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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千钧虽说是在安慰着劳天行,但是所说的却也是实情。不料劳天行一听,‘嘿嘿’苦笑了起来道:“胡侠士,威名远播的是你不是清远镖局!”
胡千钧呆了一呆,但是在刹那之间,他还是明白了劳天行的意思,而当他明白了劳天行的意思之后,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站着了发呆!劳天行继续道:“胡侠士,你杀了那么多人,立时声名会不胫而走。成为大英雄大侠士了!”
胡千钧苦笑了一下道:“天下哪有以杀人成名的英雄?就算真有那样的英雄,不提也罢!”
劳天行像是根本末曾听到胡千钧的话一样,只是自顾自地道:“清远镖局是你救的,以后,江湖上人人知有你,谁还会将清远镖局放在心上?”
胡千钧又呆了一呆道:“在下生性淡泊,除了好管闲事之外,名利倒淡薄得很,决计不会将这件事去到处宣扬的,劳总镖头请放心就是。”
胡千钧在说那几句话时,他的心头实在沉重之极!
他刚才在闯进大厅来,面对着那么多声势汹汹的匪徒之际,他岂有必胜的把握?他也是冒着性命危险来相搏的,当其时,他何曾想到自己会因此而成为大英雄?他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然而,当他制服了佟明魂一干人之后,劳天行不是对他感激流涕,担心的却只是清远镖局的名头,被他盖了过去,从此难以在江湖上立足!
胡千钧的心中,思潮汹涌,但是他的话,语言却还是十分平淡,在他想来,他既然已那样说了,劳天行一定该满足了。
但是劳天行还是摇着头道:“胡侠士,我——”他讲到这里,身子突然一晃向前直跌了下来。
他就在胡千钧的身前,他一跌,胡千钧自然伸手去扶他。可是就在胡千钧一伸手去扶他之际,他的身子,陡地一挺,手中的刀,疾扬了起来,直搠向胡千钧的腰际。那一刀来势,极其凶狠!
胡千钧陡地一呆,刀尖已经搠进了他的腰际寸许!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利间,胡千钧简直不知道发坐了什么事,但是他的腰际一阵剧痛,他身子便自然而然,向前一俯,而在一俯之际。他已经一拳向前打出,那一拳,正打在劳天行的胸口上!
‘蓬’地一声响,劳天行的身子,向外直跌了出去。
他的身子,撞在一根大柱上,他口中的鲜血狂喷,跌了下来,他口唇抖动着,看来像是还想讲些什么,但是,只不过在他的喉间发出了一阵‘咯咯’声,接着,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已死去了。
胡千钧用力按着腰际的伤口,鲜血自他的指缝中迸出。
在那刹间,胡千钧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他腰际的剧痛,令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弯了下来,他眼前一片模糊,几乎什么也看不到。而在那时,佟明魂等几个人,已一齐向外逃了出去。胡千钧掩住伤口的手上,迅速地染满了鲜血,浓稠的鲜血,还在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落在地上的青砖上,溅了开来,又被青砖吸进去。
他想直起腰来,可是那痛楚实在太剧烈了,令得他不能直起身子来,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勉力维持着身子不致跌倒。
一直到门外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胡千钧的神智,才从极度的昏乱中,清醒了些,他勉力直起身子来。
他一直起了身,就看到倒毙在地上的劳天行。
在那一刹间,他简直无法回忆起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无法想起劳天行是为什么会死的!
他只记得自己是如何拚命地执起了那柄利斧,如何用力砍断了铁,如何闯了进来,重创匪徒,踢走了佟明魂,他也记得劳天行声声呼他为‘胡侠士’。可是,接下来的事,究竟是在什么情形下发生的?
他想不起为什么自己替清远镖局解了大危,却还会有那样的结果。镖局的大堂中,烛火十分明亮,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也令得他的心中,格外烦乱。在烛火的照映下,地上的鲜血,看来格外地缸。
而被佟明魂带来的人,自内堂中抢掠出来的珠宝,有的还在箱中,有的散乱在地上,到处都是,有的还在血泊之中,一个强盗仆倒在地上,但是他的手中,还抓着一锭黄澄澄的金子。
金珠宝石。在烛光下闪闪生光,因为腰际极度的疼痛,胡千钧又慢慢地弯下腰去。而当他渐渐弯下腰去之时,他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金珠宝石的光辉,在他的眼前,幻成了一圈又一圈各种色彩的光芒,他紧紧咬着牙,忍受着。
马蹄声传到最近时,像是有数十柄铁,一起向他头顶上敲下来一样,马蹄声突然停止了!
