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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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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有点对不起卫青,可也没办法,况且他们还不算有什么实际的交集。霍去病是大爷,但卫青比霍去病地位高,于是改变目标,现在又有机会接触到更大的大爷——皇上,不把握机会岂不是傻瓜?!纵使霍去病少年英武,又有何用?……李延年忽然觉得有点厌恶自己,原来自己是这么俗的人;随即又冷笑:俗又如何?谁也不是超凡入圣的神仙。

  ☆☆☆☆☆☆☆☆☆

  「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卫青推拒着刘彻,刘彻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里。这里毕竟是会客的地方,而且门半开着,任何经过的人都能对房间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刘彻嗤了一声,道:「你和你姐姐都是我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那是在宫里。这里毕竟是外面。」

  有人在门外咳嗽一声,轻轻敲门。刘彻不满地皱眉,忿忿抽身。少年推门进来,道:「我来迟了,让卫大人久等了。」

  正在整理衣物的刘彻顿时一震,有如被雷击中,呆立在当场。卫青无奈地轻轻摇头,还以为他今天不会来见自己了,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刘彻嗖地转身,大步走到少年旁边,上下打量他:「你——」

  少年毫不胆怯地回视:「这位客人有何指教?」

  刘彻神色又是一动,轻道:「你叫什么?」话语中竟然有点哽咽。

  「李延年。」少年笑道。

  刘彻点头,似乎为掩饰某种即将流露出的神情,干笑几下,对卫青道:「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这几天都往这里跑了。原来是这样……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卫青默默不语。刘彻忽然伸手搂住了李延年的腰,将他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李延年一跳。

  「跟我走吧。」刘彻笑道。

  「啊?」李延年吃了一惊,虽然这正合他的心意,但到底太突然了点。他不认为刘彻是被自己的模样给迷惑住了。

  刘彻道:「我真的吓了一跳。你的声音和我的某位故人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李延年明白了,随即在心里笑:这算不算是上天的恩赐?其实上天是在帮着自己呢。他微笑,亲昵地搂住刘彻,算是回答。

  「皇上!」卫青忽然叫道,「您可还记得董偃?」

  刘彻抬眼瞥他:「那是谁?」李延年看见卫青苦笑道:「昔日的生者,现今的亡者。皇上不记得就算了。」

  董偃不是那位故人,被遗忘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以后也是一样。而李延年的无限风光正要开始,但是在最后恐怕也是一样的吧。

  李延年搂着刘彻,从眼角把卫青的神情瞧的分明。他很好奇,皇上看见了没?皇上听见了没?皇上明白卫青为何这么问这么说吗? 

第二章
  如果没有入了倡籍的孝廉,三春晖的李延年进宫服侍皇上的消息会比现在更引人注意。不若现在,几乎没人意识到少了个人。卫青再次来到的三春晖,依旧人来人往,夜夜笙歌。

  本来还担心霍去病会有什么不满,不想他似乎把这事给完全忘记了。似乎本来就是抱着花银子看戏、多一个人热闹的想法……唉,果然是被娇惯坏了的富家公子哥。

  进了三春晖,卫青刚要坐下,忽然被告知竟然有人抬来了千两黄金,不顾李老夫人的阻拦,硬要买下王孝廉的一夜,现在已经在房里了。卫青脸色大变,问明方位,纵身急冲而去。

  到了近前,就听见房内有骚动。器物翻倒声,衣料带风声,布帛破裂声,以及惊慌惨叫的人声。卫青踢开门,房里一片狼籍。房里两人都衣衫不整,雪白的里衣翻露在外。少年握着一片瓷器碎片,黑发披散,疯狂而无章法地向青年劈刺,青年惊叫着狼狈地四下滚爬躲闪。门一开,青年如获大赦,急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卫青抱住少年,抓住他握着瓷片的手。少年的手已被瓷片割伤,触手一片湿滑。因为剧烈地挥动,红色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因为突然被抱住,惊慌的少年举起瓷片往卫青臂膀上猛刺。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书生,在这样的情况下,力量也是惊人的。卫青的衣服上很快渗出了红色。

