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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文学名作导读(下册)-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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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温情主义吗?不,不!他们所采用的,只是用廉价而没有“结合力”的“包
身工”来代替“外头工人”(普通的自由劳动者)的方法。

第一,包身工的身体是属于带工的老板的,所以她们根本就没有“做”
或者“不做”的自由,她们每天的工资就是老板的利润,所以即使在生病的
时候,老板也会很可靠地替厂家服务,用拳头、棍子,或者冷水来强制她们
去做工。就拿上面讲到过的芦柴棒来做个例吧(其实,这样的事倒是每个包
身工都有遭遇的机会),有一次在一个很冷的清晨,芦柴棒害了急性的重伤
风而躺在床(?)上了。她们躺的地方,到了一定的时间是非让出来做吃粥
的地方不可的,可是在那一天,芦柴棒可真的不能挣起来了,她很见机地将
身体慢慢地移到屋子的角上,缩做一团,尽可能的不占屋子的地位。可是,
在这种工房里生病躺着休养的例子,是不能任你开的。很快的一个打杂的走
过来了。干这种职务的人,大半是带工头的亲戚,或者在“地方上”有一点
势力的“白相人”⑦,所以在这种地方他们差不多有生杀自由的权利。芦柴
棒的喉咙早已哑了,用手做着手势,表示身体没力,请求他的怜悯。

“假病!老子给你医!”

一手抓住了头发,狠命地举起往地上一摔,芦柴棒手脚着地,打杂的跟
上去就是一脚,踢在她的腿上,照例,第二第三脚是不会少的,可是打杂的
很快地就停止了,后来据说,那是因为芦柴棒露骨地突出的腿骨,碰痛了他
的足趾!打杂的恼了,顺手夺过一盆另一个包身工正在揩桌子的冷水,迎头
泼在芦柴棒的头上。这是冬天,外面在刮寒风。芦柴棒遭了这意外的一泼,
反射地跳起来,于是在门口擦牙的老板娘笑了:

“瞧!还不是假病!好好的会爬起来,一盆冷水就医好了。”

这只是常有的例子的一个。

第二,包身工都是新从乡下出来,而且她们大半都是老板的乡邻,这一
点,在“管理”上是极有利的条件。厂家除出在工房周围造一条围墙,门房
里置一个请愿警,和门外钉一块“工房重地,闲人莫入”的木牌,使这些“乡
下小姑娘”和别的世界隔绝之外,将管理权完全交给了带工的老板。这样,
早晨五点钟由打杂的或者老板自己送进工厂,晚上六点钟接领回来,她们就
永没有和“外头人”接触的机会。所以,包身工是一种“罐装的劳动力”,
可以“安全地”保藏,自由地取用,绝没有因为和空气接触而起变化的危险。

第三,那当然是工价的低廉。包身工由“带工”带进厂里,于是她们的
集合名词又变了,在厂方,她们叫做“试验工”或者“养成工”。试验工的
期间表示了厂家在试验你有没有工作的能力,养成工的期间那就表示了准备
将一个“生手”养成为一个“熟手”。最初的工钱是每天十二小时,大洋一
角乃至一角五分,最初的工作范围是不需要任何技术的扫地、开花衣、扛原
棉、松花衣之类,几个礼拜之后就调到钢丝车间、条子间、粗纱间去工作。
在这种工厂所有者的本国,拆包间、弹花间、钢丝车间的工作,通例是男工
做的,可是在上海,他们就不必顾虑到“社会的纠缠”和“官厅的监督”,


就将这种不是女性所能担任的工作,加到工资不及男工三分之一的包身工们
身上去了。

五点钟,第一回声很有劲地叫了。红砖罐头的盖子——那扇铁门一推开,
就像放鸡鸭一般地无秩序地冲出一大群没锁链的奴隶。每人手里拿一本打印
子的簿子,不很讲话,即使讲话也没有什么生气。一出门,这人的河流就分
开了,第一厂的朝东,二三五六厂的朝西。走不到一百步,她们就和另一种
河流——同在东洋厂家工作的“外头工人”们汇在一起。但是,住在这地域
附近的人,对这河流里面的不同的成分是很容易看得出的。外头人的衣服多
少的整洁一点,有人穿着旗袍,黄色或者淡蓝的橡皮鞋子,十七八岁的小姑
娘们有时爱搽一点粉,甚至也有人烫过头发。包身工,就没有这种福气了,
她们没有例外的穿着短衣,上面是褪色和油脏了的湖绿乃至青莲的短衫,下
面是元色或者柳条的裤子。长头发,很多还梳着辫子。破脏的粗布鞋,缠过
而未放大的脚,走路也就有点蹒跚的样子。在路上走,这两种人很少有谈话
的机会。脏,乡下气,土头土脑,言语不通,这也许都是她们不亲近的原因。
过分地看高自己和不必要地看轻别人,这在“外头工人”的心里也是下意识
地存在着的。她们想:我们比你们多一种自由,多一种权利,——这就是宁
愿饿肚子的自由,随时可以调厂和不做的权利。

