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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三毛画传(1943…1991)第二章 无歌的少女(图)(2)
缪进兰惟愿女儿没有受伤太深:“在我这个做母亲的眼中,她非常平凡,不过是我的孩子而已。三毛是个纯真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不能忍受虚假,或许就是这点求真的个性,使她踏踏实实的活着。也许她的生活、她的遭遇不够完美,但是我们确知:她没有逃避她的命运,她勇敢的面对人生。三毛小时候极端敏感和神经质,学校的课业念到初二就不肯再去,我和她的父亲只好让她休学,负起教育她的责任。
关在家里三年多,三毛的天地就在家里那幢日式房子,父亲母亲,放学归来的姐弟,她不主动跟人接触,向街的大门对她而言没有意义。唯一的活动,是在无人的午后,绕着小院的水泥地,一圈又一圈的溜冰。
刚休学时,三毛被父母转进美国学校,送去学插花,学钢琴,学国画,跟名家黄君璧习山水,跟邵幼轩习花鸟。她喜欢看书,她父亲就教她背唐诗宋词,看《古文观止》,读英文小说,还是没有一件事情能使她走出内心的枷锁。
一直到她遇上这一生最重要的拐点──年轻的画家顾福生。
然而,这次习画的机缘却是三毛自己找到的。
三毛在自己模仿顾福生的绘画习作上签下了“Echo”,顾福生青春时期美形如维纳斯,三毛的名字ECHO「回声」竟是从模仿顾福生的画作开始启用的,内心天生有一点任性有一点狂的三毛,若不是遇到这样的老师,又如何能全心地折服与信任?
三毛姐姐陈田心的朋友们到家里玩,其中一对姐弟,叫陈缤与陈骕,他们一群人在吃东西,三毛避在角落里。
陈骕突然宣告说,他要画一场战争给大家看,一场骑兵队与印第安人的惨烈战役,他趴在地上画了起来,战马倒地,白人中箭,红人嚎叫,篷车在战火中焚烧起来。
三毛没赶上去看陈骕画图,她等别人闹散了到院子玩,她才偷偷拾起这张画,看个够。后来陈骕对她说,他画过油画,他的老师是顾福生。
顾福生是「五月画会」的画家。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台湾在经济和信息发展都还很困乏的年代,一九五七年出现两个最重要的画会:「东方」、「五月」。当时收藏没有商业活动,年轻的艺术家集结成立画会,以温和的文艺运动,将现代艺术的观念推展开来。「五月画会」的画家多是当时最好的艺术养成学校:师范大学美术系大学生,一批一批的接力出来,形成旺盛的创作活力。
一场纸上的印第安战役,竟把一个孤独失学少女,推到台北最具有现代艺术概念的艺术家面前,扭转了三毛的命运。
泰安街二巷二号。顾福生是顾祝同将军的二公子,将门之后,选择艺术之途,独特而执着的才子。三毛进了深宅大院,穿过杜鹃花小径,顾家为顾福生在院子里另筑一间画室,顾福生穿了一件正红V领毛衣,对于三毛不上学的事,表现的自然而不追问,顾福生完全不同于三毛过去遇见的老师,他不是一个教育工作者,他是一个全心投注创作的艺术家,三毛在直觉上就接受了这个人,觉得他温柔而能了解她。
顾福生这年二十五岁,比起十六岁的三毛大不了多少。
