一直闭着眼睛,脸上毫无表情。
但仪器却出卖了他。这次分离出的图像有着巨大起伏的显著色块,象一团团炽烈跳动的火焰,几条曲线上下颠簸,凌乱不堪。在原来那几个不稳点的位置,波谷几乎超出了图像显示的范围。
戈开美瞧着图像,摇了摇头。她往后翻动手里的本子,跳过几页,放慢语速念道:“好的。现在来想些别的。回想一下你的第一次性经验,或者最美好的一次,最难忘的。想象那些美妙的细节。”
霍始达蹇起眉头,哭笑不得。他无法想象杜朗此时的情绪变化。戈开美看见他的表情,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朝隔壁看看,发现杜朗还是闭着眼睛,但有些忸怩地舔舔嘴唇,脸上微微发红。
至少他暂时不再去想那些痛苦的经历了,霍始达想着,松了口气。
“很好,接下来,想象你非常生气。你最愤怒的经历。你的新车被人撞了,你被老板炒鱿鱼,你在路上被抢劫……”
“现在回忆你最焦急期待的时候,等待女友赴约,希望你支持的球队进球……”
“现在回想你最喜欢的音乐,在想象中哼出这支曲子……”
“现在想象你很恐惧……”
戈开美读了十几段类似的文字,终于停了下来:“很好,杜先生,谢谢你的合作。第一步已经完成,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她看看电脑:“都记录下来了?”
“是的。”霍始达手忙脚乱地回答。
“好。”戈开美开始从浏览光盘上的资料。那是一个600多兆的巨大文件,戈开美稍稍犹豫了下,觉得还是把它复制到硬盘上的好。
“这是韦达昂少校的成果?”霍始达问。
“没错。我听说在CIA的时候,他就是电子信息系统的专家。”戈开美瞧着缓慢的文件复制进程说,“据说在最近一次美俄电子战中他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哦,这么厉害……”
“你可别小看这个基地里的人。能够加入特别行动局的都是国防部,FBI,还有CIA三方面的精锐力量。”
霍始达想到昨天杜马略的自我介绍,若有所思。“那么南季森中校呢?他原来是哪里的?”
“你以为我是情报局长啊。我只知道他负责基地人员管理方面的工作,到各地招揽科学家和特殊人才就是他的负责范围之一。对了,这几天他还在不断为我们寻找新的小组成员。”
“你是说还会有人加入?”
“我们小组鼎盛时期有7个人。目前局势危险,研究者越多越好啊。”
“也对。”霍始达提醒戈开美,“拷贝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戈开美沉思片刻,说:“首先要保证它不会令实验者死亡。”
“降低幅度?”
“嗯。另外,一有异常情况就立刻终止。”
霍始达完全同意她的提议,他对杜朗仍然有些许担心。他回忆起在华盛顿遇见杜朗的时候,这个裹在卡通装里的男子和自己一样遭受着失去亲人朋友的重大打击,流露出自杀的愿望。虽然霍始达不承认自己是严格意义上的教徒,但就算站在医生的立场,他也坚决反对任何自杀的举动。杜朗在自暴自弃的心理下成为实验者,却与自己再次见面,实在是巧合。如果这个世界有上帝,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霍始达暗暗下了决心,不能让杜朗在实验中受到伤害。
戈开美调校着复杂的软件,皱眉说:“有点麻烦。”
“怎么?”
“有几个地方无法模拟。极高的频率,超过了机器的设计范围。”
“怎么会?这种设备的动态范围应该能概括所有的脑波频段还绰绰有余啊。”
“可我们要模拟的并不是人的脑波,不是吗?”戈开美说,“不过,这些片段都出现在攻击中后期,我们可以先做前半段。”
“也只能这样了。”
戈开美打开麦克风,再次确认杜朗的状态:“杜先生,我们要开始第二阶段的实验了。我不会再读任何提示,你只要保持放松就可以了。好吗?”
仪器中的杜朗点点头。霍始达回到自己的岗位,朝戈开美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也准备好了。
“好。”戈开美深吸一口气,启动程序。“开始──”
* * *
黑色和蓝色的火焰在电脑屏幕上跳跃。脑部的色彩剧烈抖动,如同被水面上搅乱的油膜。霍始达瞪大了眼睛。他看见杜朗的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露出痛苦的表情。
“快停下!”霍始达叫起来。
他伸出的手被戈开美拦住。镇定自若的女博士冷冷地说:“他在尽力支持。还撑得住。”
杜朗的下颌缓缓左右移动,让人怀疑他这么用力,是否会把牙齿磨碎。额头上凝出的汗珠在上下扫描的蓝色光芒中象地狱里的珍珠。
霍始达的心砰砰直跳,虽然模拟攻击的范围只局限于那台仪器的圆形空间中,但他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种痛楚。他担心地看了一眼正在记录中的脑波数据,发现在那十几条剧烈抖动的数值曲线中,那几个不稳点赫然已经突破了显示尺度的最低限,仿佛是开了一个无限深的井,看不到底。
在一瞬间,霍始达领悟到了它们的含义。
他猛地回头,就在同时,杜朗一直紧闭着的眼睛疾速睁开,与他四目相对。
巨大的浪头向他迎面涌来。那是深深的悲哀,对自己生命的悲哀。包含在杜朗眼神中的无限悲哀使霍始达透不过气来。那个眼神使他立刻想起沙璃疯狂地锯开自己颅骨的时刻。同样的眼神。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将霍始达笼罩起来。他意识到,有事要发生了。
我要去死。霍始达听见杜朗的声音说。我要去死。
“不!停下!快停止!”他大喊起来,扑到戈开美的电脑前,飞速按下终止键。
该死,没有反应。
戈开美吃惊地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路上扫下无数文件资料,把键盘敲得啪啪响。霍始达抬头厉声喝道:“怎么停止?”
戈开美骇然回答:“必须等一个完整扫描周期──”
霍始达扭头看去,那道蓝色的光环正缓缓下降,起码再过十五秒后才能降到底。而在容器内部,杜朗缓慢但坚决地一头撞在结实的玻璃壁上。一朵红色的花顿时在透明的圆壁上绽开。
“不────!”
霍始达狂冲出去,摸到仪器上的安全掣,奋力拉开门。杜朗软软地倒了出来,而同一时刻,那种熟悉的狂乱音乐也象从敞开的地狱大门中飞涌而出,灌入霍始达的脑海。他咬紧牙,以自己也感到惊讶的力量把杜朗拖了出来,一脚蹬上门,把那个可怕的无形魔鬼再度关了回去。
“他,他怎么样?”戈开美跑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问。
霍始达让杜朗平躺在地上,检查他的额头,然后摸了摸颈动脉。
“晕过去了。还好。”
“可这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