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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换了干净衣衫,伤处也给包扎得妥当。
英亢,还是舍不得他呢。
可是,都晚了。
千吉和站在门口的英亢对望。
英亢也是胡子渣拉,精神委顿。
“小贺……”接下去却不知该怎么说。
“英亢,我想要你。”
英亢一愣,看着笑得粲然的小家伙。
“你过来,我想要你。”伸出裸着的左臂。
英亢像是没了魂一样过去搂住,起先怕弄痛他的伤处不敢用力,可这么喜欢着的东西,又想到昨日废功的决绝,顿时一阵刺痛,双臂用力将他拥住。
找着那双唇,轻轻吻着,舌头轻轻舔舐。
英亢被挑得情热,喉头都忍不住发出轻吟。
“不要嫌我呢,英亢好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气氛影响,英亢拼命点头,心里喊着,我从没嫌过你,我只是……我只是从没想过要和奴隶,我只是不能接受,我……
混乱中,英亢轻柔地覆到千吉身上,轻柔地做爱。
今次的千吉好特别。
眼神那么魅惑,连腰肢的每次摆动都牵动英亢的心。
一次又一次。
英亢嘶喊着,一次又一次射在深爱着的身体内。
这时他也许真的忘了奴隶不奴隶的事情了。
可是醒来呢,痛苦吧?后悔吧?
又和奴隶苟合。
千吉轻轻抚摩熟睡中的英亢,要把这张脸永远记在心里,永不忘记。
英郎,我把你给的全还给你;英亢,你也把我给你的全还给我吧。
我和你总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永不会知道我为奴的卑微,你又怎会喜欢那个贱奴?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我真傻,我到今天想明白。
我和你,便是太阳和月亮,是不能同时出现在天空。
千吉穿起衣服,想了想,终捡起地上那把英亢送他的匕首。
深深注视榻上他今生的最爱。
良久,转身而出。
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
英亢你便不会痛苦烦恼了。你还是黑鹰神。
我却不是贺千吉。
我是奴隶贺秋。
失了武功、废了右臂的贺秋站在雨中的大都,天下之大却无存身之地。
虽撇了情爱,也不怕身份暴露,可接下去该到哪里呢?
“贺将!”
“贺将!”
竟是一干手下,跪了一地。
“贺将要离开么?”桓福问他。
“是吧!”
桓福和平西冠几个互相看了一下,同声说道:“贺将,属下誓死相随。”
看着地下的人,贺秋笑笑。
“跟我做什么呢,我武功全失成了废人,而且我也不是黑旗军的贺将了。”
“贺将,在不在黑旗军、武功有没有,你都是当世的英杰。”平西冠沉声。
“你们真要跟着我?”又是轻笑,“我不是贺家的人,我只是贺家的奴隶而已。我不是贺千吉,我叫贺秋。你们也跟着我么?”
地下的人面面相觑,贺将脑子出问题了?
贺秋笑着丢下一地的人慢慢走开。
走出去很远很远——
“贺将!”
他转头,竟是桓福!
那个老油子,涎着脸看着他,嬉皮笑脸:“贺将不要丢下老桓我啊!不管你是什么人,都是你救了我的老命,我是一定会跟着你的!”
叹一声:“我真的是奴隶。”
桓福笑笑:“就算二十七是奴隶也没甚大不了,这奴隶不奴隶还不是帝君说了算。再说我桓家在南方,家里早就没奴隶了!南方不是兴废奴的么……”
这时,贺秋想起宣永元临死说的话,到南方去,英亢势力不及。
想着出神,体弱受伤废功的他终是吃不住,一个趔趄又跌倒地上。
桓福焦灼地推他:“喂,这时怎能说晕就晕,英帅会追来的喔!”
……
正急着,一辆华丽马车停在他身边,一付出远门打扮的雅枫跳下车:“还是我来救这个小子!”
希纤在车内催:“快点呢,英帅发现就会戒严!”
“女人真罗嗦!”雅枫怏怏地说着,扛起地下昏睡的人重又上了车,对愣着的桓福喝道:“你还愣什么,还不上车?你不上来难道还要我服侍那个臭小子?”
