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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聊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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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实在是见哥哥思子心切,嫂嫂又不肯松口,才先教家生说那一番话激得嫂嫂动心,再买通了张媒婆,嫂嫂不会怪罪我先斩后奏吧?” 
   “好了好了,自家兄弟,不用说这些!”何初九出来打了圆场,一场风波就此消散,本来几乎反目成仇的两家人重归于好,多年后,子孙绕膝的洪氏还时不时地提起当年——如非是小叔子何初元的巧计,哪有今日的满堂之欢呢? 


难产 
   
   几只大腹便便的红头苍蝇在半空中嗡嗡嘤嘤地飞了几圈,最后落在一扇猪肉上。不过,还不等它们开始享受美食,一只蝇拍已经带着怒气横扫了过来,把它们重新赶回到半空中。 
   “妈的!”吐了一口浓痰,屠夫柴大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怎么老是叮我家的肉,真讨厌!” 
   “废话,谁家的肉也没我家的臭,苍蝇能不叮吗?”回答他的是妻子钱氏:“早叫你不要进这么多的生猪,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这些臭肉能卖给谁去?” 
   “你懂什么?”见老婆唠叨个没完,柴大的喉咙响了起来,伴以飞舞的拳头,有效地制止住了钱氏的进一步指摘。 
   说起来也真不能怪他,一来当时那猪伙的价钱开得便宜,二来柴大早就打听好镇西蒋员外家媳妇怀胎十月已经发动。本镇习俗,孩子一落地就要开汤饼会,以蒋家的财势,还能少得了用肉吗?所以才贪心多进了两口生猪。 
   ——又有谁会料到蒋家媳妇难产,已经足足三天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呢?眼看着炎炎烈日下,剩余的猪肉气味越来越难闻,如果再不出手,恐怕这一笔买卖是赔定了。 
   “阿弥佗佛!”正在烦恼,忽然肉案前有人宣起了佛号,柴大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年迈的和尚。 
   “去去去,我还没开张呢,没钱施舍!”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柴大不耐烦地说。 
   “呵呵,施主有所不知,老衲正是来买肉的。”那老僧并不着恼,微微一笑道:“老衲久已不知肉味,今早忽然动念,想尝一尝猪肉的滋味,所以才来找施主的。”说着,老僧从褡裢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啊?……”这可真是新鲜事,柴大卖了几十年肉,还真没见过出家人来买肉的。不但是他,就连市场里其它的闲杂人等此刻也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那……你要买多少呢?” 
   “就这一扇猪肉吧,我全要了!”老僧所指,正是已经悬挂了三天,柴大为之千愁万恼的剩猪肉。 
   “好!好!”柴大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忙摘下那一扇已经极不新鲜的猪肉来,操刀剁成了小块,包扎好了,递给对方:“诺,银货两讫!” 
   接过了肉,老僧却并不便去,而是转身对着四周看热闹的人一躬身:“出家人茹素多年,食肉实在是大忌,罪过罪过!” 
   “喂喂喂——”见老僧似乎有反悔之意,柴大不由急了起来:“是你自己要买的啊,货物出门,银钱概不退返。” 
   “施主莫急,老衲并无此意!”老僧安抚了柴大,重又转身对众人道:“我想请大家相帮一起吃了这些肉,也免得浪费。” 
   见有免费的肉食可以享用,那可真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勇。也没谁去追究这老和尚倒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的毛病还是有钱没处花,一群人喧喧攘攘地搬来了灶头铁锅,就地生起火来。这个递几根葱蒜,那个拿两瓣生姜,很快一锅肉就烧开了。 
   虽然肉不是太新鲜,不过因为不要钱的缘故,所以大家都争先恐后吃得非常起劲,没多久一锅肉就见了底,连汤汁也不剩一滴。 
   “善哉善哉!”见大家已经将肉吃尽,老僧又出了新花样:“现在请大家跟随我到蒋员外家去吃汤饼会吧!” 
   “蒋员外?……喔,听说他家媳妇难产了三天还生不下来呢,眼看就要一尸两命了……现在去讨汤饼吃不是找骂吗?”有知情人小声嘀咕。 
   “不管啦,跟去看看好了。反正刚才已经白吃了一顿肉,也许运气好能再白吃一顿汤饼会,那也不错……嘻嘻……” 
   一群人簇拥着老僧直往蒋家而去,刚走到蒋家门口,就见院子里仆妇佣人们来回奔忙,一问,原来是蒋家小少爷已经平安落生了。 
   ——落地的时辰,恰恰是刚才最后一口肉被食尽的时候。 
   “难道……”有心思快捷的人马上就想到了两者之间的关联,再回头找那个老僧,却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悄悄离去了。过了好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哟……那和尚……好象是灵隐寺的方丈,出名的活菩萨释空吗?……”

