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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奴
景梦鲛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景之铭给自己取的名字可是大有来历呢。
闽中风俗,男子长到十六岁,便要出外游历增长见识。景之铭在外游学三年,归家的途中,无意间遇上了一个流浪汉。那人长得黑漆短小,当时正因为偷吃食肆的饭菜,被伙计们痛打。景之铭看他可怜,便向老板求情,又代赔了银两,把他救了下来。本来只是无心之举,谁知那流浪汉就此跟随在景之铭的身边不肯离去,景之铭看他衣衫褴缕十分可怜,便将他收留了下来。
只是无论怎么询问他的姓名来历,那人都一概摇头不语,因为见他长得黑,大家就叫他黑仆。那黑仆除了一日三餐外,便一个人站在暗处,不言不笑。景之铭也不以为意。
回到家中,父母早已为景之铭聘下了一门亲事,正张罗着要挑选一个黄道吉日成亲,景之铭的父亲忽然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十多个月,景之铭四处重金求医,参茸补剂更是投了不计其数,终于父亲还是撒手尘寰。接着母亲哀毁过度,也随之离世。等把双亲的后事料理完,家中已经家徒四壁。
岳家本来看中景家家境殷实,现在见他一贫如洗,渐渐便有了毁婚之意。等景生再上门商量婚期的时候,便传话给他,意思是他家的女儿名叫万珠,所以须有万颗明珠为聘方可成婚。
景之铭明知这是岳家有意刁难,也无可奈何,回到家中,既伤心父母双逝,又愤恨岳家无良。偏偏未婚妻也托人传信,说自己并不嫌弃景家家贫,愿意与他长相厮守,只是父母之命难拗,求景之铭速谋良策勿使鸾凤拆分。景之铭就此又添了一重心事,日日长吁短叹,茶饭不思,渐渐生起病来,不到一个月,已经病得瘦骨支离。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张罗着请了几个医生,都说心病难医,连方子也不肯开。
这一天,景之铭已经气息奄奄,老管家带着家仆围在床边伺候。那个黑仆也站在其中,景之铭看他低着头瑟缩可怜的样子,便指着他对老管家道:“此人虽然没什么用,但想来除了此地他也无处可去,我死后,可千万别把他赶出门去。”那黑仆一听,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众人也心酸不已,有不少人也跟着抹起泪来。
正在伤心之时,忽然只听到一连串轻微的“嘀嗒”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坠地的样子。众人低头一看,只见晶光灿烂,一颗颗滚圆的珍珠满地乱转,不由惊得众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一颗颗珍珠竟然都是从那黑仆的眼角滚落下来的。
良久,那个黑仆才止哭收声,抬起头对景之铭说:“实不相瞒主人,我是东海水晶宫的鲛奴,只因为龙王三女出嫁,我在织紫绡嫁衣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九龙双脊棱,所以被谪入尘世,我别无所长,饭量又大,如果不是主人收留我,那我一定活不下来。本来我谪限已满,只是还没有报主人的大恩,所以才恋恋不舍不忍离去。”
这时仆人们早已将地上的明珠拾起,细细一数,何止万颗之数,景之铭一听,喜得病也好了一大半,老管家嗔道:“你既然要报恩,那就早该放声一哭,少爷也不致于病得差点送命。”鲛奴赧然道:“我们鲛人无论哭笑,都是由中而发,刚才不是主人说得动情,我还哭不出来呢。”转身对景之铭一揖,道:“那就此和主人别过了。”说着,便冉冉隐没。
景之铭自此不药而愈,修养了几天,喜孜孜地带着万颗明珠再上岳家提亲,岳家本来嫌他家贫,“万颗明珠”云云只是顺口一说故意刁难而已,没想到景之铭竟真能拿出如此豪阔的聘礼,女儿又哭哭啼啼,直怪爹娘昧心,也就顺水推舟,让他们择吉日完婚。
小夫妻成婚后恩爱异常,一年后,诞下一子,便取名“梦鲛”。
那自然就是为了纪念鲛奴的作合之恩。
鬼嫖
三年才有一次的大比在即,学宫中每个人都深知是否得跃龙门在此一举,个个埋头苦读不敢懈怠。唯独江芷生却不慌不忙,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同学们都觉奇怪——平日里江芷生是读书用功最勤的一个人,怎么这次象变了一个人呢?
