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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冰道:“希望他们没有因好奇而打开瞧看。”
第二日,天亮之后、进入衡山的要道上出现了两个道人。
一个黑髯垂胸的青袍道人,带着一个背上斜背着长剑的道童。
两人缓步行在山道上,不时流目四顾,观赏四周景物。
两人行了十余里路,到了一处十字路口。
那青袍道人低声说道:“冰儿,咱们快赶路吧!大概要到衡阳才能……”
只听那道童接道:“那不是有人来了吗?”
原来,那黑髯道人,正是萧翎装扮,那道童却是百里冰所化装。
萧翎抬起头看去,果见两匹快马疾如流矢而来,片刻之间,已到了两人面前。
当先一匹马上坐了一个二十六八的少年,背插长剑,身着劲装,正是武当派的展叶青。
第二匹马上坐着一个短须绕颊,环目方脸,浓眉高鼻,像貌威猛的大汉,乃是终南二侠
中的老二邓一雷。
萧翎心中大急,暗道:这两人怎会来此!
心中念转,人却一横身子,拦住了去路。
展叶青突然一收马缰,谜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才算把向前急冲之势收住。
邓一雷急勒缰绳,但快马仍然向前冲出了两三丈才停了下来。
经过很多磨练,展叶青也不似昔年那等火爆性情,打量了萧翎一眼,跃下马背,一拱
手,道:“道长拦住在下去脉不知有何见教?”
萧翎微微一笑,道:“在下萧翎,不知展兄要到哪里?”
展叶青道:“什么?你是萧翎?”
萧翎道:“不错,区区正是萧翎,难道展兄还听不出兄弟的声音吗?”
展叶青道:“萧兄怎么穿着道装?”
萧翎回顾了一眼,道,“展兄可是有些不信吗?”
展叶青道:“兄弟虽然听到了萧兄的声音,但还不敢完全确定。”
萧翎道:“展兄到此,欲寻何人?”
展叶青道:“正是要寻找萧兄!”
萧翎暗道:看来,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略一沉吟,道:“在下确是萧翎,前面有处农家,咱们借它一处房舍,兄弟证实自己身
份之后,咱们再谈如何!”
展叶青点,辍头,道:“理当如此。”
展叶青招呼了邓一雷,说明内情,四人一齐行向一处农舍。那农舍中的男子,都已下田
耕作,只余下婆媳两人。
展叶青借了一处静室,萧翎除下长髯,现出本来面目。
展叶青急急伸出手去,握住了萧翎右手;说道:“中州二贾,只肯说出萧大侠在衡山,
却不肯说明衡山何处,敝师兄请他们来找萧兄,两人亦是不肯,敝师兄无可奈何,暗中派兄
弟和邓二侠进入衡山寻找萧大侠,但这衡山绵延数百里,峰壑无数,我等实是毫无信心,想
不到竟然会和萧大侠相遇途中,这真是天道清明了。”
萧翎带上了假髯,又恢复道人装扮,道:“展兄,找兄弟可有什么要紧之事吗?”
展叶青道:“唉!如非情势紧急,敝师兄也不会这般急急寻觅萧大侠!”
萧翎道:“令师兄现在何处,武林局势如何?”
展叶青道:“自从萧大侠进入武夷山区之后,百花山庄的活动突然加强起来,到处和武
林同道冲突,但武林中诸大门派和各方雄主似是也已觉到如不振起反抗,只有被百花山庄吞
并一途,再加上萧大侠连挫百花山庄的传说,武林人心振奋……”
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连少林门下亦觉悟到如不借此刻打击百花山庄的凶焰,只怕
是难再有拦阴他们的机会了,因此,遣出高手二十组,暗中和百花山庄中人交手,只不过还
未明目张胆,打出少林旗号而已。”
萧翎叹息一声,道:“没有用,江湖诸大门派中,无一不有沈木风的内好,不论如何隐
秘,只要他们有行动,沈木风立刻知晓。”
展叶青道:“敝师兄和孙老前辈又会集了部分高手,闻得萧大侠进入衡山,也一齐赶来
湖南,现在岳麓山中……”
萧翎道:“好!待在下见过令师兄和孙老前辈,详谈江湖情势之后,再作计议!”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湖南省内,可有百花山庄中人活动?”