顾福生这时期的作品,有一点像莫地里亚尼〈Modigliani〉拉长变形的人体造型、毕费〈Buffet〉笔直俐落的人物线条,以及他所采用的寒冷色调,为他的好友作家白先勇称之为「青色时期」。
白先勇是这样说顾福生的:「他创造了一系列半抽象人体画。在那作画的小天地中,陈列满了一幅青苍色调,各种变形的人体,那么多人,总合起来,却是一个孤独,那是顾福生的『青色时期』。」
这个「青色」的艺术家,个子不高,有一张青春俊秀的脸孔,他安静、诚恳,是台北文艺圈知名的美男子,难能可贵的是,他作画的时候专心俐落,为人可亲善良。
白先勇这一生几部重要小说的封面插画总是启用顾福生的图画,台湾允晨版《孽子》、台湾尔雅出版《台北人》二十周年典藏版。顾福生是白先勇一生少数几个重要朋友之一。
第二部分:三毛画传(1943…1991)第二章 无歌的少女(3)
从日后三毛回忆与感谢恩师的文章,可以看出她对这个老师是多么折服。
「许多年过去了,半生流逝之后,才敢讲出:初见恩师的第一次,那份『惊心』,是手里提着的一大堆东西都会哗啦啦掉下地的『动魄』。如果,如果人生有什么叫做一见钟情,那一霎间,的确经历过。」〈三毛──《我的快乐天堂》〉
顾福生与三毛相处,说话总是商量式的,口吻也是尊重的。遇到她画不出来的时候,就要她停一停,还让她看了他的油画作品。
学西画的基本功夫是画素描,三毛上课之前需要准备新鲜的馒头,用馒头来擦掉炭笔的笔迹,因为总是那么期待去上顾福生的课,她竟然紧张地要母亲三天以前替她买好馒头,免得忘记了。
她在顾福生画室里,有时面对着那些支解的修长人体发呆,直到黄昏。那一年她记得自己主要的成绩是仿真老师的画,一个背影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灰白色人体,没有穿衣服,一块贴上去的绷带散落在脚下。老师看了,知道是抄他的,不说什么,只说:「可以,再画。」
三毛在画的右下角,签下今生给自己取的第一个名字ECHO。
「一个回声。希腊神话中,恋着水仙花又不能告诉她的那个山泽女神的名字。」
「以后的我,对于艺术结下那么深刻的挚爱,不能不归于顾福生当年那种形式的爱所给予我的启发和感动。」
顾福生年轻时期美形如希腊神话的阿都尼斯,三毛的名字ECHO「回声」竟是从模仿顾福生的画作开始启用的,也可以想见,三毛少年时虽是孤独自闭,但其实内在天生是有一点任性有一点狂的三毛,若不是遇到这样的老师,又如何能全心地折服与信任?
顾福生、白先勇为三毛打开的世界。多年以后,白先勇对于自己大胆启用一个少女作者的第一篇小说,因此为华文世界发掘了一位才华洋溢的作家,也颇感欢欣。
顾福生很快就看出来三毛的才华不在于绘画。
他给了三毛一本《笔汇》合订本、几本《现代文学》杂志。
那时候三毛读过中国古典小说、旧俄作家、一般性的世界名著。顾福生给的这些刊物是当时台湾最优秀的文艺青年热爱的读物。
于是,波特莱尔、卡缪、里尔克、横光利一、卡夫卡的「城堡」、爱伦坡、芥川龙之芥、惠特曼、D。H劳伦斯,排山倒海来了,自然主义、意识流这些大学念英美文学才会读的小说,三毛也痴迷起来,这时候她还读了陈映真小说「我的弟弟康雄」印象很深刻。
三毛这时候读了陈若曦的小说,也很喜欢她,顾福生希望她能出去交朋友,就向白先勇要来陈若曦永康街五十四号的住址,三毛因此认识本名陈秀美的陈若曦。
陈若曦看到这个白白静静的女孩,虽有点多愁善感,但更多时间看起来是活泼健康的,聪明,有一点任性,不知道自己未来该做什么?
