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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老先生耳边挂着耳机型话筒,左手捧着碗,右手努力拿汤匙挖着碗里的粉红色芡状物吃。
“藕粉啦,没听过喔!我说我在吃藕粉啦!这种东西不必牙齿咬,呼噜一口吸下去,解渴止饥又解搀,适合老人家以及小孩子吃,吃得惯的话,下次寄一箱让你吃个够——无缘的媳妇喔,她就不想认丈夫,我又有什么办法?老丁,我偷偷告诉你,搞不好她以前是受虐父女呢!”阴谋论口吻,语气也三姑六婆了起来:“你看嘛,令玺长得帅、家世好、能力强,也没什么绯闻,更没染上菜花性病之类的,放眼商场,可以说优秀毙了,但是朱小姐为什么不认这个丈夫?这一定是有原因的嘛!我上次不是寄〈飘零天涯一苦媳〉那出乡土剧的VCD给你们看吗?里面的女主角罔市被丈夫欺负打骂虐待,还被丈夫抢走所有嫁妆去赌,最后还被卖倒窑子有没有?我看八成是那样啦!”老先生一副神算的口吻,那头似乎反驳了什么,所以老先生辩道:“厚!你不信我这个老先觉,居然宁愿相信令玺的人格?啊请问一下,人格一斤怎么算?他要是真那么好,人家为什么不认他,只想认欢欢?知人知面不知心喔,老丁,你不要因为股利分红一年比一年多,你就被钱收买了,多少会赚钱的男人其实是个失败的丈夫咧——”突地,老先生蹦蹦跳叫嚣:“死老丁,你说啥?说我就是个范例?!我给那几个前妻的赡养费还会少吗?她们离婚时笑得下巴都要脱臼了,这一点我哪有失败?这跟令玺那情况根本不一样,你别乱扯!”一口灌完藕粉,他笑得好奸的:“我当然希望有一个温柔又厨艺好的媳妇,可是我才不要帮那个拽小子咧,他呀,太一帆风顺了,吃点苦头才算老天有眼嘛!啥?朱小姐喔?她就算不嫁令玺,我也会留她在公司让她陪欢欢长大呀。你也知道女娃没娘陪着长大是不行的,我家欢欢值得最好的照顾……令玺喔?我管他!他没老婆也活得下去,嘻!搞不好他就是在房事上表现太差以至于人家妻子——哇!”幸灾乐祸的声音蓦然停止,张打嘴巴,什么声音也吐不出来,眼珠倒是瞪突了出来。
房令玺原本无意打扰老先生继续快乐地诽谤他的,要不是愈说愈不象话,他倒是很有兴致继续静静旁听下去,以期探知更多讯息。
他走到老先生面前,满意地看到父亲计划吓昏过去的表情。顺利从木头人耳边取下耳机,放在自己耳边有礼道:
“嗨!丁叔,我是令玺。最近身体好吗?我爸吗?他还在发呆……他的声音大到连玉皇大帝都听到了。我又怎会听不到?嗯……好的,等他清醒,我会代为转告您的祝福,说您正在为他念经祝祷,您真是太善良了,不过金刚经有点长,大悲咒就好了。好的,再见。对了丁叔,如果您可以忍住不要笑得那么大声,父亲会比较相信您当真是在为他哀悼。”
通话完毕。
放好耳机,转身看到一抹畏罪潜逃的影子。房令玺缓缓踱出休息室,在老先生握住办公室门把时道:
“爸——”声音拉得老长。
“我很忙,你自便——”
“您的确会很忙,恐怕会忙到无法出国过年。”他举高手上那几份文件,唇边勾勒出无害的笑纹。
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想被公事砸死的话,尽管逃没关系。
老先生气呼呼叫道:
“你威胁我?威胁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威胁一个含辛茹苦把你拉拔成人的父亲?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去养老院了?啊?我的命好苦——你做什么!“哭声哭调还没火力全发,就被一声咆哮给破功。只因房令玺正打算吃掉桌上那一盘他千辛万苦A来的芋头酥!
房令玺只来得及咬下一口,盘子以及被他吃过的半个就被飓风卷走。
“这是我的!”吼!敢偷吃,杀无赦!
