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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识老友受邀而来,也有不少或仰慕侠名或受过薛进恩惠的人带着贺礼主动来凑热闹。 时近中午,礼贴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管家正忙着分拣归类,同时也一一检查,看到陌生的名字就先挑出来,及时向薛进汇报,防止混入恶意捣乱的不法之徒。 薛进刚刚应酬完一批朋友,又被管家请去内堂。 管家毕恭毕敬汇报道:“最近为了苍穹剑侠萧羽的事情,总有人来滋事捣乱。属下刚才发现三张帖子人名陌生有些可疑,请老爷过目定夺。”说完呈上那三张他认为陌生的名帖。 薛进匆匆翻看,其中两张上的人名他多少有些印象,那两人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角色,曾受过他一些恩惠,是友非敌不过来凑个热闹。另一张名帖上的名字却是连薛进都看着陌生。 投帖之人名叫云梦泽,没有具体写师承来历,江湖上似乎也没听过有这号人物,薛进敢肯定不曾与这个云梦泽有过什么瓜葛。一般情形这样的客人多是薛进的仰慕者,非亲非故礼物相对会比较普通,但是云梦泽呈递的礼物却很贵重,竟是价值连城的“寒霜剑”。寒霜剑曾是一代侠女岳紫铭的随身兵器,侠女谢世后此剑一直下落不明。 薛进直觉感到这个云梦泽大有来头,微一皱眉问道:“这位叫云梦泽的人是何模样,随行几人,现在何处?” 管家立刻找了个机灵的小厮去正门询问又到厅堂确认一番,那小厮不敢耽搁,很快就调查清楚,进得内堂向薛进回报道:“云梦泽是一位年轻公子生得斯文俊秀,与他同行的还有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男子对云梦泽以兄长相称,另一位女子轻纱覆面不曾说话,看上去似乎是云梦泽的女眷。现在此三人正在偏厅落座,与别的客人闲聊等待庆典正式开始。” 薛进心存疑虑,出入就多留心注意。他发现云梦泽等人与普通的江湖客不同,表面上没有携带兵器,并且似乎与大家都不熟识。他作为主人出于礼貌曾主动过去与云梦泽等人打招呼,也不过是泛泛寒暄几句,一时间看不出什么底细,只觉得此三人年轻斯文行为举止更像是文人雅客而非武林中人。 薛进忽然想,云梦泽的贺礼是一把女子用的宝剑,会否他们三人是欧阳晴的朋友。欧阳晴此时正在梳妆打扮,在吉时到来之前他二人暂时不能见面,薛进就先忍下心中疑惑,毕竟他要忙的事情有许多,这一件小事还顾不上来。 云梦泽为何会来薛家堡呢,当然是萧寻的主意。萧寻经过一番思索衡量,决定不能在潭州坐等欧阳晴的消息,他想借着薛进大办喜宴的机会混入薛家堡一探究竟。另外他不放心欧阳晴一个人深入虎穴,他打算参加完喜筵就在鄂州找个地方先住下来,万一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就在附近可以及时做出反应。 萧寻把潭州观云楼交待给梁雪飞坐镇,一来是念及梁雪飞身怀六甲不易奔波;二来梁雪飞并非寻常女子颇有城府心计,把她留作后盾绝对能胜任,可以使他们后顾无忧。 萧寻从密室里选了名贵的寒霜剑作为贺礼,他是别有用意暂时先按下不说。他和苏旷一致同意用云梦泽的名字投帖,云梦泽没什么好推辞的只能同意。此行萧寻故技重施男扮女装掩人耳目,左右有云梦泽和苏旷保护,他信心满满直赴薛家堡。 投帖献礼被带入偏厅落座,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们的身份未遭怀疑。云梦泽和苏旷都是江湖上的生面孔,萧寻穿女装带了面纱无人识得,偶有热情的江湖客过来与他们打招呼,他们便也以礼相还,说些久仰之类的客道话,互相通报姓名。对方一看他们是年轻的无名小辈,便不会多聊,他们也不想露出破绽招惹麻烦从不挽留,所以他们坐的这桌相对比较冷清。 距庆典开始尚有一段时间,萧寻看云苏二人闲坐着无所事事,便低声为他二人介绍往来的宾客。萧寻六岁时来过一次薛家堡参加武林大会,对这里的环境算是了解,尤其见过一些老一辈的江湖人,至今尚能记起他们的面貌。年轻一代的侠客,萧寻大多数是从义兄口中听闻,实际见过面的很少,不过能从他们的样貌年纪随身兵器和举止言谈上猜出身份。 萧寻知道云梦泽无心江湖事,看他听得兴趣缺缺也不强求。反而苏旷对与会的每个人都很留心,遇到不熟悉的就询问萧寻,认真聆听萧寻的解说唯恐漏掉什么信息。 云梦泽对江湖事确实不关心,但是她记忆力奇佳,随便听着便可以过耳不忘,无形中增长了不少见识。她坐在那里除了听得见萧寻讲解,还可以听到周围客人的小声言谈。