个中奥妙,自然只有江芷生自己知道。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因为江芷生在乡试中夺了解元,所以一班同学好友们便撮哄着让他请客到郊外踏青治游。正值暮春时节,郊外莺飞草长,嫩蕊娇叶郁郁葱葱,景色怡人,看得众人诗兴大发,又是联句又是赋词,结果不知不觉错过了回城的时辰,只能借宿在了附近的小山村。
饱餐了一顿清鲜可口的农家酒菜后,大家看时间尚早,便三三两两地踏着月色在村中散步。江芷生生性喜静,所以也不和众人同行,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村后的树林里,但见溶溶月色如水银泻地一般,照得四周的景色十分清幽,江芷生正看得出神,忽然远远见到一个老妪蹒跚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江芷生心知有异,忙侧身躲在一棵大树之后。
只听那个老妪道:“今夜风月如此之佳,必定有不少人在做风月之梦,女儿们快快把他们招来。”那几个艳女娇声应道:“孩儿遵命!”
不一会就听到人声纷至踏沓。江芷生悄悄探头一看,只见一群男子从林外结伴而来,商服儒冠、老少不一,这次同游的马生、莫生也在其中。
此时林中早已铺好了五色的锦毡,那群艳女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杯盘肴馔,拉着他们席地而坐。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有些拘谨,渐渐酒酣兴浓,语涉淫亵起来。那些艳女们更是顺势滚入身边男子的怀中,没多久,便双双对对地相拥着在地上的锦毡上睡去。
江芷生在树后听人声渐息,大着胆子伸出头来,只见众人怀中拥着的哪里是什么艳女,分明一个个都是赤发血面的夜叉,月光下看来,说不出的恐怖骇人,吓得江芷生大气也不敢喘,正屏息凝神以观其变,忽见那个老妪手里拿着一根七八寸长短的铜管,依次向那些男子的脑后插去,自己俯身在管口咕嘟嘟地用力吸吮。
江芷生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自己身在险地,疾呼道:“哪里来的老妖,竟敢在这里作怪!”老妪见有生人,猛地扑了过来,一看江芷生,忽然变色道:“原来是江状元在此,孩儿们,快快散了。”一挥衣袖,平地卷起一阵狂风,等风沙过后,地上只剩下几片树叶,盛着几条晰蜴而已。
江芷生不敢多留险地,匆匆回到村中。因为此事疑真似幻太过骇怪,所以也不好宣诸于口,只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马生和莫生都直呼头痛。
后来渐渐回想起当时情景,江芷生觉得那妖魅分明有意避让自己,又呼自己为“江状元”,前人笔记中也载有不少类似的文章,说是妖魅见到有功名的贵人便不敢相欺,自己的文才又的确十分出众。照此推论,看来今科功名定然有份。
果然,第二年春闱,江芷生以一甲头名的名次被点为了今科状元。
神相
江海山祖业经商,传到他这一代已有百万家资。唯一遗憾的是,诺大家业,却无一个男丁来继承。江海山为此连着纳了五房妾侍,总算在四十岁上得了一个儿子,自然爱惜得如珍如宝。百日宴那天不但席开千桌,更是把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都请了来,要替儿子算一算日后的运程。
那些江湖术士受了重金礼聘,上前一个个把小公子的相貌说得福禄富寿俱全,横竖所费不过是些不值一文的口水而已,直说得江海山眉开眼笑合不拢嘴。那些宾客也来凑趣,这个夸小公子眉目清秀,那个夸小公子天庭饱满,正说得天花乱坠,却听站在最末的一个相士冷冷道:“可惜呀可惜!”
江海山一怔,上下一打量,原来是一个中年的道士,五短身材,穿着一件发白的蓝色道袍,看上去颇为落拓。还不等他发话,旁边那些江湖术士已自鼓噪起来:“道兄既然如此说,那倒要请教一下道兄的高见了。”
那道士也不客气,走到桌前对江海山一揖道:“不如先让贫道替员外相一相吧。”旁边的众人笑道:“江员外的相貌自然是富贵双全,还用相吗?”