房令玺对甜食一向不偏好,咬下那一口也不过是要让老人家心疼而已。在房律龙的瞪视下吞完那一口芋香,闲闲问:
“不继续吗?您的乡土剧台词才说一半而已。”
“你——想怎样?我先声明,自己的女人自己追,别想要我帮你!”老先生也豁出去了。谁怕谁?哼。
房令玺搭着父亲的肩膀一同走向沙发,让老先生好好坐着吃点心,并体贴地倒了茶水在一边让他冲冲嘴里的甜腻。这对才满脸戒备的父亲道:
“我也不敢求您帮我什么。”怕会愈帮愈忙。“只要您别刻意阻挠我追求她就行了。”
“她想躲你,我有什么办法?”老先生斜眼瞄着儿子,问:“喂,你是不是有虐待过她?”
“即使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我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房令玺脸色不太好,他脸上有长蓝胡子吗?还是刺了‘虐妻’二字?
老先生闷闷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是你妻子的?”
“爸,您之所以会按时欢欢不就是要间接点醒我?”他会猜不出来?
“才不是!”房律龙嘴硬:“我本意是要欢欢去吓她妈妈的。”
不跟他争这个,反正事实胜于雄辩。他最想知道的是——
“您何时知道她是我妻子的?你们谈过了对吗?”
老先生情绪突然急噪起来:
“对对对!是谈过了,要不要巨细靡遗地告诉你呀?啊!反正她是你妻子,你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房令玺无言,只深深看着莫明发怒的老先生。
“看什么?”老先生骂着。手上盘子也拿不住,索性重重放在茶几上撞出好大的声音。
“爸……”他开口。
“干什么!别想再问我——”再问就抓狂给他看!
房令玺突来的动作吓飞了他所有的骂言——
老先生吓住了!这辈子还没这么被吓过,只因……他,这个、这个……冷情内联……不近人情的——儿子,竟然、竟然抱住了他……这个从不与欢欢以外的人有肢体上接触的洁癖男居然……抱住了他这个老头子……
拥抱了还不够,更用感性的声音吓死他:
“不问了,这样就很够了,老爸。”
“恶心死了,你这死小子,恶心死了……”眼睛这么愈来愈模糊?害他都看不清东西了!喉咙不知道梗到了什么,害他说不出话来。等一下等拿硬块化掉,一定要好好骂他,这个死小孩……呜,则么可以这么吓自己的父亲?大逆不道的死孩子,他的……死孩子!
※ ※ ※
尾牙餐宴,她肯定躲不掉他的场合。
她可以选择坐在秘书处那一桌,那里离首桌有十万八千里远;她也可以去愈主管特助、秘书们一桌,那里也不必面对房令玺。可是……她放不下欢欢,虽然欢欢跟在爷爷、父亲身边,但是那两个大忙人光应付股东、董事们都来不及,更别说还得上台致辞招呼员工,顺道当散财童子呢,哪还顾得到欢欢?所以她别无选择地在董事长召唤之下坐在欢欢身边。
这是一长可以坐二十人的大桌子,能与董事长同桌的人,身份自是不同。
有重量级的股东与董事们,也有高阶主管,加上其家属,恰恰凑满一桌。大概只有她是最不搭扎的列席者吧!所以有不少好奇的视线老往她身上瞟来,让她不自在透了。
“阿姨,这个红烧狮子头跟你煮的好象耶。”欢欢吃完一笑颗,说着自己的大发现。
“欢欢好厉害,居然吃得出来。”唉,这个小宝贝的挑食与敏锐味觉全部都遗传到父亲,再加是房老先生也是挑剔之人,难怪总教厨师这般为难。
“我想吃菠萝虾球,那个汤汁拌饭很棒哦!”她指着最远的一道菜。
“先吃一小口看看合不合口味。”朱月幽舀开一小匙给欢欢尝味。她知道欢欢讨厌太甜的菜,一下子给多了,要是不喜欢吃,欢欢就会失去吃饭的胃口。她可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现下最重要的就是鼓励欢欢多吃点东西,以期慢慢抽出她的身高。
欢欢喜孜孜地吃下,眼睛一亮道:
“也是阿姨煮的那种味道耶!好好吃喔。”不会太甜、耶不会太酸,让人想一吃再吃。
“好,那你再吃一些,等一下会有更多的菜上来,现在不必吃太多。”
“爷爷合爸爸好可怜,都吃不到。”欢欢看到他们正在敬酒,等一下还要上台说话。
“爸爸中午没吃饭,现在肚子一定咕噜咕噜叫。”
朱月幽菜不在乎那人怎样,饿一顿两顿又不会怎样,但一双眼却不争气地往他瞅去。
远处的他已喝光手重的酒,一点瞎起哄的人立即又添慢杯子,并率众吆喝着要总经理干杯才能走。
可见他平常做人多失败,一大票人等着趁今天报报老鼠冤。东皇的尾牙宴向来纵容员工百无禁忌闹闹上司;酒品差的,通常会被拱上台闹消化,去年还有男主管喝醉后被换上女装在台上大跳钢管舞呢。
朱月幽隐隐担心他空腹喝酒会伤身……如果他得了肝病……就、就不能好好照顾欢欢了,可能还会拖累欢欢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对!他必须保重他自己,想自残的话等欢欢长大再说!
