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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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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恩兄当时可知道是要舍命代小弟一死?”
  “我那时已经十二岁了,什么事都懂了,先父当年受过朱盟主的大恩,当他把这事含泪告诉我以后,我明白了以我一人之命,可以换取朱盟主岳家数十口于不死,又不忍违先父的心意,也就只有准备从容就义了。”
  鹤鸣只听得呜咽说道:“恩兄对我们朱家这番大恩大德,小弟今生今世,真不知如何报答!但恩兄又如何得能不死呢?”
  “当时四奇只有陶姗姗一人在,我脸上的疤痕,就是陶姗姗一剑划伤的。她砍过一剑之后,似是又想在我身上查出什么隐秘,便吩附一个手下,把我带出去问过话再杀,而她也像有什么重要大事,匆匆离开朱盟主的岳家。”
  “她那手下把恩兄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人看来在四奇手下地位甚高,把我带到郊外的一座山上,约略问了几句话,立刻替我敷药包扎脸上的伤势,再派出他的一名手下,把我送到徐州西北方平顶山上的金龙寺,由一位法名圆觉的老师父将我收下,等我伤势全愈后,圆觉师父亲自长途跋涉,带我到了泰山的红叶谷。”
  “恩兄就在泰山红叶谷住下了?”
  “红叶谷住了一位遁世高人,自称东岳散人,由他把我收养,就这样一住十年。”
  “那东岳散人姓甚名谁?”
  “这……”周天雄摇摇头:“我和他老人家十年相聚,到现在竟连他的真名实姓都弄不清楚。”
  “恩兄的武功都是东岳散人教的?”
  “不错,东岳散人武功盖世,胸罗万有,他虽然用心教我武功,却不准我称他师父,所以,十年来我只能称他爷爷。”
  “这又是为什么?”
  “东岳散人的脾气很怪,很多事情都不能问,所以也就不敢多问。”
  “恩兄这周复生的名字是他取的?”
  周天雄点头道:“是他老人家替我取的。”
  鹤鸣心中一动,问道:“恩兄一到泰山红叶谷,东岳散人就知道你是谁么?”
  “初到泰山红叶谷,东岳散人还只知道我是朱盟主的遗孤,直到后来我说出实情,他才明白我的身世来历,替我改名复生。以后相聚十年,我慢慢觉察出他老人家和朱盟主必定渊源很深。”
  鹤鸣想了想道:“如此说来,送恩兄到泰山红叶谷的圆觉大师一定还误认恩兄是小弟了?”
  周天雄道:“不错,我在平顶山金龙寺和圆觉师父相聚了半个多月,那段时间是在养伤,后来两人长途跋涉到泰山去,又走了二十几天,在一个多月的日子里,他一直称呼我为朱小施主,可见他和令尊朱盟主上定也交情根深。我深恐道破自己的身世后,他不会再如此待我,所以也就将错就错的一直瞒着他。”
  “平顶山金龙寺听说就在徐州西北不远,恩兄要不要再去见见他?”
  周天雄脸色泛出不胜怀念之情,道:“过两天我就要去看他,他对我有过救命大恩,怎可忘记。”
  “恩兄去时,最好也带小弟同去,因为他同样也是小弟的救命恩人。”
  周天雄忽然脸脸微微一变道:“还有,当初第一位救我的那位陶姗姗手下,必是受过令尊的大恩,也许曾做过朱盟主的忠心属下,所以他才不忘故主。至于为何以后又投靠了四奇,那就不得而知了。”
  鹤鸣道:“这人也是小弟的恩人,不知恩兄现在是否还能认出那人?如果恩兄能查出他是谁,咱们日后定要设法报答。”
  周天雄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姓于,他的面貌我当时看得很清楚,现在见了面一定认得出来。”
  他说着神倩骤现黯然,喟然一叹,道:“宝兄弟,只怕你我永远见不到这位恩人了!”
  鹤鸣吃惊道:“为什么?”
  周天雄道:“当年他放过我,必定向陶姗姗谎报已经把我杀死,而陶姗姗又必定把我误认是你,可是上次栖霞山一战,他们得见你还活在世上,事后岂肯饶过咱们这位救命恩人。”
  鹤鸣悚然一震,道:“恩兄的话确有道理,看来这位姓于的恩人,确实凶多吉少了!”
