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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问月(完)作者:seeter-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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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怎地。只是很佩服你师父的心胸,竟将帝都建筑在地底火眼之上,以镇熔浆,这种济世救人却不居功的心怀,实非我辈能及。”
  月天心吃了一惊,脑中闪过帝都城门上所悬那两个铁划银钩的大字,除了字意磅薄之外,竟还含有道家镇山之符术,自已最初隐约的猜想终于被证实,这雪山,原来竟是一座熔岩之山啊!难怪城中树木葱笼,温泉处处,若非地底的炙热,又怎能生出这般的奇异风情。月天心突又想起一事,大凡仙物,总选在最险恶处安身,莫非那玉芝的藏身之地,竟然会是在——
  正在凝神推想中,耳中却听一侧的火离悠然而道:“我也不想引动火眼,为患人间,可比较起来,还是我自已的性命要紧。来之前,我已命人在雪山脚下勘察过了,选那岩壁最薄弱之处,安上霹雳堂最凶猛的火药——不知这数百斤火药一起爆炸时,这雪山会不会变成火山?这方圆数千里,可还会有活物?”
  众人一起骇然,却不知他所说的有几分真假,目光一起看向了帝乙木。帝乙木却早就知情,也明白火离这番话并非恫吓,思及他所说那般后果时,不由额汗涔涔而下,恨恨道:“你究竟想怎样?”
  这话一出,便是承认火离所说是真了,火离微微一笑,却也未见有多开心,平静道:“放我离开。我保证撤除所有火药,此后再也不提这件事分毫——引动天劫之罪,我当不起。”
  帝乙木凝目瞧了火离半晌,四下里没有一人敢出声,只闻火把偶尔必扑几声,更显寂静沉重。半晌,才听帝乙木沉着声,一字一句道:
  “好。你走。但秦商我要留下。你怎么说?”
  火离转首瞧向秦商,不知在思些什么,这一刻,竟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孩儿秦商也不由心中忐忑起来。经过仿佛漫长的一刻后,火离才缓缓道:“我还有用他之处。你留下他一条右臂,够了么?”
  这两人谈起别人的性命来毫不动容,竟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月天心不禁听得苦笑,这世间弱肉强食,为何如此残酷——却也是天道无情,有生有杀,如此而已。  
  帝乙木沉吟了一下:“便是如此罢。日后遇上他,我自然还有计较。”转眼看向秦商,冷冷道,“你自已动手,还是要我们帮忙?”
  事已至此,秦商也知今日之格局,断是讨不了好去,他不愧为一代血魔之高徒,心肠之忍,竟是人所难及,脸上带着笑,左手却已拔刀,向右肩砍落了下去——转眼间,一条血淋淋的臂膀便横在当地,众人瞠目之际,秦商忍着刻骨之痛,脸色俱变成了惨白,却仍强笑道:“帝乙,你这可满意了么?”  
  帝乙木沉默倾刻,他本不将秦商放在心上,谁知这少年竟有这般无情的手段,为了求生,又怕帝乙木反悔,二话不说便砍下右臂,叫别人无话可说,这份心计之深之狠,留他在世定是祸根。然而话已出口,又兼之火离庇护,他也只得作罢,叹息一声:“你们去吧。火离,小心看着你身边这人,他伤了我没关系,伤了天心,你大概也不愿罢?”
  火离淡淡点头,也不再说话,又看了月天心一眼,转身离去,天道盟弟子不敢拦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身影迅捷,一忽儿就消失在夜色中,秦商更是不会稍留,离去之前,却也回首笑了一下,笑容甚是恶毒诡异:“帝乙木,可笑你还有闲心在这里跟我们说话,月天心中了我的血魔神功,化血邪气已经被引动了,你还看不出来么?”
  帝乙木大惊,急忙回过头去,果真见月天心玉面上布满异样的潮红,闭了眼,呼吸也深深浅浅地起伏不定,模样竟象是十分的难受痛苦。 




问世间情为何物。
  当火离远远地回首时,暮夜中只见横山苍茫,灯火朦朦胧胧,仿佛是一段遥不可及的相思,教人断肠。刹那间,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再也隐藏不住,一句残词不自觉地涌上心头,伴随而来的,是夹着痴迷的酸苦——咫尺天涯,那人此际,想必已在他人怀抱中了罢,而自已,却只落得在寒风里形影相吊,孤单单黯然神伤。
  曾经不屑和摒弃的柔情都痴缠在心底,往日那段纵横捭略,意气风发的时光,竟都化作了一场逝醉,模糊地消失在江湖的岁月里。
  爱恨纠缠,只怕是要至死方休。
  苦涩地一笑。认命罢,既爱上了他,那便认输——那人当真不明白么?只要他轻轻一句话,自已立时便会俯首下去,将心献出。他大概也不是不知,只是,不屑要罢。
  无意中一转脸,却看见身边秦商也正远望出神,那眼里的东西,竟依稀与自已有几分相仿。火离心中一凛,帝乙木之话言犹在耳,这少年心思恶毒,自已决不能让他伤了天心。轻咳一声:“秦商,你在看什么?”
