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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_by_水之银-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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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过一会儿功夫信兰被带了进来,满脸憔悴,眼神疲惫,看到我勉强笑了一笑,说道:「楚寒,我终究还是输了。」 

「……」 

「从小到大我的身边只有威远和娘,村子里的人只有来欺负我们的份,可是再怎样凶的人也都有弱点在,我从来都不是可以任人随便宰割的人,总以为只要够聪明,只要努力到了,人就终究会成功,想不到现在才知道,不管再怎么喜欢,原来有些东西注定就是得不到……楚寒,你真的就不能喜欢我么?」 

我心头一痛:「信兰,我向来都是把你当成孩子来看,情爱一事,想都没有想过,你还小,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将来大一些自然就会好了。」 

信兰愣愣看我半晌,突然惨淡一笑,说道:「哪里还有什么以后?楚寒,我对你怀有非份之想,今天早晨这一面见过已可去你疑心,你真的以为,七王爷他就能放过我么?」 

……什么!? 

我猛地扭头去看沈静,他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杀机,可是……他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本来就从不会动一点声色—— 

「沈静,你待如何?」 

沈静笑笑,道:「裴信兰再怎样也是你钟爱的弟子,沈静负尽天下人,已是早就伤了你,到了今天,却又如何能舍得再让你来伤心?」 

我也是一笑,真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他么? 

「那些都跟我没有关系,说这太没意思,沈静,信兰天生该是个长命百岁的人,我也下管什么原因,我只知道他有一点三长两短,我直接找你赔命就是了,倒看看凭哈森一个人能不能护得你周全。」 

沈静挥了挥手,哈森把信兰带了出去,笑嘻嘻瞅着我说道:「沈静岂是那么不识情趣的人了?但楚寒在我身边一天,裴信蔺,裴威远,吴剑琴自然皆是无忧。除非……」 

我挑了挑眉:「除非怎样?沈渊现在已经做了皇帝,南安河一战于你亦是损失惨重,差一点就自身难保,我偏不信你还有什么花招能使得出来。」 

沈静面色严肃了些,一叹说道:「这些你说的都没有错,当时我被北蛮抓来,本来已经是必死无疑……如果没有哈森及时赶到,又幸好有李利替我混乱之中李代桃僵,这次真就逃不过去了,不过沈渊与本王一奶同胞,兄弟情深,任何时候我都不必防他,楚寒你问这些,可是在为我担心么?」 

「李利?」 

沈静若是知道兄弟情深这几个字一丝丝的意思,卢陵那时也就不必死了,我对他睁眼说来的瞎话听而不闻,却一下子想起了北蛮军中那个热血青年,沈静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有些嘲讽,又有些遗憾一样,感叹说道:「不错,就是那个李利,本王也是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介升斗小民所救……圣天子有百灵护佑,这话果然不假,楚寒,似本王这等人才,对你一往情深,非卿不娶,你还有汁么不满意的地方?还是早早放下心结,我二人就此双宿双飞去吧?!」 

「……你给我滚出去!」 

「这要本王如何舍得?楚寒,沈静一世自命聪明,负尽天下,却偏偏折在你的手上,就算不是一见钟情,却也是二见倾心,那一日地牢之中我如此待你,你想我要如何后悔?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回到你我相识之初,便是尽我所有,沈静亦是心甘情愿。」 

「……」 

「楚寒,你固然武功高强,罕有敌手,但京城之时,我几次有机会置你于死地,偏偏又皆是手下留情,宁可纵虎归山,甘冒性命之险,沈静对你的心意,又岂是一朝一夕,好好恶恶?总算时至今日,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楚寒的绝世风姿,又岂是一张面具,一道伤疤遮掩得来的?沈季死去那一夜我只不过见你一招一式,恍然就如同见了天上的……仙子。」 

他的手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微凉温润,顺势又从领口沿了下去,食指轻挑,已经把我上面的一个衣钮解开,眼睛中却是隐隐凶猛,像是恨不得一口就能把我吃下肚去一样,我慢慢按在他的手上,却是了然一笑,道:「沈静,你我相识之初,哪一个对剑琴势在必得?京城几度交手,若杀了楚寒你全无后顾之忧,你可还会手下留情?北蛮兵临城下,你自己出去替我,救了楚寒一命,如果当时还有第二条路走,七王爷又会如何作为呢?」 

