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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昕送魏小峰来,正听见何文在发表怪论,笑道:惯性!都像你这样,人类不就要绝种了?
何文大笑:哪一天人类把自己列入濒危动物名单,那该多有意思!
钟情也笑起来。
钟情以拥有何文这个大学同学而欣慰。平生得一知己足矣!何文成为他坚不可摧的朋友有这么几个原因:
都是铁杆棋迷和球迷。喜欢下各种各样的棋,看各种类型的足球赛。
钟情最终放弃夏天接受白雪,何文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当钟情徘徊在南京的十字街头时,何文指出:白雪很爱你,她是个好姑娘。你爱白雪多一点,还是爱夏天多一点?钟情愣了半天,说:白雪吧。钟情说白雪并非他真的知道自己更爱哪个,是因为他被白雪的爱感动了。而何文就拍了板:那就好好相爱吧!我祝福你们。神情像个红娘或神父。
白雪毕业后能进入通城中学担任美术教师,完全是何文的功劳。起决定作用的当然是他的伯伯,通城教育界的头面人物。何文虽然学的是艺术,但一毕业,就完全脱离了专业。他似乎是身不由己,但也似乎乐在其中。他父亲的大通集团是通城钢丝绳行业的龙头老大,在他读大四时,父亲就突然脑溢血中风,如今还躺在床上,形同植物人。所以,何文还没毕业,就接过了大通集团的重担。
他似乎是天生的生意人,很快就在商场上混得游刃有余。
他现在不再拿画笔,但他喜欢看钟情作画。所以,他是钟情画室的常客。既是看客,也是顾客。钟情的画,用来送人,还是不错的礼物。
随着鲜红的经血浸湿一片片护舒宝,白雪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明亮的眼睛中燃烧的希望之火一刻比一刻暗淡。
钟情安慰她:算了,没孩子的人家多着呢,不一样过?
白雪一脸肃穆,握一叠药方,边撕边烧,有黛玉焚稿的味道。纸灰从不锈钢垃圾桶里飞出来,黑蝴蝶似的在厨房里乱飘。
钟情清扫厨房的时候,居然如释重负。白雪却一直阴着脸,和阳光灿烂的日子很不协调。
白雪似乎突然进了更年期,情绪低落。吃、睡、上班,一天和钟情说不上十句话,笑不上一回。
电视──什么破电视剧,有什么看头?影响我看书,关了。
音乐──鬼哭狼嚎的,噪音,影响我休息,关了。
22点30分,钟情想搁笔上床了──再画一个小时,这么早睡,你哪里成得了气候?
钟情搁下笔,动了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气候!
白雪在一旁边翻《瑞丽》边打哈欠:想当初我看上你的,不就是你画得好,我可是指望你成为范曾的,再不济,也得抵上范曾的十分之一吧?这个目标和要求不高吧?
钟情沉默,搞不清是得了赞赏还是受了侮辱,很不是滋味。有一种要把《堕落的仕女》撕碎的冲动。但咬咬牙,忍住。
白雪撇下《瑞丽》杂志,往卧室去了。
等待上床的一小时,如同等待戈多。钟情捏了蘸满水彩的画笔,心思根本就不在堕落的仕女身上,他盯着石英钟不知疲倦地绞碎着分分秒秒。他知道月亮在他傻乎乎的等待中在一点点爬高,地球在飞速转动。23点25分,钟情缓缓放下画笔,熄灯,直奔浴室,像洗条毛巾似的,飞快地把自己浸湿并拧干。他就这样赤条条来去心事重重牵挂重重地躺倒在白雪身边。
白雪朝里侧躺着,曲线诱惑人心,让钟情心旌摇荡。酝酿了几十分钟,钟情忙碌。白雪拒绝:我累了,睡吧。
钟情涎着脸,不死心:要一回嘛,半个月没动作了。
要什么,反正是白费劲。
要归要。
不行就不行。白雪斩钉截铁。明晚吧。
钟情很想……她一回,但终于乘兴而来,扫兴而去。
第二天白雪一动不动,自始至终像段木头,还不断催促: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钟情郁闷。人类性活动的目的毕竟不仅仅是为了繁殖。没想到白雪的功利色彩如此强烈。也许在其余方面也如此,她不是说,当初看上我只是因为我画得好吗?