展叶青道:“昨日,今晨,我和邓二侠已然两度和人交手,但对方一战即退,迄今为
止,我等还无法知晓是否是百花山庄中人的所为……”
回目望了邓一雷一眼,接道:“还有一事,但兄弟知晓有限,待见到敝师兄后,他自会
和萧大侠详谈。”
萧翎本已举步出室,闻言重又停下脚步,道:“什么事?展兄可否先就所知告诉在
下?”
展叶青道:“江湖上有一个传言,四海君主已和百花山庄合二为一,但此讯是否可靠,
迄今还无法证明。”
萧翎道:“物以类聚,百花山庄和四海君主在同一利害之下结合的成分很大……”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他们结合在一起也好,也免得我们多费一番手脚。”
一直未讲话的邓一雷突然接口说道:“孙老前辈似是对百花山庄和四海君主结合之事甚
为担忧,他老人家一向是豪气干云,但闻得此事之后,突然半晌不言,内心的忧苦,形诸于
神色之中。”
萧翎道:“以目下江湖而论,百花山庄和四海君主确是两股很大的邪恶势力,这两股邪
恶的大势力结合一起;自然是闻者惊心动魄了,不过,这一来,也有好处……”
展叶青道:“什么好处?”
萧翎道:“可以使武林中敌我之分更为明显,一次决战中,尽歼他方首脑,亦可斩草除
根了。”
邓一雷和展叶青都不知萧翎进入禁宫之后,武功又进入另一境界,听他口气如此托大,
只好默然不语。
百里冰接口说道:“咱们走吧!”
她一不留心,用出了女子口音。
展叶青心中大疑,双目盯注百里冰的脸上,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萧翎微微一笑,道:“兄弟忘了替两位引见……”
指着百里冰接道:“这位是百里冰姑娘……”
目光一转展叶青和邓一雷,接道:“这位是展叶青大侠,这位是终南二侠中邓二侠邓一
雷。”
百里冰欠身一礼,道:“见过两位。”
展叶青,邓一雷齐齐还礼,未再多问。
萧翎心知如若说出百里冰的来历,两人必将问长问短,势必需要多费很多口舌,也不再
多解说。一转话题,道:“两位可以骑马先行,我和百里姑娘随后跟进,两位来时路上既有
拦阻,回途中必然还有拦击,我和百里姑娘随后而行,也好看看对方是何来路。”
展叶青道,“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了。”
转身当先而行。
邓一雷紧追在展叶青身后,两人缓骑并进,向前行去。
萧翎和百里冰并肩而行,走在两人身后。
双方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
半日无事。
天色将夜时分,到了一个小镇之上。
这座小镇,只不过百户人家,但因地处要道,行商往来,渐形热闹,百户人家中,倒有
十几家是客栈、饭店。
邓一雷和展叶青进入了一家最大的客栈。
萧翎看那客栈三开间的门面,楼下兼营着酒饭生意,已然坐满了八成酒客。
邓一雷和展叶青马匹已被人接去,两个人坐在一张紧靠门口的木桌上。
萧翎缓步行入客栈,在角落一张小木桌上坐下,暗中打量店中酒客。
只见店中酒客十分复杂,有大腹便便的商绅,也有高卷着袖管的贩夫走卒。
数种极不调和的人,济济一堂。
萧翎目光环扫整个客栈一周,竟然不见一个武林人物,心中暗暗奇道:无为道长等人进
入湖南的消息,难道百花山庄中全无所觉吗?忖思之间,突闻蹄声得得,两匹健马直驰到店
门前面。
百里冰低声说道:“大哥啊!这两人来路有些不对。”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进来了一位老妪和一名少女,那老妪满脸皱纹,但那少女却是生的
十分娇媚,柳眉凤目,嫩脸艳红。
那老妪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缓步行向紧邻展叶青和邓一雷的一张空桌之上坐下。
因为那少女生得太过美艳,那老妪太过丑陋,丑者极丑,美者极美,形成了一个强烈对
照,引得满室酒客齐齐转目注视。
两人的坐骑,虽然早有伙计接过,入了旁边的马棚之中,但因店中生意大忙,两人坐下
很久,却不见跑堂的过来问话。
那老妪等得不耐,一掌击在木桌之上,道:“贵店有没有活的人?”
