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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得离开这里。”他对恰莉说,“把东西收拾一下。”
她只是用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谨慎地看着他,但什么也没说。她没有问他们要去哪
里或者要做什么。但这沉默依然使他感到不安。在一个衣柜里,他找到了两个旧衣箱,
衣箱上贴满托运标签,记录着主人旅行的足迹——大峡谷。尼亚加拉大瀑布、迈呵密海
滩。两个人开始收拾行装。
从小屋左侧的窗户射进一束眩目的阳光。湖水泅归从窗下流:
过。前一天晚上,他睡得很少;冰化了,他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一一听那池塘里的
冰裂开滑落,随流水漂向远方。在那里,汉考克河一直向东穿越新罕布什尔和整个缅因
州,由于受到污染而逐渐变得浑浊不堪,直到最后散发着恶臭毫无生气地流入太平洋。
他从未在一个冰化的季节到过这里,而且今后也不想再次体验这些令人不快的经历。
当这冰面破裂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绿色山谷中回荡时,令人感到神秘而又可怕。
他感到那些人又逼近了,像噩梦中不断出现的魔鬼。在恰莉生日后的第二天,他在
营地附近巡视了一番。滑雪橇扣在脚上,很不舒服。这样走着走着,他忽然看到一行雪
鞋的足迹一直通到一棵高大的云杉下。他甚至能够辨认出这人换鞋的痕迹。树跟处,安
迪发现了六个雪前烟头,和一个揉皱的装柯达胶卷的盒子。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脱
下雪橇,爬上了树。爬到半腰处,他发现爷爷的小屋在一里地之外正对着自己。它显得
很小,而且看上去里面空无一人。但如果有望远镜的话……
他对恰莉只字未提发现的情况。
箱子装好了。她持续的沉默就像打在他良心上的鞭子。这使紧张的他不得不开口了。
“我们先去伯尔林。”他说,“然后再回到纽约。我们要去《纽约时报)的编辑室
——”
“但是,爸爸,你已经给他们寄过一封信了。”
“亲爱的,他们可能把它给忘了。”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觉得他们收到信了吗?”
“当然……”他终于摇了摇头,……恰莉,我不知道。”
恰莉没有回答。她跪下合上了一个箱子,笨手笨脚地想把它扣起来。
“我来帮你吧,亲爱的。”
“我自己能行!”她向他大叫,并开始哭了起来。
“恰莉,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吗?就快结束了。”
“不,没有。”她答道,哭得更厉害了,“永远不会结束了。”
十几个特工包围了麦克吉爷爷的小屋。他们在前一天晚上到达了现在位置。·所有
的人都穿着绿白间杂的迷彩服。这些人从未到过曼德斯农场。除了约翰·雨鸟有来福枪
和唐·朱尔斯有·22口径手枪之外,他们都没有带武器。
“我不想因为纽约发生的事而使我的人惊慌失措。”雨鸟对卡普说,“贾明森看上
去仍是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
同样,他不希望任何人带有武器。事情的发展很难预料,他可不想最后带走两具死
尸。所以他认真挑选了带来的人,并指定让唐·朱尔斯负责抓走安迪·麦克吉。朱尔斯
身材矮小,沉默而又忧郁,他工作非常出色,雨乌知道这点,因为朱尔斯是他惟一选中
与自己多次合作的人。他敏捷而又能干,关键时刻还不会碍事。
“麦克吉白天随时可能出来。”雨鸟对他们说,“那女孩也经常出来。如果麦克吉
单独出来,我会抓住他,然后朱尔斯就把他迅速带走,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如果那女孩
自己出来,同样处理。如果他们一块出来,我来抓那女孩,朱尔斯来对付那男人。
其余的人只要站在那儿以防万一就行了。明白了吗?雨鸟的独眼扫视着他们,“你
们去只是为了预防出现非常严重的失误,没有别的。当然,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严重的失
误,你们绝大多数也只能是裤子冒着火苗往湖里跑。所以要你们去只是怕万一有什么用
得着你们的地方。当然,如果我一命呜乎的话,你们也可以看个热闹,做做证人。”
这话引起一阵轻微而又紧张的笑声。
雨鸟举起一根手指:“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走漏了风声,他会在我可以找到的最可怕
的南美丛林山谷中死去——并且被剖腹挖心。先生们,相信这一点。在我的表演中你们
只是跑龙套的,不要忘了。”
之后,在他们的“舞台”——圣·约翰伯里一个废弃的旅馆里,雨乌把唐·朱尔斯
拉到一边。
“你已经读过关于这个男人的材料。”雨鸟说。
朱尔斯正抽着一根骆驼牌香烟:“是的。”
“你懂得什么是意念控制吗?”