一种空洞的悲哀开始时时袭击钟情,他有点飘摇,有点恍惚。性生活变得如珍稀物种,奸尸似的感觉使钟情自觉地放弃了对白雪的性要求。
枯燥、压抑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一天天暖起来,心情却一天天坏下去。只有田昕来的时候,钟情才能放松一些,才能畅快地笑几声。
魏峰是个狂热的摄影师,每年一大半时间都背了摄影包满世界跑,开的婚纱影楼基本上都是田昕在打理。梅里雪山把魏峰永远留下后,田昕的生活和往日并没有更多的改变。每周还是一三五把魏小峰送到钟情的画室学画,学书法,按时接送。田昕这天来接魏小峰的时候,钟情拿出两张票:今天晚上更俗剧院有场俄罗斯的芭蕾舞蹈,何文送我的,白雪不感兴趣,你陪我去看吧,浪费了可惜。
田昕接过票看,迟疑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好啊,我喜欢看芭蕾,那我,6点半在剧院前面等你?
钟情点点头。
为了看演出,钟情和白雪几乎吵了一架。
上午,白雪就一口回绝看演出的安排: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和兴趣陪你去看,你自己去吧。不过,我想,看俄罗斯的芭蕾对你创作有什么作用呢?你是不是应该多花点时间画画?你快三十岁了,还一事无成。何文为什么做得很成功?恐怕不仅仅因为他有个好父亲。他并不比你聪明,但他肯定比你勤奋。
钟情一言不发,盯着她。她的眼睛里有疲倦、失望、不满。有后悔吗?有对当年投资失误的抱怨吗?钟情摇着头:不错,我混得不好,没本事,没出息,没钱,可就是要去看芭蕾,我喜欢,我就这德性,怎么着?
白雪按按太阳穴:我不想和你吵架。
钟情的嗓门高起来:难道是我想和你吵?我神经病?
白雪冷冷扫他一眼,挎了包,一摔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踩得钟情心疼。
心疼着的钟情在更俗剧院的大厅里看到了略施粉黛的田昕,她长发微潮,墨绿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更加发黑肤白,在初夏的夜里,肯定有些凉意。钟情发现她的身子在微颤。
剧场里冷气很足,钟情问:冷吗?
田昕一下子就把身子倾斜过来,轻轻靠上钟情的肩膀:有点。
钟情感到了一股令人战栗的温暖,想躲开,但没有。下了几次决心都没能改变现状,反而产生了拥抱她的渴望——渴望随着田昕身体的发热而越发强烈。
钟情剥了个口香糖递给田昕,她一口,就含住了钟情的手指。钟情心更乱了。
从田昕温柔的樱桃小口中将手指抽出,两人的手就很自然地绞在了一起。在天鹅湖的轻快节奏中,两只手的舞蹈同样丰富多彩激情洋溢。钟情知道自己完了,他听见自己在说:田昕,不看了,我们,出去。
两具肉体的舞蹈是在田昕影楼的道具间里轰轰烈烈上演的。当钟情和田昕像从水里浮出来一样瘫在地板上时,美丽的天鹅还在剧院的舞台上飞翔。
田昕的手指慢慢滑过钟情的胸膛,她说:魏峰走了以后,我就没碰过男人。
这句话,使钟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把两人间的关系定位为纯粹的肉欲关系。
午夜时分,钟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田昕。回到家,白雪已经熟睡。钟情匆匆洗了一通,倒头便睡。醒时,白雪已把中饭都忙好了。
钟情心情舒畅,食欲旺盛。白雪却像一副怀孕的样子,挑三拣四,夹了一点菜,扒了一点饭,就午睡了。
望着白雪安静恬美的睡姿时,钟情才涌上了一丝愧疚。钟情有写日记的习惯,只要有空,就会在电脑上写下自己的艺术感悟和生活经历。敲打了一行日期以后,钟情不知道怎样记录昨晚的经历。
在书房,他静静地想了几个问题。
为什么会和田昕发生关系?我不讨厌她。我对白雪的冷淡不满。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这种事很普通、普遍。田昕满足了我,我也满足了她。这很公平。
对得起白雪吗?谈不上对得起对不起。我这样做,并非意味着不爱白雪。我和从前一样爱她。我这样做,客观上也减轻了白雪的负担。
白雪知道了怎么办?我不会让她知道的。她不知道,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发生,对她就没什么伤害。
假如知道了呢?会不会闹离婚?她不会知道的。永远不会。
日记是短短一行:独自看《天鹅湖》。平安无事,或有事平安。谁知道呢?上帝,天,鬼。
钟情关了电脑,倦意又从腰间升起。他来到床前。白雪仰面躺着,长长的睫毛、略略浮肿的眼皮遮住了明亮的眼睛。她什么也不会发现的。钟情吻她的唇,手插进她的腰间和胸口,说:要一下好吗?