交易 
   
   “我叫雅奴,父母早已过世,兄嫂又势利,眼下丈夫一死,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真不知道怎么活……呜呜……” 
   “好啦好啦,不用再说了,你的来历我一早就猜到啦,不然我跟在你后面老半天是为了什么呢?”见对方作张作致地哭个没完,李贤裕不耐烦起来——他是久试不第的秀才,流落在这河间府一带以替人教书为生。今天正逢春社,他随几个同伴到城外郊游,偶然看到这名怀抱婴儿的青年女子,虽然装束颇为富贵华丽,却并无仆妇跟随,而且眉目间隐含荡意,走在人群中又不住地流目顾盼,行迹十分诡异。 
   “莫非是狐狸精?”这个念头一经兴起,李贤裕越想越真,便甩下了同伴远远尾随在这妇人的身后。那妇人似乎也有所察觉,却并不回头,只是有意无意地捡人少的地方行走,渐渐走到背荫的树林边,才歇下脚来。等李贤裕走上前,刚搭讪了几句,便哭哭啼啼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被李贤裕拆穿之后,雅奴倒也不恼,眨眼间抹干了眼泪,换上一副媚态,笑嘻嘻地道:“那先生有什么打算呢?” 
   “你是人是妖我无所谓,不过我是个穷书生,听说你们这一族类颇能敛财,如果你能让我致富,那我们倒是无妨做一对长久夫妻!”李贤裕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噢,那倒是不难!”雅奴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贤裕,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说着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挎住了李贤裕的手臂。 
   “嘿!”既得美人,又有了生财之道,李贤裕心中窃喜不已,带着雅奴母子回了家。 
   应该说刚开始李贤裕的确是过了一段好日子,雅奴不但人长得美艳,又精于媚功,床第之间迷惑得李贤裕欲生欲死。更兼她出手大方,一力承担起了所有的开销,让李贤裕止不住直呼“幸运”! 
   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雅奴的父母、姑姨、姐妹……陆陆续续地都搬了进来,弄得李贤裕整天忙着招呼她们,渐渐地那些人简直把他当成僮婢一样,连洒扫涤厕之类的贱役都丢给了他。 
   李贤裕虽然不悦,但看在雅奴份上,也就忍了下来,谁知更让他难堪的事还在后头——雅奴开始彻夜不归了! 
   起初还借口说是亲戚留宿,后来那些所谓的亲戚索性自己找上门来,李贤裕一看,俱是清一色的壮年男子,雅奴只说都是自己的中表兄弟,整天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嬉笑燕饮亵不可闻,气得李贤裕暴跳如雷。 
   偏偏雅奴还振振有辞:这一家几十口人,我不这样做,哪来的钱呢?总不能又要我养家糊口又要我立贞节牌坊吧? 
   李贤裕被雅奴噎得哑口无言,只好悻悻地摔门而出。因为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李贤裕终于下狠心,决定第二天请法师来劾治这一窝妖精。 
   第二天一早,李贤裕带着法师回到家中,只见庭院中静悄悄的,不但人迹全无,连一切值钱的东西也已经被席卷一空,只剩下原有的两间旧屋而已。