“是的。”
“你知道俄亥俄的那两个人出什么事了吗?想带走他女儿的那两个人?”
“我和乔治·沃宁一块工作过。”朱尔斯平静地说,“麦克吉那家伙能把水烧开沏
茶。”
“就这男人的能力来说,这再平常不过了。我只希望我们一定要干净利落。你行动
必须十分迅速。”
“好的。”
“他整整休息了一个冬天。如果他有机会给你也来了下子的话,今后三年,你大概
只能在一个拥挤不堪的医院里度过了。没准还得幻想自己是一只鸟或萝卜或别的什么东
西。”
“知道。”
“知道什么?”
“我必须行动迅速。放心吧,约翰。”
“他们很可能一块出来。”雨鸟并不理会他,“你应该埋伏在前厅的拐角处,这样
他们出来时就不会发现你。我抓那个姑娘时,她的父亲会过来,你就从他后面制服他。”
“当然”“不要把事情搞砸了,唐。”
朱尔斯笑了笑,继续抽着烟。他简洁地说:“不会的。”
箱子装好了。恰莉穿好了大衣和长裤。安迪套上夹克,把拉链拉好,并提起了箱子。
他感觉不好,非常不好。他的胃在抽搐。
“你也感觉到了,是吗?”恰莉说。她的小脸灰白而没有表情。
安迪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们该怎么办?”
“我希望这预感是提早到来的。”他说。虽然他心里并不这样想,“我们还能怎么
办呢?”
“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尸她机械地重复道。
她走过来,张开双臂让他来抱。他记得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差不多两年了。
时间多么奇妙,它使你眼前的孩子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可这变化又有些令人不知所措。
他放下箱子,把她抱起来拥在怀里。她亲了亲他的脸,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准备好了吗?”他把她放下。
“是的。”恰莉说。她又快哭了,“爸爸,我不会再引火了。
即使我们离开之前他们就到这里来,我也不会再引人了。”
“好的,”他说,“这很好,恰莉,我明白。”
“我爱你,爸爸。”
他点了点头:“我也爱你,孩子。”
安迪走到门口,打开门;屋外强烈的阳光使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他紧眯双眼,一
切才又变得清晰。积雪的融化使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他的右边是泰士摩池塘,残留冰
块下的蓝色水波令人眼花镣乱。正前方是松树林。穿过松林他隐隐看到远处一个帐篷的
绿色棚顶,上面覆盖一冬的积雪终于融化了。
树林寂静无声,可安迪心里更加不安。冬天过后气温转暖时,鸟儿们总是用歌声来
迎接清晨。可今天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树枝上融雪坠落的声音。他发现自己这时异常
渴望爷爷能在身边。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大喊一声“谁在那儿”的欲望,因为这样做只
能使恰莉更加害怕。
“看来情况不错。”他说,“如果他们真的会来的话,我想我们还是在他们前面的。”
“那就好。”她面无表情地答道。
“我们走吧,孩子。”他说。他已经想过无数次我们还能怎么办呢?但别无出路。
他再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痛恨那些人。
恰莉穿过屋子,经过洗碗机向他走来。洗碗机里装满已经洗干净的盘子。整个小屋