「楚寒?」沈静脸上全是错愕,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渐渐却又化开,突然大笑,看着我说道:「楚寒楚寒!天底下怎么就可以有你这么一个人呢!沈静平生最爱美人,你当初相貌平庸,我自然看不上眼,像你现在面目半毁,好好—张脸折腾成这个模样,我看了自然更是生气,若是还有别样美人能强似你,剔透似你,冰雪聪明,风姿绝代,纵是上天入地,沈静自然非要寻他出来不可,但也只是可惜,天地间也就只一个楚寒而已。」 

他叹了口气,脸色竟略略有些发红,淡淡笑道:「我的心思你已经明白,我的性子你更是了解,楚寒应了本王便罢,若是不答应,偏还要想些别样手段,那沈静自也有手段让你自食其果,我固然舍不得动你,但吴剑琴,裴信兰,裴威远,黄秀娘,不声不响我自也可以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让人找不到半点把柄——就算这些你都不怕,杀上几千几万个平民百姓,于沈静原也不算什么。」 

「……」 

哪有这样子威胁人的?我瞪着他看了半晌,竟只觉得又想气又想笑,万马军中,言犹在耳,这时露出真面目,却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模样,虽然这就是他的本性,却也从没想过沈静竟会直接就这样说了出来,委实无赖已极,被这样的人喜欢上,绝对就是已经注定的孽缘了,猛然把他的手挥开,我冷冷喝道:「放手!」 

「楚寒?」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全天下的人都要顺着你的意!?你今天既已落在我的手里,自然就要按我的规矩来办!先离我远一点!」 

「这个好办,但得楚寒一人真心相待,沈静又岂敢再有他求?」 

他一反刚刚色狼一样的常态,竞真的依言后退,规规矩矩地垂手坐着,却也不过一分二寸的距离,突如其来的却是微笑,竟是我从没见过的,不带任何矫饰的光彩,整张脸,整个人,整间屋子,一下子都亮了起来,连人的心都能照软融化一样,竞真的就似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他诧异遇到楚寒,我还要纳罕会有沈静这样的人呢,怎么就会碰得上他呢? 

一瞬间脑子中嗡嗡作响,翻来覆去都只是让人心惊的两个字——「孽缘」。 

第二十九章 

沈静和我皆不愿在北蛮久待,待毒性略解,便收拾启程上路,只是少了哈森,自然还有连带的信兰。 

沈静笑得云淡风轻,言道:「楚寒与沈静知心,自该知道本王眼里从来揉不得一粒沙子。沈静答允你裴信兰生死我就断不会出手,只是他心怀不轨,我却是容不得他还在你身前左右,虽然说起来——我原该还要感谢他才是。」 

说着眼角不怀好意地在我周身又扫了一圈,柔情春意,我把头转过来不去理他,现在这个时候不带着哈森在侧,他真是十足笃定我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沈静却也是殷勤备至,事事皆不欲让我动手,偏他是养尊处优惯了,心思那样灵巧的一个人,这些繁杂小事做起来却显得甚是笨拙,那一天我们两个也并没有走出多少路来,天刚一黑就扎起帐篷,沈静很识趣的把行李分成两边铺好,中间隔出来一条过道,看看我又叹了口气,垂首低眉,表情无辜,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我只当成全然不见,实在是有的人太会抓住机会,一点点的空隙都留情不得。 

这一夜竟是好眠,无梦到天亮,第二天整个人都恢复过来,沈静看起来反倒没有我来得精神了,他穿着—身北蛮普通商人的毛皮衣服,头上戴着乔装用的花白假发,花白短须,跟在京城时相比整个人都似瘦了一大圈,脸上很带出些憔悴,受不得仔细端详,只是眼睛里仍流露出柔柔之意,说道:「这回楚寒总该知道我是正人君子了吧?心仪的人就在眼前,却看得到吃不到,就是柳下惠也不过如是。」 

我被他恶心到,想要说点什么讥嘲,对上他的目光真切却又不由自主地把话给咽了回去,转身自顾自地出了帐篷,突然之间只觉得满心纷乱,一会儿畅然一会儿紧切,又夹杂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的怒意,竟是平生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想我跟他相识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彼此间了解却像是已认识一辈子一样,多少楚寒没有经历过的事情都是在他身上首开先例,可不知为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灾难,边想边走,绕了一圈又踱回来,看到他却是收拾好东西在原地殷殷相待,不自觉露出来的温柔无防,突觉心头—热,一句话险些冲口而出:沈静沈静,你既有今日,却又何必当初!? 

