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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妇人的泪流得更急,嘴里发出较清晰的声音,“小秋,小秋,小秋……”
浑身巨震,“小秋”!她竟然叫他小秋!
千吉突然记起那天在比武场,离秋被拉走前嘴里发出的也应该是这两个字,那日,宣永元离她最近……他一直想不透宣永元是怎么知道他为奴时的名字,这时突然像是抓到些东西。
“小秋!”妇人极尽哀求的声音让千吉走向前。
被拉着坐在床沿的他也没问什么,只是由她看着他。
她缓缓伸手在他脸上细细抚摩,眼里的泪流得更急。
“小秋,我的小秋没死,没死,呜呜呜……”
老妇想起什么,痴痴地说:“小秋,我的小秋右腋下有块红色的滴珠痣,让我看看,长成什么样子了!”说着竟去解千吉的衣服。
千吉轻轻发颤,并不说话,心却擂鼓般地急跳。
那颗滴珠痣,被英亢多次舔弄,他还笑话他,流泪流到胳肢窝去了!
可是离秋,她怎么知道。
看到那颗红色泪痣离秋笑起来:“没变啊,和小时一样,就是变大了。小秋也变大了啊!大得娘都认不出了!让娘好好看……”
“娘?”千吉直想笑,他有娘的么,离秋莫不是想儿子想疯了。
“小秋,你不信么?”离秋病前就有些疯痴,这时说话也跳跳落落。“你真是我儿子,你不是贺盛川老婆的儿子。真的!”
见千吉不说话,离秋急道:“真的,我那天见到你就知道了,我们离家的孩儿额上都有美人尖,贺家的孩儿都没有。你看!”离秋伸手到千吉的额上,“你看,这个美人尖,你的兄弟们都没的,真的。”
千吉知道自己额发有美人尖,“贺千吉”却是没有,贺家兄弟一个都没有。
“你看,你眉毛细长,鼻子挺尖这都是像我呢,还有这耳珠和你舅舅长得一式一样,还有还有,你看这虎牙,你三个舅舅和外甥都有这虎牙!”离秋一路点指,还掰开千吉的嘴,最后指向颧骨,“唉,只这处和贺盛川像了,小秋不觉得和其他兄弟不像么?离秋真是糊涂,我以前见过贺家老七啊,怎地不觉得老七像我呢?”
千吉浑身发寒,抓住离秋的手:“你在说什么啊!”
前一刻还高兴着的老妇却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咳嗽,咳得声声见血,眼看是病入膏肓不能治了。
“小秋,秋儿,娘没去找你,娘是怕再坏了你的事情,英亢很厉害,宣永元都不是他对手……盛川为何不早告诉我呢,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啊,如果知道你活着,我怎会要帝君杀了姓贺的全家呢?”
离秋神色迷惘:“这么说,盛川还算对得住离秋了。当日他和我相好,指天咒地说要爱我一辈子,可一见我怀了秋儿就不高兴,硬是要我打了孩子,我怎愿意呢?我知道他嫌我们离家是蛮族,蛮族是奴隶,生出的孩儿也是奴隶,可是我想要小秋啊,小秋好大了,在我肚子里踢我,长大定是娘的乖孩儿……”离秋枯槁的脸上露出母亲才有的慈辉,“小秋可以在我们离家长大,娶我们离家的女孩儿,没什么不好,离秋才不要他进西梁贺家。贺家的人都不好!”
“啊——”突然,妇人的手指甲掐入千吉受伤的右手掌,两眼凶狞,全身发颤,“贺盛川你抢走离秋的孩儿,小秋,啊,孩儿,贺盛川将小秋儿杀了,我的孩儿,我的孩儿!你好狠心,你杀死我们的亲生骨肉!”
望着千吉:“小秋,娘以为你死了,娘好恨贺盛川!我要杀了他,替我孩儿偿命!”
两眼发直:“后来,宣永元找我,将我送给帝君……”露出痴笑,“帝君很宠爱离秋……帝君还向天下宣布我们蛮族不是奴隶了。”捧着千吉的手,一脸激动,“小秋,娘亲不是奴隶,你也不是奴隶,我们不用怕,我们不用怕了!可,可,盛川为何要瞒我,永元为何不告诉离秋贺家的老七是我的小秋呢?”