“是!是!”
18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是英亢执掌古斯实权的第七年。
虽然帝君传玉已薨逝六年,英亢却始终不愿即位登基。
这些年,古斯在他苦心经营下,政通人和,一片兴旺。北方大顺朝撤去了窥伺已久的边境囤军,南方富商安分守己,一系列优待奴隶的法令缓和了国内箭张弩拔的局面。
可就在这国泰民安的时刻,势颓已久的明家突然推举出新家长,并在短期内将南方分散的富商们纳入旗下,重又举起了废奴大旗。
也许,帝国短暂的平静就要结束了。
深夜,无月。
郎将秀正直挺挺地站在英帅府英亢的卧室外,身后是摆了张苦脸的老红鹰平西冠。
自打郎秀正五年前一个人从西南奚家灰溜溜返回大都,脾气比以前更糟糕了一千倍,不知有多少黑旗兵给他整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而平西冠则是其中最悲惨的,他身为郎将贴身侍卫,五年间一共挨了二十七次军棍,屁股上早无半块好皮。此刻,偷瞄身前这位爷严肃的侧脸,心里不由打起鼓来。
郎秀正确实心情不佳,最近南方时局不稳,英亢却偏在这要紧关头秘密闭关修炼,虽然只是十三天,但在某些时候,十三天足以改变整个政局!
英帅武功天下第一,还要修炼什么功夫?难道还有比古斯更重要的事情?秀正迷惑不解。今晚英亢即将出关,他很想问个明白。
正这时,卧室前的两人同时闻到从屋里飘出的奇异幽香,幽香中又隐隐夹杂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药味,说不出的怪异。卧室的门无风自动,“砰”一声洞开,秀正刚想冲进去,屋内涌出罡风阵阵,以他的功力竟然寸步难进!他正要再聚功往前,不想霎时间一切竟又归于平静。
面色泛白的黑鹰神英亢立于当门。
仍是鹰眸高颧,比之往昔并无太大变化,只眼里透着说不出的疲倦。三九严寒,他却汗湿重衣。
秀正心惊道:“英帅——”
英亢拦住他的话,笑笑:“秀正你久等了。”声音倦怠,嘶哑,低沉。
秀正看着这位视为天人的兄长、首领,何时神一样的他变得这般憔悴?心里一阵酸楚,单膝跪下:“英帅,保重身体,古斯万民都指望你啊!”
“秀正起来,我只是练了多日功夫有些倦!”英亢微一皱眉,扶起秀正,转而言他,“这些天情况如何?”
秀正一听提到正事,忙整了神情,回首命令平西冠道:“你说与英帅听罢!”
“是!”一早跪在地上的平西冠报道:“明家新首领明昔和、蛮子右烈联合南方富商,近日要召开废奴联盟大会,巫国、蛮族、大顺和流西都派了使者,而且、而且……”他顿了顿,看秀正瞪他,才接着道,“传闻……奴隶贺秋也要与会。”
“是么?”
英亢闻言竟似不怎么在意,只淡淡吩咐道,“秀正,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可——”秀正也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回应,但他一向对英亢言听计从,只得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出了内宅,秀正越想越闷——那个人要出山了,难道英帅真的无动于衷,把那人全忘了?不可能啊!
奴隶贺秋,半年来,这个名头响得直盖过他黑旗双鹰!
当日他从西南回来,巨变已生,贺千吉成了奴隶贺秋,武功全废,右臂经脉尽断,同雅枫、希纤一起逃离帝国不知所踪。帝国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其中原委还是平西冠几个偷偷说与他听的。
最让秀正奇怪的是,从任何方面看,此事对英亢都没有半点影响,似乎贺千吉在他生命里从没留下过痕迹。只除了……那个法令!
“郎将?”跟在他身后的平西冠不识趣地喊了声。
“嗯?”秀正怒目圆瞪。“有屁快放!”
“前日白家抓回的逃奴都自断右臂,是不是还依照规矩处置?”
“那还用说吗!”秀正暴喝,平西冠吓得缩了缩头再不敢吱声。
又来了,都怪那个法令!
