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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和御手洗这个人交往愈久,就愈觉得他这个人的与众不同。他好像觉得自己很伟大,这样的性格反映到生活中后,让他似乎没有朋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生活的,好几次下班后我来他的事务所,从来没有见过顾客上门请他占卜。另外,他对钱的事情,好像也很漫不经心,照说他可以向我收取咨询费,但是他好像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不过,毫无疑问地,他绝对是一个好人。我丧失记忆以来,除了良子以外,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我经常在工厂下班的黄昏时候,去他那里坐坐。
刚开始时,是两天去一次,后来就变成每天都去。每次去都不用打电话预约,直接就去。到了他那里的时候,他总是躺在沙发上睡觉,看到我来了,便表现出欢迎的样子,请我听音乐,并且借我唱片。
六月三日星期六,这天工厂只上半天班,所以中午过后,我就到御手洗的事务所。很难得地,这时他没有在听唱片,而是在听收音机。
我问他理由,他说今天是火星和土星交会的日子,地球上可能会发生某些不幸的事件。例如某个重要的国际性人物被暗杀,或飞机失事、大地震等等。
他还说:“你也要小心一点,因为你是受到火星的影响,才丧失记忆的。”根据御手洗的说法,火星和土星都不是好星,而两颗交会是少有的情形。
“下次我想带良子来。可以吗?”我突然这样问他。我早就想让良子认识这个奇特又有趣的朋友,也数次对这位占星师说起良子的事,“女孩子对星座的事情一向感兴趣,而且……”
“好呀。”
御手洗冷冷地回答,然后缓缓地坐到沙发上,疲倦地双手互握。
今天的御手洗看起来非常帅。老实说,以外表而言,他称得上是没有什么缺点的男人。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非常不好,当时他刚从睡眠中醒来,整张脸肿肿的。
后来我数次仔细观察,发现他除了个性上的缺点外,有着日本人少有的特殊气质,鼻子又高又直,脸颊上没有一丝赘肉,脸型瘦长,头发微鬈而柔软。说他是美男子,应该也不为过吧?我开始有点担心,真的可以让良子和他见面吗?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你结婚了吗?”
“没有。”
“没有人愿意嫁给你吗?”
“我没有那么笨。”
兴趣来的时候,就算面对陌生人,他也可以滔滔不绝地发表高论;没有兴趣的时候,他整个人病怏怏,对人不理不睬。这天我们一起听了一整天的新闻,很遗憾的,并没有发生任何御手洗所预言的不聿大事。只有在黄昏的时候听到一则新闻,说是东北地方发生了地震。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什么令人震惊的事了。
御手洗显得很消沉,不解地说:“奇怪了……地震的话,应该是天王星呀……”
“不过,发生地震也算是不幸的事,不是吗?”虽然我这样安慰他,他仍然一脸的不高兴。
回到家里时,良子坐在一个小包里前,正在看一封信。之前我已对良子说过好几次,我认识了一位占星术师的朋友,但是良子一点好奇的表示也没有。我本来以为女孩子对占星术都会感兴趣,看来良子是异类。
“这个小包裹是哪里寄来的?”
“乡下寄来的。是房东代收,刚刚才交给我的。”
我不自觉地发出“哦?”的疑问声,原来良子已经让家里人知道这里的地址了,她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包里里有海带芽、玻璃纸包起来的食物,甚至有蚊香这样的东西。其中比较让我好奇的,是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看,是一只小小的铁制茶壶。
“这个,是什么?”
“是南部的铁茶壶。那可是岩手县的特产品。”良子一边看信,一边淡淡地回答我。她拿着信的右手大拇指,和平常有些不大一样。
“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铁茶壶。很可爱。你的拇指怎么了?”