白雪没有睁眼,推开他的头、手:神经,大白天的。
钟情撤到客房,躺下,心里说:白雪,你怪不得我。
这一觉,他俩都睡到太阳西沉。
最近,白雪经常回乡下娘家,她说父亲风湿病犯了。这给钟情和田昕的幽会提供了良机。
田昕说她爱钟情。当年钟情作为魏峰的伴郎出现在婚礼上时,田昕就对他刮目相看,就在心里留了一块芳草地,随时等待钟情去承包、开垦,不要一分一厘的租金税金。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两人会走到这一步。她说不管钟情是否爱她,她对现状满意。
她说:我感到幸福。
钟情沉默。钟情听着这样的表白,感觉像在听一个美丽的童话。但钟情因此感到了自己的卑劣和猥琐。钟情不无悲哀地想:我怎么就没有一丝高尚的情感啊?怎么每想起或见到田昕,就想上床?
在钟情艰难的坦白内心世界时,田昕居然毫无理性地说: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田昕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我尊重白雪,更尊重自己的感情。白雪既然拒绝和你做爱,就没有理由阻止你和其余喜欢的女人做爱,否则,是不人道的。
钟情问她怎样看待他和白雪的婚姻。
──我拒绝评价。反正我并不愿意看到你们离婚。你放心,我不会产生和你结婚的奢望的。我真心希望你们生活安定美满,也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温柔。这是一种矛盾。生活嘛,就是充满矛盾的。
钟情叹息: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哲学家了!
田昕也叹息:我不是哲学家,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我也只想做个快快活活平平常常的女人而已。
这话很对钟情的胃口。钟情也只想做个快快活活的男人。做个平凡甚至平庸的男人。虽然他没日没夜地画着,但他真的不想拼死拼活成名成家赚大钱。就这样教几个学生,懒懒地画点自己喜欢的画,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很满意了。
白雪说:这是无能人的生活哲学。鄙夷的神情,冷漠的口吻。
田昕则点头:人活着,要求不能太高。
五一长假,钟情收到一张明信片,是中国邮政节日有奖明信片“五月的鲜花”系列中的一张。落款是夏天。正面两只丑陋的小狗并肩奔跑,神情痛苦。拆开一看,一只嬉皮笑脸的小狗旁印着两行诗:
如果生命如花
那么青春是最馥郁的时分
诗句下是夏天娟秀的笔迹:
如果往事如烟
那么烟云是最美丽的风景
如果风景如画
那么你是画中最辉煌的色彩
钟情想象在上海的夏天一定是带孩子带得无聊,胡思乱想之余,信手涂鸦,传达出一种对往事的怀恋。
这仅仅是个成人的游戏,它不代表什么。望着熟悉的字迹,钟情居然有一丝惆怅。这是从何而来的惆怅呢?
