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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打架争斗,过得猪狗不如,最好死上几个才学会乖一点……反正世界上永远不会缺少孤儿。
所以她痛恨阳光。
她后来想着,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她还小,她还不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她抱着《圣经》像是找到自己的救赎,不愿撒手。她曾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它。苦难都是上帝给予的,她却始终看不到尽头。什么是六翼的荣光,什么是上帝的福音,她无数次濒死的时候连一点光明都看不到!她拼命挣扎着活下来,连呼吸一口气都痛到撕心裂肺的时候谁来拯救她?!
现实逼得天真不得不迅速被磨光,她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死神的宠儿。她为他带去了无数活生生的绝望的魂灵。
这是场复仇。并非是睚眦必报,只是所有欠了她的,全都要付出代价。她只是在最合适的时间最合适的地点推了一把,让他们能够早一点摆脱肮脏丑陋的命运。她该得意的,她所完成的布局,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Mathilda缩成一团,胡乱想着什么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
智慧在任何时候都是种坚实的仪仗,可放在这里,似乎行不通。她学会的都是如何一了百了解决永患的技巧——可她现在无法毁掉这公寓里的,与她系出一脉的亲人。她可以完全摒弃自己仅剩的一点点情感,但她确实不得不承认血脉的束缚还是有力量的。
这纽带让她不用去顾虑生死搏命,却也阻断了她报复的决心。现实没有压迫得她不得不自己放弃,而一点点软弱就能变成滔天的灾祸。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曾处在怎样危险的境地中,也不会学会一点感恩……可她不一样。她不能放弃这个地方。决不能。
反正不过是受点伤……反正,不过是一点疼痛。
可为什么不管是哪里,童年都那么苦。那么苦。
第5章 Spade Four
Mathilda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梦到一场暴雨。她蜷缩在垃圾箱边上,努力把自己掩藏起来,贴近墙壁躲在狭小的垃圾箱缝隙中,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她又冷又饿,雨下得太久,几乎下光了她对生命所有的耐性。
然后她听到街的那端传来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的清脆的“梆、梆、梆”。这声音在大雨倾盆倒下来的喧杂声中听不太分明。却一下一下踩在她心尖上,她连灵魂都在战栗了。
脚步声从远及近。
男人孤身一人走在空荡死寂的长街上。深夜,暴雨,水汽在地上铺开厚厚一层。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深色军款大衣,高帮长靴,黑色的手套,犹如刚从宴会大厅上走出来的绅士一般高贵优雅。那是一张贵族式苍白的脸,五官英挺轮廓却带着一丝忧郁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即使总是微笑也掩不去这样的气质。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她哆嗦着抬起头,那光芒几乎刺瞎她的眼睛。可她一眼就看得出,那眼睛里根本不存在笑意。
那苍白透着狰狞与冷酷。
那是魔鬼。
Mathilda不停地发着抖。噩梦醒不来,大力的挣扎让脆弱的床板咯咯直响。她死死咬着牙齿,可牙齿在叽叽颤抖,她战栗到浑身痉挛。
梦境的最后,魔鬼扭曲了脸孔变成变形金刚。
阳光从天际消失,天终于黑了。
Mathilda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
她在学兔子跳。
两手捏着耳朵,低着头,在公寓楼前的街道边,沿着瓷砖一格一格往前跳。
Colin蹲在不远处,用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乖巧得让人心疼。
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吃甜食。当她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她就会跑出去弄钱买甜食。当她的心情处在崩溃边缘的时候,她只能选择催眠自己。虽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并不好,但她更怕神经压迫太严重自己把自己逼死。
女孩稚嫩沉默的脸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紧紧抿住的嘴唇透着冷硬的拒绝,表情非常认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重复着这样来回跳动的动作。似乎是因为太小,那种略带病态的苍白、与瞳眸中死寂的空洞更能带起人的怜惜,看着她的感觉更像是做错事之后被父母责骂却不肯认错的无措。