何必——要在地牢之中待我绝决龌龊; 

何必——对剑琴那等逼迫急惶? 

事到如今,即便是我再怎样,却又要如何去对那被我视为生平至交的好友解释交代!? 

诸般心思在心头一闪而逝,回过神来再细细一想,不由得诧然茫然,整个人竟是怔在当地。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又是哪里来的这些心思? 

难道我,竟是在觉得……委屈? 

——委屈? 

我……吗? 

将头转开,我不再去看他一眼,淡淡说道:「走吧。」 

人心果然是世上最难猜测的东西,看明白别人不容易,看明白自己更难。我只觉得不自在,幸好行不到中午,就遇到了一群向南迁移的北蛮人,都是贫穷百姓,衣衫破旧,处处补丁,连赶着的牲畜也都显得无精打采,皮毛涩滞,我和沈静都认为跟他们走在一起有利于掩饰行藏,当下谎称是商人,终于和人群走在了一处。 

暗自只放松,终于,终于,不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一个年轻牧民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眼睛滴溜溜十分灵动,他们一家人离我们近,走了一段路好奇问道:「你们做的什么买卖,要运到哪里去?这年头跑买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沈静说道:「本是要贩点牲口进关,没想到遇到打仗,路上不太平,这一趟看来是要白跑了。」 

那牧民面露同情之色,说道:「真是可怜,要不是打仗我们也用不着这么快就挪地方了,听说咱们大王本来能打胜仗的,都是那些中原人太阴险狡诈,不是明动刀枪的英雄好汉。」 

我和沈静北蛮话说得都还地道,也做的外族人装扮,他因此也不避讳,沈静挑了挑眉毛,问道:「怎么说?」 

那个年轻牧民愤愤说道:「你想大王是多勇猛的人,大军都已经打到京城底下了,没想到被他们又是诈降又是反间,活生生就那么败了,幸好抓到那个叫沈静的主谋,前几天已经被斩了,我只恨没亲眼看到,要是年纪大点,那时候我也进军队了。」 

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立刻被旁边的—个裹蓝布头巾的中年妇人给听到了,喝了声说道:「阿三,你说什么呢?阿大阿二进了大王军队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是生是死呢,你又来给我添乱!这辈子都老老实实在这里放羊,当兵那是再也不要想的事儿!」 

阿三撇了撇嘴,说道:「不说就不说,我唱歌还不行吗?」 

唱的却是一首极有精神的北蛮小调,北蛮人生来喜爱唱歌跳舞,无论男女像是都有一副好嗓子,歌声雄浑嘹亮,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远远地传了开去,沈静听了一阵子,同我低低感叹,道:「如此子民,我若是拓邑,自然也会想到南侵。」 

辽阔天地,塞外风情,我不由得一笑说道:「被人骂得如此凄惨,难为还会忧国忧民,你怎不说他是瞧上了你的锦绣江山?我看你是巴不得中原百姓能这般替你效命打仗才对。」 

沈静亦是一笑,道:「若是没有我的江山,拓邑又要侵到哪里去?真心跟我作对的人早就死了,我还怕担个区区骂名不成?」 

却没想到走了下到两天就遇到了一小股北蛮强盗,也是拓邑子民。时局乱成这样,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趁火打劫的也不在少数,劫住我们的这—群衣甲鲜明,身手伶俐,当数后者,不由得人要奇怪,他们来抢这群穷人,又想抢得些什么东西,怎样看来,他们马鞍子的成色都要比这一边人穿的衣服好上几百倍了。 

当先领头的是一个髯大汉,国字脸型,满睑横肉,目光凶狠,骑在—匹枣红马上面,恶狠狠说道:「把值钱的东西全都给我留下来!」 

他言语甫出,我身边的沈静似是突然就愣住了一样,周身都是微微一僵,我不解问道:「怎么?」 

沈静的眼光在天边溜了半圈,顺到我的身上,说道:「没什么。楚寒觉得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是打还是跑?」 