  「别害怕!」卫青没有因此而松手,紧抱住他,「已经没事了!那个人已经走了,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怀中的躯体持续扭动挣扎着,「你哥哥要我来救你。你看,我来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哥?」少年喃喃地道,紧绷的身体渐渐停止挣扎,微微抽搐,「……我一直以为这是很简单的,我也能做。可是我错了……这样的事情,哥竟然做了这么久……」

  最后一软,少年失去了意识,瘫在卫青怀中。

  卫青听到外面那个青年在怒吼,李老夫人在不住地赔不是。卫青咬牙,安置好少年,来到门外,大声道:「夫人!告诉所有人,王孝廉由我长平侯车骑将军卫青买下了!谁要是想对他不利,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

  直到一个月后,卫青才再次见到李延年。卫青不知道这些天来他在宫里是怎么过的,所有人都对刘彻更换新欢习以为常,也不会特别在意这个新欢是何许人也,所以也打听不出什么。如果只看外表,李延年除了打扮以外,和之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在刘彻的特许下,李延年可以在卫青的陪同下去见见自己的家人。

  马车车轮滚滚,马蹄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有规律的踢踏声。

  「我以为我迷惑住了皇上,」马车中,李延年道:「我想得太美了。我以为就算无法得到一世的真心,至少能凭着一时的恩宠得到想要的东西,可玩物的要求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卫青静静地听着,道:「你跟皇上提了什么要求?」

  「我对皇上说了弟弟李广利的事。」自从官府判决之日起,王广利便恢复本姓,成为李广利,「希望皇上能看在我伺候他的份上,下个特赦令。就算不能恢复孝廉的头衔,至少能除了他的倡籍。」李延年停了停,接着道,「可是皇上听了我的叙说,却大笑起来。他说:『入了倡籍的孝廉?有趣!真是非常有意思!不知道才子当娼妓究竟会是什么模样,把你弟弟也叫进宫来……不,那样就不够有趣了,还是下次微服出宫的时候去看看吧。』」

  停了停,又道:「皇上丝毫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只当是十分有趣的奇闻。」

  忽然冷笑了下,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光是凭这点,我就可以大骂他昏君。」见卫青皱眉,李延年急急摆手笑道:「哎,你看我都在胡说些什么呀。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乱说话,大老爷可千万要多多包涵啊:」胡乱地作揖,顺便吐了下舌头。看得卫青不禁笑了出来。

  李延年轻轻叹道:「就算他确实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我却不是那个他愿意为之点火的褒姒。」

  卫青神色一动,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李延年看在眼中,接着道:「不过,那一位真的是褒姒吗?我想也许不对,把皇上比作顽童一般的周幽王或许并不合适。皇上是做梦的楚怀王,日日都被梦中的神女丢弃。」

  卫青猛抬眼,紧盯住李延年:「你知道些什么?」

  李延年笑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倒是卫大人你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

  卫青不语,神色很是尴尬。

  李延年用双手托住腮帮子,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卫大人啊,这么简单就被我套出话来,你也太不会装了吧?别人可是官越大装傻的境界就越高,这样子你就算能在战场上活命,恐怕也会在官场上被做掉哦。你看,我好心吧?还特地提醒你。以后可要注意了。」

  卫育还是不语。李延年靠近他,歪着头看他,卫青也调整视线和李延年对视。李延年道:「为什么不说话?好歹应一声呀。」

  「你说的对。我自然是诚心接受。」

  「哎呀?」李延年又眨巴眼,「你不威胁我吗?」

  卫青奇道:「威胁你什么?」

  「比如,『该知道的事要清楚,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也不知道。』『太好奇的人都不会长命』之类的。」