她跳着跳着就会忘记做过的噩梦想过的费解问题。这个世界都是一张网,而她是网中的苦苦挣扎的白蝶。翅膀被束缚住,无法回头,无法逃离。而那些简单的重复的声音,总会很轻易占据人的耳朵,不管在何等嘈杂的环境之中,她细心倾听着,然后就会觉得梗塞着胸膛无路可逃的心情都会渐渐烟消云散。
Mathilda直起身,摸摸弟弟的头,转了个身继续捏着耳朵,两脚并拢一下一下往前跳。
她停住了。
视野中出现一双大脚。黑色的皮鞋,略嫌破旧,款式很老。她缓缓抬起眼,仰头望着高大的男人。
她注视着这个男人。
黑须,墨镜,面无表情,沉默寡言。头上戴着顶圆圆的毛线帽子,手里拎着看上去很重的黑皮手提箱,即使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还是穿着一身厚厚的大衣,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热。这大衣非常不合身,他整个人都裹着厚重的死气沉沉的气息,就像还活在上个世纪,身上没有属于这个时代的半点味道。
Mathilda认识他。他就住在这层楼最里面那个公寓。搬过来不足半年。他总是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段里出门,或是回来。她就坐在楼梯口,静静看着上上下下的人。她观察他们,思索他们,就像局外人一般看着眼睛所能扫到的一切。然后她总会看到这个黑色的人影。
她一直都对这个男人感觉好奇。因为他实在太神秘。她无法知晓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爱好,或者其余有关他的一切——似乎他能给予人所有的印象就只有那来去匆匆的墨镜、大衣,以及手提箱。带着一种与她类似却远比她决然的局外人、看官气息,似乎视线所注视的也全是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一切,隐没于人群之中,看似毫无存在感。她却总是能注意到他。
有的时候若是不觉得心情糟糕,Mathilda会跟他打招呼。然后他会停下脚步,转身跟她回一声招呼。他的动作就像生了锈的时钟转动时一般僵硬迟钝,他的声音永远都很低沉,听上去闷闷的,他说的话永远只有那么几个词,似乎说话之前还要斟酌一下该用那几个词眼。
她会说“hi”,他会停下,说“hi”。然后他走开,她继续注视这个世界。
现在她停下来了。她仰头望着他,偏了偏头,轻轻打了声招呼:“hi。”
“hi。”他幅度极小地点点头,顿了顿,没有等到另外的话语,于是转身进了公寓。
她继续捏耳朵兔子跳。
除此之外,毫无交集。
※※※※※※
Mathilda教Colin识字。她不是个好老师,但是弟弟很聪明,教过一遍自己琢磨琢磨就能全部记住。这个孩子总是那么乖巧,有时候觉得他安静得就像个小女孩,精致的面孔,稚嫩的神情,他几乎没有什么喜欢的,最常做的事就是跟着她。
他陪着她说话,发呆,看动画片。他知道她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他会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会安安静静地找自己的事做,没人注意到他,他就会在在她的房间门口蹲一会儿,然后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她沉默观察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他就会在旁边静静看着她。
干净得就像白纸一样。她总会这样想,有些讽刺,这样畸形的家庭中能生出这样健康纯净的孩子,甚至让人根本舍不得染黑。
美丽的事物总是会让人有种想要毁灭的冲动,可是有些东西,在人类的视野之中静静绽放着,明明很惊叹,却也是知道就算是伸出手也留不住的。
Mathilda喝着滚烫的茶水的时候,听到窗边有隐隐的枪击声音传来。沉闷的,堵钝的,就像是什么东西砸在木头桩子之上,隐约得像是幻觉。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出生,每天就有人在死去。
所有人的生命光火燃烧着,用各种色泽绚烂着,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它突然熄灭。
她闭着眼睛静静思索着。
她轻轻笑着。
第6章 Spade Five
Mathilda早起时的心情总是很不好。
Charley一大早就开始发脾气,早睡早起去卫生间的她光荣成了炮灰。因为不小心把水洒到地板上,挨了一声“小畜生”以及狠狠一拳。
脸上。眼眶边。
Charley摔上门,咒骂着回房去。言辞中提到今天会有某些很难缠的人到来。
Mathilda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脸。
过了很久才放松,捏紧的拳头张开,明明是不留指甲的手指,仍旧在掌心中戳出四个月牙形伤口,血流下来。她瞳孔中寂静得如同死亡一般。
打开门,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干净,狭小的空间里,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摆放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上。她掀开被子,一丝不苟地重新叠好,确信没有一条褶皱没有一个角多出来,然后近乎于神经质地一遍遍擦拭着地面,桌椅,柜子……