都是他们刚来时的样子,整整齐齐。爷爷看见会高兴的。
安迪搂住恰莉的肩膀,再次拥抱了她。然后他拿起箱子,带着她一起走进清晨灿烂
的阳光中。
约翰.雨鸟在一百五十码以外一棵高高的云杉的半腰上。他脚上穿着一双电工靴,
用一条电工的腰带把自己紧紧地绑在树干上。当小屋的门打开时,他把一支来福枪稳稳
地架在了肩上,镇定而又自信。在他的那只好眼前,一切都显得非常清楚。在他刚失去
一只眼时,他的深度感觉经常出现失误。但当他像现在这样注意力高度集中时,他的视
力又会恢复到过去的清晰;就好像那只坏眼会暂时复生。
距离并不远。如果枪里是一颗子弹的话,他会毫不困难地射穿那女孩的脖子——但
他现在要处理的事情要麻烦得多。他的枪里装的是一只浸满药液的飞缥。在这个距离,
它很可能落地或偏斜。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天几乎没有什么风。
雨乌默默地祈祷:“如果这是天神和我祖先的意愿,请引导我的手和眼,让我射中。”
女孩走了出来,旁边是她的父亲——那么也有朱尔斯的活儿干了。通过望远镜看去,
那姑娘是个非常明显的目标。她的皮大衣映出一道耀眼的蓝光。雨鸟看到了麦克吉手中
的箱子。他意识到他们差点又晚了一步。
女孩看上去情绪低落。她的扣子只扣到胸口,所以在咽喉处大衣微微敞开着。天气
很暖和,连老天爷也在照顾他。
他扣紧扳机,瞄准她的咽喉。如果这是天神和我祖先的意愿他扣动扳机。没有爆炸
声,只有轻轻的“噗”地一声一和一缕轻烟。
他们正要走下台阶时,恰莉突然停下,发出一声窒息的吞咽声。安迪立刻放下箱子。
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但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恰莉出事了。
“恰莉,恰莉?”
他惊恐地瞪视着她。她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难以置信
的美丽。难以置信的瘦小。安迪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变化如此巨大,如此可怕,
开始他居然没有领悟。
恰莉的喉头下露出一个像针一样的东西。她戴着手套的手摸到了针头,把它拧得可
怕地向上翘起。一滴血珠从伤口中流出,缓缓流下咽喉,像一朵精致的小血花,染红了
她衬衫的领子,正好碰到了皮大衣拉练旁的毛领。
“恰莉!”他大叫一声。正当她眼睛上翻身子往外扑倒时,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
胳膊。他把她抱到前厅,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她喉咙处的飞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
的身体绵软无骨,好像已经死去。他紧搂着她,悲愤地怒视着面前阳光明媚的树林,那
里显得如此空旷一没有一声鸟呜。
“谁干的?”他大喊,“是谁干的?站出来让我看看!”
唐·朱尔斯绕过前厅的拐角。他穿着阿迪达斯网球服,一只手拿着·2──
“谁杀了我的女儿?”安迪尖叫着。这叫声使他的喉头阵阵作痛。他把她搂紧。她
小小的身子在蓝大衣里可怕地瘫软着。他的指头摸到飞镖,把它拔了出来,又一滴血涌
了出来。
把她抱进去。他想,必须把她抱进去。
朱尔斯悄悄走近,从后面袭击了他。就像演员布什袭击林肯总统一样。安迪的身子
猛地向上一挺,把恰莉抱得更紧了。接着他向前栽去,扑倒在她身上。
“再简单不过了。”当雨鸟躺着三月末的融雪,摇摇摆摆走向小屋时,朱尔斯正在
自言自语,“不费吹灰之力。真不明白干吗要这么大惊小怪?”