白雪拿了明信片扫了两眼,不置一词。这可不是她以往的风格。
近期,何文来钟情画室的次数相当勤。看画,建议钟情今年在通城中心美术馆搞一次个人画展。或者,两人下围棋,一下就是半天。或者,看各国的足球联赛球,看到半夜三更,何文就赖着不走了,睡客房。或者,喝酒,两人一连醉了三四回。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惨状。幸好白雪并未指责,默默替他们收拾。
看欧锦赛的时候,钟情和何文仰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品头论足。白雪居然有时也放弃睡眠,认真地看了几场,不时问问点球、任意球、越位之类的规则。钟情发现,白雪变了。以前她对足球是不屑一顾的。
六月中旬,白雪告诉钟情,她要参加编写一本乡土美术教材的任务,白天都得到市教研室,中午不回家吃饭,晚上才回来。这给钟情和田昕提供了极好的机会。频繁的幽会,累得钟情欧锦赛都看得丢三落四,常常看着看着就迷糊过去了,醒后再听每逢重大比赛必来的何文描述精彩场面。
在呐喊声中,钟情迷迷糊糊沉入梦境。梦里红衣、白衣狂奔,足球炮弹般飞舞,白雪雪白的腿慌乱地从何文怀里移开……钟情睁开惺忪睡眼,看见白雪何文都正襟危坐,何文兴致勃勃向他介绍贝克汉姆刚才的杰出表现。
直到那个突然肚疼下午的来临,钟情才恍然大悟──那不是梦。
那天下午,钟情在市中心美术馆和馆长讨论下半年举办个展事宜,晚上准备请馆长几个一起喝酒。谁知,才谈了会儿,钟情就突然感觉肚疼难忍,估计是吃了不洁食物的原因。和馆长打了招呼,赶紧先上厕所泻了一场,然后买了药回家。挨到楼下的时候,疼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了。
钟情捂着肚子,拎着钥匙,满头大汗爬上楼,一开门,就中弹似的,心脏停跳,弯着的腰好久未挺直。
呈现在眼前的是钟情今世来生都不愿看到的一幕──
他最好的朋友,何文,在他们昨晚还一起坐着看欧锦赛的沙发上,一丝不挂地和同样一丝不挂的白雪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连接在一起。何文的目光慌乱而羞愧,白雪则冷漠而镇静。钟情反而感到无地自容。
他的肚子刀绞似的疼。他艰难地关上大门,晃到卫生间,关门,虚脱般狂泻,臭气冲天。居然有两只苍蝇公然飞在他的胳膊上做爱。钟情一掌下去,皮肤发红,而那一对狗男女,轰然飞走了。
钟情后来才知道,何文一直深爱着白雪。他对钟情说:我比你先爱上她。这本该是个动人的爱情故事,现在却变得如此荒唐。
何文看到白雪拼命追钟情的时候,就主动退出而竭力促成钟情和白雪的婚姻,但深深的单恋一直苦苦地折磨着他。何文的每一页日记上,都写满了对白雪刻骨铭心的爱恋,以及面对这一感情的矛盾、痛苦、斗争……
在一个钟情无从知道也不想知道的偶然机会里,白雪洞悉了何文的内心世界,便为之感动,为之激动,最终为之献身──当钟情和田昕在《天鹅湖》的旋律中狂欢时,他们也正一步步走向床。
钟情恍然:难怪这几个月来,白雪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多。
早就戴上了绿帽子,钟情却还在为和田昕的关系惴惴不安。白雪不是不知道他的底细,而是早就把钟情从她的黑板上擦去了。钟情就像无声飘落的粉笔灰,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钟情回忆起爱得死去活来的热恋时光,恍若隔世。今天的他们和昨天的他们,形同陌路。
白雪平静地说:离婚吧。
两人对视,都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爱情游戏已经结束了。如果有个孩子,还可以和许多家庭一样维系下去,自欺欺人地继续高唱爱情之歌,在回忆和幻想中,扮演恩爱夫妻的角色。
人们渴望有个孩子的动机莫非仅此而已?
钟情平静地想了一会,点点头:离吧。
很多天,钟情静坐家中,形同白痴。什么也不想做,不想想。空虚、孤独、无聊的气流从空调里嗡嗡而来,钟情浑身冰凉。
田昕影子一样闪进。钟情腾地跃起,死死地抱住她。就在那张何文和白雪鏖战过的沙发上,钟情几乎揉烂了田昕。
才磕磕绊绊进去,茶几上电话响了。田昕嘟囔:半夜三更,谁那么不自觉?不接。哪知,电话坚强地响结束,钟情的手机又刺耳地响起来。
钟情困难地拿起手机。
钟情,我是夏天,在干吗哪?
我离婚了,手续都办了。
为什么?
说得肉麻点,是没有爱情了。
钟情来来去去,三下五除二忙完,索然寡味。
夏天邀请钟情到上海去散散心。钟情扔下手机,紧紧搂住田昕。他想象她是夏天。
田昕问:我们之间有爱情吗?
钟情用唇堵住她的嘴,始终没有回答。
快乐稍纵即逝,空虚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