最后她坐在床边发呆。她觉得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了。
她脱掉睡衣。换上别的衣服。
Mathilda坐在床上开始思考。她觉得有点不安。
这直觉多次将她从生死关头拉了回来,可它非常模糊,非常模糊。她压根不知道它究竟指代着哪种感觉——或者,它会在什么时候产生作用。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思绪飞速运转着,这能让她感觉稍微安心一点。
她静静探听着外面的动静。Margie去上班了,Catherine一如既往在跳健美操,Charley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甚至很远地方的车声鸣笛声说话声风铃声……她一根一根数着自己的手指头,像是突然发现它们多了或者是少了。
有的时候她总是感觉胸膛的部位是空的,虽然她清楚地知道,那里面装着怎样一颗僵硬的心脏。
她打开了窗户,狭小的窗户,略带着燥热的风涌进来,她皱着眉头又狠狠将它拉上。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翻箱倒柜找不知道塞在哪的烟。
她走出家门,沿着走廊往后,跳上楼梯边的扶手栅栏。很高,掉下去会粉身碎骨的,可是她低头俯视着旋转的楼梯中间的空地,竟然觉得躁乱的心脏稍稍平静了些。
空气中触摸不到的温度缱绻如烟雾蓬散时眨眼消失的苍凉,她呆呆望着,眼神忧郁而沉默,带着经受太多之后几乎漠视命运的成熟。曾经有人告诉她,命运苦难的存在就是让人可以学会认命。就像广场飞翔而过的和平鸽最后死在了雕塑被挖去了蓝宝石的空洞的两眼边,在那无尽的血色浸染的世界中,她努力学过了,可是很抱歉,她总是学不会。
Mathilda的心情很不好,脸上的伤在隐隐作痛,她的身体感到不安与恐惧。
——可她甚至不知道这恐惧来自何方。
※※※※※※
今天所谓的贵客到了。
那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她认识。他叫Malky,是缉毒组警察,因为总是在这一带出入,不想记也记住了。另一个,穿着浅色的西装,异常干净整洁,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她从他着装与走路的姿势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有着严重的洁癖,并且极端地自我、目中无人的高傲。
他有着梳得整整齐齐的淡黄色卷发,眼睛湛蓝,外表英俊,面上带着笑意,却让Mathilda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说不出这个男人是哪里可怕,可是当他的视线无意识扫过周身的时候,那眼神真的……太可怕。里面毫不掩饰那种漠视一切的冷酷,以及,几近于露骨的……神经质。
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时不时随着音乐陶醉地摆一下头。
他们走上楼梯,然后看到她。
她也看着他们。
那个可怕的男人止住了脚步,饶有趣味地望着她。他极高兴地看着她的眼睛,那感觉就像是想把它们挖出来一样。Malky看了她一眼,再看同伴不准备再挪步的样子,顿时有点头痛,最后不得不出声提醒:“Stan?”
他叫Stan。
Malky提高了声音:“Stan!”
男人终于抬起头,神经质地笑了笑,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继续走路。
这两个人进了她的家门。
※※※※※※
有熟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她垂下眼睑,又看到那个黑色的人影。
她俯视着他。
这样的高度却不能给她带来哪怕是丝毫的优越感。每当看着他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卑微得如同尘土般懦弱肮脏。无论她立足于多高,她总是在仰望,就如同他无论站得多低,总是冷眼俯视那般。她在网中苦苦挣扎,而他却可以在外面静静观望。
真不公平,她想。可是为什么呢?他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沉默地、迟缓地走上来。依旧是黑衣、墨镜、手提箱。她坐在扶手上,危险的姿势,长长的睫毛掩着瞳眸,香烟夹在她指间,薄薄的烟雾上升,又翻卷着消散在空气中。
他沧桑死寂,身上有着隔绝一切的气场。她稚嫩静谧,眼底里永远藏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Mathilda注视他路过她身后,然后她打了声招呼:“hi。”
她抬起头,果然看到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他说:“hi。”
她不再作声,睁着眼睛,平静得,接近于死寂地看着虚空中某一点,痴痴地看着,仿佛着了迷。香烟一点一点变成烟灰,然后烟灰一点一点往下落。
她突然打了个哆嗦,双手蓦地放下,死死抓住了扶手。她扭过头。他还在原地。
他看着她——没有表情——但他看着她!