“在店里的时候戳伤了。”她把信摺好,放回信封里,然后以感伤的口吻,述说家乡松岛的种种。那封信好像让她的心情变沉重了。
关于松岛,我的所知有限,仅仅在学校里学过大诗人芭蕉歌颂松岛之美的诗句。说也奇怪,我可以轻易地想起这些诗句,却怎么样想不起过去的事,也想不出是在哪个学校学习到的。
“松岛的夏天虽然很好,但是我更喜欢冬天。”良子说,“因为冬天的时候,会有设了暖炉的游览船。我从小就想坐那样的船,看到观光客一家人搭乘那样的船出海游览时,觉得很羡慕。我虽然是在松岛出生的,小时候却一次也没有搭过那样的游览船,直到十八岁的时候,才有机会搭乘,而且也只有搭乘过一次,感觉非常愉快。和我们上次在横滨搭乘游览船的情况不大一样,那次的时间更长,而且船上只能搭载四、五个客人。
“松岛那个地方的海面上,有无数的小岛,游览船穿梭其间时,有些人或许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我真希望你也能看看那里的小群岛……”良子低着头,下再说话。仔细看她,她的眼眶里含着泪水。
“怎么了?哭什么?冬天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松岛吧。高兴一点呀。”我伸手抚摸良子的头发,以为她会趁势投入我的怀中。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那么做。
良子说她有一位年龄相差很多的弟弟,这个弟弟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她母亲在信里说了,最近弟弟的情况非常糟糕。
因为父亲已经死了,全家的家计都靠兄长在维持,把良子也算进去的话,目前家里共有四个人。父亲是两、三年前去世的,当时良子已经来到东京,为了寄钱回去,必须忍受着酒店令人不愉快的工作。良子以前从不提这些事情。
“我想写信回去,但是大拇指手受伤了,没有办法握笔。如果受伤的是别的手指头,那还可以写字,偏偏是……你可以帮我写信吗?”
“可以呀。可是笔迹不一样,他们会吓一跳吧?”
“没有关系。我正想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们,只要写说我的手指受伤,所以请你代为写信。这样不是正好吗?一举两得吧!”良子说着,便起身拿来信纸与信封,还说:“可以写长一点吗?”
“可以。” ※棒槌学堂の 精校 E书 ※
于是,我就照良子的意思,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关于在东京的生活,不提在酒店上班的事,只说现在在蛋糕店工作,每天都过着愉快的日子。又说上回去横滨玩,从山下公园望出去,海景十分美丽,并且乘坐游览船,在海湾内绕了一圈,还看到漂浮在海面上的水母;可是横滨的海景虽然美丽,却比不上松岛。
另外,因为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好人,未来想和他一起生活,所以或许冬天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回去松岛;这个人非常好,相信母亲一定会喜欢他;今天因为手指头受伤了,这封信就是请这个人代写的……毫无章法地把良子想说的事,统统写进去,足足写了十张信纸以上。
但是,就在写信的过程中,我的内心愈来愈感到不安。如果我已经结婚,已经有妻子了,那该怎么办?把信放入信封里,信封上的字也是我写的。
写完了住址后,良子稍微犹豫一下,决定寄信人的姓名还是只写了良子的名字。良子说明天就寄,说完就把信放进皮包里。
处理完写信的事,良子站起来泡咖啡,我再度提起御手洗的事。
“唔,那个人的名字很有趣。”良子淡然地说,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不只名字有趣,他那个人也很有意思。去认识一下,不会有坏处的。”
“我没有兴趣。”
“为什么?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他真的很有趣。”
“不说这个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最近总是很晚才回来?”
“唔?”
“你每天都去找那个厕所先生吗?”
“厕所先生(‘御手洗’这三个汉字,在日文中有洗手间、厕所的意思——棒槌学堂注)……”
“和他见面,比和我在一起有趣?”
“不是,不是那样的。不能那样比较。”
“我和他,到底谁比较重要?”听到良子这么说,我本能地感觉到某种危险性,便沉默不语。
在默默发呆的过程中,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些念头。和良子共同生活的日子虽然很快乐,但是我们之间却没有共同的话题。
“今天泡日本茶吧!”我从包里里掏出那个南部铁茶壶。
“不行!”良子的声音非常激动,并且从我手中抢走铁壶,塞入包里中,再把包里丢进壁橱里。她的情绪很不好。接着她又回到被炉桌旁,坐了下来,呼吸急促地说道,“我不喜欢那个东西。”
一定是家里寄来的信,让她变得歇斯底里。是故乡和家人,让她有不愉快的回忆吗?或者是——如刚才御手洗说的,火星和什么星相会的时候,会有什么灾难发生?