“你说为什么?”离秋蒙上灰雾的眼睛闪着疑惑。
千吉脑中一片空白,被离秋抓住的双手不能自控地微微发抖,她的话语虽然颠三倒四,却听得分明!
是不是在做梦?
眼前的是他的母亲?贺盛川是他的父亲。
这是什么样的笑话啊。
“你不信?秋儿,娘真的不是不要你,我不知道啊,我天天想你,我真的天天想你,你在贺家好不好?他们对你好不好?你怎么能逃出来呢?娘真的不是故意要对付贺家的?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血从她口中涌出。
千吉心里竟是一阵揪痛,想也未想就伸手替她抹去血迹。
“孩儿,我的乖孩儿!”紧紧抱住千吉,离秋兴奋地簌簌发抖。“儿子,娘终于抱到你了,娘不是做梦吧,我把眼睛哭瞎了也盼不回来的小秋呢,你想不想娘亲,咳咳咳……”又是咳血。
屋外的雅枫和侍女进来。
离秋咳着向雅枫轻笑:“圣公主,咳咳咳……这是离秋的孩儿,离秋的孩儿没死!离秋的孩儿可俊俏了!”眼睛里那么自豪。
千吉霍地转向雅枫,一向豪爽的雅枫竟是双目微红,他还没说话,她已轻轻说:“贺将,离秋虽疯,可她说这个事儿该是真的,胎记都认了,娘不会认错亲儿的。她那日从广云殿出来就换了个人似的,高兴得不得了,后来忍不住才来告诉我的。”
千吉怔怔。
“唉,你一时接受不来,毕竟是她杀你父亲全家,可,贺将当年风流,他和离秋要好过,很多人都知道。谁让天下男人都是薄幸的呢,离秋真可怜,怕是活不过今朝了……这会儿是回光返照……”后面的话越来越轻,“你便对她好些吧,过了今朝,大家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离秋还在絮絮叨叨:“小秋,娘带你去蛮族,我们离家,小秋,娘给你做好看衣衫,做好吃的,娘很厉害哟……小秋,咳咳咳 ,小秋,你还没叫我娘呢!”眼睛一亮,“叫我一声好不好?叫我一声‘娘’好不好 ?”
娘?
千吉,从来都以为自己是贺家的奴隶配种得来的,娘?
一时间,离秋的黑爪子变得那么温柔,丑陋的老脸也变得好看起来,她真的是自己亲娘?她会疼自己吗?不管自己是什么都疼自己?是她把自己诞生到这个世界?
自己孤苦卑贱的一生就从她这里开始么?
她——
她为何要生下自己呢?让他承受这一切。
可她又何辜?
贺盛川,贺将盛川……
千吉情不自禁叫了声:“娘……”声音轻不可闻。
离秋却听得明白。
仿佛完成了一生的宿愿,枯槁憔悴的老脸竟也散发耀眼光芒。
“嗯,小秋!”
“娘——娘——娘——娘——”
“嗯!乖,乖……”
千吉一声比一声叫得响,生似要将一辈子的份儿都叫完,叫着叫着扑在离秋身上嚎啕大哭。
离秋的眼神渐渐黯下去,却变得清澈,在最后的时刻全然清醒过来。
看着儿子这般哭泣,身上又都是伤,想他定是受了诸般苦难,都是自己给他带来,轻轻拍他背:“乖儿,小秋,你莫怪娘亲,我不敢早些认你,我怕你恨我。你和英亢相好么?那日他对你可真好,捏得我生疼,他最厌奴隶,我也不敢找你。你过了今日便把离秋忘了,过你的日子吧,你叫我娘我死得也不冤了。我也害了贺家那么多人,到地下正要问问贺盛川呢!乖儿,你别嫌弃离秋,离秋不是奴隶了,你也不是奴隶,你还是贺家少爷……你不是奴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娘亲到了地下定保你周全……你别哭了,乖……”离秋话声渐弱,手拉着千吉的手伸向自己怀里。
千吉摸出一册黄色封皮小书。
离秋朝他笑笑:“留着,会有用……”
说完便闭上了眼。
千吉伸向她唇边,竟已断气。
死了吗?