  两人相对唏嘘,黯然不语。
  房内静寂了很久,才听鹤鸣问道:“恩兄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周天雄道:“本来我早就想回家探望父亲,但爷爷一直不肯放行,直到二十几天前,他才决定让我下山。当时先父还不曾遇难,七天前,在鲁南的峰县,才听到先父在栖霞山遇害的噩耗,所以就临时立了一块灵牌,放在行囊中,早晚各祭拜一次。”
  鹤鸣道:“恩兄可认识苗秀秀?”
  周天雄一怔道:“谁是苗秀秀?”
  “就是日间酒楼上恩兄出手相助的那位姑娘。”
  周天雄道:“我初到徐州,人生地不熟,那会认识她,出手相助,只会看不惯天地教的盛气凌人和陶玉琳的那副嘴脸。”
  “苗姑娘和她父亲苗仲远大侠,都在栖霞山帮过小弟的大忙,他们父女也是初到徐州,苗老前辈在酒楼被天地教的人掳走。”
  “宝兄弟是亲眼看到的?”
  “小弟到达时,事情早已发生过了,连苗姑娘也是听人说的。”
  “宝兄弟既然和苗姑娘认识,为什么在酒楼上不和她打招呼?”
  “为的是小弟戴的面具,一时之间,只怕解说不清,及至陶玉琳的手下和他动起手来,想帮她却又让恩兄抢先一步。恩兄打那姓蒋的护法和另外两人,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法?”
  周天雄笑笑道:“只是几粒泥弹而已,这东西随时都可调制,晒干后便可使用,打出去立刻碎散,不知情的,还认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暗器。本来,我是想当场取了陶玉琳和那姓蒋的狗命,却又顾虑到将来真正要对付的是四奇,若一开始就把事情闹大,使四奇有了戒心,以后反而不好办了。”
  “恩兄在离开酒楼后,可曾再见过苗姑娘?”
  “离开酒楼后我和她各走各路,不曾见过。”
  鹤鸣叹口气道:“苗姑娘已完全误会了我们,她本来也在这家客栈,为了避开我们,竟然临时搬走。”
  “我们?……”周天雄一皱眉头道:“你指的是日间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她是什么人?”
  “那是小弟师妹,名叫沈月红。”
  鹤鸣边说边把上清宫十五位师兄遇害,以及师父师叔们中途变节和在上清宫遇到陶娟娟的事说了一遍。
  周天雄怅然许久,道:“当真世事难料,人心叵测,连九元道长那样一向磊落高洁,与世无争的高人,也上了的贼船”
  “恩兄也知道我那师父九元真人?”
  “当年先父曾经常提到他,先父好像也和他交情十分深厚。”
  “不过,九元师父究竟是真心投靠了四奇,还是另有苦衷,小弟总感到难做定论。”
  周天雄冷然一笑道:“三代而下,未有不好名者。一个人为了满足名利,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九元真真人在上清官,每天只能面对十几个弟子,而进了天地教,却必能得到四奇的重用,位尊权重,自可作威作福,出家人照样也有七情六欲,那有不动心的。”
  “恩兄初到徐州,人地生疏,准备第一步采取什么行动?”
  “自然要先到天地教总坛去查看动静。”
  “天地教总坛有如天罗地网,只怕难以混进去。”
  “这就要慢慢想办法了,宝兄弟,你有什么打算?”
  “小弟先打算同南明山庄家里看看,可是现在又有些犹豫不决。”
  “为什么?”
  鹤鸣叹口气,道:“小弟三岁离家,南明山庄的几百人,只怕已无一人认得小弟,而且他们都误认小弟在十年前已死,如今平空冒出来,他们怎肯承认?而我又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身分。”
  周天雄道:“说的也是,不过,你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鹤鸣苦笑道:“小弟现在只能戴着面具,首先在年龄上就不对头,若卸下面具,他们也照样认不出来。”
  “我看这样吧!”周天雄略一沉忖:“日间陶玉琳等人在酒楼吃了亏,明天他可能在那里布下眼线。咱们干脆明天再去,设法套出一些天地教总坛的底细后,再采取行动。”
  鹤鸣道:“这倒是个办法。”
  “不过明天在酒楼上最好装做彼此并不相识。”
  “小弟晓得?”
  “那位沈姑娘也最好不必去。”
  “恩兄是认为沈姑娘容易引人注目?”