“欢欢,你把这一盘端去给爸爸吃,然后把爷爷带回来。爷爷年级大了,让他先吃饱再应酬。”
“好。可是爷爷会回来吗?他最喜欢灌别人喝酒了,我看他玩得很高兴。”欢欢看到爷爷在那边笑得好开心。因为他跟人家拼酒,要是赢了就灌别日恩;输了,有爸爸以及辛叔叔他们代喝,他都没有事。
朱月幽微笑地夹了一块入口即化的红烧蹄膀放到盘子里,道:
“喏,这块拿给爷爷吃,他会跑回来的。”
“啊!是爷爷上次偷吃的那一种对不对?”欢欢记起来了,有一次阿姨自己带来的便当不见了,被爷爷偷吃光光。因里面有爷爷最喜欢的蹄膀,爷爷闻道味道就偷吃,害阿姨那天只能吃爷爷的龙虾定食。
“嗯,块去。”
“好。”欢欢很快跑过去。
朱月幽眼睛直跟着欢欢,看到她小小的身自穿过人群抵达父亲身边,轻轻啦了父亲衣摆,很快得到注意力。房令玺见到女儿时也向她这方瞅来一眼,令她不自觉别开眼,装做根本没在注意他。
眼角斜光瞄到了那边的动静,欢欢让两位大人蹲下身来乖乖吃着她手上端的食物。
如朱月幽所料,老先生拉着欢欢快步走回来。今年的主桌上可是有他爱吃的菜呢!哪害容他耗在别桌灌蟋蟀?吃好料比较要紧啦!
“朱秘书,你好样的!去厨房露了两手也不告诉我,我害以为你只是去帮忙拟菜单而已。”老先生一坐下就夹了一堆菜到盘子里。
朱月幽微笑不语,见新菜上桌,正忙着给欢欢添菜呢!
欢欢张口吃下阿姨喂给她的炸鳝鱼球,含糊说道:
“阿姨,爸爸要你过去帮他挡酒。害有爸爸说他的肚子很饿,我们再替爸爸送东西吃好吗?”虽然一双眼离不开满桌好吃的东西,但是爸爸肚子饿耶……
朱月幽哪舍得让欢欢这样来来回回的?叹后气,拿来他的盘子夹满一盘菜,再倒一杯乌龙茶放上,她便起身了。
“欢欢,等一下想吃什么请爷爷夹给你,阿姨马上回来。”
“好。”
往他的方向走去,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她,让她连抬头看一下也不敢。
微微抖颤的手,像是预知了今晚的纠葛才要开始……
之前的逃离,在此成了徒劳。
今晚,会怎么样呢?
※ ※ ※
结果是扶一名醉鬼回家!
虽然她已经尽量递乌龙茶来伪装酒了,但是总也有躲不开的时候,结果今年居然成功灌醉全公司员工醉敬畏的总经理!大伙欢呼之余可没胆提议要他上台跳康康舞——现在失业潮好不容易趋缓,怎好再往上攀新高增加社会痛苦指数呢?
于是乎,才八点,尾牙吃到一半,她便被董事长委以重任——照顾烂醉如泥的总经理。
两名特助外加司机将房令玺送到房宅大床上后便匆匆离去,因为百万抽奖即将开始,每个人都想试手气,不赶回去参加怎么甘心?
他们理所当然地抛下她,根本没问她要不要一起走。近日来流窜在公司上下的流言已使得他们‘想当然耳’地认为她没有不留下来照顾总经理的道理。
她甚至连反驳的机会也没有。在尾牙宴上遇到了以前的上司洪处长,以及同时林瑶芳,已点解释机会也不给她,直接嘱她要好好握紧手上的钓竿马鳖让拿只咬住饵的优质大金龟给溜了!简直是让她连申诉的机会也没有。
唉!她还能怎么办呢?董事长要她送人回来的动作已让所有人往她醉不想承认的地方想去了,她已是百口莫辩。
“嗯……”
床上人的像是极不舒服,直伸手扯着领带,翻转身体与身上拿件半褪的西装外套搏斗。
她走过去,将手上的湿毛巾摊开,嫌敷上他赤红的脸,得到他一声舒服的轻吟,转而向下轻抹他的脖子,将他领带拉开,解开两只纽扣,整片胸膛已然呈现在她眼千……
脸蛋倏地狂涌上热浪!