死了?
“啊——”
千吉似是没受伤般,疯了般冲出雅枫的居处,雅枫担心地想追,身后的希纤轻声说:“让他一个想想清楚罢。可怜人儿呢。”
※※※※※※※※※※※※※※※※※※※※※※※※※※※※※
老天似乎也听到我的叫声,瓢泼的大雨落下来,倒了我一身。
我拼命地往前跑,我不要记得这些,我不要记得这些!
好凉快,身上的伤好像也不痛了。
呵呵呵,贺家的少爷。
不是奴隶了么?
哈哈哈,什么天大的笑话?!
贺将盛川,高得顶到屋顶的贺家老爷,操得我生不如死的老爷,是我的父亲?
细细摸我的眉毛鼻子,叫我“小秋”的老爷,原来是在叫离秋呢,哈哈哈!
我道为什么不将奴印烙在我脸上,我道为什么让我念书,为什么不让我去配种!我道为什么只有我有好听的名字!
啊哈哈哈哈哈——
我还以为是我伺候老爷伺候得好,哈哈哈,因为我身体里虽然有奴隶的血,却也流着贺家的血么?
和女奴行奸产下小奴,既是害怕东窗事发却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把这个孽种杀了!为什么把我养做奴隶,养着日日干我么?
被生父干过了呢,还有什么没干过我?
我过得胆战心惊,我每时每刻都在害怕,怕他们,怕宣永元、怕家将、怕英亢、一庭、郎将所有的人……怕他们知道我是个奴隶,我不是少爷。
我每时每刻都在怀疑,我不确定我所得到的是不是我的,是我的而不是贺家少爷的,我那么那么想英亢喜欢我,我那么那么想和英亢永远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世上我只要他。
只要他不嫌弃我。
可我是个奴隶。
他嫌我是个奴隶!
奴隶!
哈哈哈——到头来我却不是,帝君宣布不是奴隶,我便不是奴隶,哈哈哈——
呵呵呵——
我再站不住,趴在泥泞的雨地里狂吐。
“小秋”,“小秋”,“咯咯咯”地笑着给我开苞的龌龊男人,即使在送我给贺千吉做替身那天也要最后干我……
知道我是奴隶的家将,百般折磨……
知道我是个奴隶的英亢,和我做过厌恶走开……
脸上都是水,不知是雨是泪。
这个世界真是好笑,真好笑。
我便是那个最好笑的。
老天,你为什么要将我弄到这个世间呢?
一会是,一会不是,是不是奴隶就那么重要?
英亢,英亢,你是不是高兴了,你爱的贺千吉虽不是贺千吉,可却也不是奴隶了,哈哈——你是不是又会爱他了,你是不是又会疼他疼得如心如肝?你是不是会懊悔那么待过他,是不是又要教他什么英族不传武功,再不和妻妾行房,要他和你比肩过神仙眷侣的生活?
我那么想你不介意,我那么想你爱我,这世上没人疼我,我只得你。
我哭着求你,宁可杀了自己,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奴隶你便会给我我怎么都求不来的东西。
好不好笑?
谁能告诉我?
没人能够告诉我。
连只见了一会会面的生我的那个母亲也不知道他儿子过着什么生涯。
我在世上还剩下什么呢?
什么又是我的呢?
什么又真正属于我呢?
得到了又怎么呢?
没人告诉我。
17
英亢得知千吉被刺已是第二天清晨。
惶急的桓福告诉他很多灰衣面具高手伏击千吉,千吉击退敌人负了重伤,结果返城途中被雅枫领走。
英亢半晌没吱声,开口竟只说:“他倒好本领,能救了你们!”
桓福惊得说不出话,那还是疼惜贺将的英帅么?人心怎么变得这等快?
他替千吉争辩:“贺将神勇,他要我们先走,我们死都不愿,他、他才使了神功逼退了那些人。”
“是么?什么神功?”
桓福直觉不能说出“偷天”来,便支支吾吾说不知道。
英亢再不说话,挥手让他离开。
他定定地看向屋角,什么时候这班下属都这么护着他了,连雅枫也和他走得这么近?