  卫青笑了:「你从哪儿学来这些话的?」

  「很多很多地方。这个月在宫里就听了不下一百次,听的耳朵都怏长茧子了。」李延年用小指挖挖耳朵。

  「那你还学不乖?难道非要从我口中听到同样的话你才开心?」

  「骗你的。其实在第一次被警告后,我就努力没让自己听到第二次了。」

  「真的?」

  李延年大力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很聪明的哦。」然后微笑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会不会说同样的话。我现在放心了。」

  「放心什么?」

  「第一,你虽然不够圆滑,但确实是个值得别人以性命相托的君子。」

  卫青笑道:「你太抬举我了。」然后坐等下文,李延年却半晌没说话,卫青不禁道:「既然有第一,那第二呢?」

  李延年眨眨眼,笑道:「秘密。『该知道的事要清楚,不该知道的事知道了也不知道。』『太好奇的人都不会长命』哦。」

  卫青大笑起来,不再追问。

  李延年可以确定的第二条便是:皇上口中那位声音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故人的来龙去脉,虽然大家或是不知晓或是不愿提及,却并不是什么知道了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因为最有可能知晓并且非常清楚的人——卫青仅仅是吃惊,并没露出任何恶意。

  这个只要他自己有数就好了,不需要告诉别人。至于为什么会失口说出什么「第一」,李延年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错误本是不应该犯的。

  也许是因为——卫青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吧……忽然想起了那天与卫青同来的霍去病,眼角眉梢没有一点暗色的晴朗少年,他是不是也如卫青一般值得人信任呢?

  卫青把李广利从三春晖带回了自己家,因此马车在卫青的长平侯府正门前停下。下了马车,李延年有些犹豫。

  「我这样身分的人走正门不太好吧。」

  卫育道:「你是客人,是正大光明来做客的。」说着扶住他,「来,大大方方地走。」

  李延年跟卫青走着,下人们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跟着他,一直到两人拐进了别院。

  卫青终于在大白天同时见到了兄弟二人。四目交接,两张一模一样的容颜默默相对。

  「哥——」

  「我饿了。」李广利刚出口唤了一声,就被李延年打断。

  啊?李广利和卫青一头雾水。

  李延年又道:「我说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卫育道:「我马上吩咐厨房准备——」

  「我不要别人做的饭菜。」李延年道,然后一指李广利,「你来做。」

  「我?」李广利很惊讶。

  「对。做弟弟的为哥哥做一顿饭也是应该的吧?」

  「可是……我从来都没做过饭。」李广利说的是实话。且不说君子远庖厨,以前养父母更是只要他好好读书,其余一律都不要他操心。

  李延年哼了一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百无一用是书生。做不做随便你。」。

  双方僵持了会,李广利往厨房步去,李延年和卫青跟了过去。厨房所有的下人都被支走,偌大的厨房只剩下三人。

  「我也不奢望你能弄出桌酒席来,我只想吃你亲手煮的饭和鲜鱼汤。做法我会告诉你,可是淘米洗菜切肉宰鱼砍柴烧火你都要自己动手。」

  在李延年的命令下,李广利笨手笨脚地开始动。每一个动作都看得卫青心惊胆颤,李广利没有弄伤自己还真是神明保佑。

  其他完成的都还算差强人意,挺顺利的。可当一条活蹦乱跳的活鱼摆在李广利面前时,李广利迟迟没有动手。鱼鳍不停地振动,仿佛还在游水,腮盖开合,努力地呼吸;鱼嘴不住地开合,似乎在求救。

  李广利看看手里的菜刀,又看看鱼。最后,李广利可怜巴巴地问:「哥,今天就不要喝鲜鱼汤了,好不好?」

  没有得到回答。李广利回头,就见李延年和卫青只顾着说话,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李广利正想把那条鱼放回水缸里,忽然感到右脚踝被人抓住了。李延年抓住他的脚踝,把他腿扯直了猛力往上抬!

