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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火烧火燎似乎冷却了那么一、两度，我不但感到燃烧灼烤，而且感到了冷冻！
原来是那个美女，她披头散发；两眼蒺藜，她指着我大喊：“他是一个无用的废物！他
骗取了我的信仰我的虔诚我的祈祷，我本来以为他应允一切帮助一切做到一切，以为他是真
正的先知真正的人子真正的犹太王真正的弥赛亚！结果，根本不灵！他只是个尸位素餐的偶
像……
一连串应和的咒骂声向我袭来！
我们不再受骗，我们不再上当！
我们认清了你不能带来吉祥！
我们不再上当，我们不再受骗！
我们认识了你不会带来平安！
说呀，说呀，说呀！
说什么你法力无边……
却为何连自己都救不了，命归黄泉？
哈、哈、哈……
他们跳起了魔鬼的舞蹈。参加跳舞的有我的行刑者。他们一面跳一面指着我的手我的脚
我的胸我的钉子扬扬得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位皓首银须的学者模样的人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说道：“按照
东方哲人的说法，叫作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还说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是说，
你们相信他是先知，他就是先知。你们相信他不是先知，他就不是先知……”
“胡说！诡辩！废话！两面派！老狐狸！折衷主义！放屁！”
人们喊了起来，不知道谁在喊谁，也不知道这喊叫与我有什么关系。接着，我听到了各
种议论！
“这是鸦片！这是毒品！它麻痹我们的意志，污染我们的心灵，用虚伪的关于天国、关
于永恒、关于灵魂得救与彼岸的幸福的空谈来掩盖今世的种种弊端，取消此岸的艰苦奋斗，
打倒它！揭穿它！批臭它！”
“这是人类心灵的向往、创造和依托！连同他的血与他的命，他的头颅与他的十字架，
这是象征也是警告，是善的归趋也是恶的挑战，是刺向每个人的良心的万把尖刀！是伟大与
崇高的精神的载体！同样，又是残忍与罪恶，是人类自身制造出来的痛苦的直观！”
“这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人的成功之路！他的含辛茹苦，他的节衣缩食，他的博透宽恕，
他的禁欲主义，全都不过是一种策略，一种狡狯，一种刁买人心的刘备摔孩子式的谋略，一
种吃小亏占大便宜的棋路子！天下哪有好人？天下哪有神？所谓好人，只不过是些酒囊饭袋
弱智者！真正的哲学只有一种，那就是狼对着狼，你想吃我么？我还想吃你！”
“其实他和你和他和我和她一样，他就是他，也就是说，他什么也不是，也就是说，历
史让他是啥他就是啥！”
“无论如何，他是一种理想，是善的大成。不能正视现实与不相信任何理想，不相信恶
与不相信善，起码是一样糟糕！”
“誓死捍卫！不准玷污！亵渎神明者千刀万剐！”
“根除邪教！还我正宗！正宗大统，异端绝不容！”
“你说他是假的，你上来试试！谁敢上十字架！谁敢接受四个致命的铁钉！”
“钉得好！死得好！钉得伟大！死得伟大！钉得崇高，死得崇高！就是好，就是好，就
是好！”
一个彪形大汉，面如重枣，声如铜钟，身高是我的一倍半，体重是我的三倍，语言能力
是我的１５倍——他会说１５种语言。他用１５种语言宣布：“看啊，听啊，我们在求他！
我们在告他！他们在跪他！我们在等他！我们望眼欲穿！我们左等右盼！可是他呢？他看也
不看我们一眼！理也不理我们一声！动也不动一下！他拒绝接见我们！他冲着我们摆架子！
他居然摆十字架子！他赶情好了，他成了功了，他上了架子，他他妈的神气了！可他给我们
谋的福利呢？他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有大苹果吗？有人参鹿尾巴枸杞维他命Ｅ吗？有金刚钻
石玛瑙猫眼狗洞吗？有猪蹄儿吗？所有的好处都自己吞了！
请问，没有我们集体的推荐他上得去吗？”