在马蹄声突然停止之际,胡千钧又旋地抬起头来。
他看到人影闪动,火光腾跃,一个一个人,掠进了大重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正是史翠兰。
史翠兰的面色铁青,头发散乱,在他的手中,居然还提着那一对判官笔。在他的身后,跟着十七八个镖头,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
胡千钧慢慢挺直了身子,当他的身子挺直之际,他腰际的伤口,鲜血出得更多,也更加剧痛。
他终于站直了身子。
史翠兰是直冲了进来的,但是她一进了大厅,便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视线,凝止在劳天行的体上,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看来简直不像是个生人。
她一步一步向前是来,走向劳天行的体,等到她来到了体边上时,她才一字一顿,问道:“是谁杀了总镖头?”
他的声音极其尖利,尖利得使胡千钧几乎要掩住双耳,但是胡千钧却仍然僵立着,一动不动。
大厅中有几个镖头,当劳天行突然在胡千钧的身前,向外跌出来,跌倒在地上之时,一直只是呆若木鸡地站着,直到此际,史翠兰一问,他们才从极度的惊骇之中,醒了过来,道:“是他!”
当他们那样说的时候,他们一齐伸手指向胡千钧!
胡千钧的身子挺得更直,史翠兰霍地转过身来,自他的双眼之中,喷出愤怒之极的神色来!
胡千钧口唇哆嗦着,正要向史翠兰解释几句。
但是,他却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来。在那一刹间,他已完全记起了劳天行死前所说过的话!
那也使他明白,这时候,不论他说什么,都是不会有用处的了,史翠兰决不会放过他的!
他喋血除邪,苦战得胜,赶走了佟明魂,保全了清远镖局的财产,劳天行尚且不肯放过他,何况这时候劳天行是死在他的手下了,他解释又有何用?
他仍然挺立着,史翠兰慢慢地向他,逼近了一步。然后,只听得史翠兰发出了一下只有野兽才能发出的呼叫声,手中的判官笔突然翻了起来,‘飕’地一声响,便已向胡千钧的喉咙,疾刺而至!
史翠兰进了大厅之后,他的动作都极其缓慢。
可是此际,那判官笔的一刺,去势却是凌厉之极!
胡千钧也发出了一下闷吼声来,他那一下闷吼声,听来也不像是人声,而只有跌进了陷阱之中,而且已受了伤的野兽,才会发出那样骇人的,绝望的声音来。
随着那一下闷吼声,他身形疾转,陡地向旁一例!‘嗤’地一声向,史翠兰手中的判官笔,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史翠兰向前冲出来的势子实在太劲疾,是以一笔刺空,势子收不住,人仍然向前疾冲了出去。
而胡千钧那一闪,闪得十分及时,但是当他避开了史翠兰的一击之后,他却再站立不稳了。
他的身子,突然向前仆跌了下去,他的心中恨到了极点,恨没有人能够明白他的心意,他重重地一拳,击向地上,只听得‘噗’地一声响,他的拳头,几乎陷进了地上所铺的大块青砖之中!
他打出那一拳时,只是因为他的心中实在太愤恨难平了。他却没有料到。一拳打下去,那一拳的反震之力,将他的身子,震得向上直弹了起来!
他刚一弹起,史翠兰也已倏地转过身来。判官笔已向胡千钧的后心,刺了过来。胡千钧猛地一扭身,又是‘呼’地一拳,向前直打了出去。
在他打出那一拳之际,他根本看不清什么了!
腰际的剧痛,像是有一块烧红了的铁,不断地在炙烙着他,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使得他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向下滴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视线。
但是,他还是可以看到自己向前打出去的那拳头。
那是一只握得极紧,指节骨恨根隆起的拳头,这只拳头,曾打了不知多少不平,但是现在,他却是为自己的生命,在作几乎没有希望的挣扎!
