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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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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墙上镜框里是一张相片;德医师走过去;取下金丝眼镜;端详了半天;问:“这是什么时候照的?”说这话时;已经又将金丝眼镜戴上。斯馨不作正面回答;只说:“德医师;你坐。”把一张椅子放放正。德医师笑着坐椅子上;试了试靠背;有话想说的样子。斯馨说:“我妈的病;全拜托你了。老是这么麻烦;老这样;真;真是太谢谢了。”德医师摆摆手;润了润嗓子;说:“没什么;没什么。”“真是太麻烦你了。”“唉;我也是看你们几个太可怜。你老子临死;老实说;你老子早就觉得你们几个娃儿;在你妈手上;有苦吃;我给你妈治病;真叫是为了你;为了阿米那孩子。”斯馨的眼睛开始有些红。她想起来小时候和爹在一起的情景。德医师说:“你妈的脾气;实在是有十个医生也气得跑的。想到你馨姑娘在受罪;我能不管吗?”斯馨突然想到送德医师的小汽车还在外面等他。“馨姑娘;唉;你实在是命苦;我一想到阿咏;就觉得难过;就觉得对不起你馨姑娘。如今做儿子的;哪会把当老子的心思放在心上。要说阿咏;现在美国;倒真混得不错。人如果是没缘分;横竖也是没法子的事。”斯馨又一次想起送德医师的小汽车还在外面等他。司机一定是着急了。也许已下了车;站在华家的大门口;冲里面望。也许睡着了;德医师这么长时间不出去;他干吗不伏在方向盘上睡一觉呢。“凡事都勉强不得;阿咏他妈死了以后;很多人都劝我再娶;我吗;也不硬反对;老来有个伴;也是好的。但这事总得慎重;哪能随随便便就娶个人呢;馨姑娘你说是不是。”斯馨无动于衷地点点头。事实上;有意无意地她一直在点头。德医师端端正正坐在那;既像个小学生;十分认真听课的样子;又像是被审讯的囚犯;一五一十地在坦白;在交待事实经过。尽管德医师是她父亲的老朋友;尽管他常使她回想起父爱;但是斯馨始终看不出德医师和父亲有什么相似之处。在斯馨的记忆中;父亲永远潇洒年轻;人瘦;而且高。早逝的父亲没有老年;老态龙钟两鬓斑白说话哆嗦;永远;永远不会和父亲有关。德医师又说了一阵话;口齿不清;转着弯子表达他的意思。斯馨依然有意无意地点头。思想的野马一路奔驰;她就是扯紧了缰绳也停不下蹄。小时候;父亲时常领着她到相好的女人家去。她记得那些女人是怎样痴情地迷恋父亲。她的小口袋里塞满礼物;丫环和小厮陪着她到处玩。她忘不了那些女人总是背后说她妈的坏话;更忘不了父亲一笑置之的神情。除了她妈;父亲什么样的女人都喜欢。除了她妈;什么样的女人都喜欢父亲。“馨姑娘;你不知道;人老了;一老;就怕孤单。荣华富贵;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父亲是个浪荡子。然而所有的子女;坚定不移地站父亲一边。华太太从不怀疑自己男人敢带着女儿去那种下流的地方。华太太也不相信那些下流的女人敢送礼物给她女儿。“要说我也实在对得起阿咏他妈了;凭我的医术;治不好她的病;你想;这难道还不是天意吗。天意;天意就不可违了。她在时;你知道;也是病了好久;光卧床;就有半年。”德医师顿了顿;略微换了个姿势;“她倒是老劝我娶个妾。我说;都什么时代了;还能娶妾呀。她说:这有什么;算我和你离婚;名正言顺只当是娶妻;这总行了吧。我说;我就说——”斯馨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继续有意无意地点头。她是知道德医师会说些什么。从一开始;从德医师最初的眼光里。“馨姑娘;我当时真是这么说的;我说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绝不会再娶;绝不会。”德医师取下金丝眼镜;掏出手绢;在眼角上戳了两下;重新戴上;对斯馨看;见她正看着自己;连忙将眼光移向别处。斯馨有些脸红;一意识到自己脸红;红得更厉害。德医师的话再明白也不过。她又一次想到正在门口等他的小汽车。黑颜色的甲虫一般的小汽车屁股后面冒着白烟。德医师继续往下说。好像是在看小说;一页一页往后翻;最后的结局就那么回事。斯馨感到心头一阵酸。“难道馨姑娘当真打算一辈子不嫁?”既瘦又高的江东弟子正伏案写小说;他的小说越写越糟糕;却永远是那么年轻;大大咧咧穿件长衫;皮鞋擦得铮亮;案头放着皮包;乱糟糟的书。斯馨一阵阵伤心;好像小刀子划破了手;痛楚仿佛蛇一样在她身上游。她的命运和江东弟子一篇蹩脚小说中的人物太相似。太相似了;简直就跟专为了她写似的。德医师感叹说:“唉;我太老了。是呀;太老了。”