没等他说完就被众人推了下去，上来一队女人拖住我乱吻，七嘴八舌，有的是丈夫久病
忽愈，有的是儿子长出了门牙，有的是卖鸡蛋发了大财，有的是房塌而幸存……她们说这一
切好事都是由于我。
另一队人向我啐唾沫，因为自己脸上长癣，因为死了爹，因为母鸡打鸣却不下蛋，因为
房屋漏雨，因为脚趾湿痒并且出汗过多。因为写得比罗贯中和曹雪芹和鲁迅还多，而读者和
文艺部门的领导人却不识真货。
我只想说一句话：请离开我。请保持平静。请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完成神圣祭坛上的盛典。
我只想说，你们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枚钉子。我将死于你们的钉子下。你们的钉向我的灵
魂、信念、心愿的精神的钉子，比钉住我的身体的铁钉还要可怕。钉上铁钉的基督是可以复
活的。钉上铁钉以后三天将会发生地震，日月皆蚀，一片黑暗，教堂坍倒，坟墓崩裂，神殿
里的帐幔也一分为二地裂开。许多已死的圣徒将随我而起，走进圣城耶路撒冷向许多人和动
物和石头显现，能做到万兽起舞，石头呼叫。使我的声望更加增长。
但复活以后怎么办？能不怕流言么？能不被认为是假复活真骗术么？能应允一切人的相
互矛盾相互冲突的祈求么？会不会逃到深山里去，宁可与狼虫虎豹为伍呢？而那样的落荒
者，又怎么能成为耶稣复活的证明呢？
到那时候我自己将不相信我是自己。
九
拟《新约·启示录》
基督差遣天使向他的仆人约翰显示这些启示，读这本书的人有福了！相信这些事并从中
得出谦逊的结论的人有福了！
我看见会宝座的人的右手托着经书，经书内外写满了英、法、中、俄、西（班牙）、
德、阿（拉伯）、土（耳其）文字。用七个金印把经书封得严严实实。我又看见托塔李天王
大声宣布：“有谁有资格享受这些书卷呢？
天上、地上、地下、外层空间与外星人中，没有什么人配打开这些书卷的，没有什么人
配懂得这些书卷的
……”
人们哭泣起来。于是，长老中的一位长者说：“不要哭了，以昔在、今在、将来永在的
全能的主的名义，请女士们与先生们注意，从地球村东半村华人社会中涌现的牛魔王阁下已
经打开了书，它揭开了七个金印！”
于是出现了四头牛，威威武武，高高大大。由于四头牛同时吼叫，同时发表演说，因此
即使调来外国语学院的全部教授也听不清。最后，还是依靠公元四八四八年才能造出的超前
式电脑，才分析（谁知道分析得对不对呢？）出来：
第一头牛说：我的祖上，是真正的牛魔王！我的原配太太是赫赫有名的铁扇公主！铁扇
公主曾经在国际星际选美赛上被提名为艳后！只是由于我们不忍心给评选委员送小牛肉汤喝
才未正式加冕！而她的三围比例是九比一比十三，您上哪儿找去？玛丽莲·梦露也不灵啊！
我的二房是狐狸精，她是星云际迪斯可的士高比赛的冠军，差点得了诺贝尔奖！我的三房是
兔子精，它不但吃草而且喝南非产的咖啡。还有成千上百的甜心蜜糖情人，心上的伴侣呢！
你们连想也甭想！《致我爱过的所有姑娘们》，这首由金奖获得者胡里饮·衣得里斯亚斯演
唱的歌曲的思想情感模式，其实都是从我这儿学去的！所有在国际专刊组织登记的新发明新
技术都不过是实现了我的思想的千分之一！就说这个歌子，第一小节与第二小节，升Ｃ与降
Ｂ音符的唱法，全部来自我爷爷我家族！在我们提供皮革为小姐们做马靴的时候，他们那些
人还没学会穿裤子！我咳嗽一声风云变色，我往地上坐一个窟窿，我放个屁就可以打通上
脉，变成隧道赛过十万穿山甲！我的祖上那时候包一次宴会就用了半打行星上的黄金！您瞧
您瞧，真是没了治了！我一会儿说是我祖上我爷爷一会儿又干脆说是我，你们别钻空子！我
的爷爷不是我爷爷，莫非是你爷爷他爷爷她爷爷外国人的爷爷不成？我的祖上就是我！
第二头牛说：除了我，谁能拯救罗马，谁能拯救巴比伦，谁能拯救雅典和马达加斯加？
我能够预报地震，我能够预防火灾，早在重庆飞机失事以前我已经指出，航空管理处存在着
问题！早在波斯湾出现紧张局势以前，我已经揭露了海湾国家间的矛盾的危险性！我可以防
止星球大战，我能教会正当的正确的最佳的做爱方式并从而从根本上消除艾滋病！我能使所
有的穷人搬进五星酒店使所有的乞丐当总统！我能叫所有的母牛不但提供牛奶而且直接从她
们的乳房中挤出法式干酪与丹麦式白脱！