去,又不是没见过,脸红什么?她暗骂自己。
褪下令他不舒服的西装外套,随着他发出愉悦的轻叹而微笑。这人呀……总是受不了拘束,一到了夏天更是夸张,非要脱个光溜溜不可。后来还是因为女儿出生才教他收敛一些,毕竟女儿的健康教育课程不必那么早。
忍不住思念的手指自有其意志,滑上他俊挺的面孔勾画着记忆中从未变过的线条。
还是这人、这脸、这身体,但却已不是她的男人、她的世界、她的爱恋……
她的心被撕裂拉扯,他是苏骥瑭呀!她心爱的男人呀!当心口这么叫嚣时,总是疯狂地想他,想得心都碎了!他却又是房令玺,一个从来不认识她的世家子……根本不认识她呀!
“如果……”她轻喃着:“我也能失忆,那该多好。”
她拉起他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边,泪意盈盈,声音辛酸。
“不准。”低低哑哑的声音从熟睡的男子嘴里逸出。
她震惊望入一双漆黑似暗夜的眸子中!
第十章
他醒了!
她为时以晚地想起这男人喝醉的状况和别人不一样,他醉酒之后一定会睡着,因为睡觉是他醒酒的方式,一旦小睡后醒来,也差不多清醒了。
心下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逃——
没能如愿,因他早已抓住她手臂,让她跌入他怀中。
“放开我——”她低叫。非常后悔没丢下他走人,以至于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只因不忍看到他难受。
“月幽,我们该好好谈谈了。”他不让她挣脱。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已像一种爱抚,令两人都发出一阵战栗。
她躲着他的眼光,气急道:
“你放开我!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房令玺声音里有丝叹息:
“你不觉得这一切对我并不公平吗?如果要判我刑,至少让我了解自己的罪行。”
她拒绝:
“人生本来就不公平,你也不必向我索求公平,因为你不需要,我也不会给你。放开我,让我走。”
“我需要,你代我决定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这一次请让我自己来。”他不让她再躲下去,一手箝紧她腰身,另一手勾起她下颌,四目相对,再无处躲藏。他的炽热对上她的惊惶,先前的你追我跑只是徒劳白忙一场。终究,她还是落入他的抱拥中,一如雨水终会汇流向大海,不管曾如何在大地中钻营躲藏。
朱月幽气道:
“我没有替你决定什么,我手上从没有决定权!”她多么希望她有,如果她有,她就不会活的这般孤独可怜。
“没有?何必妄自菲薄?你决定让我失去一名妻子;你决定让欢欢没有妈妈;你决定将我的记忆灭失,使我二十岁以前的人生彻底空白。你握有我所有记忆却不给我;你是我妻子却不认我,就这样站在一边看,一那种我犯了罪的嗔怒眼光……不!更正确一点来说,是那种看负心汉的眼光对我。你决定我有罪,于是你决定要惩罚我——惩罚我爱上你却又一辈子得不到你的心!”
她面孔泛红,气与羞交杂,差点教她讲不出话。
“你你、你自己要失去记忆怪谁?我欠你呀?”
“没错,你就是欠我。”他一张讨债的面孔。
“我欠你什么了?”是他欠她才是吧?怎还敢颠倒黑白?!
房令玺面孔抵着她的,气息一阵阵喷到她脸上:
“你欠我全部。你打算让我当一辈子的负心汉,好教你顺利地、光明正大地去恨一个你心爱的男人。”
“我没有爱你——”她低吼出声,但是很快被消音——以唇。
“再多说几次如何?”他终于放开她红艳的唇时,坏坏地建议着。
朱月幽吓得把唇瓣抿入嘴里,秀丽的面孔像是着火般的红。
“你是我的妻子、我女儿的妈妈。这种事不可能瞒我一辈子的,就算父亲没查出来,光是你对欢欢的态度,我终有一天会往这方面推断的。”
“我不是你妻子——”她抗拒被他冠上所有格!
“你否认欢欢是你女儿?”房令玺只问这一句就让她不敢反驳。
朱月幽无言。她可以否认全世界,就是不能否认欢欢,欢欢是她的心肝宝贝啊!
“我可以用科学的方法加以证明你跟我的关系,你知道的,只消到医院验DNA,一切便真相大白。你要更多的证明吗?”
她摇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