他前日夜里给自己那般折腾,本就消耗极大……
这受了伤,不知……
一拳狠狠砸到桌上,碗大的窟窿。
不要为他担忧,不能这么!
他日日告诫自己,让自己心狠,让自己做回原来的英亢。
可是晚上怎都睡不着,那么想要他,喝多少酒都没用,前日竟那般疯狂,酒劲下粗鲁无比,事后看小东西身上一片狼藉,心里揪得难受,却伸不出手安慰,真是厌恶这样的自己!
厌恶之极!
只能离开。
削他的军权,让他不要使英族的武功,即使是他也不能乱了规矩。
英亢偷偷地想,也许能够将他偷偷放在身边,偷偷宠爱。
可,这与昏君传玉有什么区别?
英亢要的是能够比肩的爱侣,不是个暖床的奴隶!
可是他又离不开他,少不了这个人!
他头痛欲绝,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天色竟也暗下来,哗啦啦的暴雨倾盆而下。
雅枫把他弄走干吗呢,那个疯女人,她该不会对他不利吧?
英亢咬牙,正想站起去找雅枫,却看到淋成落汤鸡的浑身上下搭拉着脏兮兮布条的小家伙就站在门外。
血早就透过布条渗出,脸上全是泥污,两眼直盯盯不知望着什么,这小东西做什么跑去淋雨,傻站那里干什么呢?雅枫对他做什么了?快去治伤啊,那些下人跑哪处去了!
可别扭半天,英亢却只说了句干巴巴的:“你回来了?”
千吉恍惚着,慢慢凝过眼神,轻飘飘问:“英亢,你真的喜欢我么?”
英亢皱眉,什么时候怎么又问这个。
“你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还不去弄弄干净!”
他刚想叫人,却听千吉咯咯地笑起来:“弄不干净呢!”
本就烦躁的英亢劈口就问:“你都去干吗了?就不怕……”
话却被拦下,千吉望着他:“我怕啊,英亢,我用了你的‘偷天’神功,你说过我不能用的……”
“你当然不能用——”不过,那种情况……应该例外?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千吉古怪地笑起来,笑容里说不出有种心伤:“呵呵,是不该用,真该去死的呢!”
迷蒙蒙的眼睛看向心心挂念的爱人,千吉幽幽问:“英亢,如果你知道我是奴隶,你还会喜欢我么?”
英亢抿唇:“废话!”奴隶,他怎么可能喜欢奴隶。
呵呵,意想中。
“那我不是奴隶,你就欢喜我了?”
“别废话了!”英亢见他心神恍惚,便上前一步想给他治伤。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能弄明白呢?
“不!”千吉退后一步,“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是不是奴隶真的那么重要么?你告诉我啊?”
这种问题英亢自己也想过千遍万遍,他知道他不会喜欢一个奴隶,可是他却喜欢贺千吉,不,不是贺千吉,喜欢眼前这个东西。他也混乱。
他喜欢他什么呢?
他只知道他不该喜欢……
他没回答。
因此错过一生最后的机会。
千吉抬头朝他灿烂一笑:“英亢,不管怎样,我是真心欢喜你。我跟你不是为了你的权势武功,我是真心欢喜你,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惜,我们是不该在一起,不该遇见。”
他微微低头,猛一咬牙,伸出左掌闪电般劈向右肩,骨头碎声起,右臂竟已给他废了!接着又是接踵而至的一阵骨骼声响,一瞬间,贺千吉已将辛苦练来的武功尽数废去。
突变遽生,英亢武功盖世也来不及反应。
密密的汗珠从额上沁出,千吉还是灿烂地笑:“你放、心……我再……不会使你的武功了。”
只觉得全身都痛起来,那刻,英亢才知心痛的感觉。是他亲眼看着他怎么将武功辛苦练来,是他教他的“偷天”,是他……他扑过去搂住瘫软下去的身躯:“宝贝儿,小贺,英亢再教你武功,你别怕,你不会有事儿,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你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我刚刚是骗你……”
可这些话说了又有什么用。
伊人早就痛昏过去。
千吉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浑身空荡荡,辛苦练得的一点真气全都给自己废了。
身上换了干净衣衫,伤处也给包扎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