  李广利疼地惨叫,立时就失去了平衡,打着趔趄往后倒。幸好李延年马上就松了手。

  「不行,骨头已经硬了。」李延年转头对卫育道,「不论跳舞还是习武,讲究的都是前一抬腿齐眉、后一抬腿比肩。你看他这样还有希望吗?」

  卫青微笑:「不用着急。慢慢拉上几天筋,就会软了。况且,张良也没有一点武艺。」

  「别太抬举他了。他哪能跟张良比。」

  说完,李延年就迳自离开了厨房。因为刚才突然失去平衡,李广利看见自己手中握着的菜刀不偏不倚地落在砧板上,深深地嵌进那条鱼身。鱼的血原来和人的一样,也是红色的……

  面前是一碗大半焦糊的米饭,李延年呼噜噜地喝着热腾腾的鱼汤。

  「还成。如果你没有忘记放盐的话。」

  「哥,对不起。」

  「下次记得就好了。」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很轻视你……」

  李延年喝汤的动作停下了。李广利继续道:「我认你,因为我认为读书人应当有气节,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别人连字不认得,我却能写文章,还能被举为孝廉。世上最困难的事——读书、作文,我都能做了,别的事我还有什么做不来的?……可是我错了……很可怕,当时我真的怕死了……对不起,哥……这些年,苦了你了……」

  李延年听到最后,喝了一 口汤,把小碗往桌子上一放,道:「去拿盐。这么淡的汤,刚开始还好,越喝越喝不下去。」

  李广利的背影一消失在门口,卫青便看见李延年把手撑在额头上,遮着眼睛。

  「……是我对不起他……」

  卫青道:「这不是你的错。」

  「不,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这样……都是我的错……」末了,李延年道:「再也无法成为孝廉,从军却还是可以的。孝廉的头衔拿不回来,也许……能还他一个将军吧……」

  卫育道:「令弟自小习文,连条鱼都没宰过,要他突然从军上战场,恐怕太难为他了。毕竟隔行如隔山,其实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这是他现在出人头地唯一的干净出路。」

  卫青有点不悦,他一直认为李延年是值得自己出手相助的人,可如今的话怎么如此市侩?似乎是为了弟弟着想,却实在有偏私的嫌疑。要过的好,平安顺当已是福气,何必非得要有个官职出人头地?卫青想起了朝中的一些同僚,他们为了给自己的子侄或亲眷谋个一官半职,不是削尖了脑袋到处巴结,就是将手中牙签大的权力舞的跟齐眉棍似的。便道:「李公子,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如果硬要赶鸭子上架,只怕最终会害了令弟。」

  卫青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李延年还是从他细微的语气表情变化中读出了他的心思。

  李延年笑了下,伸出一根手指指住自己的心口,道:「我的心里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由我将它带到棺材里去。」

  他停了停,滞重而缓慢地道:「这个秘密就是:向官府密告李广利是贱民子孙的人,就是我。」

  什么?!卫青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说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如果告密的人就是李延年,这些日子来李延年做的事情又算是怎么回事?

  李延年干笑了几下,道:「从小我就隐隐晓得自己有个孪生兄弟。新的孝廉人选公布那天,娘笑的很开心很开心,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疯了。我讨厌她的笑容,更讨厌新孝廉。我们同父同母一胎所生流着同样的血长着同样的相貌,凭什么他能被推举为孝廉,我却只能待在倡使乐坊中卖艺卖笑?他只不过运气好,恰巧是被父母选中的那一个。」

  卫青目瞪口呆地听着,李延年接着道:「于是我去报官,去告密,去告诉天下人,这个孝廉其实是倡伎的子孙!他的父母是倡伎!他的兄弟姐妹是倡伎!所以他自己也是!」

  半晌,花厅中寂静无声。李延年偏着头不去看卫青的反应,低声道:「在大堂上的最后对质,我等着他惊慌,等着他疯狂,等着他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死硬否认到底,等着他对我和娘口出不逊,然后我就要好好地嘲笑他,骂他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良心却被狗吃了。我要狠狠地把他踩在地上,踩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可是我料错了……」

  李延年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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