于是她也这样看着他。
“会掉下去的。”他说。
Mathilda的指骨发白,她抿了抿唇,说:“我不想死。”
——他知道那瞬间她真的想要跳下去!他知道!她用力咬着牙,抑制住想要颤抖的冲动。
“小孩子不要抽烟。”他又说。
她低头看着指间已经扭曲的半支烟,它燃烧着,带着刺鼻的烟草气息。然后她把它丢下了楼梯。
“现在没有了。”
他看着她。她抬头看着他的时候,遮住脸颊的头发落了下去,露出了右边颧骨上深红色的伤痕。她的身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伤痕。应该很疼。可是她从来不会露出一点多余的表情。唯一的脆弱似乎就是在她沉默地静静注视着某一点的时候。
他不需要问,问题根本没有意义。相互对视了一会儿,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扭头往走廊尽头走去。
那扇门上标记着6D。
她静静望着那里,然后垂下眼睑。她从口袋里掏出棒棒糖,撕开糖纸,放进口中。
一口一口嚼碎。
第7章 Spade Six
Charley惹麻烦了。
身为警方缉毒组的线人,却私藏白粉,规定时间交不出还死活不认。她都不知道她家老子还玩得通这种把戏。
事实上,把纯度百分之百的白粉交到托管人手上,拿回来的时候却平白少了十分之一,谁都知道其中是什么门道,懊恼的是当事人不肯承认,哪个人能忍下这口气?三番五次被人找上门来,偏偏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只能继续拖。
纯粹是自作自受。
她静静地发着呆,幽淡的视线几乎是死灰般望着虚空。回忆起过往的时候,大脑被断断续续的片段与模糊画面塞得生疼,就仿佛很多时候胃部神经性痉挛的抽痛,明明是彼时三天两头得不到食物而落下的胃病,却连带的这个世界健康的安全的胃,一样落下病根。
神经性。当她潜意识认为胃在同抽搐的时候,它就真得开始痛起来。
她听着家门口传来的争执声音,忽然觉得那恍惚得如同隔世。
※※※※※※
挨了一巴掌回屋。
让人毛骨悚然的神经质男人以及完全失去耐性的缉毒组警察大步流星走下楼去。给了Charley最后一天期限处理这件事。方才还唯唯诺诺的男人也只有在她身上找回自信,随手巴掌就甩上来——不过是认为他是她老子,打揍随心所欲而已。
难缠的客人已经走了,顶着火辣辣的脸颊,她面无表情收拾客厅。她真没自虐倾向……只不过很多事情都无所谓罢了。要说能在瞬间把整个干净整齐的屋子弄得让人想发火的一团糟,这家人也算得上是有本事了。
严重缺少糖分。收拾到一半,撇手回房把自己关起来。
Mathilda慢条斯理剥着糖纸,脑海中却总是浮现那个名为Stan的男人的眼神。那样可怕的眼神——明明瞳眸湛蓝如水一般,明明没有丝毫外露的侵略性,却令她联想到地狱的血火浇染而成的惨烈画面,根本不似它的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明澈,反而交杂着尸体般冰冷的残酷与狰狞。
这让她想起魔鬼。
那个优雅的,强大的,却也无情残忍到极点的男人。她有多恨他,就有多恨自己,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亲手像游戏般玩掉了她所有的人性,这恨曾纠缠着她,逼得她绝望到挖开自己的胸膛取出心脏……他的眼神也很可怕,却是忧郁而苍白得接近于冷漠,仿佛世间一切于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正是她那十几年如一日的噩梦。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