自从贺秋逃离大都,英帅就定下莫名其妙的法令——大赦天下右臂残疾之人,且自今往后谁都不得为难包括奴隶在内的右臂残疾者,违者严惩。
这是什么荒唐法令?自此令出台,不知多少人残了右臂以逃脱更重的刑罚,就好像今次躲过死罪的白家逃奴。
犯得着为那姓贺的臭小子做到这样吗?
秀正又想到英亢适才的无动于衷,摇摇头,凭他怎么也猜不透英亢的想法。叹口气,出府上马,消失在黑夜中。
待秀正走了,英亢才觉着汗黏黏有些冷,便向后院温浴池行去。似他这般武功到了颠峰的人,竟会觉得寒意,实是罕见。
贺秋,贺秋。
他心里默默念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终于要回来了?
这功法如此霸道,却不知对你有没有用?
你武功全失,却还逞强出风头,此番又要与那帮如狼似虎的凶狡之辈搞什么废奴,会否吃亏受欺辱呢?
英亢握紧双拳,步向温浴池的背影竟显得萧索。
他抬头望向没有月亮的天空,和没有一个人的温泉池——当日,在这池中,他和小家伙的初夜,月色是多美……如今却……
只当失去时,才知爱有多深。
六年前,发现贺秋离去时,他愤怒又悲伤,以及深深的无奈。
作为帝国统帅,他绝不能和传玉一样宠幸奴隶。
于是,定下佑护右臂残疾者的法令后,他决心从此斩断一切,只当从没有过贺千吉这个人。他继续当他的黑鹰神英亢,帝国的主宰。
他的坚忍,自小出了名的,下定决心之事哪怕再违背心意也能做到。
可是,这一次,他失败了。
做不到,也忘不了。
那个人,即使是卑微的奴隶,却是他的主宰。
英亢悄悄召集流西的学者,觅来流西的书籍,第一次认真地研究废奴为何物。然而,流西的一切他不能理解。在他的深心里,奴隶总归是奴隶。从铁硕侯到香贞贞到明玉,奴隶只是奴隶。虽然他爱着贺秋,可主奴有别的想法根深蒂固。
更何况,他一向认为,废奴只是南方叛乱者的伎俩,一旦帝国内乱,大顺南侵,内忧外患下,古斯的万里江山将片瓦不存!这是他绝不允许的!即使为了贺秋,为了最深爱的人,也不能弃帝国大局于不顾!
割舍不掉,又难以挽回。很长时间,内心煎熬。
最终,失去的痛苦占了上风——他眼睛一闭上就会浮现贺秋自废右臂时的决绝眼神,那轻淡哀伤的笑容,直要将他的心肺碾碎。
他再忍不住,重派人打听贺秋的消息。这时,却传来伊人高举“废奴”大旗的消息。
他不禁开始怀疑——这样决然离去的人,会否还爱着自己?这样公然和自己做对的人,会否早已忘了他?
他一生骄傲,也只能将这份不安深藏心内。
只是这折磨人的六年也该到头了!
英亢沉喝一声,猛一拳捶在胸口,嘴角流出殷殷的血,方觉得心中郁结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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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将!”桓福拿了衣服递给在帐外站了良久的贺秋,“天冷,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进去吧。”
贺秋拿过衣服点点头,没动。桓福悄悄走开。
没月亮呢……贺秋默默看天,神情宁静悠远。
六年前他离开大都,醒来时已经在雅枫的车上。雅枫怕英亢追捕,偏偏不往别人以为最可能去的南方,反其道行之,去了大顺。
没曾想,帝国根本没有人追缉他们,直到现在。
大概,那人也觉得我走了是最好的罢……贺秋笑笑。
当时他心灰意冷,身受重伤,觉得去哪儿都一样,也就一直跟着雅枫她们,而桓福也不离不弃一直跟着照顾他。一行人在大顺没住几天,又去了古斯国西邻属国巫国,那是希纤的家乡。到了那儿,小秋想起离秋生前跟他说的离家,巫国的南部是蛮族聚居地,待他身体好些,便坚持要去那里看看。
那时,帝国的赦令通达天下,在监狱的右臂残疾者全被放出来,为难得罪右臂残疾者的严惩不怠,他这个废了右臂的人倒成了香馍馍,即使在帝国的属国巫国都倍受宽待,令得桓福羡慕无比,一心想假扮臂残。
这法令也定是那人颁布的了。又何必呢?!
