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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语。 他们一出现，一个护土就站了起来，向主任行立正礼。 “下午上什么课？”他问。 “前四十分钟上《性学大纲》”护士回答，“现在正在讲《阶级意识大纲》。” 主任顺着那一长排小床缓缓走去。八十个婴儿舒服地躺着，轻柔地呼吸着，面颊红红的，平静安详。他们的枕头下都有轻柔的声音传来。主任停下来，在一张小床前弯下身子侧耳细听。 “你说的是《阶级意识大纲》吗？我们试着把声音放大点如何？” 屋子的另一端墙上有一个扩音器延伸出来。主任走过去轻轻摁了摁按钮。 “……都穿绿色，”一个柔而又清晰的声音从句子中途开始，“但德尔塔儿童则穿咔叽。艾朴赛伦次之。艾朴赛伦们太愚蠢，学不会读书写字；他们得穿黑色，那是非常粗俗的颜色。我很高兴我是个贝塔。” 片刻之后，那声音又开始了。 “阿尔法儿童穿灰色。他们的劳动比起我们要更艰辛，那是由于他们太聪明了。我因为自己是贝塔而高兴，因为我用不着做那么辛苦的工作。况且我们也比伽玛们和德尔塔们要好得多。伽玛们都很愚蠢，他们全都穿绿衣服，德尔塔们穿咋叽衣服。啊，不，我不愿意跟德尔塔孩子们玩。艾朴赛伦就更差了，太愚蠢，他们学不会…” 主任摁回了按钮，声音没有了。仅又它的细弱的幽灵还在八十个枕头底下继续唠叨。 “它醒来之前这些话还要为他们重复四十到五十遍；周四、周六还要重复。两年半，每周三次，每次一百二十遍。进而接受更高一级的课程。” 玫瑰花和电击，德尔塔们穿咔叽，再加上阿魏树脂的香味，这些因素在孩子们能说话之前便不可分割地融为了一体。可是不运用语言的条件设置是极其粗陋的；没有办法把细微的差别和复杂的行为融会贯通。因此一定要有语言，并且一定是没有借口的语言。一句话就是：睡眠教育。 “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道德教育和社会化教育的力量。” 学生们把这些都一字不漏地写进了小本子，那毕竟是大人物口授的。 主任又一次按响了喇叭。 “绝对聪明。我为自己是贝塔而骄傲，因为，因为……” 这不太像水滴，虽然水的确能够滴穿最坚硬的花岗岩；要说嘛，倒是橡滴滴的封蜡，一滴一滴落下，粘住，结壳，跟滴落的地方结合在一起，最后把岩石变成了个红疙瘩。 “其结果是：孩子们心里仅有这些暗示，而这些暗示构成了孩子们的心灵。还不但是孩子们的心灵，而且是成年后的心灵——一生的心灵，那些产生判断和欲望并做出决定的心灵全是由这些暗示构成的。然而这一切暗示都是我们的暗示！”主任过于兴奋而喊了起来。“而由国家执行的。”他捶了捶最靠近他的桌子。“所以紧接着就是……” 一阵噪杂声打断了主任的话。 “啊，福帝！”他换了个调子说，“我只顾自个说话了，把孩子们都吵醒了。”
第三部分空气里布满了睡意
花园里，孩子们正在玩游戏。六月的暑热使六七百个男孩和女孩毫无顾忌地脱光了衣服，他们在草地上疯狂地奔跑、尖叫着，或者三五成群一声不响地蹲在开花的灌木丛里。玫瑰开得正浓，两只夜莺各自在树林里歌唱，一只杜鹃在菩提树梢开始唱得走了调。蜜蜂和直升飞机的嗡嗡声使空气里布满了睡意。 主任和学生们停下来看了一会儿“汪汪狗患离心球”游戏。二十个孩子围着一座科罗米钢塔。先是一个球扔到塔顶的平台上，然后滚进塔里，接着落在一个极速旋转的圆盘里，再从圆筒状的盒子边的洞里甩出来，孩子们抢着去接。 “奇怪，”当孩子们转身走掉时，主任思考着，“在我主福帝时代，多数的游戏设备还只有一两个球，几根棍子，也许再加上一张网子，太奇怪了。试想，竟然会笨到让大家玩各种设计精巧的游戏，但并不促进他们消费的程度。这简直是傻到极点了。现在管理人员除非能证明一种游戏需用的设备跟现有的游戏一样复杂精巧，否则他们是不会同意的。”他自己打断了自己。 “那两个小家伙太可爱了。”他指了指道。 在远处一小片草地上，两个孩子（男孩约七岁，女孩可能大他一岁）正全神贯注地玩着初期的性游戏，像科学家要发现什么奥秘似的。 “可爱，可爱极了，”主任激动地喊起来。 “可爱。”