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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人袭真想不到这粗壮的汉子,如此会说话,不禁笑道:“大哥在贵庄—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吧,在下还没请教贵姓?”
那汉子就怕骆人龙要走,所以有问必答道:“小的姓王,人家都叫我王婆嘴,可是我倒是一个实心人,因为我们庄子里最看重的是有工夫的人才,至于小的,算不得什么。”接着,叹了一口气,道:“说句不怕见笑的话,不得意得很!”
骆人龙顺口问道:“你们庄主是?……”
王婆嘴本在为自己的不被重用而抱屈,但这时一听问到,他们庄主,立时又精神陡长,大拇指一竖道:“我们庄主人称铁笔先生褚文章,是王屋派掌门人的大师兄,黄河两岸,谁不知道他老的名头!”说时神情之间,好不神气。
骆人龙却是听得一怔,剑眉双蹙,暗忖道:“这件事倒使』我大为作难了……?”当下便决心离开,一抱拳道:“原来褚老英雄府上,怪不得……”
语声未了,忽听厅外骤起一声勉强的大笑声:“先生可是怪老夫有意慢客么了?”
一个六十以上的高大老人,迈步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皱纹,就象是微风括过时的湖面,,错纵交叠,苍老已极。
按理说,一个武林健者那会这样衰迈,想必是因为忧心爱子的病而致如此的?”
骆人龙当然不好意思再走了,只好迎着铁笔先生褚文章拱手道:“在下马文玉,才疏学浅,只怕有负老先生雅望!”
铁笔先生褚文章强打欢容道:“请坐!请坐!马先生出口不俗,医道定必非凡,老夫总算为小儿找到救星了。”
骆人龙见铁笔先生这等武林高手,为了挽救爱子的沉疴,竟不惜自降身份,对一个江湖末流野药郎中,也阿谀起来,不由慷慨横生,义勇之念立起,不但暂时撇开了三堡四派和他的血海深仇,而且也祛除了内心那种初次行医的怯场病,朗朗一笑道:“另外那位先生可曾用过了药?”
铁笔先生褚文章摇头叹道:“那位先生未曾把脉,便告退了。唉!近两三天来,没有任何一位先生肯开方用药的。”
骆人龙道:“不知少庄主的病有些甚么病状?”
铁笔先生褚文章道:“病状平常,不过小便闭塞而已,却使群医束手,眼看便将身中尿毒而亡了。”
骆人龙道:“有多少日子了?”
铁笔先生褚文章道:“将近十二三天了。”
骆人龙惊道:“尿毒最为顽顸,非一般药物可解,时过十二三天,已是非常危险,现在就请老先生马上带在下同往探视一下吧。”几句话,即已显示出他医理精湛,不是庸手。
铁笔先生褚文章一代武学大家,对于医药方面,也颇具常识,不由额手称庆道:“今日得遇先生,真是小儿之幸,请恕老朽先行引路了。”他侧身先行半步,让骆人龙走在路中间,态度恭敬已极。
他们刚行得数步,尚未转入内院,门外忽然传进一个内劲极强的声音,道:“大师兄,侄儿病了,为什么不给王屋带个信去!”随着话音,走进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
骆人龙一听声音,即已知道来人是铁镜先生袁宏道,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当时便想发作,继之一想,暗忖道:“我现在就是把他杀了,也达不到我报仇的目的,弄不好又被人家加上一项罪名,此事万万行不得,我就让他多活几天吧!”转念间,怒气也就平了不少,只是头也不回,懒得与铁镜先生照面。
铁镜先生袁宏道一眼看到骆人龙的背影,和颈间发紫的皮肤,猛地扑身向前,大喝一声,道:“万恶之徒,竟又混到我大师兄庄上来了!”
原来,骆人龙一时大意,虽戴了人皮面具,却忘了用缩骨神功改变自己的体型,铁镜先生何等老辣的人物,从背后一眼就认出了他。
,骆人龙原想息事宁人,暂时不找铁镜先生的麻烦,如今铁镜先生要找他,他当然满不在乎,心想:要干就干吧!当时非常镇静的扭转身形,朗目注定铁镜先生袁宏道不愉地道:
“你……”
铁镜先生袁宏道一见了骆人龙的面貌,顿即大感失态,忙谢罪道:“对不起,老夫认错了人了!”