今时想起这些事情,竟觉得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难道自己是这般无情的,说放下就放下了?
他顺顺当当到了离家,不想离家竟是个有着几万人的大家族,离秋更是族长的女儿,他就是族长的孙儿。可这时候他也不愿认这些亲戚了,他不想有贺盛川那样的父亲。他只说他是离秋生前的奴仆,离秋身死,他来投靠。他是奴隶贺秋。
也许是先前十多年将一生的霉运都走完了,断了过去的贺秋六年来都过得很顺。
他将离秋生前给他的小黄书拿来参研,里面是离家失传了很多年的巫术、武功和一些兵法,也不知怎么流失到外面,又给离秋找了来。他右臂残疾,全身功力又废了,体质大受损耗,武功一事上再难有大成,但是武功失了见识尚在,拿来教人是绰绰有余。将离、贺两家的武功相融合,再辅以巫术,几年下来倒也真给他教出了名堂,离家有了一支堪比黑旗的军队,他自然也成了离家的恩人,有了很高的威望。
离家是蛮族,最近十年才由奴变民,对奴隶总是同情,从帝国逃出的奴隶本就多投奔到离家,再加上贺秋到来,离家聚居地简直成了逃奴的乐土。
半年前,帝国桂、庆两族的逃奴叛反逃亡,贺秋率领离家两千人抵住了桂、庆五万追兵,救下所有奴隶,顿时名动天下。接下去半年,各方志士、逃奴都陆续投奔而来,再加上雅枫和希纤带来的家将兵士,赫然有了近万人之多。
成就了声名,立即就有人来拉拢,前些时候,明家派了人来,邀他参加废奴联盟。
明家,哼,贺秋对明家当然是知根知底,所以他更要去。
如果他一生还有什么要做,就是废奴了。
恨透了。
他自己,他的那些从小去配种的伙伴小狗、尾巴、骨头,香贞贞和来凤轩的姑娘,一庭的管家,他的母亲,明玉,身边不断涌来的逃奴,太多太多……为了什么他们要忍受这般比猪狗都不如的命运。只为了身上出生就被烙下的奴印么?
他不知道没了奴隶天下会是什么样子,据说流西是没有奴隶的,他也管不了多少。
他只知道,他不要天下有主奴之分。
也许,要和那人对阵沙场;过去,与那人的……
贺秋闭上眼,深吸口气。他很久没想这些了,过去的事早变得模糊,再过些时候就能全忘了吧?
桓福又催:“贺将,歇息了,明天还要赶路呢,快进古斯了,可有得热闹了。”
是啊,明日就要进到帝国,他还要为他部下忧心。
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似乎响着某个声音——
英亢,贺秋回来了。
19
第二天一清早,军士们拆了帐篷向古斯出发。
雅枫、希纤和贺秋并驾齐驱。贺秋的亲传弟子离家军四大家将离雁、离影、离霜、离越与桓福紧跟其后。
雅枫还是那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她回头看看军容整齐的队伍,忍不住拍了小秋左肩:“姓贺的小子,有你的!本公主原以为一帮逃奴成不了气候,没想到在你手里,竟有了这番气象,便是黑旗军也不过如此!”
贺秋失笑,倒是希纤轻声提醒:“公主注意言语。”几个近边的奴隶出身的兵士听到“逃奴”,神情不愉。
“我说什么了?我是夸他们。”雅枫浓眉一掀,“我生下就是古斯第一公主,不过今日既到此处,也就不是公主了,本公主要和贺小秋共襄废奴大业!”
贺秋闻言心中感动,雅枫、希纤救他于危难之时,更是世上仅剩知道他身世的人,在他眼里便与亲人无异。
正这时,身后离雁催马赶上轻声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