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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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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一个门口。
    比西踌躇不前。
    雷米喊道:“喂!伯爵先生,您要我踏着您的脚后跟吗?”
    比西继续往前走。
    热尔特律德始终走在最前头,她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让她的女主人走进去,女主人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了。
    奥杜安老乡凑近耳边对侍女说了两句话,闪过一边,让比西走了进去,然后热尔特律德和雷米一齐走了进去,关上
门,胡同里又变成一片死寂。
    那时是晚上七点半钟,五月初即将到来,温暖的空气像是春天的气息,树叶开始在冰雪消融中绽出新芽。
    比西向周围张望,他处在一个大约十六米见方的小花园里,四面的围墙特别高,围墙顶上爬山虎和常春藤的新芽长
了出来,不时碰落一小块石灰,新叶的刺鼻浓香,被晚风吹送过来。
    香罗兰的长枝蔓快乐地从教堂的古老墙壁的裂缝里伸出来,红色的花蕾像纯铜一样。
    第一批丁香已经在清晨的阳光下开放,现在它们甜蜜的香气使昏沉沉的比西精神为之一振,他自问在一小时前他还
是那么孤单,那么虚弱,那么无人理睬,现在却沐浴着香气,充满着温暖,并且生气勃勃,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为他而来
的,是不是他热爱着的那个女郎给他带来的?
    狄安娜已经坐在一张小木凳上,那小木凳倚着教堂的墙,在茉莉花和铁线莲的绿荫下。狄安娜俯着头,两手无力地
垂在身体两侧,手指不自觉地揉着一朵紫罗兰,花瓣纷纷落在沙地上。
    这时候,一只躲在近旁栗树上的夜莺,唱起了声音悠长而凄凉的歌,不时像火花般爆出几个响亮的音符。
    在这个小花园里,只有比西同蒙梭罗夫人两个人,因为雷米同热尔特律德已经远远地站在一边。比西走过去,狄安
娜抬起头。
    她用羞怯的声音说道:“伯爵先生,在我们之间完全不必兜圈子说话:如果刚才您在埃及圣女玛丽教堂见到我,决
非出于偶然您才到那边去。”
    比西说道:“当然,夫人。那是奥杜安老乡叫我出来而没有告诉我目的地,我可以向您发誓我不知道……”
    狄安娜悲切地说:“先生,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是的,我知道是雷米先生把您带到教堂来的,也许是他强迫您来的
吧?”
    比西说道:“夫人,并不是强迫……不过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要见的是您。”
    狄安娜摇了摇头,抬起湿润的眼睛望着比西,低声说道:“您这话太让人难受了,伯爵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想说,
当时您如果知道雷米的意图,您就不会跟他一起来?”
    “啊!夫人!”
    “这是很自然的,而且也是对的。先生,您给我帮了大忙,我还没有向您致谢。
    请您原谅我,并请您接受我的深切感谢。“
    “夫人……”
    比西说不下去了,他震惊得那么厉害,使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狄安娜越来越激动地接下去说:“可是我却想向您证明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也不是一个健忘的人。是我请
求雷米先生赐给我同您会面的光荣,是我教他安排这次会面的,如果您不喜欢,只好请您原谅。”
    比西把一只手按在心头上,说道:“啊!夫人,我的心怎样,您是想不到的。”
    他的那颗破碎了的心又开始活动起来了,他觉得似乎温和的晚风给他送来了沁人心脾的馨香和甜蜜的话语,同时把
他眼前的那片乌云也驱散了。
    好久以来狄安娜已经准备好这次会面,因此她表现得非常坚强,她继续说:“我知道我托您办的事多么叫您为难。
我知道您为人高尚。请您相信,我了解您而且钦佩您。请想一想,如果您不能理解我的感情,我会感到多么痛苦。”
    比西说道:“夫人,我已经病了三天了。”
    狄安娜脸涨得鲜红,说明她对他的病多么关心,她答道:“我知道,我比您更痛苦,因为雷米先生显然在骗我,他
要我相信……”
    “是您忘记了我才使我生了这场大病。啊!这倒是真的。”
    蒙俊罗夫人接着说:“因此,我不得不安排今天的会面,伯爵。我现在见到了您,我感谢您对我的多方关照,我将
终身永志不忘……请您相信我的由衷之言。”
    比西黯然神伤,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狄安娜问道:“您不相信我的话吗?”