皆因,骆人龙这张人皮面具也是酱紫色,而又精细得肉眼难辨,看上去明明不是骆人龙,不由铁镜先生袁宏道不自责道歉了。
骆人龙也是精灵到了极点的人,眼见铁镜先生袁宏道变了态度,立即毫不露形迹地又改变了心意道:“在下马文玉,老先生一时看错人,请不用放在心上。”
铁笔先生褚文章急于要带骆人龙入内给儿子看病,笑对骆人龙道:“这是老夫的一位师弟,江湖上人称铁镜先生袁宏道,鲁鲁莽莽的,倒让马先生见笑了。”接着,又对铁镜先生道:“师弟,愚兄这时心情乱得很,有什么话,待马先生看过杰儿的病,我们再慢慢详谈吧!”
铁镜先生袁宏道的身份,在别人眼中可说非常了不起了,这时在师兄面前,却是听话得很,他道:“小弟也进去看看杰儿,决不妨碍马先生手脚就是。”
三人进入内院,立有一股药味冲鼻涌到。
病房不大,但很静雅。
病人很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布满了淡淡的黑气,按察色望气之理来说,这位少庄主已是不久于人世了。
骆人龙皱了一皱眉头,没有说什么话。
铁笔先生褚文章此刻最注意的就是骆人龙的言语神情,不禁大惊道:“先生,小儿的病……。”
骆人龙只好宽慰他道:“吉人天相,待在下看过脉象,再行奉告。”
这时,一个青衣童子走过来,非常熟练地垫起了少庄主的手腕,并搬了一张椅子给骆人龙在床边坐下。
骆人龙把脉’的时候,只觉少庄主的脉象,六脉见结,乃是气滞之象,似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症状,但隔了不久,忽又觉脉来如点雨,瞬刻过去,又恢复了原状,半个时辰左右,又循环而生。
骆人龙这一把脉,足足把了两个时辰,已是智珠在握,找出了病源所在。
但是这两个时辰,可把铁笔先生褚文章憋坏了,这十几天以来,他从未见过一个郎中把脉这样久的。
由于骆人龙把脉太久,使他猜疑骆人龙毫无把握,一见骆人龙三指一收,马上就忍不住急急问道:“先生,这孩子还有救么?”言时一脸企盼之色,只希望骆人龙点一点头。
骆人龙果然点了一点头道:“未下药之前,在下有几句话请问老庄主。”
铁笔先生褚文章欢喜得流下了一长串眼泪,连声道:“是!是!先生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一位武林高人,为了爱子一息生存,竟一点身份观念也没有了。
骆人龙道:“请老庄主把历来的药方一起取出来,待在下作一参详。”
铁笔先生褚文章道:“数十位先生诊视之后,出的同是一样的方子,老夫已能背诵如流。”
骆人龙道:“那就请老庄主念给在下听听。”
铁笔先生褚文章念道:“紫苑五钱,麦门冬三钱,北五味十粒,人参一钱,一共是四味药。”
骆人龙道:“在下也只能开这样的方子!”语声至此一顿。
就在骆人龙语声;一顿之际,铁笔先生已是大大失望地张口连声:“呵!呵!呵!……”
一脸死灰,呵到最后,更是“呵”不出声音了。
骆人龙声音一扬道:“不过服药之前,得请老庄主助我一臂之力!”
铁笔先生褚文章一听骆人龙口气有异,紧张地道:“先生是说这张方子可以医好小儿的病?”
骆人龙道:“令郎的病势原不厉害,问题只怕还是出在老庄主手上。”
铁笔先生褚文章茫然道:“我?我?……”
骆人龙笑道:“老庄主乃是武林高人,令郎发病之初,老庄主可曾点过他的督脉?”
铁笔先生褚文章恍然道:“难道点不得?”
骆人龙道:“闭尿之症,虽督脉所生,实乃冲任之病,老庄主点了令郎的督脉,固能刺激令郎抗病的能力,却也妨碍药力的散发,现在请老庄主即以三阴三阳的手法,疾点令郎“神庭”、“身柱”、“长强”三穴,再行服药,便无事了。”
铁笔先生褚文章乃是武学大家,经脉之理自是一点即透,他因只懂生理,而不明药,而致出了这个岔子,这时不待用药,仅凭骆人龙这番宏论,也已知爱子回春有望了。当时,亲自依照骆人龙的指示,点了爱子三处穴道,吩咐了几句话,便恭请骆人龙到他自用的书房中待茶。
骆人龙知道铁笔先生褚文章心悬用药的结果,人虽坐在那书房中,其实一颗心早就飞到爱子身边去了。
所以,骆人龙非常知礼的,不找他说话,只陪他等。
又是一顿饭时间过去——
忽然从室内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一个老婆子流着眼泪向书房这边冲了过来。
铁笔先生褚文章脸色一变,连忙迎上去搀住那老婆子问道:“夫人,杰儿怎样了?”