孩子们礼貌地表示同意，然而那笑却有点桀骜不驯。看起这两个小家伙还略带几分轻蔑。有什么好玩的？两个小孩闹闹而已，小孩子罢了。 “我一直认为……”主任正要以类似的略带伤感的语调说下去，一阵哇哇大哭打断了他。 这时，一个护土拉着一个小男孩从附近的灌木丛里走出来，那孩子一边走一边哭。一个满面焦虑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跟在护士身后。 “怎么了？”主任问到。 “没什么，” 那护土耸耸肩，双手一摊回答道，“只是这个小男孩不太喜欢参加一般的性游戏。之前我已发现过两三次，今天他不知怎么又犯了。他刚才就喊叫……” “说实在的，”那小姑娘神情紧张地插嘴道，“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更没有其他的意思，真的。” “我知道你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宝贝，”护士劝慰道，“所以，”她回头对主任说，“我将带他到心理医生那里去，检查一下他哪儿有问题。” “做得对，”主任说，“就带他进去吧。小姑娘，你留在这儿，”护士领着那个哭哭啼啼的男孩走了。主任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包丽托洛斯基。” “挺好的名字嘛，”主任说，“快去玩吧，看能否够找另外一个男孩和你玩。” 小姑娘匆匆地跑开了，很快消失在灌木丛里。 “可爱的小家伙！”主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说，接着回身对学生们讲，“我现在想说的是，”他说，“听起来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在你们不了解历史真相的时候，过去的事大多数听起来的确叫人难以相信。” 他说了一些令人吃惊的事实。“在我主福帝时代之前，甚而至于那以后好长时间，孩子之间的性游戏都是被看做有问题的（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不但有问题，甚至不道德（不会吧！）；所以一度受到严厉的压制。 ” 听到这些话，所有的人都面露惊异，不会吧，连让可怜的小孩子快活快活都不行吗？他们简直无法相信。 “就连少年也是不允许的，”主任说着，“就连像你们这样的少年也……”，“不允许！” “除了一点偷偷摸摸的自恋和同性恋之外绝对什么都不会发生。” “什么都不会发生？” “大多数人没有，直到年满二十岁。” “二十岁？”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一脸的疑惑。 “二十岁，”主任重复道，“我跟你们说过，的确令人无法相信。” “结果呢？”学生们问道。 “结果非常可怕。”一个深沉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让大家很是一惊。 回头一看。一个陌生人站在人群旁边，他中等个头，头发乌黑，鹰钩鼻子，丰满的红嘴唇，黑眼睛，犀利的目光。 “非常可怕。”那人又说了一遍。 这时，主任在一条钢架橡胶凳上坐下来（为了方便，这种长凳在花园里到处都有。）然而一看到那个陌生人，却马上跳了起来，伸出双手，跑了上去，露出了他的一嘴大牙，满脸堆笑。 “总统先生！真幸运！孩子们！你们愣着干什么呀？这是总统先生；就是穆思塔法梦得弗阁下。” 中心的四千间房子里四千座电子钟同时敲了四点。喇叭口流出了并非出自血肉的声音：“前白班下班。后白班接班。前白班下班……”
第三部分那个声名狼藉的人