少女陈平一碰到考试就会晕倒,因而休学在家,父母通情达理而慈悲,陈若曦有了灵感写篇小说《乔琪》,就是以她为人物蓝本,陈若曦在那段时期的小说多写她自己在永和乡下成长的乡土小说,难得写篇自恋少女整天待在家里照镜子,内心各种想法流转不停,有意识流味道的小说。
三毛跟着顾福生大半年以后,三毛交出一篇稿件给老师,算是对老师建议她写作的一种响应,隔两周,两人见面上课都不提稿子的事情,再一个星期,三毛不去上课,也不请假。再去画室她低头说病了,调画架的时候,顾福生说:「妳的稿件在白先勇那儿,《现代文学》要刊,妳同意吗?」
三毛整个人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
顾福生还在那儿淡淡地说:「第一次的作品,能刊出来很难得了。」
白先勇住在松江路上,跟三毛家是邻居。三毛小女孩常在黄昏时看见白先勇从松江路外面长满芒草的小路散步回家,一个气质翩翩的大学生,她从不敢跟他打招呼,老是躲得远远的,生怕白先勇会看见她,并不是白先勇人不亲切,而是三毛害羞又自闭。就好象她初见顾福生老师,她很少说话,「那时的我不能开口,因为没有内涵」。
第二部分:三毛画传(1943…1991)第二章 无歌的少女(4)
一个关了四年的孩子,一旦获得一点点肯定就很开怀,她想不到的是,老师居然为她摘了天上的星星。
《现代文学》杂志刊登了三毛第一篇小说《惑》,名字是陈平。
《惑》是一篇带有意识流小说的味道,写她病中迷失在「珍妮的画像」的幻觉,倾吐她内心承受无法与这世界沟通的重压。
多年以后,白先勇对于自己大胆启用一个少女作者的第一篇小说,因此为华文世界发掘了一位才华洋溢的作家,也颇感欢欣,白先勇回忆他初读这篇小说的印象,是有一点稚嫩,但是自有一股灵秀之气,对第一次写作的作者来说,已属难得,当时,《现代文学》启用的小说正是要这种在小说美感有所突破,有想法的作品。
陈平的《惑》是凭实力站上以台大外文系大学生为创作主力、观念最新颖的文学杂志上,她并不侥幸!
三毛从画室拿到杂志,跑回家去,狂叫:「爹爹──」,平常父母亲一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我写的,变成了铅字。」父母亲高兴地看见孩子的名字登在杂志上。
隔一天,三毛依然把画箱一扔,躲在房间不出来见人。
顾福生对三毛的影响不只是在写作与绘画上。
谁都知道顾家有几个漂亮的女儿,有一天黄昏,三毛提着油污斑斓的画箱,在院子里遇到四个如花似玉,娇娇滴滴的女孩们正要出门吃喜酒,顾福生介绍,那是他的姐妹们,她们上车走了。
那一天在回家的三轮车上,三毛看看自己身素淡的衣服,她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绿的,是个铁灰色女孩,再想起刚刚遇到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女孩们,她觉得自己好象丑小鸭,为什么没想到要打扮自己呢?
她回家看到在房间做功课的姐姐,总是当班长的姐姐,只要是穿制服就很安心的。
此后,三毛开始对穿衣服,对鞋子,对色彩,留意而且有强烈的感受。
有一天,母亲带姐姐和三毛到永和镇,父亲的朋友郑伯伯的鞋厂订做皮鞋,姐姐挑了黑色的漆皮,三毛这天竟看中了一块明亮柔和的淡玫瑰色的皮革,坚持做一双红鞋子。
鞋子做好了。三毛踏着它,走向顾福生的画室,心情好到微笑起来。
灰姑娘第一次穿上红鞋,一切都不同了。
那是三毛从她自己隐藏起来的世界,心甘情愿迈出来的第一个步子。
顾福生看了说;「很好看!」
她觉得顾福生的画室给她信心,也逐渐成为一个关心自己是否美丽的少年。
在不经意之中,顾福生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生。
三毛潜伏多年的活泼本性,也跟着她逐渐美丽的外貌焕发了起来。
从三位艺术家老师到白先勇、陈若曦这些亦师亦友的写作同业,三毛这样一个失学少年,却成为最理想、最美好时代、最有才华的一批人所教养出来的作者,命运安排,不可思议。
三毛学画十个月后,顾福生决定要去巴黎,那是那个年代的画家最想圆的梦,到世界的中心,到巴黎看最著名最好的画,即使是在巴黎穷困的住在小阁楼画室,也是心甘情愿的。
搭乘「越南号」出国以前,顾福生为三毛找了新的老师韩湘宁。
年轻的韩湘宁活泼明朗,穿白衬衫,三毛回忆他是──「一个不用长围巾的小王子。夏日炎热的烈阳下,雪白的一身打扮,怎么也不能再将他泼上颜色。」
三毛跟韩湘宁习画以后,韩湘宁去了纽约,沿用象画派画家秀拉点描的技巧,运用在照相写实的画作上,成为纽约最好的照相写实画派画廊O。K Harris画廊的画家。
韩湘宁也为三毛找了新的老师彭万墀。
彭万墀是个苦行僧型的艺术家,老是穿一件质地粗糙,暗蓝色圆口毛衣。
不久,彭万墀也到巴黎去,一直住在巴黎发展。
这三位老师都是华人世界著名的艺术家。
顾福生从巴黎转往纽约,再到芝加哥、旧金山,他本人有着那样华丽的家势,他却远走他乡甘于平淡,长年的坚持创作,三毛形容这个老师,淡寞而精致。
第二部分:三毛画传(1943…1991)第二章 无歌的少女(5)
陈若曦常在家教课后,到三毛家看她,陈若曦热情果敢,那个年代她一头短发浏海,风采迷人,她劝三毛笔:“你不要一直关下去嘛!这条路这样走下去不是个办法。你总得走出来。”她听中国文化学院已经开办一年了,要三毛去找创办人,看看能不能做一名选读生呢?一样的注册、缴费、考试、拿成绩单,只是教育部没有你的学籍,你愿意吗?”