  “确有这种顾虑。”
  鹤鸣苦思了一下道:“不妨事,她也有一副面具,是那晚在上清宫得自陶娟娟的,戴起来,可以变成中年女人模样!”
  两人又谈了甚久,周天雄打开窗看看天色,已近三更,道:“咱们这就各自安歇吧!明天还要打起精神来办事。”
  次日起身,盥洗过后,鹤鸣便把周天雄和沈月红请到自己房中,互为引见。
  看看天近中午,三人便分头向春风得意楼而来。
  他们事先早经约定好,三个人并不一起行动。进入酒楼后,也不坐在一起,并要装成各不相识的样子。
  他们在楼上花厅坐好,各自叫了几样酒菜后。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便有两条大汉,昂然走上楼来。
  前面那黑衣黑脸的,正是昨日和苗秀秀动手的那位蒋姓护法,后面跟了一个红脸汉子。
  黑衣大汉身为天地教总坛十二护法之一,想必自觉地位甚高之故,上得楼来,完全一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神气。
  奇怪的是他刚要坐下,一眼瞥见坐在靠窗的沈月红,却顿时气焰全身,毕恭毕敬的走了过去,望着沈月红躬身一礼,透着满面谄笑,道:“想不到姑娘的行动这样快,属下半个时辰前还在北门外黄泥岗看到姑娘,属下一路没停,还是姑娘先到了!”
  沈月红心知他已把自己误认为陶娟娟戴着面具,因为这面具本就是陶娟娟的,黑衣大汉身为总坛护法,必定见到陶娟娟戴过。当下也就将计就计,装做陶娟娟的身分,微一答礼,道:“蒋护法到这里有事么?”
  她的身材和声音都和陶娟娟十分相近。
  黑衣大汉丝毫看不出破绽,再度躬身答道:“难道姑娘还不知道?昨日陶公子到这里来,有人闹事,公子今天特派属下带了一位弟兄,再来看看动静。”
  沈月红道:“可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黑衣大汉两眼精光闪射,四下打量一眼,忽然脸色一变,走近沈月红,低声道:“姑娘,昨天和公子闹起来的,是一男一女,另有一对男女也可能是他们一伙的,那两个男的,果然现在都在楼上,只是没看到那两个女的。”
  沈月红心中暗笑,表面依然装做得像模像样,故意问道:“两个男的在什么地方?”
  黑衣大汉声音压得更低,道:“那边一个左颊有条长长刀疤的,就是昨天出手和咱们做对的。另有一个中年男子,虽然没动手,却也不怀好意。当时还有一个女的,和他坐在一起,两人一直鬼鬼祟崇,嘀嘀咕咕,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月红冷笑道:“听说昨日是玉琳先调戏一位姑娘,被人家甩了耳光,你又帮着动手,才把事情闹大,玉琳这小子实在要不得,大厅广众之下,仗势凌辱良家妇女,当然别人看不惯,如果换了我,说不定当场要了他的狗命,人家还算手下留情呢!”
  黑衣大漠唯唯诺诺的连声道:“姑娘说得是!”
  沈月红道:“玉琳年轻,你是堂堂总坛护法,为什么老喜欢带他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黑衣大汉干笑道:“他是少教主身分,属下怎敢不由着他。姑娘是他姑姑,当然有权管他。”
  沈月红道:“我才懒得管呢,连他爹娘都不管,我何必惹那些闲气?蒋护法,咱们天地教树敌太多,下一代又没养出好东西,这样一来,总有树倒猢孙散的一天,你们这些身为护法的人,也整天正事不干,我看怎么得了!”
  黑衣大汉脸色由黑变紫,连声道:“姑娘说的是,不过姑娘是大教主和二主娘的妹妹,说话有分量,有空还是多在大教主面前讲几句话,请他好好管教管教公子。”
  沈月红冷哼一声道:“大教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他那副德性,当然也养不出好儿子来!”
  黑衣大汉见沈月红越说越气,只能垂手而立,不敢再答腔。
  沈月红喝道:“你先回座去,有事我再找你!”
  黑衣大汉应了一声,又低声道:“姑娘也请留意那两个男的。”
  沈月红道:“用不着废话,一切有我。”
  黑衣大汉回到红脸汉子那边,自我解嘲的摇摇头,低声道:“今天姑娘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弄得她脾气那样火爆,连大教主也骂了。”
  红脸汉子显得十分神秘的问道:“蒋护法,那位女的是谁?你干吗在她面前始终低声下气的?比见了教主和教主娘还要恭敬三分!”