    比西回答:“夫人,一个人对别人有友情的时候,总是尽可能随时随地表示这种友情的,您觐见圣上的那天晚上,
您知道我也在宫里,纵使您不知道我当时就在您的面前,您也应该感觉得出我的眼光一直压在您的身上,而您却没有抬
头望我一眼;您也没有用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下暗示来表示您知道我在那里。不过,夫人,我弄错了,也许您没有认
出我来,因为您只见过我两次。”
    狄安娜的回答是一下伤心地谴责的眼光,使得比西深深地受到感动,他说道:“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您同别的
女子不同,但是您做起事来同那些庸俗妇女没有什么两样,您为什么要结婚?”
    “您难道不知道我是被迫的么?”
    “我知道,可是废除这门亲事也很容易。”
    “恰恰相反,根本不可能。”
    “难道您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您身边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在保护您么?”
    狄安娜垂下眼睛。
    她说道:“这一点尤其使我害怕。”
    “原来就是这种思想使您忘记了我。啊!请想一想,自从您成为别人的妻子以后,我的日子怎样过的吧。”
    伯爵夫人庄严地说:“两个男人都活着,一个女人抛弃一个男人的姓,改用另一个男人的姓,这种改变必然对她的
荣誉有极大的损害。”
    “这么说来您永远宁可保留着蒙梭罗这个姓了。”
    狄安娜嗫嚅着说:“您认为这样吗?那就更好!”
    她的眼睛立刻充满了泪水。
    比西看见她的脑袋低垂到胸前,激动地在她的面前走来走去。
    比西最后说道:“我现在又恢复到原来状态了,就是说,我对您是一个陌生人。”
    狄安娜叹息一声:“唉!”
    “您的沉默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我只能用沉默来说话。”
    “夫人,您的沉默是您在卢佛宫觐见的延伸。在卢佛宫,您看不见我,在这儿,您不同我说话。”
    “在卢佛宫,有蒙梭罗先生在场,他监视着我,他为人非常嫉妒。”
    “嫉妒!哼!他还缺什么?我的天主!所有的人都羡慕他的幸福,他还要羡慕什么样的幸福?”
    “我跟您说他这个人嫉妒成性,先生。几天以来,他看见有人在我们的新居周围转来转去。”
    “您不住在圣安托万街的那所小房子里了吗?”
    狄安娜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怎么!这个人,难道不是您吗?”
    “夫人,自从您的婚事公开宣告,一自从您觐见了圣上,自从卢佛宫的那天晚上您不屑望我一眼,我就躺倒了,高
烧缠着我,我都快死了。您瞧,您的丈夫嫉妒的不是我,因为最低限度他看见在您的房子前后转来转去的,并不是我。”
    “那么,伯爵先生,如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您有心想见我一面,您就感谢这个陌生人吧,因为我熟悉蒙梭罗先生,
这个陌生人使我为您担惊受怕,我想见您一面告诉您:不要这样暴露您自己,伯爵先生,不要使我遭受更大的不幸。”
    “请您放心,夫人;我给您再说一遍,那人不是我。”
    “现在,请您让我把我要对您说的话全部说完吧。那个在我们的新居面前走来走去的人我们不认识,也许蒙梭罗先
生认识,为着害怕这个人,他要求我离开巴黎,因此,”狄安娜把手伸给比西,“因此,您可以把这次会面看作是最后
一次……明天我就动身到梅里朵尔去了。”
    比西喊起来:“夫人,您要走?”
    狄安娜说道:“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使蒙梭罗先生放心;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使我得到安宁。而且我也讨厌巴黎,
我讨厌这些人,讨厌宫廷和卢佛宫。我只有离群索居,由少女时代的回忆陪伴着我,我才感到幸福;我觉得再一次走过
我儿时奔跑过的小径,过去的幸福就像甜蜜的露水,有一部分重新落到我的头上。我爸爸陪我回去。我在那里可以再见
到圣吕克夫妇,他们正为我不在而想念我。再见吧,比西先生。”
    比西两只手掩住面孔,喃喃地说:那么,对我说来,一切都完了。“
    狄安娜站起来大声问:“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夫人,这个家伙将您流放到远处,这个家伙毁灭了我唯一的希望,使我再也不能同您呼吸同一空气,不
能躲在百叶窗后面窥视您,不能在同您相遇的时候,碰一碰您的裙子,不能热爱一个活人,而不是一个影子,我说,这
个家伙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哪怕我要为此而送命,我也要亲手宰了这家伙。”
    “啊!伯爵先生!”