我盘算了一下路程,说道:「这里离凌关至少还要两天,不如先看看再说?实在瞒不过去再跟他们动手好了。」 

沈静点头,笑道:「楚寒一向最擅长扮装,这次倒要看你能不能做得像了。只是我近来受伤动不得武,一会儿万一动起手来,你可不要自己偷跑掉才好。」 

我有些惊讶,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虽然我从没觉得你的武功很好,但什么时候变成了文弱书生,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沈静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在下正是害怕被武功盖世的神剑门传人看不起,这才一直隐瞒,没想到终究还是要被你知道,果然是时运不济。」 

我未置可否,只想着怎样把他甩给强盗会做得漂亮一点,这般的油腔滑调,小炒清煮,便是直接下酒做配菜也是足够了。 

强盗们这时已经冲进队伍中间,挨个儿的搜查,男女老幼皆不放过,人群顿时乱了起来,哭喊马嘶的声音不绝于耳,有几个不服气的,竟不是他们三招两式的对手,被明晃晃的刀光一逼,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片低低的哭泣声,他们身上却也实在没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免不了被推推搡搡,呼来喝去,稍有反抗的更是拳打脚踢,总算这些人还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没有伤人性命,阿三的娘不住地在旁边低声说着「造孽」之类的话,一边拉紧阿三的胳膊,不许他乱动乱说话,我跟沈静算是这里面最富裕的,更是被好几个人反覆搜了一遍又一遍,沈静眼神冷厉,不发一语,我反倒要替这群强盗叹气,被沈静记恨真是不下于捅掉大马蜂窝,不晓得将来会被怎样报复。 

后来他们看实在没有多少油水可捞,又把目标转移到牲畜上面,好些人去拉缰绳,言道要全都抢回去,正好这几天用来加餐。草原上没有固定的粮食,全要靠牲畜过活,此言一出,牧民们的脸色顿时全都变了,—个紫黑面庞的牧民突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大王!你们也是草原上的汉子,但凡我们身上有的,不论是金是银,你们看得上就全都拿去,但是牲口就是大家伙儿的命,无论如何你们不能把所有的牛马全部抢走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了下去,有他领头,其他人顿时也跟着全都跪了下去,不住叩头,满场人里除了强盗就只有我和沈静还是站着,倒也都没有从权的意思,只听那个强盗头子大声哼了声,不耐烦说道:「尽说些什么废话!不抢东西你们倒是想要我们都去陪你喝西北风么!」 

那个牧民颤声说道:「大王,你们家中也有父母子息,现在生活不易,拿你的心比比咱们的心,何妨给我们留条活路?」 

好几个小强盗听他这样说似有所感,面露思乡之色,头领大怒,策马到那个牧民旁边,举起兵器恶狠狠说道:「我现在就宰了你,看哪个还要什么活路!」 

我看他们这样强横霸道,早也就有些忍耐不住,看到这里更是气忿,扔出一颗小石子打在他的刀上,大刀被弹得脱手,我就势跃出,喝道:「住手!」 

沈静在我旁边只是叹气,碎碎念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终究还是忍不下来。」 

我懒得理他,只作听不到,那头领的注意力这会儿全都被引到我这边来了,怒不可遏,却又忌惮我刚刚那一石之力,把刀重又拾起来,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什么人?是想要强出头吗?」 

我脸上也贴著花白胡子,哼了一哼,索性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式,说道:「你来打劫我们,反怪我要强出头不成?是你做事太绝,让人看不过去。你现在老老实实把东西都还给大夥儿,我权当这事没发生过,不然真把我给惹火了,少不了要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头领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竟敢说这种大话,我先杀了你祭旗!」 

说著对著我直冲过来,凶神恶煞一样,阿三惊呼一声,道:「小心!」 

我站在原地不动,等他的马到了身前才猛然错身让开,再反身一抓,拉著他的手腕已把他从马上横拽了下来,另一只手取过他的刀,反架在他的脖子上,轻声问道:「你说你待如何?」 

眨眼之间,形势已变,只沈静未动声色,其他人从牧民到强盗,一个个都像是呆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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