那老夫人道:“我要找那郎中先生!”
铁笔先生褚文章倒是一个认命的人,怕夫人失礼,闹出笑话,急道:“夫人有话好说!”
那老夫人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道:“我要谢谢那郎中先生去!”
原来,老夫人喜欢得过了度,流出了欢喜的眼泪,却被人家误会少庄主已经归天。现在总算她把话说清楚了。
铁笔先生吁了一口气,道:“杰儿果真好了?”
老夫人道:“你为什么连我的话也不相信了?”
老夫妇俩眼睛同时转到骆人龙身上,准备向他道谢,却发现铁镜先生一只手正扣住了骆人龙的腕脉,另一只手,疾向骆人龙脸上抹去。
铁笔先生褚文章大喝一声道:“三师弟你疯了么?”
…
第 六 章 光明磊落
骆人龙医好了铁笔先生褚文章爱子的病,老夫妇二人正要向骆人龙道谢,却见铁镜先生袁宏道正用一只手扣住骆人龙的腕脉,另一只手,疾向骆人龙脸上抹去。
铁笔先生褚文章大喝一声,道:“三师弟,你疯了么?”
铁笔先生一声喝罢,铁镜先生已用极快的手法,在骆人龙脸上掠耳摸了一把,旋即哈哈一笑,
自找台阶道:“小弟一时性急,以为杰儿遭了不幸,”以致失态,真是难为情得很。”
忙又向骆人龙长揖为礼道:“老夫失礼之处,尚请先生谅宥!”
原来,铁镜先生越瞧越觉骆人龙身份可疑,以他见识之广,阅历之深,一开始就想到骆人龙可能有人皮面具,是以处心积虑地想找他的毛病。
那知骆人龙这付人皮面具,制作得特别精巧,铁镜先生不但用眼睛找不出什么毛病,最后,他利用机会,在骆人龙脸上摸了一把,也没摸出任何破绽来。
骆人龙因为看穿了铁镜先生的心事,依仗人皮面具的精巧,竟不作任何反抗,大大方方地任由铁镜先生摸了一下。
铁镜先生在骆人龙脸上摸不出什么毛病,心里感到不是味道,显得极为尴尬。
…
骆人龙却冷笑一声道:“袁大侠敢情有点言不由衷吧! 以一个游方郎中与名动天下的袁大侠比起来,自是算不得什么!
不过再下却不甘受辱,请袁大侠把话说明白些!”
骆人龙心里恨透了铁镜先生袁宏道,有机会当然不放过他。这话只说得铁镜先生袁宏道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怔怔地,一时答不上话来。
铁笔先生褚文章夫妇因不知内情,只急得不住向骆人龙说好话道:“先生请不要生气,敝师弟因心切小儿安危,一时控制不住,激动起来,得罪先生的地方,请先生看在愚夫妇份上,免究了吧!愚夫妇这厢有礼了!并谢先生妙手回春,小儿的病势已是大有转机了!”
骆人龙回了铁笔先生夫妇的礼,也谦逊了几句,一双眼睛,却又盯到铁镜先生脸上,显然,有意要看铁镜先生袁宏道的相。
铁笔先生褚文章心想:三师弟这次确然冒失得很,江湖人物讲究的就是一口气,这样冒犯人家实在不当,不由得叫了一声:“三师弟……”
铁镜先生袁宏道一叹截口道:“马先生,老朽实不相瞒,刚才是因为误把你看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已自认是老眼昏花完全看错了。”
骆人龙暗笑道:“不知袁大侠把在下看成了什么人?”
铁镜先生袁宏道苦笑道:“老朽把马先生误认为江湖上一个新起的大魔头了。”
骆人龙故意一惊道:“什么?江湖上又有大乱子了,不知袁大侠说的大魔头,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
铁镜先生袁宏道只好把王屋之会的情形说了一遍,接着叹道:“我们合三堡四派之力,都制不住他,被他逃出手去,将来他功力火候一深,普天之下,只怕就再也无人制得住他了。”言时一脸悲天悯人之色。
骆人龙也叹道:“要是在下能够与那位骆人龙见上一面就好了!”