    比西大声骂起来:“这个卑鄙的家伙!怎么!他有了您作妻子还不满足,他还要嫉妒!您是举世无双和无比纯洁的
美人,他还要嫉妒!他是个贪得无厌的荒唐魔鬼,他简直要吞掉全世界。”
    “啊!请您冷静一点,伯爵,冷静一点,天哪!……也许他是情有可原的。”
    “他是情有可原!您在为他辩护了,夫人。”
    狄安娜说道:“啊!假如您知道事实真相的话!”她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掩着脸,仿佛害怕比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
她羞得满脸通红似的。
    比西说道:“我知道?夫人,我只知道一件事:一个人已经成为您的丈夫,就不应该再想得到世界上别的东西。”
    狄安娜用低沉、哽咽而充满热情的声音说道:“您弄错了,伯爵先生,他还没有成为我的丈夫!”
    说完以后,少妇把她的冰凉的手抚摸了一下比西的滚烫的手,站起身来,像个影子般飘然而去,到了小花园的昏暗
转角上,抓住热尔特律德的手,拉着她在黑暗中消失了,剩下心醉神迷、不知所措、惊喜万分的比西,伸出胳臂想拦住
她,但没有拦住。
    比西大叫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雷米刚好及时赶到,马上用臂膀扶住了他,让他坐在狄安娜刚刚离去的凳子上。

四十四埃佩农的上衣如何被撕破,熊贝格怎样被染成蓝色
    正当拉于里埃尔征集得越来越多的签名,希科把戈兰弗洛寄放在丰盛饭店,比西在充满鸟语花香和爱情的幸福小花
园里获得新生的时候,国王亨利满面愁容地回到了卢佛宫,陪伴他的有莫吉隆和凯吕斯两人。国王为在城里看到的一切
而忧心仲忡,他为在教堂里听到的讲道而十分气恼,他为他的弟弟安茹一路上获得无数神秘的敬礼而怒不可遏,他看见
安茹由吉兹先生和马延先生陪同在圣奥诺雷街从他面前过去,后面跟着一大群贵族,似乎是由蒙梭罗先生指挥着。
    国王按照习惯总是由他的四个嬖幸陪同一起外出,可是,刚离开卢佛宫几步,熊贝格和埃佩农就因为看厌了亨利的
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一心想趁这热闹的机会去寻欢作乐,走到阿斯特鲁斯街口,他们就趁人群挤拥而溜掉了。剩下国
王和另外两个嬖幸,继续沿着河岸走去,他们被摩肩接踵的人群挤到了奥尔良大街。
    他们还没有走过百步远近,便各自遭到了麻烦。埃佩农把吹管向一个正在奔跑的市民两腿之间一插,使这个市民翻
了一个跟斗滚出去十步远。熊贝格挑起了一个女人的头巾,他本来以为这女人又老又丑,谁知她却恰巧是个又年轻又标
致的女人。
    善良的巴黎人平素十分宽容忍耐,可是今天却不同了,造反的热风正在吹过巴黎的街道,两个嬖幸选择今天来作弄
巴黎市民是完全看错了日子。那个被摔了一跤的市民爬起来就大喊:“打死这个新教徒!”他是一个狂热分子,大家都
相信他的话,立刻有许多人向埃佩农冲去。被挑起头巾的女人大喊:“打嬖幸!”这就更糟;她的丈夫是一个洗染商,
马上指挥他的学徒们向熊贝格冲去。
    熊贝格很勇敢,他停下来,一手握剑,还想高声说话。
    埃佩农比较谨慎,他拔脚就逃。
    亨利对他的两个嬖幸并不关心,他知道他们两个人都习惯于自己摆脱窘境:一个靠他的两条腿,另一个靠他的两条
胳膊。因此,他在街上兜了一圈以后,回到了卢佛宫。
    他走进自己的练剑室里,坐在一张大扶手椅上,他气得发抖,很想找个好借口来发泄一下。
    莫吉隆在同国王的高大猎狗那喀索斯' 注' 玩耍。
    凯吕斯两手支着双颊,蹲在一个坐垫上,望着亨利。
    国王对他说道:“他们得手了,他们得手了。他们的阴谋进行得很顺利;他们有时是猛虎,有时是毒蛇,他们不跳
跃的时候,他们就爬行。”
    凯吕斯说道:“陛下,在一个王国里,难道不是永远有阴谋活动的吗?您想一想,那些王子王孙,国王的兄弟和表
兄弟们,他们不搞阴谋,又能干什么呢?”