第五章

    “嗯——”华太太十分痛苦地哼了一声。斯馨悄悄走到床前;立了一会;看看没什么动静;帮华太太掖了掖被角。夜深人静;华太太总是睡不着;睡不着。大红的缎子被面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一片起伏的山峦。大铜床一翻身就吱吱叫。华太太睡不着。她懒得睁眼睛。阿米和斯馨轮流陪夜;夜太长了;长得不像有尽头。华太太忍不住便呻吟一下;呻吟声意味着她没有入睡。阿米和斯馨按惯例都会有些表示;他们必须向她证实自己并没有打瞌睡。华太太懒得睁开眼睛去看月色。从天窗上看得到一方蓝天。月亮走过的轨迹;或多或少的星星;淡淡的云彩;所有这些她都不想看。一切太熟悉了;即使不睁开眼睛;她也知道怎么回事。夜静得能听见野猫走过的脚步声;偶尔听得见一声猫叫;轻轻的;带着试探性。有时猫叫声忽然会大起来;此起彼伏;鬼哭狼嚎;斯馨或阿米出去撵猫;轻轻的呵斥声;捡起石子扔出去的击打声;猫逃散的异样叫声;撵猫人回屋时的碰门声;一声声都往华太太耳朵里去。“嗯——”又是习惯性周期性的呻吟。“妈;”斯馨手轻轻搭在大铜床的柱子上;已站了好一会;“喝些水吧?”没有回答;斯馨又问了一声;依然没动静。她犹豫着;刚想走开;华太太眼也不睁地问;叫她干什么。斯馨说;问她喝不喝水。华太太说;喝屁的水;才想睡着;反倒让你吵醒了。斯馨知道她准保又得嗦半天;疲倦不堪地走到红木靠椅那;手支在靠背上;托着下巴。华太太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唠叨;她没说斯馨是故意和她作对;没说叫醒她是一个阴谋;没说儿女们都恨她毒她指望她死。这一类话题常常可以一说几个钟头。夜太长了;嗦嗦反反复复的话题最有利于消磨时光。茫茫长夜是一幅静止的画;是死亡的一种形式。华太太用力翻了个身;大铜床吱吱叫;再翻身;有些夸张地使劲。斯馨情不自禁深深叹了口气。华太太未嫁时;道道地地千金小姐。千金二字绝不虚假。她爷爷一字不识;逃难;当兵;垦荒;做工;不知怎么就得了笔横财。意外之财一直是个谜。人无横财不富;华太太的爷爷怕露富;依然老老实实过穷日子;接了父母兄弟一起住;买了一大片江边荒滩;累死累活本本分分种地。她爷爷那一辈兄弟多;惟独他自己这一支人丁不兴旺。就一个儿子;倒是下血本读了些书;娶了媳妇;娶妾;好歹不肯养孙子。当年的荒滩很快成了个举族而聚的大村子;华太太的父亲作为村上的首富;为了没儿子操了一辈子心。过继个儿子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让他上进。过继的儿子不上进;和自己亲生的儿子不上进;这里面有个很大的差别。华太太爷爷的产业目然不能落入外姓人之手;虽然有一个嫡亲的独生女儿;华太太的父亲从来没想过招女婿进门。卧病在床的华太太经常靠回忆过去消磨时光。她忘不了她那位八岁的弟弟第一次走进她们家的寒酸样;流着鼻涕;太大的新衣服非常不合身;胆怯地东张西望。寒酸和胆怯一直像影子似的附在她所谓的弟弟身上。多少年来;华太太始终认为她父亲过继这么一位堂房兄弟做儿子缺乏眼光。事实上;她那弟弟很轻易学会了吃喝嫖赌;却永远学不会摆出有钱人家的少爷派头。华太太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就是她怀着斯馨时;父亲带着她那弟弟来做客;那不长进的东西竟然调戏华家的丫头。少爷勾引丫头已经失了身份;偏偏那丫头至死不从;华太太那弟弟鱼未吃着;竹杠却被狠狠地敲了一记。当时他还没满二十岁;丢人现眼;出尽洋相。华太太的父亲从此无脸面进亲家的门。自从进了民国;华太太的公公和男人就没做过事。那时候;秦淮河一带聚集了不少遗老遗少;成日喝酒做诗。华太太嫁过来不久就掌握了财权。正在走下坡路的破落家庭的账最不好管;那钱像水一样流出去;月月有亏空。老少爷们只知道要钱;花钱;都嫌她抠;嫌她小家子气。