铁镜先生袁宏道讶然道:“马先生可是有制住他的办法?”
骆人龙道:“哪里,在下是学医的,只是想细究一下他逆血变性的道理,如果能化解了他的恶性,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功德么?”
铁镜先生袁宏道连连摇手道:“马先生快不要作此天真的想法!”
铁笔先生褚文章道:“马先生一片仁心,可敬可佩,不知三师弟何以说出这话来?”
铁镜先生袁宏道长长一叹道:“三绝先生杜允中杜老前辈便因抱着马先生这种仁心,而被骆人龙暗中害死了。”
骆人龙暗骂道:“老匹夫自己做的好事还要血口喷人,我要不把你的心肝挖出来,致祭于先师灵前,便不叫骆人龙了!”
他这种悲愤的心情,由于人皮面具的细致精巧,毫无掩饰地表现了出来。
铁笔先生褚文章发现骆人龙神色有异,关心地问道:“马先生,你,你怎样了?”
骆人龙心头一凛,言不由衷道:“这样说来,在下与那骆人龙可说仇深似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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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笔先生褚文章惑然道:“马先生与杜老前辈是……?”
骆人龙正色道:“他老人家就是在下的恩师!”
铁笔先生褚文章点头道:“马先生原来是杜老前辈的高足,这就怪不得着手回春,对小儿的病有此回天之力了。”
骆人龙为了解恩师被害实情,故意作急地向铁镜先道:“请袁大侠快说,先恩师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即请见他老人家遇害的详情。”
铁镜先生袁宏道讶然道:“马先生难道不知令师隐居之地?”
骆人龙一叹摇头道:“五年前,在下蒙先恩师收列门墙如今不见他老人家已有三年多了,后来听说他老人家隐居在这儿附近一带,乃急急赶来叩见,不料找遍了周围数百里地,也没找到他老人家,更料不到他老人家竟已遭了凶人毒手。”
铁笔先生褚文章道:“杜老前辈不至于会隐居在这附近吧?”
铁镜先生袁宏道道:“杜老前辈实在是隐居在析城山中小弟也是因追捕骆人龙,才于无意中遇见他老人家的。”随即就把为索取骆人龙而和三绝先生订约十日之事说了一遍,接着又道:“十日期满,小弟等再访三绝先生时,发现三绝先生已经被人刺死了。”
骆人龙剑眉一蹙道:“袁大侠怎知是骆人龙行凶的呢?不是听他老人家那随伺的小童说的?”
铁镜先生袁宏道道:“草屋中除了三绝先生的尸体外,骆人龙和那小童都不见了,经过调查,才知道骆人龙是化装那小童逃走的。”
骆人龙道:“何以见得?”
铁镜先生道:“后来大家一对证,才知道先后有两个小童,分途走出山区,都是一去不回,不难想象出其中必有一个是骆人龙所化装。”
骆人龙对铁镜先生成见甚深,认定他这些话都是诿罪之词,不但不预采信,反嘿嘿冷笑了两声。
铁镜先生因为刚才自己看走了眼,这时虽觉得骆人龙的冷笑有点不善,却是不便发作,并还含笑问道:“马先生想必有什么高见了?”
骆人龙道:“在下不敢,就此告辞,前往析城山看看。”骆人龙要去析城山的理由,不言可知,主人也未便挽留他。
铁笔先生向夫人耳语了几句,说了声:“马先生请少待!” 匆匆向后院内走去。
褚夫人关心爱子病情,不免请教道:“马先生,小儿的病,是会再发生变化了吧?”
骆人龙笑道:“老夫人放心,令郎的病,照方服药十剂,便可完全康复了。”
铁笔先生褚文章从内院走出来,接话道:“马先生妙手回春,救了小儿一命,愚夫妇真是感激不尽。”说着,人已走到骆人龙面前。
骆人龙这才注意到铁笔先生褚文章手里捧着一只朱红色小漆盒子,知道这一定是准备送给他的谢礼,方自剑眉一蹙,铁笔先生褚文章已将那朱红木盒塞到他手中道:“不成敬意,请马先生晒纳。”
也不说出盒中装的是什么东西,这可使骆人龙有点作难了,收下吗?又怕盒中之物过于名贵,受之有愧,不收吗?又恐辜负了人家诚意,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