    “老实说,凯吕斯,你的这些谬论和你的浮肿的脸,给我的印象是,你在政治上的能力同圣洛朗集市上演出的小丑
吉儿' 注' 差不多:一窍不通。”
    凯吕斯在坐垫上将身子一转,大为不敬地把背对着国王。
    亨利又说:“莫吉隆,你说,我的话对不对?难道你们就必须用些废话和陈词滥调来哄骗我,仿佛我是一个平凡的
国王,胸无大志似的?”
    莫吉隆向来在任何事情上都同意凯吕斯的意见,他说道:“陛下,如果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国王,就请您用行动来证
明您是一位伟大的君主吧。见鬼!那喀索斯是一头好狗,是一只善良的言生,可是如果有人扯它的耳朵,它就咆哮起来,
有人踏在它的脚爪上,它也会咬人。”
    亨利说道:“好呀!另一个人又把我比作一条狗。”
    莫吉隆说道:“圣上,您错了,我是把那喀索斯放在陛下之上,因为那喀索斯还懂得自卫,而圣上不懂。”
    说完,他也把背对着亨利。
    国王说道:“好呀,我现在成了孤家寡人了。好极了,继续这么干吧,我的好朋友们,人家说我为了你们浪费了国
家的资财,抛弃我吧,侮辱我吧,大家一起来扼死我吧;老实说,我的周围都是些刽子手。阿!希科!我的可怜的希科,
你在哪里啊?”
    凯吕斯说道:“好呀!现在就剩下这一着了,他在喊希科呢。”
    莫吉隆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接着这个傲慢的家伙就喃喃地说出一句拉丁谚语,译成法语就是:“从其交友,知其为人”。
    亨利紧皱眉头,从他的黑色大眼睛里喷射出一道可怕的气恼光芒,这一次,射到这些冒失的宠臣身上的,的确是国
王的富有威严的目光。
    可是他大概是被这没有行动的发怒累得精疲力竭了,他倒在一张椅子上,用手去抚摸狗筐里一只小狗的耳朵。
    这时候,候见厅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埃佩农大踏步走了进来,头上的小帽和身上的斗篷都不见了,紧身短上衣
也被撕得粉碎。
    凯吕斯和莫吉隆回过头来,那喀索斯冲上前去,汪汪乱吠,仿佛它对国王的臣子只认衣衫不认人似的。
    亨利惊叫:“天主耶稣!发生了什么事?”
    埃佩农说道:“陛下,请看看我,您就能看到人家是怎样对待圣上的朋友的了。”
    国王问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天哪!就是您的老百姓,或者应当说是安茹公爵的老百姓,他们大喊:神圣联盟万岁!弥撒万岁!吉兹万岁!弗
朗索瓦万岁!所有的人都万岁,就是没有喊国王万岁。”
    “你对老百姓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才把你弄成这样子?”
    “我?什么事也没有做。一个人能对老百姓干什么?他们认出我是陛下的朋友,这就够了。”
    “熊贝格呢?”
    “什么,熊贝格?”
    “熊贝格没来帮你吗?他没有保护你吗?”
    “呸!他自己的事情也够他受的了。”
    “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他揭下了一个女人的头巾,女人的丈夫是个洗染商,他带来五六条大汉,熊贝格就遭了难,我逃回来
了。”
    国王喊道:“我的天!你把可怜的熊贝格留在哪里了?”亨利边说边站起来。
    “我亲自去救他,”说到这里亨利注视着莫吉隆和凯吕斯,“也许人家可以说我的朋友在危难时抛弃我,但是人家
决不能说我在危难时抛弃我的朋友。”
    亨利背后传过来一个声音说:“谢谢陛下,谢谢,我已经回来了,天主惩罚了我' 注' ,我自己逃出来了,虽然不
是没有困难。”
    三个嬖幸一齐喊道:“啊!熊贝格!那是熊贝格的口音!见鬼,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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