在去更衣室的电梯上，亨利福斯特和条件设置中心主任助理见了心理局来的伯纳马克思便非常不客气地背过脸去，避开了那个声名狼藉的人。 细微的嗡嗡声和机器的轻轻滴答声依旧激荡着胚胎室里猩红的空气。班组交替着，一张张红斑狼疮似的面孔被一张张红斑狼疮似的面孔代替着；传送带永远带着未来的男人和女人庄重地向前运行。 丽英娜克朗轻快地向门边走去。 穆思塔法·梦得弗阁下！敬礼的学生们眼睛都直了。穆思塔法梦得！世界十大总统之一，十个总统之间的那些……而他却坐下了，就在主任旁边的长凳上坐下了，他还要呆一会，要呆，是的，实际上还要跟他们谈话…… 直接从权威那里听到，直接从阁下的嘴里听到。 两个穿褐色衣服的孩子从一旁的灌木丛中出来，吃惊地看了看大家，然后又回到树丛中快活去了。 “你们全都记得，”总统用浑厚低沉的声音说，“你们应该全都记得，我想，我们的福帝那句发自灵感的美丽格言：历史都是废话。历史，”他沉着有力地重复道，“都是废话。” 他大手一挥，好像是用一把无形的羽毛弹子掸掉了一些微尘。那微尘就是哈喇帕，就是迪尔底亚的乌尔，一点蜘蛛网；就是底比斯和巴比伦；诺索斯和迈锡尼。唰，唰，爱底修斯去哪里了？亚伯去哪里了？本比特、释迦牟尼和耶稣去哪里了？唰，雅典、罗马、耶路撒冷、和中国的古代微尘全都不见了。唰，以前叫做意大利的地方空了。唰，大教堂；唰，唰，李尔王、巴斯噶的思想；唰，激情；唰，安魂曲，唰，交响曲；唰…… “亨利，晚上去看感官电影吗？”命运预定局局长助理问道。“据说阿汗布拉的那部新电影是非常好看，里面有一场熊皮毯上的爱情戏，听说精彩极了。熊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鉴。有着精妙绝伦的触觉效应。” “所以就不给你们上历史课。”总统说。 “但是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主任神色紧张地望着他。因为一些传闻说总统书房的保险柜中藏着一些禁书。《圣经》，或许是诗歌——到底是什么，只有福帝知道！ 穆思塔法·梦得红红的嘴唇迎着主任显得紧张的目光轻轻一瘪。 “你放心，主任，”总统略带嘲讽的腔调说，“我保证不会把他们带坏的。” 主任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熊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鉴，的确。” “我要去看一看，把它当回事来做。”亨利福斯特说。 穆思塔法梦得向前探了探身子，对学生们晃着一根指头。“你们如果能设法亲身体验一下就好了，”他说，那声音把一种奇怪的震颤送进了旁听者的耳膜，“设法体验一下有一个胎生母亲是什么感觉吧。” 又是那不干净的字眼。这一次听众却连做梦也不会想到笑。 “大家努力想像一下‘一家团聚’的意义吧。” 他们努力想像了；但似乎成效不大。 “你们该知道‘家’这个词的意思吧？” 大家都摇头。 丽英娜从她那阴暗的红色小屋乘电梯来到十七层楼，出来后又向右拐，接着沿长廊走过去，来到“女更衣室”，走进了一片声音噪杂、全是混乱的胳臂、胸脯和内衣裤的世界里。热水如洪水般向一百个浴盆里哗哗地倾注，或是汨汨地流走。八十个真空振荡按摩器正在揉搓着、吮吸着八十个美丽女性的晒黑的结实的肉体，同时发出咝咝地、隆隆地的声响。每个人都在扯开嗓子讲话。和着组合音箱里的超级短号独奏，悠扬动听。 “嗨，樊妮。”丽英娜跟占有她旁边的挂衣架和衣箱的年轻女士打了个招呼。 樊妮在换瓶车间工作，她们是同姓，然而由于地球上二十亿居民仅有一万个姓氏，这种巧合并不怎么令人惊讶。 丽英娜拉下了拉链——短外衣的拉链，双手拉下连着裤子的两根拉链，再拉下紧身衣裤，就走进浴室，鞋袜也没有脱。 “所谓家，就是几个小房子，一个男人、一个准备受孕的女人和一群不同年龄的孩子生活在一块，拥挤不堪。没有空气、没有空间，是一个消毒不彻底的牢房，昏暗、疾病、恶臭。” （总统的描述生动极了，其中有一个男孩似乎比别人敏感，听见总统的描述脸色变得煞白，快要呕吐了。） 丽英娜出了浴室，用毛巾擦干身子，顺手拿起一根插在墙上的软管，接着把管口对准胸口，抠动了板机，似乎要自杀——一股热气喷出，立刻，她全身洒满了一种极细的爽身粉。紧接着，她打开了澡盆上方存有八种不同香水（包括古龙香水）的小龙头中的左起第三个（里面是塞浦路斯香水）给自己喷上，然后提起鞋袜走了出去，打算找一个空着的真空振动按摩器。 而家却是个不仅物质上肮脏，而且心理上也肮脏的地方。