一个店伙计急急奔了过来,道:“老太太……”
奇丑老妪冷笑一声,接道:“你们可是看我老婆子付不起银子吗?”
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黄金,啪的一声,丢在木桌之上,道:“这个够我们祖孙两人吃住
了吧!”
那一锭黄金,少说点也有十两以上,别说这等小镇上的客栈,就是大码头上的大客栈,
也够吃上个十日半月了。
店伙计急赔笑脸,道:“你老不要生气,咱们开店的还怕客多不成,实是店里生意忙,
招待不周,你老不要生气。”
那老妪冷笑一声,道:“现在,给我们婆孙四样热炒,二斤花雕。”
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一开口就叫了两斤花雕,自是语惊四座。
那老妪似是有意的引人注意,高声喝道:“我老婆子今日兴致好,店伙计,今晚你们店
里有多少客人,吃的酒钱,老婆子全部付啦。”
店伙计怔了怔,道:“你老人家真会说笑话!”
那老妪道:“老婆子说的句句真实,这点钱,难道老婆子付不起吗?”
那店伙计低声说道:“你老钱再多,也不能这等花法……”那老妪大声喝道:“老婆子
有钱,而且我这钱来的清清白白,不带一点血腥,为什么我不能花?”
那店伙计轻声低语,用心原想讨好那老姬,但那老妪放声一嚷,反使店伙计有些下不了
台,当下接道:“钱是你老的,你要怎么花,那是悉听尊便了。”
那老妪纵声大笑道:“今日你们有多少客人,吃了多少东西,跟我老婆子一人结算就
是。”
那店伙计皱着回头,道:“小的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跑堂,朋友故旧代会酒帐,那是天天
都有的,但像你老这等过路商旅素不相识,一开口,要会上百人的酒帐,小的可是从未见
过,小的得去问问柜上,这帐怎么一个算法。”
那丑怪老妪大呼大叫,如处无人之境,但那美艳少女却是从不插言,坐在一侧,面带微
笑,似是对这等奇怪之事,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百里冰低声说道:“这一老一少,一丑一美,举止怪异,不近情理,不知是何来头,咱
们不能吃她祖孙请的东西。”
展叶青、邓一雷也是瞪着双目望着两人,一脸茫然之色,显然,对这一老一少的怪异举
动大感不解。
片刻之后,那店伙计重又跑了过来。
那老妪不待那店伙计开口,就抢先说道:“你们那掌柜的怎么说?”
店伙计道:“小店柜上说,他也未遇到过这等事情,但你老人家有钱,一定要请客,小
店也不便阻拦,只是敝店地处要隘,过往商旅各等身份的人都有,柜上说,有很多人,不喜
沾别人的光,小的给你问一声,如是有人不愿你会帐的,那就只好心领了。”
那老妪略一沉吟,道:“好!你问问看吧,究竟是多少人,不喜沾人之光?”
店伙计无可奈何,只好高声道:“诸位客官、大爷,这位老夫人要代付诸位酒帐饭钱,
敝店不敢做主,请教诸位,可有心中不愿之人?”
但闻一个粗嗓门的声音叫道:“格老子从不吃不明不白的饭。”
另一个豪壮的声音接道:“在下自有会帐之款,不用别人请了。”
萧翎目光转动,只见第一个讲话之人,短小精干,一口四川土音,短褂长裤,腿上缠着
白裹腿,似是吃镖行饭人物。
第二个身躯高大,一身劲装,背上斜背单刀,年约在三十以上,似是一个走江湖的武
师。
只见百里冰站起身子,粗着嗓子叫道:“伙计,我出家人素喜粗食,所用有限,那也不
用别人相请了。”
但闻那丑怪老姬纵声大笑,道:“蓉儿啊!你去瞧瞧,那几位大爷,为什么不要奶奶请
他们。”
这句话,大背常情,那老婆子十分丑怪,言语癫狂,大部分人都道她有些疯癫,奇怪的
是那美艳少女,竟然站起身子缓步行了过去。
只见他走到身子矮小,四川口音人的桌子前面,低言数语,又转向那个子高大的劲装大
汉前面,说了数言,重又转回原位,娇声说道:“奶奶啊!两位大爷,都看孙女之面,答应
让您请了!”
丑怪老妪叹一口气,道:“唉!奶奶究竟是老了。”
目光一掠萧翎和百里冰,道:“那两位道爷,你怎么不去说一声呢!”