华太太的男人把钱都用在了秦淮河的妓女身上;有时也赌;赌了必输;输多了;华太太只好向公公告状。华太太的男人仿佛一辈子没长大过。他老子动不动就像锁猴似的把他关在家里;罚他读书;哄他读书;全没用。他永远是个孩子脾气;老子在时;怕老子;老子死了;怕老婆。怕归怕;坏事照样要做。华太太常对儿女说;他们的爷爷是让他们的父亲活活气死的。活活气死一点都不夸张。那一天;光是来要账赖着不肯走的;就有七位;都是当差的;也不敢进屋;站在院里;冷得直跺脚。刚下过雪;华太太的男人知道大祸临头;躲着不肯见。华太太一再派仆人去请讨账的进屋坐;讨账的说:“坐就免了吧;望太太开个恩;就是瞧着我们这么活生生地受冻;也快把钱拿出来吧。借债还钱;躲哪是躲得了的;钱一给我们;我们也好回去向主人交差。”那七个讨债的人似乎铁了心;虽然各有各的主子;都打定主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华太太说:“一下子要这么多钱;我就是变;也变不出呀。就算是卖房子卖地;好歹也得给点日子。”讨债的说:“借钱还钱;总是有字据在这吧;卖房子卖地;太太您看方便;这到日子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弟兄们就这么雪地里冻着;太太行行好还不成吗!”起哄着要见老太爷。华太太说:“见什么老太爷;你们存心想气死他是不是。没见过讨债像你们这样不讲理的。”讨债的说:“没见过欠债的像你这样不讲理的。就算是气死了老太爷又怎么样;他儿子不争气;怨谁?太太;你说怨谁呀?吃喝玩乐;你男人可是快活够了。”过去的岁月像一盆水;泼在干旱的沙滩上;冲出了几道沟;转眼没了水渍。华太太卧病在床;懒懒地想着过去;追寻着那些早已失踪的痕迹。该忘的事自然会忘却;不想忘的事想忘也忘不了。过去的岁月像醒来的梦;像烟;像雾;像鸟在天上飞;越飞越远。记忆把过去的岁月编成一本书;删繁就简;经过合理的想象和加工。这本书中最精彩的一个章节;便是华太太妓寮探险;大闹龙蟠里。那是场轰轰烈烈的战斗;华太太大打出手;闹得有声有色。当时那小女人刚刚起床;一头乱发;正刷牙。华太太始终弄不明白男人究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小女人一张黄脸;手是副鸡爪;捏着一头涨满白色泡沫的牙刷;有些赌气地往嘴里戳;未睡醒的一双蛇眼斜着看人。她穿着条绿绸裤;青莲色旧绸夹袄;极随便地只系上了一两个扣子;人站在风口;浑身上下里里外外一起动。华太太将小女人推向一旁;破门而入;先寻自己男人。这是间厢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房半新不旧的家具。床上散乱着一条大花被;黑黝黝地看得见一丛头发;黑的头发随碰门声而动;转过来;露出她男人的大脑门;一见是华太太;大惊失色;连忙用被子蒙头;焐在热被窝里死活不肯出来。华太太怔了怔;咬牙切齿地找家伙;顺手捞起一大红的龙凤图案热水瓶;恶狠狠朝梳妆台上的玻璃镜砸去;哐啷啷响成一片;碎玻璃和水满地都是。小女人口冒牙膏沫;傻了眼;手上的牙刷指着华太太;不敢开口;也不敢过来劝。华太太乱打一气;能砸的砸;能掀翻的掀翻;又扑到床面前;用力揭那条大花被。华太太男人毕竟力气大;抱牢了被子不肯丢手。一不小心;露了条腿出来;光光的;白得晃眼刺眼。华太太揭不开被子;举起拳头在被子上擂;边擂;边骂;擂得手疼;骂得喉咙哑;哼哧哼哧喘粗气。自然是惊动了人;出来了一男一女。那女的已经很有了些老态;眼色中是几分惊惶;看着乱七八糟的地上。男的倒是粗粗壮壮的一条汉子;袖子卷得极高;手臂上刻着两条绞在一起的青龙;长满络腮胡子的下巴像磨盘似的牵了牵;杀气腾腾地问华太太;凭什么无法无天在这乱打乱砸东西。小女人有了靠山;往地上啐了口白沫;娇滴滴地说:“管他呢;管他呢;华先生有的是钱;砸坏了打坏了;还能有一样不花钱赔吗。哎呀;你大男人一个;老婆寻来了;也不用成这样嘛;哎呀呀。”手臂上刻青龙的壮汉说:“也不是赔不赔的事;实在是坏了规矩;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算是做太太的人;男人的脸都叫她丢光了。”华太太喘了一阵粗气;已聚了些力量;一眼瞥见床头小框上放着个镜框;镜框里是她男人的小照;一副斯文样子;居然戴了眼镜。她男人的眼镜仿佛是女人头上的插花;一向只是个摆设。