  秦商迅即回过脸来,换了笑咪咪的可爱面孔,方才眼里那挘裆严В谷缤且怀〈砭酰骸芭叮抑皇窃谙耄裁词焙虿拍茉倩乩矗庾揭某善降啬兀俊
  火离默然,心中已动杀机,此人决不能留在世上,只是尚有用他之处,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突又想起一事,遂目注秦商,淡淡道:“你说的引动月天心体内邪气一事,是真是假?”
  秦商耸耸肩,干脆找了块大石坐了下来,边撕开右肩衣衫上药边笑道:“那还能有假?他是蜀山弟子,本就不该练我魔教神功,练了之后两种内力在体内互不相容,时时地要将对方吞灭——便象是正邪不两立一般。原先他道心深厚还不打紧,后来不知为何动了情欲,道基消薄,又兼内力亏耗太过,我只消轻轻拿血魔功击他两掌,就已将他体内的邪气引出来了,嘿嘿,这一引动后,只怕他再压不下去了。”
  “那他会怎样?有什么法子可解?”火离心中焦躁,声音也不由厉了几分。
  秦商抬眼看着火离,诡异一笑:“心痛了么?那你何必与他动手——其实也不会怎样,我们魔教中练这功的也不是没有,难道都死了不成?便只是要时时地喝人血以化气罢了,说到底,这可是长内力的极快之法,在本教也算得不传之秘,难为那蜀山老道竟然也知晓。”
  火离面色惨白,秦商说来轻松,他们血魔教下,喝人血只怕便跟吃饭一样平常,可是天心,天心他岂肯做这等违天之事?火离已可料到,月天心定是死,也不会吸取他人血液以养命。
  “如果服食了那玉芝又会怎样?”
  “自然是可化邪气了——否则那月天心为何要苦苦寻找?玉芝乃地阴之灵凝结,与他蜀山道法本有暗合之处,最是对症,只可惜,嘿嘿,我师父也在找那玉芝,只怕我大师兄已经得手了也未可知。”
  秦商倒也并非盼着月天心死,在他心里,为生存而杀人乃是天经地义,更不用说区区吸点鲜血,月天心拿不到玉芝有何打紧,这世上玉芝只有一个,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顶多天天找人来喝血便是。
  “你……你那大师兄名叫甚么,长何模样?”火离本是要借秦商之力拿下帝都,现在看来,却是要先就月天心找玉芝要紧,他心思慎密,已知秦商大师兄乃是此事件中的最大阻力,故而详细加以盘问。
  “我也不知道。”秦商已将伤口包好,苦笑道,“你不要以为我在推托。我们虽份属师兄弟,却是各有各的住处,彼此不相往来。他杀人最多,我们私下里都叫他血衣,至于真实面目——就象我会移筋换骨一样,他也能时时变换骨架容貌,连他身边的人都未必能认出他来。”
  “那你的意思便是没法辨认他了?”
  “那也不是。他有个特征,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秦商突然住嘴,微微一笑道,“想知道么?做个交易如何?” 



  此时的帝都城内,一间卧室正灯火通明。
  帝乙木送走帮中的几位长老神医,怔怔地回到软榻边坐下,凝视着昏迷中的苍白人儿。只一刻功夫,原先那绯色潮红便已退去,转成了纸一样的惨白,长老们的话重又浮现心头:
  “他体内的魔血邪气已压倒了原本的道家真气,再也逆它不回……”
  “化血大法已开始自行在他周身运转,他的血液只可支持十日,十日外喝不到人血,必死无疑,但吸食人血之后,他的灵智便会渐渐丧失,直到变成彻底的嗜血恶魔……”
  “此时他需要的血量还不算太多,之后便会一日大似一日——他说要找玉芝,这是对的,除此之外,天下再无药可解,而且,要解还需乘早,等他神智沦丧了,便有玉芝也无济于事……”
  一个个残酷的事实,似一阵阵大锤敲打在帝乙木的心间。
  抬手缓缓地抚上枕边青丝,然后是那苍白微蹙的容颜,淡红紧抿的唇——天心,你可知我的心都要碎了?