物质上是个兔子洞，是粪堆，好多好多人挤在一起，摩擦生热，动着感情，发着臭气。那亲密的关系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又是多么危险，多么疯狂，多么猥亵！母亲把她的孩子（哼！ 她的孩子）疯狂地搂在身边……就像母猫护着小猫，不过那猫会说话，会一遍又一遍地叫，“好乖乖，好乖乖”，叫个不停。“我的亲亲，哇，哇，小手在我的胸口抓呢，饿了，饿得不好受了吧！最后，亲亲睡着了，嘴边挂着冒泡的奶水睡着了。我的亲亲睡着了……” “没错，”穆思塔法梦得点头道，“能让你全身起鸡皮疙瘩！” “晚上和谁一块出去？”丽英娜用完真空按摩器后回来问樊妮，此时的她犹如一颗内部发光的珍珠，发着粉红色的光。 “不出去。” 丽英娜柳眉高挑，面露惊异之色。 “我最近身体不舒服，” 樊妮解释道，“威尔士医生让我吃一点代妊娠药。” “然而你刚到十九岁。二十一岁之前是不会强迫第一次服用的。”
第三部分棕色头发的女人
“亲爱的，我明白，可是有的人开始得早些更好。威尔士医生对我说过，像我这样骨盆比较大的棕色头发的女人，十七岁就可以服用代妊娠药了。所以我不仅不是早了两年，反过来是晚了两年呢。”她打开柜橱，指着上层架上的一排盒子和贴有标签的瓶子。 “妊娠素精糖浆，”丽英娜大声读出了药品的名字。“卵素，保证新鲜，福帝纪元六三二年八月后不宜服用。乳腺精，每日三次，饭前用水冲服。胎盘素，每三日静脉注射五毫升……啧啧！”丽英娜打了个冷战。“我不喜欢静脉注射！你呢？” “我也不喜欢，不过只要对身体有好处……”樊妮是个非常懂事的姑娘。 我主福帝，或是我主弗洛依德，因为当他谈心理学问题时喜欢以某种神秘的理由总愿把自己叫做弗洛依德——我主弗洛依德是第一位揭示出家庭生活复杂性的人。 世界因为有了父亲，也就有了痛苦；因为有了母亲，也就有了形式多样的扭曲和矫饰，从淫虐狂到贞操病；世界上因为有了兄弟姐妹，叔伯姑婶，也就有了疯狂与自杀。 “然而，在靠近新几内亚海岸的一些小岛上，在桑摩亚岛的野蛮人之间……” 热带煦暖的阳光照耀在牡丹花丛里，照在淫乐嬉戏的裸体孩子的身上，使他们犹如躺在温床上一般。那儿有二十间棕榈叶搭成的小房子，其中任何一间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家。在特拉布里安人的世界里，怀孕被看作是祖先的魂魄所为，在他们的心目中谁也不知道父亲含义。 “两个极端，”总统道，“最终交织在一起。没错，因为两个极端注定会走到一起的。” “威尔士医生说，如果我现在服用三个月代妊娠精，这将对我未来三四年里有很大的好处。” “是的，但愿如此，”丽英娜说，“不过，樊妮，难道你今后三个月真的都不想……” “哦，不会的，宝贝，只不过一两个星期，仅此而已。我以后晚上就打算在俱乐部靠玩音乐桥牌打发时间了。我猜你是想出去，对吗？” 丽英娜点点头。 “一个人吗？” “不，和福斯特先生。” “又是福斯特？”樊妮的脸上溜露出一种不自然的、不以为然的痛苦和惊讶的表情。“你是说你至今还在和亨利来往吗？” 父亲和母亲，兄弟和姐妹。然而还有丈夫、妻子以及情人，还有一夫一妻制，还有风流韵事，还有……。 “不过你们或许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总统道。 学生们一脸的茫然。 家庭、一夫一妻制、风流韵事。……这一切都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冲动和精力全被禁锢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 “不过人人彼此相属。”他引用睡眠教育的格言得出结论。 学生们点头称是。对于在昏暗之中重复了六万二千多遍，让他们接受了的这句话着重表示同意。不仅同意，而且认为是天经地义，不言而喻，毋庸置疑的。 “可是，”丽英娜在抗议，“我和福斯特一起不过四个月左右。” “不过四个月！这话我爱听，还有，”樊妮用手指指着丽英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