红砖头的怪物已经张着嘴巴在等待着它的滋养物了。印度门警⑧把守着
铁门,在门房间交出准许她们贡献劳动力的凭证,包身工只交一本打印子的
簿子,外头工人在这簿子之外还有一张粘着照片的入厂凭证。这凭证已经有
十一年的历史了。顾正红事件之后,内外棉摇班(罢工)了,可是其他的东
洋厂还有一部分在工作,于是,在沪西的丰田厂,有许多内外棉的工人冒混
进去,做了一次里应外合的英勇的工作。从这时候起,由丰田厂的提议,工
人入厂之前就需要这种有照片的凭证了。——这种制度,是东洋厂所特有的,
中国厂当然没有,英国厂,譬如怡和,工人进厂的时候还可以随便地带个把
亲戚或者自己的儿女去学习(当然不给工资),怡和厂里随处可以看见七八
岁甚至五六岁的童工,这当然是不取工钱的“赠品”。

织成衣服的一缕缕的纱,编成袜子的一根根的线,穿在身上都是光滑舒
适而愉快的。可是,在从棉制成这种纱线的过程,就不像穿衣服那样的愉快
了。纱厂工人的三大威胁,——就是音响、尘埃和湿气。

到杨树浦去的电车经过齐齐哈尔路的时候,你就可以听到一种“沙沙”
的急雨和“隆隆”的雷响混合在一起的声音。一进厂,猛烈的骚音,就会消
灭——不,麻痹了你的听觉,马达的吼叫,皮带的拍击,锭子的转动,齿轮
的轧轹。。一切使人难受的声音,好像被压缩了的空气一般的紧装在这红砖
墙的厂房里面,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声音,也决没有使你听觉有分别这些音响
的余裕。纺纱间里的“落纱”(专管落纱的熟练工)和“荡管”(巡回管理
的上级女工,日本人叫做“见回”),命令工人的时候,不用言语,不用手
势,而用经常衔在嘴里的口哨,因为只有口哨的锐厉的高音才能突破这种紧
张了的空气。

尘埃,那种使人难受的程度,更在意料之外了。精纺粗纺间的空间,肉
眼也可看出飞扬着无数的“棉絮”,扫地的女工经常地将扫帚的一端按在地
上像揩地板一样地推着,一个人在一条“弄堂”(两部纺机的中间)中间反
复地走着,细雪一般的棉絮依旧可以看出积在地上。弹花间、拆包间和钢丝
车间更可不必讲了。拆包间的工作,是将打成包捆的原棉拆开,用手扯松,


拣去里面的夹杂成分;这种工作,现在的东洋厂差不多已经完全派给包身工
去做了,因为她们“听话”,肯做别的工人不愿做的工作。在那种车间里,
不论你穿什么衣服,一刻儿就会一律变成灰白。爱作弄人的小恶魔一般的在
室中飞舞着的花絮,“无孔不入”地向着她们的五官钻进,头发、鼻孔、睫
毛和每一个毛孔,都是这些纱花寄托的场所;要知道这些花絮粘在身上的感
觉,那你可以假想一下——正像当你工作到出汗的时候,有人在你面前拆散
和翻松一个木棉絮的枕芯,而使这枕芯的灰絮遍粘在你的身上!纱厂女工没
有一个有健康的颜色,做十二小时的工,据调查每人平均要吸入○·一五克
的花絮!