我躺在床上,想着和松岛有关的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会让诗人芭蕉感动的地方,一定很漂亮吧?今年冬天就去一趟吧!良子刚才哭了,那是为什么呢?因为她的小弟病情恶化了吗?
还有御手洗的事。我每天去他那里,除了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外,也和每天只来往于工厂与良子之间的生活太单调有关。另外,从驾驶执照上知道了住址,想去看,却不敢去看的心情,也让我逃避到他那里去。和御手洗见面时,他那种自信过剩的喜感表现,确实让我觉得很有趣。
御手洗是个怪人,他从没有问过我:“是否去过驾驶执照上的住址了?”或“为什么不去?”之类的话。这是因为他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吗?说到不感兴趣,良子为什么对御手洗和占星术不感兴趣呢?她是真的对占星术没有兴趣?或是对御手洗这个人没有兴趣,所以才变得这么奇怪。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第十五章
毫无疑问的,御手洗确实是一个怪人。而每天都在工厂里,反覆从事单调的工作的我,在工厂里也同样被人贴上“怪人”的标签。
仔细想想,也难怪我被认为是怪人。在工作的场合里,我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从来不和同事开玩笑,和同事之间的互动也很不好,更不会积极地想结交朋友。进入这个工厂工作以来,我只和同事去喝过一次酒,就是被大竹部长邀请不得不去的那一次。因为那次的结果实在惨不忍睹,所以根本不会有第二次了。
在工厂里,我就像另一个御手洗一样,是个奇怪的人,和同事说不上话,也不喜欢和人交谈。然而事实上,我非常想结交朋友;在我的人生里,这个时期恐怕是我最需要朋友的阶段。可是,我就是无法和工厂里的人做朋友。
我总觉得工厂里的其他人,和我属于不同的世界,和我相距几万光年。工厂里和我年龄接近的人原本就不多,而少数的他们,却能和多数的中年员工相处得很好。
除了我以外的工厂员工们,不管生活信条或兴趣或使用的语言,都和我不相同。他们在一起大笑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太夸张,也觉得他们讲的笑话太低级,所以不管再怎么勉强自己,我都无法和他们一样笑。他们欣赏的女歌星或演员,也一样无法感动我。
我像一个外地来的人,完全不能融入当地的环境中,我和他们虽然共同拥有生活的一部分,却思考着截然不同的事。
他们应该会在背地里批评我是个怪人吧!我一样也不能认同他们,无法和他们做朋友。那些人一遇到事就会喝酒,许多日常发生的重要真相,他们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易忽略了,而我却有自信看得比他们都透彻。想到这里,我就更能了解御手洗。
或许他也和我一样,看透许多我们根本难以想像的事。有时我会想:他大声宣扬的那些话,或许到某一个精神医院都可以听到一堆——那种过度自信的言论。可是回家之后再想想他发表过的言论,又会发觉他说得不错,颇有道理。
从这一点看来,他实在是很吃亏。如果他在发表他的言论时不那么激烈,能像平常人那样,带着点忧愁,以缓和的语气述说,或许就能得到别人的认同,不至于让人害怕、流冷汗。
他的言论明明像苏格拉底一样深具哲学意义,可是他却以疯子般的形态来述说。这样下去的话,他一辈子都会被认为是疯子吧?有时我也会突发奇想:御手洗所住的老旧又脏的五层楼建筑物,其实是一座人造的假山,而他是坐在山头,俯视众生的神仙。
去御手洗的事务所的路上,突然滴答滴答下起雨了。跑进大楼的玄关后,雨势开始变大,走到二楼的楼梯间时,雨势更大;到了三楼的楼梯间时,小窗外已经是滂沱大雨了。进入御手洗的事务所时,外面像在刮台风一样,大雨猛烈地敲打玻璃窗。