他一拳打出,只听得‘铮’地一声响,正打在史翠兰那一支判官笔,史翠兰只觉得虎口一热,五指不由自主一松,判官笔已脱手向上飞起。
史翠兰腾地向后,退了一步,胡千钧的第二拳。又已打到,史翠兰身形一侧,尖叫道:“你们全在干什么?”
胡千钧逼开了史翠兰,那时,他只想到一点:如果再不走,那一定会死在清远镖局的大堂中了!
是以,他一看到前面已没有人拦阻了去路,他又是一声怪叫,身子向外直撞了出去。当他向外撞去之际,他依稀看到有两个人扑了上来。
那两个人和他迅速接近。胡千钧已完全不能还手,他只觉得当自己和那两人接得最近时,肩头上和大腿上,又是一阵剧痛,但是他仍然向外冲了出去,是以他的身子,撞在那两个人的身上。
‘砰砰’雨声响,那两个镖头被他撞得向外,直飞了出去。而他也已经冲出了大厅的门!
他一出门。一股夜风迎面吹来,令得他精神一振。
他冲出来的势子慈在太惊人了。以致停在大堂之前的十几匹骏马,也一起惊嘶了起来。
胡千钧抓住了一匹白马的马鬃,身子腾空而起。
他才一上了马背,只听得‘呼’地一声响,一柄长剑,自门中飞了出来,插在马颈上。
那马儿的身子立时向下倒去,胡千钧也滚跌在地。但是胡千钧立时向前爬着,又爬到了另一匹马前,那马抬腿向前踢来,胡千钧抱住了马蹄,身子一挺,再度抓住了马鬃,又翻上了马背。
他伏在马背上,用力一脚向马腹踢去,那马儿受了痛,四蹄扬起,向前直奔了出去。
等到胡千钧奔出去时,史翠兰赶了出来,她怪叫一盘道:“留十个人在局里收拾,其余的人全跟我来,这伤得十分重,走不远的!”
她飞身上马,跟在她后面的,有六七个人,他们策马向前奔出之际,还可以听到胡千钧的马儿,在前面疾驰时发出的声音,但当他们也策马飞驰之际,他们的马蹄声便将胡千钧的马蹄声盖了过去。
胡千钧却听到了后面传来的,雷霆也似的蹄声,他知道史翠兰已在后面,率众追上来了!
他绝不能给人追上,绝不能,一追上,他就活不成了,他拚命地踢着马腹,他身上的几处伤口,痛得他要紧紧地咬住了牙关,才能抵受。
他终于奔出了街头,奔到了荒野,那地方,离城墙已经不远了,他也再也没有能力策马前进了,他身子越滑越侧,终于,自马背上跌了下来。
马儿仍然向前奔着,胡千钧在地上滚着,滚到了一个小土丘的旁边,他向小土丘爬去。
他爬进了小土丘内的灌木丛中,他仍然向前爬着,灌木的短枝,勾刮着他的伤口,痛得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终于翻过了小土丘向下直滚了下去。
他跌进草丛之中,已经枯黄的野草,将他全都裹住。他睁开了眼,秋夜明亮的星星在闪耀着。
他双手握着拳,拳在地上撑着,想要撑起身子来。
但是每当他动一动。他身上的剧痛,就令得他冷汗直淋,他终于只好伏在地上,他喘着气,他听到那一阵马蹄声,在渐渐地向远去,越来越远了。
他略松了一口气,史翠兰已走远了,找不到他了。
他低头,就着星月微光,看到他自己身上的伤口,他苦笑着,他渡过了文安洼,只盼能在清远镖局中谋一份职,哪怕是人家不着重他的武功,他做一个趟子手,也是心甘情愿,可以默默忍受的。
然而现在,他却全身浴血,倒在这里!
他慢慢地运着气,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他才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间泥屋。
这时,他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自己能够捱得到那小泥屋中,他如果能得到休息,那就可以慢慢地养伤了。他不需要人来照料他,他已经习惯了!