湿气的压迫,也是纱厂工人——尤其是织布间工人最大的威胁。她们每
天过着黄霉,每天接触着一种饱和着水蒸气的热气。按照棉纱的特性,张力
和湿度是成正比例的。说得平直一点,棉纱在潮湿状态比较不容易扯断,所
以车间里必需有喷雾器的装置。在织布间,每部织机的头上就有一个不断地
放射蒸气的喷口,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他人!身上有一点被蚊虱咬开或
者机器碰伤而破皮的时候,很快地就会引起溃烂。盛夏一百十五六度的温度
下面工作的情景,那就决不是“外面人”所能想象的了。

这大概是自然现象吧,一种生物在这三种威胁下面工作,加速度地容易
疲劳,尤其是在做夜班的时候,打瞌■是不会有的,因为野兽一般的铁的暴
君监视着你,只要断了线不接,锭壳轧坏,皮辊摆错方向,乃至车板上有什
么堆积,就会有遭“拿莫温”(工头)和“小荡管”毒骂和殴打的危险。这
几年来,一般的讲,殴打的事实已经渐渐的少了,可是这种“幸福”只局限
在“外头工人”的身上。拿莫温和小荡管打人,很容易引起同车间工人的反
对,即使当场不发作,散工之后往往会有“喊朋友”、“品理”和“打相打”

⑨的危险,但是,包身工是没有“朋友”和帮手的。什么人都可以欺侮,什
么人都看不起她们,她们是最下层的“起码人”,她们是拿莫温和小荡管们
发脾气和使威风的对象。在纱厂,做了“烂污生活”的罚规,大约是殴打、
罚工钱和“停生意”三种,那么,从包身工所有者——带工老板的立场来看,
后面的两种当然是很不利了。罚工钱就是减少他们的利润,停生意不仅不能
赚钱,还要贴她二粥一饭,于是带工头不假思索地就欢喜他们采用殴打这一
种办法了。每逢端节重阳年头年尾,带工头总要给拿莫温们送礼,那时候他
们总得卑屈地讲:
“总得请你帮忙,照应照应,咱的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打!打死不干
事,只是不要罚工钱,停生意!”

打死不干事。在这种情形之下,“包身工”当然是“人人得而欺之”了。
有一次,一个叫做小福子的包身工整好了的烂纱没有装起,就遭了拿莫温的
殴打,恰恰运气坏,一个“东洋婆”走过来了,拿莫温为要在洋东家面前显
出他的威风,和对“东洋婆”表示他管督的严厉,打得比寻常格外着力。东
洋婆望了一会,也许是她不喜欢这种不“文明”的殴打,也许是她要介绍一
种更合理的惩戒办法,走近身来,揪住小福子的耳朵,将她扯到太平龙头的
前面,叫她向着墙壁立着,拿莫温跟着过来,很懂得东洋婆的意思似地拿起
一个丢在地上的皮带盘心子,不怀好意地叫她顶在头上,东洋婆会心地笑了:

“迭个(这个)小姑娘坏来些!懒惰!”
拿莫温学着同样生硬的调子说:
“皮带盘心子顶在头上,就不会打瞌■!”



这种“文明的惩罚”,有时候会叫你继续到两小时以上。两小时不做工
作,赶不出一天该做的“生活”,那么工资减少而招致带工老板的殴打,也
就是分内的事了。殴打之外,还有饿饭、吊、关黑房间等等方法。

实际上,拿莫温对待外头工人也并不怎样客气,因为除出打骂之外还有
更巧妙的方法,譬如派给你难做的“生活”,或者调你去做不愿意的工作,
所以外头有些工人就被迫用送节礼的办法来巴结拿莫温,希望保障自己安
全,拿出血汗换的钱来孝敬工头,在她们当然是一种难堪的负担,但是在包
身工,那是连这种送礼的权利也没有的!外头工人在抱怨这种额外的负担,
而包身工人却在羡慕这种可以自主的拿出钱来贿赂工头的权利!

在一种特殊优惠的保护之下,吸收着廉价劳动力的滋养,在中国的东洋
厂飞跃地膨大了。单就这福临路的东洋厂讲,光绪二十八年三井系的资本收
买大纯纱厂而创立第一厂的时候,锭子还不到两万,可是三十年之后,他们
已经有了六个纱厂,五个织布厂,二十五万个锭子,三千张布机,八千工人,
和一千二百万元的资本。美国哲人爱玛生的朋友,达维特·索洛曾在一本书
上说过,美国铁路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那么
我也这样联想,在东洋厂的每一个锭子上面,都附托着一个中国奴隶的冤魂!

“一二八”战争之后,他们的政策又改变了,这特征就是劳动强化。统
计的数字表示着这四年来锭子和布机数的增加,和工人人数的减少。可是在
这渐减的工人里面,包身工的成分却在激剧地增加。举一个例,杨树浦某厂
的条子车间,三十二个女工里面就有二十四个包身工,全般的比例,大致相
仿。即使用最少的约数百分之五十计算,全上海三十家东洋厂的四万八千工
人里面,替厂家和带工头二重服务的包身工总在二万四千人以上!