这几个星期,我都像今天一样,每天都来这里报到,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工厂上班,还是在御手洗的事务所里上班。我当然想过:每天一到黄昏就看到我,御手洗会不会觉得不舒服?但是,我看到他时,他的表情总是很平静。
“对了,我好像会弹吉他。”我说。
御手洗就像我的心理医生,我每天都向他报告我想起来的事,或我注意到的事情。
“要不要拿吉他来试试?”他说着,便走到后面的门里。我已经知道那扇门的后面,就是他的寝室。
御手洗拿来一把大吉他,一把小吉他。他把小吉他递给我,叫我弹弹看。
“突然叫我弹,我弹不出来呀!”我有些慌张。虽然说我好像会弹吉他,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要从何弹起。
“我这边正好有乐谱。你等一下。”御手洗说着,打开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大型乐谱。数行五线谱上,错落着如黑豆般的小小音符,曲名的地方以英文书写,好像是captain什么的。
“哇!这是什么?我完全不懂。”我害怕地说。
“是吗?”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会的可能只是伴奏之类的东西,而不是这种东西。应该是更简单的吉他弹奏。”
我可以肯定我会的东西应该不是歌曲之类的曲子。像魏斯·蒙哥马利所弹奏的吉他技巧,更是我弹不出来的东西。
“懂和弦吗?”
“好像懂。”
“那你知道哪些和弦?”
我的手在吉他的琴颈部位,说道:“像这样的。这是c、am、f……”
“那么,我们来试试C的慢四步爵士舞曲。可以吗?”御手洗说着,便开始弹奏起来,并以肩膀和右脚打拍子。这个我记得。于是我也加入弹奏,两把吉他的音程合在一起了。
御手洗的小指很灵巧,虽然我没有办法像他一样,弹得那么好,却还是可以配合上他的弹奏。但是,他突然展开即兴的弹奏。
我吓了一跳,张大眼睛看,御手洗的左手快速地在吉他的颈部滑动。我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演奏,真是太厉害了!每当乐曲中断的时候,就可以听到御手洗急促的呼吸声;弹奏比较短的乐句时,吉他弦更好像要进开似的,非常有魄力。我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吉他演奏。这就是所谓的acoutic吉他吗?我现在才知道吉他也有这样的弹奏法。
“太棒了!”一个段落结束,我忍不住赞叹。
“你的节奏也不坏。能够弹到那个程度,表示你确实会弹奏吉他。但是,你没有试过即兴演奏吗?”
“没有,完全没有。我根本不知道那要怎么弹奏。”
“那你大概没有弹过真正的爵士吉他或摇滚吉他。”
“是吧!你弹得真好,能够听到那样的演奏,我觉得应该付钱才对。那是专业吉他演奏者才能有的演出,实在是太棒了。”御手洗好像陷入思考当中,对我的赞美只是思思地含糊回应。
“刚才我听到的,是真正的音乐,而且是真人在我面前的实况演奏。御手洗兄,我觉得你可以挂个‘吉他教室”的招牌了;不过,这回招牌上可要用日语的假名,写出‘御手洗’三个字的读法才好。”
“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做什么都一样。”御手洗虽然这么回答,但是脑子里好像还在想他自己的事。受到御手洗的演奏的感动,我的脑子里只有对他的夸奖之词,并且了解他为何拥有那么多爵士吉他唱片的理由了。
御手洗对我的夸赞,本来只是含糊的敷衍,但是我的夸奖之词渐渐生效,他终于也有了些认同,说道:日本没有真正的专业吉他演奏家,有些人只是会弹奏,但是他们的生活与音乐,却没有交集,所以那些人的吉他演奏没有生命力,是有病的……没有想到他又因此发表起长篇大论。看来,御手洗是很容易因为被夸奖,就得意起来的人呀!
“你可以为民歌之类的歌曲伴奏吗?我没有这一类的唱片,不过,我有披头士的唱片。”
御手洗说完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