索命 
   
   一弯冷月静静地照在沙漠上,将方圆十数里都照得一片银白。 
  前面便已经是根克忒的边境了,不过,要怎么才能穿越哨所,却着实难坏了刘刚。 
   他是因为盗窃而被流放乌鲁木齐的遣犯,因为实在受不了边疆酷热的天气,劳作又异常辛苦,所以才横下一条心伺隙潜逃。这几天白昼潜伏黑夜赶路,渴了就挖几团湿润的沙子含一含,饿了就掘些红柳根充饥,没日没夜地跑了好几天,现在总算看到了一线生机。 
   月光下,只见哨所里人影憧憧——早听说根克忒边境的防守特别严密,没想到这样的半夜三更兀自有人严防死守。刘刚伏在一个沙丘后,察看了半天,始终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通行。 
   正在暗暗发愁,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概是逃犯吧?”一句话惊得刘刚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牧民。见刘刚满脸惊恐之色,那老牧民笑了笑:“莫怕,我不会去报官的,汉人的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刘刚仍然满面狐疑之色,那老牧民又道:“你是想穿过根克忒哨所吧?依我看,你不如到我家去躲一会,等天亮了,我们都要到边境上去放牧,那时候你混在人堆里一定可以走脱的。” 
   听了老人的这个提议,刘刚也觉得是唯一的办法,便点了点头,随老人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破旧的帐蓬,刘刚枯坐在里面,也无心睡觉,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忽然间刘刚只觉一阵心神恍惚,再定睛细看,哪里是什么帐蓬,自己分明是坐在一棵枯树桩上。刘刚心中错愕,忙转头找那个老牧民,只见那老人凑近前来,对着他嘿嘿而笑,面貌也开始渐渐模糊异变。 
   “你……你是……”认出了对方的脸,刘刚不由惊叫起来——那是他十七岁那年的事了,因为赌钱输急了眼,他便趁黑在官道上劫杀了一个过路行商之人。此事刘刚一直秘而不宣,从来无人知晓,谁知游魂为厉,事隔几十年,竟然还能追索到这万里之外的戈壁荒漠。 
   见刘刚已经认出了自己,那鬼魂诡秘一笑,隐入了初升的朝阳中,刘刚心中茫然无措,耳边只听得阵阵蹄声如雷——原来是巡逻的马队已经追到了。 
   按律法,逃犯如果是在十日内自首的,可以免除一死,刘刚恰恰是在第十日天刚亮的时候被官兵擒获。屯官倒是个老好人,看刘刚年轻,本来还想饶他一命,但刘刚自知冤魂缠身,即使今日逃了性命,日后也必不能幸免,情愿伏法就死。最终刘刚被推出去斩首示众,偿了多年前欠下的业债。 


面首 
   
   漆黑的斗室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觉触手处似乎都是绵软的丝帛,又仿佛有一缕缕异香飘入鼻端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鬼地方?”见无论自己如何呼喊也无人应答,郭业京不由心里后悔起来:“真不应听那该死的老太婆胡说八道,说什么可以领我到天宫一游……” 
   那是今天傍晚的事了,隔壁的新搬来的王嬷嬷到郭家借梯子,闲谈之中便神神秘秘地告诉郭业京,说自己有祖传秘药,和酒服下可以让人梦入仙境。郭业京少年喜事,一时兴起,便向王嬷嬷讨了些许混在酒中喝下,才几口落肚就不省人事。等到醒来,已经置身于这样一个古怪的所在。 
   正在焦急万分,忽然黑暗中就听有人“扑哧”一笑:“先生可真性急,我家仙姬总要梳妆一下才能见客呀!”随着话声,无数点烛光亮起,只见几个小鬟在前引路,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盛妆的女子,烛光下只见她云鬓高耸裙袂飘飘,面貌更是雅丽如仙,看得郭业京意乱神迷目不转睛。 
   等那个女子走到跟前,郭业京才留心到这里似乎是一个洞窟,只不过四壁都用丝绸帐幔挂上了,一时难以察觉。而自己处身所在则是一张华丽的绣榻。那女子坐到榻边,凝视着郭业京微笑不语。旁边有婢女道:“这是我家仙姬,因为与先生有缘,所以今日在此相会。愿天上人间,永结同好。” 
   说完,那几个婢女侧身慢慢退了出去,郭业京见那仙姬低着头抚弄衣带不胜娇羞的模样,哪里还把持得住?何况他本是京城中出名的美男子,虽然家中早已娶妻,但平日里多受女子青睐,也短不了拈花惹草四处留情,算得上个中老手,当下一把搂住那仙姬倒入了锦帐。 
   从此郭业京便在此处长住下来,一日三餐都有婢女送上,那仙姬则每隔两三日便来与他幽会一次。有时郭业京实在闲极无聊,也会追问婢女们那位仙姬的尊姓大名,那些婢女却总是笑而不答。时间久了,郭业京渐渐和几个婢女也有染起来,那仙姬却恍若不觉。 
   这一天那仙姬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握住郭业京的手落泪道:“本来想和先生永结同好,想不到今早起天宫中开始清除异物,先生不能再留了,马上要走。”说着命婢女们递过一个大包袱,里面晶光灿灿满是珠玉之宝:“这些东西赠与先生留念,愿先生以后善自珍重。” 
   郭业京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的婢女已经端上了一杯酒来,说是临别赠饮请他喝下,郭业京刚喝了几口,便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 
   这次醒来的时候,郭业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边哭得眼睛红肿的妻子和父母,原来他已经失踪了三个多月,家里人见他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正急得焦头烂额,这天清晨刚一开门,忽然就在门槛旁看到了瘫软在地的郭业京。 
   这一场奇遇成了郭业京生命中最美妙的一场梦魇,起初他还一直秘而不宣,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告诉了几个好友。其中一人听了,失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女仙,分明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姬妾背着主人偷汉子,大约是行事不秘走漏了风声,所以才急急忙忙把你送走的。” 
   这种猜测气得郭业京差点要和对方绝交,直到很久以后,在偶然的一次游湖中,郭业京吃惊地发现,某位达官的花舫里坐着的,正是那位所谓的仙姬,他才不得相信,原来自己的确只是做了一次不能见光的面首而已。 