  似是感应了他心间想法,雪白丝枕上的人突然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对上帝乙木的眼光,费力露出了一丝微笑。
  帝乙木鼻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强作欢笑:“天心,你刚才太累了,居然昏了过去,我已经叫人炖了参汤……”
  “不要骗我了。”月天心的目光已不如往日般明亮,却依然宁静清澈,温柔地瞧着帝乙木,“我自已的事,我岂有不知的?是化血邪气提前发作了,对么?”
  “发作也没什么,明儿个我就带你动身,去山里找那玉芝,你放心,不过才五日的路程,我们一定赶得及的。”
  “嗯,我知道。那可就又得劳烦你了。”望着帝乙木急切地,生怕自已不相信的焦急模样,月天心微侧了脸,笑了起来,这一笑,便象是雪地里寒梅独放,说不出地幽雅动人,余香不尽。
  帝乙木呆了一呆,这微笑竟似比刀割还令他心痛,低垂了眸子,牵起斯人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你总是那么见外,丝毫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喛,以后我可再也不敢啦。”被他呵出来的气弄得微痒,月天心急忙将手抽了回来,笑道,“既你说要不见外,那我现在饿了,想吃燕窝莲心羹,令你去亲手煮一碗给我端来,你肯是不肯?”
  帝乙木温柔一笑,立起身将月天心四周的丝被轻轻掖好:“是,属下遵命便是,月公子还请稍候片刻。”
  月天心微笑,眼见帝乙木已到了门口,便要走了出去,忍不住又轻唤:“你……你过来吻我一吻。”
  帝乙木大奇回头,只见月天心的脸色都羞成了嫣红,眸光漾起如水,躲闪着不肯与他相视。这神情,真个是娇羞可人,未饮先醉。帝乙木心神荡漾,一掠而至玉人身边,扳过那张清水丽颜——却见他连美目也羞得紧紧闭上了,再也压不住心头欲念,调笑道:“舍不得我了么?”最后几个字的话音,却是消失在唇与唇的接缝里。
  烛光轻曳,灯花微微地必扑了几声,流下几滴艳红的珠泪来。榻上的两人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只全心感受着对方满心的柔情与爱意。舌与舌如灵蛇般交相缠绵,恋恋难解,帝乙木的手不自主地抚过怀中爱人的全身——
  “啊,你干什么——”月天心轻呼了一声,猛然将帝乙木推开,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帝乙木状甚无辜,眨着眼不解道:“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一只手却毫不停止在月天心衣衫下的律动。
  欲望之端被他握住,月天心全身无力,却不敢再沉迷于情欲,只得怒道:“你当真不管我的死活了么?”
  一句话如冰水沷下,帝乙木心中一凛,所有的绮思都消失无踪,收回了手,想赔罪又不知说什么,一时窘在当地,手足无措。
  “去吧,我饿的紧。”月天心轻叹一声。
  “是,我就去……你……对不住,我实是没法自制,你别恼,我再也不会了。”帝乙木低声道出几句,似是深觉歉疚,不敢抬眼再看月天心,转身便掠了出门。
  因此他没看到月天心面上那一缕,刻骨哀伤的情愁。怔怔地直看着他走了许久,月天心才无限倦怠,无限神伤地道:
  “来人,将你们军师给我请来。”
  天上人间,这般的烛光流转,暗香脉脉,榻上那人雾般的神色,一切,合该便是一场春雨夜深处的残梦罢。
  司空璃踏进房门的时候,所触目的便是这样一副幻梦般的场景,那人惘惘微侧了脸,在他沉思的姿态里,尘世的喧嚣顿时都象是化作了灰,远远地飞散开去。
  司空璃半垂下眸子,咳了一声,笑道:“公子命人相召,不知有何事吩咐?”
  “你来了?”那人似是被人从迷思中唤醒,不无怅然地抬头一笑,“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不知你可肯答应?”