华太太揭不开被子;满腔怒火集中在放小照的镜框上;一把抢过来;使劲往下掼;又用两只脚轮番去踩。脚抬得极高极高;重重踏下去;踏下去。老女人在一旁做和事佬;口口声声叫太太;说有话好商量;好商量。手臂上刻青龙的壮汉说:“商量个屁;撒野也不看看地方。是太太了又怎么样;惹恼了老子;老子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华太太管他什么白刀子红刀子;冷不防跳出去;一把揪住了小女人的头发;长长的黑发在手上绕了绕;咬牙切齿;往死里拉扯;舞了一阵;小女人痛得死过去活过来喊救命。老女人大叫不得了;不得了;要出人命了。手臂上刻青龙的壮汉;因为华太太这凶猛劲;反倒软了;上来分开华太太和小女人;不让华太太能触到小女人;偏头对小女人说:“你先避一避;这女人不要命了;犯不着和疯狗斗气。”小女人边退;边捧着脑袋做痛苦状;边说:“管不住自家男人;那是你自己的事;怨谁;这怨谁?我是不要脸的;就不要脸;你又能怎么样。也不问问自己争气不争气;你男人把我肚子睡大了;生米已是熟饭;木头都做成了船;如今白白胖胖的儿子也养了;你想轻轻巧巧就把男人拖走;做你的梦;没那么便宜的事。”华太太暴怒着还要扑过去;手臂上刻青龙的壮汉拎着华太太手腕;拖到床跟前;手一扬;揭了大花被;床上的男人赤条条无处躲。“姓华的;你给我放明白些;就你这鸟样;也配养一房外室;真是祖宗八代的脸面也丢得光的。长了个鸡巴;有什么用?也好;今天这母老虎打上门来了;冤有头;债有主;大家把话说说清楚。”华太太男人忙不迭穿衣服;也不敢抬起眼睛看人。华太太挣扎着动弹不得。手臂上刻青龙的壮汉对一旁傻站的老女人说:“你去叫她来;把娃儿也抱来;就这么个鸟男人;有什么好争的。”转眼工夫;小女人又出现;头顶的乱发已梳理过;新扑了粉;抹了胭脂;手上抱着个吃奶的娃儿;气呼呼的不肯过来。华太太男人穿好了衣服;坐床沿上不吭声。“我自然要争;要闹;这是你们华家的种;我也无所谓舍得舍不得;你这样的男人原是靠不住的;想想当初是怎么哄我的;甜言蜜语;那口气;就是骗我当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事到如今;你说吧;这娃儿到底怎么办;你给个话。”华太太挣脱开;又要冲过去和小女人厮打;小女人吓得直往后退;一双小眼睛睁到最大。手臂上刻青龙的壮汉张开双手;拦住了华太太:“你这女人;怎么一点身份都不顾;自己没本事生儿子;别人替你代劳了;你有什么好闹的;有什么好闹的?真是没见识!”桌子上放了一脸盆水;华太太端起脸盆;对着手臂上刻青龙的壮汉;劈头盖脸泼过去;又以空脸盆为兵器;乱砍;乱抡;房间里的人东躲西藏;用手挡;用手捂;慢一拍;是地方便被重重地一击。小女人鬼哭狼嚎;她手里抱的娃儿受了惊吓;也哭。满地碎玻璃;满地的水;满屋子都是哭声。华太太突然扔掉脸盆;上前夺那小女人手里抱的娃儿。多少年来;华太太试图从阿米惶恐不安的眼神里看出小女人的影子。阿米整个地继承了他父亲的懦弱和无能;更懦弱;更无能。良好的愿望像美丽的肥皂泡;轻轻扬起;五颜六色;随风飘荡。这么个儿子是华太太做人的寄托;是这个曾经显赫过一时的门第重放旧日的光彩的惟一可能;她爱他;宠他;胜过了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结果却使本来就不痛快的她变得更不痛快。阿米从来不是个坏孩子;然而他太是个好孩子了;永远也长不大;他太老实;太善;太窝囊;太没用。媳妇葆兰死了以后;倒是留下过一个孙子;白白净净;很惹人爱的样子。华太太曾把当年投资在儿子身上的希望全部移到孙子身上。媳妇死了;这孙子名正言顺地可以由她一手照应。所有的过错都在阿米身上。千不该;万不该;他不应该一次次给死去的葆兰写信。俗言产后死者不能转生;需诵血湖经一藏;方可以超度。葆兰刚死之日;华家乱成一团;虽然请了个和尚回来;放过一坛焰口;毕竟马虎和仓促了一些。阿米自然是不懂什么顾忌的;思念亡妻心切;三天两头地给亡灵写信;又洗了许许多多照片;大大小小;房间里挂得到处都是。活人心里丢不下死人;死人在阴间也不肯太平。华府因此有了些闹鬼的意思;半夜三更;常常听得见异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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