科学管理和改良机器,粗纱间过去每人管一部车的,现在改管一“弄堂”
了;细纱间从前每人管三十木管的(每木管八个锭子),现在改管一百木管
了;布机间从前每人管五部布机,现在改管二十乃至三十部了。表面上看,
好像论货计工,产量增多就表示了工资的增大,但是事实并不这样简单。工
钱的单价,几年来差不多减了一倍。譬如做粗纱,以前每“亨司”(八面四
十码)单价八分,现在已经不到四分了,所以每人管一部车子,工作十二小
时,从前做八“亨司”可以得到六角四分,现在管两部车做十六“亨司”工
钱还不过四角八分左右。在包身工,工钱的多少,和她“本身”无涉,那么
当然这剥削就上在带工头的账上了。

两粥一饭,十二小时工作,劳动强化,工房和老板家庭的义务劳动,猪
猡一般的生活,泥土一般的作践——血肉造成的“机器”。终于和钢铁造成
的机器不一样的,包身契上写明的三年期间,能够做满的大概不到三分之二。
工作,工作,衰弱到不能走路还是工作,手脚像芦柴棒一般的瘦,身体像弓
一般的弯,面色像死人一般的惨!咳着,喘着,淌着冷汗,还是被逼着在做
工。譬如讲芦柴棒吧,她的身体实在瘦得太可怕了,放工的时候,厂门口的
“抄身婆”(检查女工身体的女人)也不愿意用手去接触她的身体。

“让她扎一两根油线绳吧!骷髅一样,摸着她的骨头会做怕梦!”

但是,带工老板是不怕做怕梦的!有人觉得太难看了,对她的老板说:

“譬如做好事吧,放了她!”

“放她?行,还我二十块钱,两年间的伙食、房钱。”他随便地说,回
转头来瞪了她一眼。

“不还钱,可别做梦!宁愿赔棺材,要她做到死!”


芦柴棒现在的工钱是每天三角八分,拿去年的工钱三角二分做平均,做
了两年,带工老板在她身上实际已经收入了二百三十块了!

还有一个,什么名字记不起了,她熬不住这种生活,用了许多工夫,在
上午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里,偷偷地托一个在补习学校念书的外头工人写了
一封给她父母的家信,邮票,大概是那同情她的女工捐助的了。一个月,没
有回信,她在焦灼,她在希望,也许她的父亲会到上海来接她回去,可是,
回信是捏在老板手里了。散工回来的时候,老板和两个打杂的站在门口。满
脸横肉的老板赶上一步,一把扭住她的头发,踢,打,掷,和爆发一般的听
不清的轰骂!

“死婊子!你倒有本事,打断我的家乡路!

“猪猡,一天三餐喂昏了!

“揍死你,给大家做个样子!

“谁给你写的信?讲,讲!”

鲜血和惨叫使整个工房都怔住了,大家都在发抖,这好像真是一个榜样。
打倦了之后,再在老板娘的亭子楼里吊一晚。这一晚上,整屋子除出快要断
气的呻吟一般的呼唤之外,绝没有别的声息,屏着气,睁着眼,千百个奴隶
在黑夜中叹息她们的命运。

人类的身体构造,有时候觉得确实有一点神奇。长得结实肥胖的往往会
像折断一根麻梗一般的很快的死亡,而像芦柴棒一般的却偏能一天一天地磨
难下去。每一分钟都有死的可能,可是她还有韧性地在那儿支撑。两粥一饭、
十二小时骚音、尘埃和湿气中的工作,默默地,可是规则地反复着,直到榨
完了残留在她皮骨里的最后的一滴血汗为止。

看着这种饲养小姑娘谋利的制度,我禁不住想起孩子时候看到过的船户
养墨鸭捕鱼的事了。和乌鸦很相像的那种怪样子的墨鸭,整排地停在舷上,
它们的脚是用绳子吊住了的,下水捕鱼,起水的时候船户就在它的颈子上轻
轻的一挤。吐了再捕,捕了再吐,墨鸭整天的捕鱼,卖鱼得钱的却是养墨鸭
的船户。但是,从我们孩子的眼里看来,船户对墨鸭并没有怎样的虐待,因
为船户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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