三毛写了一封信给张其昀先生,把自己少年失学的经历都写了。三毛后来回忆时对这封信的最后一句话记得很清:“区区向学之志,请求成全。”
信是上午限时寄出的,晚上就收到了张其昀先生的亲笔回信,里面只有几个字:“陈平同学:即刻来校报到注册。”
到文化学院见张其昀先生的那天,三毛拿了自己画的油画、国画,还有杂志上刊出的文章。她想向学校证明一下,她会些什么。
张先生看了她的作品后,笑着跟她说:“我觉得你有两个方向可以走,一个是文学方面的路,另外是走美术方面的路。好在你没有学藉,要读哪个系可以自由选择。”说着,他拿给三毛一份申请单。结果,三毛填了哲学系。张先生看了以后十分意外。“念哲学,你不后悔吗?”三毛告诉他:“绝对不会。”
从三位艺术家老师到白先勇、陈若曦这些亦师亦友的写作同业,三毛这样一个失学少年,却成为最理想、最美好时代、最有才华的一批人所教养出来的作者,命运安排,不可思议。
第二部分:三毛画传(1943…1991)第三章 今生就是这样开始的(图)(1)
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滋味时,三毛还是个国小四年级的学生,只有十一岁,或者更小。但是,爱情就是这么开始了。真正恋爱在大学时,她仰慕同笑戏剧系的学长,为他的才华而倾倒了少女的芳心。
「始终没有在排演的时候交谈过一句话──他是一个男生。
却就是那么爱上了他的,那个匪兵甲的人::…:」〈三毛《卿城》「匪兵甲和匪兵乙」〉
「我对自己说:将来长大了,去做毕加索的另一个女人。急着怕他不能等,急着怕自己长不快。他在法国的那幢古堡被我由图片中看也看烂了,却不知怎么写信给毕加索,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女孩急着要长到十八岁,请他留住,直到我去献身给他。」
「想到二十岁是那么的遥远,我猜我是活不到穿丝袜的年纪就要死了,那么漫长的等待,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四周没有东西可以摸触而只是灰色雾气形成的隧道,而我一直踩空,没有地方可以着力,我走不到那个二十岁。」
三毛第一次有感觉到爱恋的滋味,是就读中正国小四年级,十或十一岁。
她爱上一起排演戏剧《牛伯伯打游击》饰演匪兵甲的同学,她则扮演匪兵乙。
三毛读小学,那个时代台湾还未实施国民义务教遇,小学六年级毕业就必须考初中,课业压力大,在老师与同侪间,男生与女生禁止说话,意外的是老师为了排演《牛伯伯打游击》这出牛哥的爱国漫画改编的儿童剧,就让匪兵甲、乙一同蹲在一条长板凳上,牛伯伯从布幔前经过时,两人就从长凳上,虎一下跳出来,大喊一声:「站住,那里去?」
匪兵甲乙在这段排演期,总要一起蹲在布幔后等待,各自拿一把长扫帚假装是长枪。
她后来根本想不起来匪兵甲的长相,只记得他顶着一个凸凸凹凹的大光头,是让剃头刀刮得发亮的小孩头颅。
演完那出戏,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