道士摇头道:“那倒也未必。贫道别无所长,唯独相人富贵从无差谬。依我看,员外遍体俗骨,满脸浊气,这确是贵不可言的富翁之相,唯独额角隐隐有一股清气,恐怕日后难免饥寒之灾。”
众人听了都笑骂起来,直说道士荒谬,江海山倒也不生气:“不是我自夸,以我这点家产,即使什么也不做,闭门在家中坐吃,也能吃上几世了。”
老道士指了指奶娘手中的小少爷,叹息道:“依贫道看来,这个孩子,就是员外的破家之子了。”那些宾客们一听,都纷纷大斥其妄,道士道:“此儿将来聪慧绝伦,十二岁为童生,十五岁为孝廉,十六岁成进士,直至官封翰林。只是寿命不永罢了。”
江海山惊疑道:“若照你所说,那我儿算得上是光耀门庭的克家之子了,怎么反说他是败家子呢?”
道士不慌不忙道:“员外有所不知,才财二物天生相克。就象员外,所以能坐拥百万家资吃穿不尽,便是因为祖上数代都不通文墨。如今有了这个文登翰苑的儿子,恐怕家财就要化为乌有了。”
江海山被他说得半信半疑,脸色阴沉起来,众人也觉无味,都怪那道士胡说八道,搅了喜事,道士也不分辩,自行扬长而去。
果然江家小少爷长到五六岁的时候,便有了神童之名,读起书来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而江海山在这五六年间,无论做什么生意,总是有赔无赚,亏本无数。
小少爷十二岁时考上了童生,在放榜那一天,江海山的典当铺被一场无情火烧毁,赔了不下数万。三年后,江少爷考上了孝廉,而江海山的海船队在大洋中尽数覆没,被船员的家属告上衙门,一场官司打得难分难解。等江家少爷南宫告捷,官授翰林之日,江海山已经家产殆尽,只能与妻妾搬在一间破败的小屋中存身。本还指望着独生子少年新贵,可以重振门庭,谁知不到半年,恶耗传来,儿子在任上一病身亡。
人们最后一次知道江海山的消息,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有人发现他和一家人在栖身的木棚中冻饿而死。
很不幸的,那个道人十多年前的的预言,全部都实现了。
命定姻缘
丁仕真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曾有术士预言日后他将会娶兽为妻。当时丁父气得几乎没有将这个算命的人用大棍子打出去——以丁家的名望、财势,怎么会让自家的独子娶一个兽妇?为此,丁仕真不到三岁,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女家也是本城的世族,两家约定,等丁仕真十七岁的时候成婚。
谁知离丁仕真十七岁生日还差一个月的时候,未婚妻却忽然得了暴病去世了。这一下丁家二老不由就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不祥的预言——难道儿子真的要下婚于毛族——这还了得!忙张罗着招了媒婆来为儿子做媒。但说也奇怪,每次议婚,不是和女方的八字不和,就是好不容易定了亲事女方就急病身亡,渐渐城里便开始起了谣言,说丁仕真的八字太硬,要克七房妻子,吓得谁也不敢把女儿嫁到丁家去。
丁氏二老为此日愁夜忧,丁仕真不曾知道算命先生的那个预言,所以倒是不以为意,见父母每日里见到自己就唉声叹气,索性借着游学为名,带着一个小僮外出游山玩水散心去了。 一路上赏山玩水,闲时吟吟风月之诗,倒也惬意舒心。
这一天在楚江附舟而下,两岸风景如泼墨画卷般壮丽难言,丁仕真正在赞叹不已,忽然有几十只猿猴随着崖壁攀缘而下跳到船头。船上的船工大声呼喝驱赶,那群猴子却毫不畏人,跑到船舱里东翻西找,接着一个个担囊负箧登崖而去,竟大有把船上洗劫一空的意思。众人正在束手无策,又见四只老猿抬着一顶山藤编成的小轿跑进船舱,横拉硬拽,把丁仕真生生地捺入轿中,抬上了绝壁。
丁仕真在轿中只听船中众人的呼叫之声瞬息远去,身侧的悬崖如刀锋般削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在一处洞府门口停下,那些猿猴拉拉扯扯地把他拖入洞中。
只见一个相貌清奇的老翁正在洞中的石凳上打坐。见丁仕真进来,向他温言道:“贤侄莫怕,你可是丁庆云之子?”丁仕真点头称是。老翁道:“老夫姓袁,与你父昔年乃是好友,十八年前赘于此地。因为小女年已及笈,此地却没有可以匹配的良偶,幸好故人之子来此,所以才把你请了上来。希望你不要嫌弃她。”说着指一指旁边的人道:“这是你的岳母。”