第八章 黑暗中
一场夏季暴风雨和两台发电机的故障引发了这一系列事件的终结,带来的是毁灭和
死亡。
暴风雨发生在八月十九号,大概是安迪和恰莉在佛芒特爷爷的小屋被抓五月之后。
在这八月的日子,刚过正午,彤云就开始酝酿着闪电。但是在绿草地和精心修剪的花坛
围绕下的两所漂亮房子里,人们在忙碌地工作。没有人——不管是修草坪的工人,还是
那个在午饭时间骑马的管理计算机房的女人一意识到暴风雨就在眼前。而卡普正在他装
有空调的房间里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做着下一年度的财政预算,根本忘记了外面的酷
热和潮湿。
也许那天在隆芒特惟一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就是这个因雨而命名的人,这个印
地安人在+点半时来至!基地,正好在一点钟时报到上班。每当大雨来临之时,他的骨
头和左眼空空如也的眼窝总是会隐隐作疼。
他现在开的是一辆破旧的雷乌,前面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口级停车牌。他的衣服
外面套着一件勤杂工的白大褂。下车前,他在那只瞎眼上戴上了遮眼布。他只有在工作
时为了那个女孩才戴它。这使他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只有遮眼布才会使他想起他少了一
只眼睛。
这里一共有四个停车处。本来雨鸟自己的车是一辆崭新的黄色卡迪拉克,贴的是A级
停车牌。A是VIP(重要人物)的停车处,位于两所房子最南端的地下。地下隧道和电梯
将vIP的停车处和计算机房。状态分析室,伊塔的综合图书馆。报刊室,直接连接起来。
当然与之相连的还有“来访者的住处”——这是对几个专业图书馆和它们旁边关押恰莉
和她父亲的房间的7个不很确切的称呼。
B处是二级员工的停车处。它离得更远。C处是秘书。技师,电工等入的停车处。D处
留给低级工作人员——用雨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那些跑龙套的,这里地处僻静的角落,
一般离其它地方都有半英里左右。里面通常塞满了底特律的廉价汽车,简直是一堆勉强
能跑的废铜烂铁。
连停车都是一副官僚作派,雨乌边想边把头伸出去看着头顶的积云。暴风雨要来了,
也许四点就到,他想着。
他朝专供低级——五级或六级——员工上下班的小门走去。
白大褂在风中上下飘飞。这时,一个工人开着一辆草坪修剪机停在了雨鸟的车旁。
他的座位上有个华丽的阳伞。花匠并没有注意雨鸟。这也是官僚主义作派的体现。如果
你有幸成为了第四级工作人员,那么你就可以对第五级的人如此轻视了。即使雨鸟那毁
了半边的脸也没有引起大多的注意,像所有其他的政府机构一样,伊塔雇佣了大量的雇
员以维持自己的体面。对于如何化妆,美国政府可用不着马克思主义者来费心教授。毋
庸置疑,一个有残疾的雇员(当然要是看得见的残疾一假肢,轮椅,或破相的脸)比三
个正常的人要有用得多。雨乌认识许多在思想和精神上像他的脸一样在越南战争中遭受
过粗暴摧残的人。这些人如果能像他一样在某个政府部门找到一份工作,也许会乐不可
支。雨鸟对他们并不感到同情。实际上,他觉得所有这些都相当滑稽。
现在和他一起工作的工人们都没有认出他原来是伊塔的特工和杀手。对这一点他可
以完全肯走。十六个星期之前,他还只是卡迪拉克轿车挡风玻璃后面的一个阴影,一个
属于A级的大人物。
“你不认为这样做有些离谱吗?”卡普问道,“那女孩和其他人没有任何联系,只
有你和她在一起。”
雨鸟摇了摇头:“只要有一点闪失,只要有一个人不小心提到那个毁了半张脸的好
人把他的车停在八级停车处,而且在更衣室才换上他的白大褂,那么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我要建立的是一种信任感,而这建立的基础就是我们都是局外人——你要叫畸形人也可
以一都被囚禁在这克格勃的美国分部。”
卡普一直不喜欢这样做。他不喜欢手下人蔑视伊塔的规则。
特别是这次,他们又采取了极端的措施。
“当然,你工作做得很出色。”卡普回答说。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因为实际上,他做得并不出色。自从来到这里,那
女孩连一根火柴都未曾点亮过。她父亲也是一样。到这里来后,他还从未显示出任何轻
微的迹象,表明自己确曾拥有过意念控制力。因此,他们对这一点也越来越怀疑。
雨乌对这女孩非常着迷。他在伊塔的头一年里,学过许多任何大学都没有的课程—
—窃听,偷车,暗中搜查,以及许多的其它技能。其中惟一一项能够令雨鸟全神贯注的
课程是如何盗窃保险箱。老师是一个叫G·M·拉蔓丹的盗贼。他被亚特兰大的一所监狱
释放就是为了教授伊塔的新成员这门课程。他被认为是这一行中最出色的窃贼。而雨鸟
也从不怀疑这一点,虽然现在他几乎和拉蔓丹一样出色。
拉蔓丹三年前死了(雨乌还为他的葬礼送了花——生活有时是多么滑稽)。他教给
他们怎样打开各式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