  那笑意分明柔和,却为何透了凄楚隐隐?司空璃一怔,谨慎地道:“月公子请说。”
  月天心沉吟着,长睫在烛火里微微颤动,温柔得令人心碎:“我……我想去你们的禁山,寻那玉芝。”
  原来只是这事,司空璃松了口气,笑道:“公子但请放一百个心罢,禁山别人不许进,难道还能禁了你不成?大哥已吩咐我们将行李准备好了,明儿个就带你上路——他可比你还急呢。”  
  “我便是不想他去,你明白么?”月天心眸光格外清朗,认真注视着对面的人,“你是解人,当知道我的心意——我这病是什么,我自已最清楚,如若天幸,能顺利寻到玉芝,那自无话说;若是天不怜我,这邪气一朝发作起来,莫非我还当真要去吸人血么?”
  “那也不用独个儿上路,有大哥陪着,一路也好有个照应。”司空璃只觉冷汗沾衣。
  “不,我也是个男人,并非什么弱质女流定要人庇护,”月天心冷冷道,“何况,他太痴,见不得我受苦,想必宁愿让我吸血变成恶魔,也不肯兵解我——那却将害我至何地?我蜀山门下就算出不了剑仙,难道还能出这种欺师灭袓,为害人间的祸患么?”
  大约是说得急了,月天心的面色有些涨红,剑眉微挑,素日的温和里竟露出一丝执拗,十分英气来,眩目的同时,司空璃也在心中暗暗叫苦,呐呐道:“纵是如此,大哥的情意,公子也该体谅才是……”
  “你——”月天心恼怒地指着他,正想再斥,却突然身子一颤,双手紧捂胸口,微弯了腰,唇边沁出一缕血丝。
  “你怎么了?”司空璃大惊失色,再也压不住心底的关切,奔上前去,扶住那具摇摇欲坠的身子,“快些躺下,我去唤长老来……”
  声音嘎然而止,月天心神定气闲站起身来,将被点中了穴、动弹不得的司空璃轻轻扶至榻上,叹道:“对不住了司空,我实在不想累人累已,无奈之下,只好出此诈计。”话说着,脚步已是不停地往外便走,“待你大哥回来,替我说一声,这一场情天恨海短暂风月,就此了结罢。无论我拿不拿得到玉芝,都不会再见他,叫他莫要跟来——一个大男人,尽做些牵扯不清的事,羞是不羞?”
  语意甚冷甚坚,便连司空璃,也听得寒到了心里,却还是苦笑道:“月公子,你等一等——我这样是拦不住你了,在我怀里,有一幅地图,是我当年去禁山后手绘的,你或许有用,拿走吧。”
  月天心身形一顿,回至榻边,果然在司空璃怀中摸出了一方淡淡墨迹的绢帕来,望着司空璃诚挚的眼色,月天心想说些什么,却终顿住,只是一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屋内余香犹自袅袅,司空璃长叹着闭上眼睛,只觉得今夜这境遇,当真是莫测迷离。
  寒山漠漠,朝阳映在将融未融的积雪上,似老叟的眼眸般黯淡。
  蜿蜒山道上,孤零零一骑绝尘而来,迅速由远及近,马蹄清脆,声声踏破清晨山林的寂静。马上骑士白衣如雪,神色甚是憔悴,正是在帝都独自离去的蜀山月天心。
  这已是他离开帝都的第三日。一路上,月天心仗着骑术精良,座下又是极品良驹,除了吃饭打尖外,竟是没日没夜地赶路狂奔,及到了此时,人马都疲乏已极,再也支撑不住。回眸望去,只见山林寂寂,来路空寥无人,料也无人能赶得上,不由稍松一口气,翻身跳下马来。
  坐下这匹四蹄攒雪千里挑一的青花骢甚是通灵性,见主人下马,知要休息,便主动引了月天心向涧流之处而去,山间溪流甚多,不一会便到了水边,月天心取下鞍袋旁的食物,松开马辔,任它自去吃草喝水,自已也在水边坐下,稍作歇息。
  手中的食物甚是丰盛,果脯肉糜一应俱全——这匹马,原便是帝乙木为携他赶路而备下的良驹之一,拴在院内正被他遇上,便顺手牵了来,想必帝乙木预备这些事物之时,也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用到罢。月天心苦笑了一下,食欲全无。
  不知帝乙木此刻会是怎样了。伤痛料来必不可免,然而月天心自忖,只有这样挥慧剑斩情缘,才是于已于人都最好的法子。
  自已妄动情欲,该受天谴,今日之事,正应了师父所说的情劫,能活几日尚且不知,他却是真正的英雄俊杰,世上难得一见的人才,何必为了自已这辟如朝露的过客乱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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