蓉儿转脸打量了萧翎和百里冰一眼,道:“奶奶啊!人家是出家人,不要咱们请那就算
了。”
丑怪老妪道:“如何能厚此薄彼,你还是过去说一声吧!”蓉儿心中似是不愿,但又无
可奈何的起身行到萧翎和百里冰的桌前,欠身一礼,娇柔一笑,轻声说道:“见过两位道
爷。”
百里冰看她笑得柳媚花娇,心中有气,冷冷说道:“什么事啊?”
蓉儿道:“小女子名叫蓉儿。”
百里冰道:“我早知道了。”
蓉儿道:“我那位年迈祖母是一位千顷富豪,只因思念孙儿成疾,得了疯癫之症……”
百里冰道:“这和我们何关?”
蓉儿娇媚的脸上,闪掠过一抹怒容,但不过一瞬间立刻消失,接着笑道:“因为疯病不
重,时发时愈。”
百里冰道:“可惜我们师徒不解医理,无法为令祖母看病。”蓉儿道:“不要紧,她这
疯癫之症半年也难得发上一次,不发病时,有说有笑,十分和气,但如发起病时,想到什
么,非要做到不可,她要请全店客人,只有两位不肯答应……”
百里冰挥手说道:“我们知道了,姑娘请转告令祖,盛情心领,我们腹中不饿,休息片
刻,就要赶路了。”
蓉儿还待再说,百里冰却连连挥手,要她走开。
蓉儿无可奈何,只好退回原位。
那丑怪老妪说道:“蓉儿啊!那两位道爷答不答应?”
蓉儿道:“出家人一向固执,很难说服他们。”
丑怪老妪一皱眉头,道:“这话当真吗?”
蓉儿道:“自然是当真了。”
丑怪老妪冷然一笑,道:“只怕你这个丫头没有用心去说!”蓉儿道:“我已经用心说
了,人家不肯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啊!”
那老妪冷哼一声,不再和蓉几说话,却拿起手中黄金掷向店伙计道:“这条黄金够
吗?”
店伙计道:“大约用不了。”
丑怪老妪站起身子指着萧翎和百里冰,道:“除了那两位道人之外,其他的人我全都请
了。”
萧翎只觉这祖孙两人行动古怪,使人有些难测高深,望了百里冰一眼,笑道:“世界之
大,当真是无奇不有,还有害了非花钱不可的怪病。”
百里冰道:“你认为他门真要请客吗?”
萧翎道:“行动诡异,叫人莫可预测,但她已把黄金交给了那店伙计,这场客自然是请
定了。”
百里冰低声说道,“那丫头不过十几岁,但她的举动却是妖形妖状,一望之下,就知道
不是正经人物,这餐酒饭决不可吃她门的。”
萧翎目光转动,只见那丑怪老妪和娇媚少女四道眼神正向自己望来,当下举起茶杯,掩
住了半个面孔,借势暗施传音之术,道:“冰儿,那老太太和少女似是特别留心咱们,我们
倒要小心一些了,别中了她们暗算。”
百里冰展颜一笑,道:“我看到那鬼丫头妖形妖状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生气,她要暗算
咱们,今日非要把她们婆孙两人宰了不可。”
萧翎心中暗道;这百里冰平日里百依百顺,十分温柔、但嫉妒之心,却是强烈无比,难
比岳姊姊那明朗胸怀。
忖思之间,突闻一个尖锐声音叫道:“店伙计,你这酒饭不干净,哎哟,痛死我
了……”
一个店伙计急急跑了过来,道:“大爷,你老怕是老毛病吧!”
萧翎转目望去,只见那人蓝带束腰,足登草履,似是一个车夫的装扮,不禁一皱眉头,
暗道:这人不似武林中人,自然是不敢讹诈这家店家了。
心念转动之间,突闻惨叫连声,大部分酒客都站起身子,捧腹大叫。
萧翎心中暗道:情形有些不对,这些人怎会一起肚子疼了起来呢,第二念头还未转完,
只见那四川矮子和那武师装扮的大汉也捧腹叫了起来。
这两人都会武功,似在运气抗拒,但站起身子之后,竟也忍受不住失声而叫,第一声叫
出口,接着连声大叫起来。
萧翎推开茶杯,道:“不要再喝这些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