丁仕真一看,见她身上虽然也象模象样的穿着绸衣罗裙,但凹睛凸唇,分明是一只母猿,不由叫苦不迭,心想:“母亲是这样,那女儿的模样可想而知了。”可是看看身边的那群猿猴呼啸跳跃,表情狰狞。若不答应,只怕这群兽类立刻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敢说。
老翁见丁仁真低头不语,一挥手,猿猴们牵着丁仕真便往石洞深处而去。走到内室,只见一个女子垂首坐在石床上,头上盖着一块红巾,看身形倒也苗条匀称。丁仕真大着胆子揭开红巾一看,只见红巾下满是浓密毛团,简直是人面不知何处寻。心想:“拼着不要性命,也不能和这样的怪物成亲。”见那袁氏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也不顾自己身在险地,负气道:“等你毛脱落光了,我们才能做夫妻。”说完,倒头和衣而卧。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袁氏已经不知去向,丁仕真正寻思如何才能脱身回去,就听到洞外群猿鼓噪叫啸,丁仕真悄悄走到洞外一看,原来是袁氏不知怎么跳到深涧中去了,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看她和猿猴们比划的手势,大概是自惭其丑所以愤而自尽的意思。丁仕真见她伤心流泪的样子倒可怜她起来,心想:“她生来便是人父猿母,所以样子丑怪,那实在也不是她的错。”不由走过去握住她的毛手,轻轻摇了一摇。
袁氏本来一意求死,现在见丁仕真对她示好,眼中露出惊喜的神采,对着丁仕真微微一笑,嘴唇掀处,露出来的牙齿如一颗颗珍珠般洁白晶莹。丁仕真心中一动,觉得她似乎也不怎么丑了。
把袁氏抬回洞中,丁仕真替她盖上厚被,虽然想自己一个大活人,绝无可能与兽类成婚,但不管怎样,总不能看着她就此死去,怕她想不开再去寻死,便陪守在旁。
这一陪便是一整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丁仁真支持不住嗑睡起来。忽听袁氏在床上轻轻呻吟,丁仕真忙过去探视,只见满床满枕都堆积着如丝般细密的毛发,再看枕上,一张白皙如玉的芙蓉粉面,秀雅绝伦,一时间看得丁仕真目瞪口呆,不知是梦是真。良久,才听袁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现在,大概我能配得上公子了。”
丁仕真想不到她竟会开口说话,更是喜不自禁,一追问,原来袁氏自幼跟随父亲学习,不但会说话,而且熟读诗文,那天被丁仕真斥责后,一时气愤,投涧自尽,昨天半夜只觉浑身痛痒,几遍爬搔下来,毛发竟然应手而落。
丁仕真忙带着她去见袁公,袁公似乎早有前知,毫无吃惊的样子,微笑道:“既然已经得配夫妻,那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家去吧。”又对袁氏道:“你也该去见一见公婆,以后不必再回来了。”说完命那些猿猴们用两乘小轿把他们抬回船上。
船上的人正为丁仕真被猿猴掳去急得团团转,有主张报官的,有主张找当地猎户上山搜索的,现在见丁仕真回来,随身还带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忙上前围住他纷纷询问,丁仕真因为事情太过古怪,怕说出去对袁氏不利,所以诡称自己为山中猎户所救,因为感念他的恩德,所以娶了猎户的女儿为妻。接着便另雇了一条船,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把经过向父母一禀,丁氏二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丁仕真见父母面色古怪,还以为他们不能接受袁氏。谁知一追问,才知道原来自己生下来就有娶兽为妻的推命。看来自己和袁氏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了。
丁氏二老本来只是拗不过儿子才认下了这门亲,不过日子久了,见袁氏不但容貌秀丽与人无异,更兼性情柔顺,十分讨人喜欢,也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媳妇。
后来袁氏想念父母,几次求丁仕真派人去探视,但好不容易爬上峭壁危崖,却只见云封洞窟无迹可寻。
也许袁翁本来就是成仙得道的高人,只不过为了小儿女的婚事才偶然显迹人世的吧?
书儿
聂书儿到何家为婢已经快有一年了,虽然做事情还算得上勤快,但一遇到针线女红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