  黑衣大汉道:“你连她也不认识?”
  红脸汉子道:“我怎会认得她?”
  “她就是大教主和二主娘的妹妹陶姑娘。”
  红脸汉子茫然笑道:“蒋护法怎么和属下开起玩笑来了?属下也见过陶姑娘不少次,人家才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怎么会变成比她姐姐二主娘年纪还大?”
  黑衣大汉道:“这也难怪,她现在戴着面具,你可能没见过她戴上面具以后的形象。”
  红脸汉子道:“属下怎么一点看不出那是面具?和真人的面貌根本没有两样。”
  “若让你看出毛病来,谁还敢再戴面具,尤其她这面具,是经过名家费了半年工夫制成的,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宝物。”
  “蒋护法,陶姑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别提了,反正听着不舒服就是了!”
  “你就告诉属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黑衣大汉有点不耐烦,冷声道:“叫你别问就别问!若让陶姑娘看出咱们在议论她,少不得挨一顿臭骂,你我就别在这里吃酒吃菜了!”
  “为什么?”
  “吃不了兜着走啊!”
  坐在远处的周天雄和鹤鸣自然也早明白刚才黑衣大汉是把沈月红误认为陶娟娟。
  他们最初还担心沈月红缺乏江湖经验,难以应付。
  岂知出乎意料,她竟能将计就计丝毫没露出破绽,心情也就稳定下来。
  周天雄自黑衣大汉和红脸汉子上楼后,就觉得红脸汉子好生面熟,又始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他目不转睛的紧盯着那红脸汉子,心念一直像风车般打着转,终于,脑际豁然一动,记起这人原来就是十年前陶姗姗的手下派他护送自己到平顶上金龙寺的那人。
  他和这人当时有将及一天的时间相处,此刻想起之后,再细看他的身材面貌,更可确定绝不会错。
  周天雄不能失去这十载难逢的机会,但是碍于有黑衣大汉和他在一起,而且黑衣大汉的身分地位又在他之上,如何单独和他交谈?急中生智,便趁黑衣大汉和红脸汉子正在对饮无法分神之际,悄悄来到帐房先生那里,要了一张纸,匆匆写下几个字,再搓成一团,当回到原位行经沈月红面前时,顺手扔了过去。
  沈月红机警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纸上写着“设法使那蒋护法离开酒楼”
  沈月红虽不知周天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可料到必有所为。
  正好跑堂的经过身前,便吩咐跑堂的把那黑衣大汉喊过来。
  黑衣大汉见陶娟娟相召,心知必有要事,急忙走了过来,低声道:“姑娘有事么?”
  沈月红道:“你最好先离开一下,听我的招呼再回来。”
  黑衣大汉茫然不解,问道:“属下是奉公子之命,特地到这里负责监视动静的,随便离开,恐怕不妥吧?”
  沈月红道:“我叫你离开,自然有我的打算,蒋护法,你一向头脑灵活,怎么忽然变得呆头呆脑起来?”
  黑衣大汉裂嘴一笑,道:“属下还是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沈月红故意瞥了周天雄和鹤鸣一眼,压低声音:“昨日你是和人家动过手的,你认识人家,人家当然也认识你,有你在场,事情岂不反而不好办了。”
  “可是这里?……”
  “这里一切有我,如果你怕玉琳见怪,到时候可以再来接应。”
  黑衣大汉恍然大悟,道:“属下的确还没想到这一层,不过,属下离开后,如果要再来接应,姑娘又怎么和我连络?”
  沈月红望了红脸汉子一眼道:“你不是带着一个人来么,可以派他跟你连络。”
  黑衣大汉笑道:“这样最好,转过两条街,有一家天风茶楼,属下就暂时到那里饮饮茶,如果有事,就叫刘章随时通知我,随属下来的那人叫刘章,为人非常精明能干。”
  沈月红道:“离开酒楼后,千万不可再偷偷回来察看,那两个男的看来都不是简单人物,万一被他们发觉,事情就坏在你身上了!”
  黑衣大汉嘿嘿笑道:“姑娘放心,属下怎敢轻举妄动,如果把事情坏在自己身上,罪过可就大了!”
  黑衣大汉回到原位,凑到那叫刘章的红脸汉子身前道:“刘章,本护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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