他在地上拾起了一枝枯枝,支撑着,慢慢向前走去。那小屋看来,只有三五十步远近而已。
但是,虽然只有三五十步,却像是永远走不到一样!
他每向前走出一步,那间泥屋就像是不断在他的眼前晃动一样,当他来到近前,看到那间泥屋之中,有灯光透出来时,他已没有了考虑的余地了!
他来到了门前,身子向前一仆,‘砰’地撞开了门,他人也跌了进去,他仆倒在地上。脸贴在清凉的砖面上,一动也不能动,只是喘着气。
当他伏在地上的时候,他看不到屋中的任何情形。但是,由于他的险贴在地上,他的耳朵,也紧贴着地面,他却可以听到,有脚步声在向他传来。
他听得出,向他走来的。不止一个人,而且,他还听到了椅子移动的声音,那几个向他走来的人,本来自然都是坐在椅子上,见他撞开门,跌了进来,才离开了椅子,向他走了过来。
他仍然伏在地上,他已连最后的一分气力也用尽了!
他看不到向他走过来的是什么人,但是,他却迅速地看到,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两只脚,那是已经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两只脚上,穿着鹿皮靴子,而在靴子上,全是斑驳的血愤。
那些血债,有的已经凝成了褐色的斑块,但是有的,却还未曾凝透,还是刺目的鲜红色。
胡千钧一看到那样的情形,心便陡地向下沉了一沉。
如果这时,他还有多少气力的话,他一定一跃而起了,但是,他却一点力道也没有,所以他只好伏着。接着,胡千钧便听得有人问道:“这家伙是谁?”
在胡千钧面前的一双脚,右脚向上一挑,踢在胡千钧的身上,将胡千钧的身子,向上翻了一翻,变得脸儿向上,胡千钧已然可以看到,在他身边的是四个人。
当他看到他身边是四个人时。那四个人自然也看到了他,只见那四个人的脸上,都现出极其骇然的神色来,一起向后退了开去,但立时又围了上来。
胡千钧的视线仍然很模糊,然而,当那四个人,重又来到了他的身边,而且俯下身来看他之际,他却也看到了离得他最近的那一张脸,是佟明魂。
佟明魂脸上,开始时还有着几分讶异的神色。
但是,他的双眼之中。却已有闪闪的凶光现了出来,他的嘴角开始牵动,现出了一个狞笑来。
他立时站直了身子,伸脚踏在胡千钧的胸口上,来回地搓动着,胡千钧的身子十分长大,但这时,他却无力反抗,身子随着搓动而左右地摇摆着。
佟明魂后退了一步,发出了一阵难听之极的笑声来,他抬起了头道:“真是巧事啊,各位!”
另外三个人一齐应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佟明魂笑着道:“他受了伤,你们看不出来么?”
有人答道:“自然看得出了,可是他……他武功十分高,却又是什么人伤了他的?真是奇怪。”
胡千钧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佟明魂突然皱起了双眉。接着,他便听得佟明魂发出了一下欢啸,道:“各位,我们现在,最好去做什么事,你们可曾想到?”
屋子中静下来,并没有人回答佟明魂的问题。
佟明魂却立时道:“我们现在,再到清远镖局去!”
胡千钧躺在地上,并没有什么人向他攻击,但是,他的心口却像是有一柄利剑直刺了下来一样!
佟明魂真是黑道上一等一的高手,若是换了别人,刚从清远镖局中惨败逃出来,是再世不会想到回去的了,可是他却立即想到再回清远镖局去!
如果他回到清远镖局,劳天行已死,史翠兰在率众搜寻胡千钧,镖局中只有几个镖头,再也不提防他会卷土重来,他是一定可以顺利得手的了!
胡千钧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的难过,实是无与伦比!
佟明魂一声长笑,右脚已然抬了起来,‘砰’地一脚,踢在胡千钧的腰际,那一脚,正踢中在他被劳天行一刀刺中的伤口上,疼得胡千钧的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向上飞了起来,又撞在一张桌子上。
他已不能感到身子撞到了桌子上的痛苦,因为他腰际中了一脚之后,便已痛得昏了过去。
他长大的身躯,压向那张桌子,‘砰’地一声响,将那张桌子,压坍了一半,他人又骨碌碌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