我能令所有的公牛尿出啤酒，使所有的小牛屙出金银首饰！我能拉长男子的身高缩减女
子的肥胖！我能令北极温暖如春令赤道凉爽如秋！我能令猫与老鼠拥抱接吻而不传染肝炎！
但只要听我的，必须听我的，不听我的便是愚蠢横蛮智力退化别有用心！
第三头牛说：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的只是空谈，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明天！昨天已经
古老，今天即将进八宝山，令人鼓舞的正是明天！明天啊明天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的一
切全都属于我！明天我们将生活在苹果园！明天我将给全世界的黄牛水牛公牛母牛犊牛发放
强化维他命青草！明天每个牛发十五个配偶两个池塘一条戏水长江！明天将不需要耕地而燕
麦将成垄成行排成长队碎如粉末吸入我们的重瓣胃，明天我们将长出翅膀，与波音七四七颉
颃赛飞！明天我们将征服大海龙王亲自向我们献花篮并且把它老龙家的十六个女儿分配给我
们……只有跟着我才有明天！目有旁瞬的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头牛说：快走吧快走吧！让我们调动工作到牛的王国去吧！只要坐上三天三夜火车
三天三夜汽车三天三夜飞机三天三夜轮船再加三天三夜多级弹道火箭，我们就会到达牛的王
国！到达那里以后就会发现，那里的巡捕衙役全是牛而人关在畜栏里！屠宰场上不再用人宰
牛而是牛宰人！田地里不是牛拉犁而是人拉犁虎拉犁猫拉犁而牛兄牛弟坐在地头喝人头马白
兰地！不是人考“托福”而是牛考“托福”，凡是考中的一律送牛津大学博士生院！那时的
奥林匹克大会全部由牛当裁判！那时的交响乐才盖帽呢！动牛肺腑，感牛泪下！那时的文学
刊物上发表的全是牛小说牛诗歌牛评论，到那时候我将抛出我的孕育多年的震聋发聩的学术
论文《红烧与清炖哪个好？》，我将被推崇为独一无二的思想家……由于牛的影响连人都长
出了牛角！
四头牛这样吹完了又互相吹，甲吹乙复吹丙捧丁，乙捧甲复吹丙吹丁，丙吹乙捧甲吹
丁，丁吹丙吹乙捧甲。请计算一下有多少种排列组合。
排列组合的吹完后又互相顶斗起来，互相揭露儿时丑行并认为对方应该先挨一刀。在出
路问题上都推荐对方红烧，大体认为红烧要放酱油放蕃茄酱放葱姜蒜花椒八角咖喱，焖在高
压锅里将给对方带来更大的痛苦，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喜悦。
他们愈顶愈厉害，愈斗火气愈大，愈发脾气就愈显得神气，角入肚皮角入后臀角入脖项
角入心脏，互相抵住谁也不动，然后后蹄乱踢，捕风捉影，奔尘作烟。它们互相顶撞扎出了
血，血流在地上，使所有的兽一见、一闻、一接触便发疯发狂，便又吵又闹又吹又打直吹闹
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砂走石山崩地裂，它们便都欢呼自己的胜利。
然后他们都累了。趴在地上喘气。给草也不吃，给水也不喝，给鞭子——哪怕是捅刀子
也不躲。而且都埋怨自己上了当。
接着，我看见一只兽从海里爬上来。它长着十角七头，角上戴有十个冠冕，七头上写有
亵渎的名号……所有地上的居民，名字在创世之前没有登记在那被杀羔羊（指基督，王按。
此段据朱维之主编的《圣经文学故事选》写成）的生命册上的，都要拜它。
凡有耳朵的，都应当听，掳掠者必被掳掠，杀人者必被杀。圣徒的忍耐和信心，就在于
此。（王按：不含糊。）
我听见有大声音从殿中出来，向那七位天使说：“他们去把上帝的忿怒从那七个碗里倒
在地上……”（王按：
以下的场面惨不忍抄。）
天使又指示我看城内街道当中一道生命水的河，明亮如水晶。还有生命树，结十二样果
子，每月结一样果子。树上的叶子能医治万民！（王按：本草钢目！）以后再没有诅咒。在
城里有上帝和羊羔的宝座，他的仆人都要侍奉他，他们要朝见上帝，而他的名字要写在他们
的额上。那里不再有黑夜，也不用灯光或者日光，因为上帝要光照他们。
阿门。
１９７９年８８年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