夙冤 
   
   嘿——吭哧吭哧——一见到眼前的这个人,李老倌家的猪又开始刨地吼叫,大力地撞着围墙,一付怒不可遏的样子。 
   “呸——看你还怎么出来!”往猪圈里吐了一口痰,言楚吾握住了拳头,向那头猪作势挥舞,引逗得那头猪更加叫得惊天动地。 
   说起来真是讨厌,自打这头猪落生,不知什么原因,每次只要一看到言楚吾,就总是扑上去又叫又咬,闹个没完。初生的小猪肉圆滚滚,呶着短短的猪喙在言楚吾身上啃咬撕闹,不但样子十分滑稽可爱,根本也伤不到人,所以言楚吾并不在意,只当是一件有趣的玩意儿直逗它。 
   可眼睛一眨,这头猪渐渐已经长成了膘肥体圆的成猪,至少也有百来斤的份量。这样一座肉山再压上来,可真让言楚吾吃不消。何况还有两颗长长的猪獠牙拱来拱去的,一不留神,言楚吾的腿上就被拱出了两个血窟窿。 
   倒霉的言楚吾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才算将养好了伤口,李老倌为此也赔了不少银子和笑脸。因为猪还没到出栏的时候,现在宰杀难免赔本,李老倌便让人加固了猪圈,把这头惹祸的肥猪牢牢地关了起来。 
   虽然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不过只要一见到言楚吾,那头猪总是怒目凸睛,咆哮不已,似乎和言楚吾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此刻见它被逗得在猪圈里团团乱转,言楚吾不由得意地笑道:“等你出栏的时候,我头一个买了你,吃你的肉……” 
   就象是听懂了言楚吾的话一样,那头猪索性用力撞击起猪圈来。虽然加固后的猪圈十分坚固,不过言楚吾也被这头猪的疯狂举动吓了一跳。 
   “喔唷,小言,又来逗它啦!”大约是听到了猪圈这边的动静,李老倌走了过来,见到一人一猪正闹得厉害,也不禁咋舌道:“真是见鬼啦,其实这头猪平时老实得很,就是一看到你便象前世有冤一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李老倌本是无心之言,听在言楚吾耳里却让他怔忡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胡乱和李老倌闲扯了几句,言楚吾便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言楚吾就找到李老倌,提出要赎买这头猪。李老倌起初还以为言楚吾要买它泄愤,后来才知道言楚吾是准备送它到邻近的法安寺作长生猪。虽然奇怪于言楚吾前后态度的转变,不过见言楚吾价钱开得甚高,李老倌也就同意了。 
   说也蹊跷,自从那头猪被送到法安寺,再见到言楚吾的时候,总是俯首贴耳,摩在他的腿边十分亲昵的样子,不再是从前那副凶狠狂暴的模样了——所以说世上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呢?关键还是在于怎么做吧…… 

痘疡 
   
   
   抱着怀中已经渐渐变凉的小尸体,齐白氏只觉悲如万箭穿心,无声地呜咽了许久,才嚎啕痛哭起来。 
   ——自从丈夫死后,齐白氏艰难度日,好不容易才将遗腹子养到十岁光景。谁知一场痘疫,竟然就此夺走了齐家唯一的香火,也夺走了她苦守十年的指靠。此刻一具小小的空棺已经摆在大门外边,齐白氏却抱住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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