竟然也有偷偷议论他们这桌生面孔的。她觉得有趣,便说给萧寻和苏旷听。 云梦泽道:“你们知道他们如何议论咱们吗?” 萧寻小声道:“说来听听,莫非有人看出咱们什么破绽?” 云梦泽并不急着解释,反而笑道:“这次来赴宴的有很多未婚年轻男子,刚才听你介绍他们多是少年侠士或者名门之后。这些青年男子个个都打扮得体气度不凡,似乎除了来凑热闹,还有别的目的。” 萧寻立刻了然:“莫非他们是为了薛大小姐而来?” “正是。薛大小姐今年刚满十八岁尚在闺中,听说薛堡主有意借机为女儿寻觅佳偶,说不得就定下亲事,弄个三喜临门。” 苏旷打趣道:“怪不得刚才有几位少侠盯着咱们横看竖看颇有些敌意,我和二哥正值青春年少,又都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论武功年轻一辈恐怕罕有敌手,若是对那薛大小姐有意,便是他们的劲敌。” 云梦泽赶紧摇头道:“我可对那薛大小姐没意思,三弟不要胡说。” 苏旷假装正色道:“确实,二哥已经有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会再想别的女子?”他说这话时偷眼瞄了瞄萧寻,只见萧寻面色不善却不言语,心下更觉得有趣。 云梦泽却是盯着萧寻傻傻道:“是啊,我心里已经有了他,不会再想旁人了。” 萧寻不敢往歪处想,故意忽略了云梦泽怪异的目光,调侃道:“你不会是在想四妹吧?”在潭州时他就已经察觉梁雪飞对云梦泽有一种特殊的依恋,他询问过梁雪飞的想法,得知了那个奇怪却准确的问卦结果。如果云梦泽是男子,并且也对梁雪飞有好感,萧寻乐意为他二人撮合成全好事。 云梦泽哪里猜得出萧寻在考虑这些,只是发现萧寻也目光深切地看着自己,她心中一暖,想入非非,根本没听见萧寻问什么。 萧寻和云梦泽相互对视,看在苏旷眼中只觉是含情脉脉,就快要打消的那个念头又返了上来。苏旷此时清醒地认识到不能听信萧寻的一面之词,萧寻和云梦泽这两人之间的感情绝对不一般。
薛堡主与欧阳晴的婚礼安排在晚间,中午这席是寿宴,厅堂院中大大小小摆了几十桌,客人们随意吃喝。云梦泽等人坐在偏厅,不与旁桌走动,也轮不到他们敬酒正厅自有许多前辈高人或者薛进的老友捧场,他们三人便抓紧时间埋头品尝美酒佳肴。 光是吃吃喝喝不够热闹,大家边吃边议论,时不时地还有人往正厅对面的一座高台上望去。云梦泽耳力好遥遥地能听到正厅里一些重要客人的谈话,有人催促薛进道:“薛堡主,你这庆典的余兴节目何时开场呢?还有怎不见世侄女出来,您老不是有意为她择佳婿吗?” 薛进点点头,笑道:“我看茹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叫她出来与大家见见,耍两下花拳绣腿,为客人们助兴。” 云梦泽心道:薛进难道要借这机会为女儿比武择婿?看来有得瞧了,便拭目以待。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客人们忽然起立,让出一条通路。原来薛进携了一位妙龄少女从正堂走了出来。那少女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眉清目秀英气逼人,一身火红的劲装,举手投足间姿态优雅且无寻常女子的娇羞,落落大方,随着薛进一同跃上高台。 萧寻小声道:“那少女想必就是薛进的女儿,薛晓茹了。” 萧寻说得不错,薛进向众人介绍完毕,虽只说是让女儿练一阵拳脚为大家助兴,其实大家都明白,他这是有意比武招亲。便有人在台下叫道:“只薛小姐一个人练拳舞剑不够热闹,不如哪位少年英雄主动上台,两人一起比划,切磋武艺,若是技高一筹,就向薛堡主讨个彩头。” 薛进笑道:“这主意甚好,不知哪位少年英雄愿意上台来给小女赐教几招?薛某十分欢迎。年轻人切磋武功点到为止,老一辈看看热闹,评评谁练得最好。” 苏旷也来了兴致说道:“薛进一身好功夫,不知他女儿学到几分?今天正好开开眼界。” 云梦泽却道:“薛小姐看上去很强的样子,她那样年轻又是女子就练成一身好本领,真令人羡慕。” 萧寻白了一眼云梦泽,低声道:“你那一身诡异的功夫比她只高不低,还总是装成羡慕别人的样子,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谦虚。” 云梦泽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说明自己其实不会武功,索性沉默不语。 薛进话音刚落,适才那个出主意的人便跳上台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岳阳门的少门主武麒麟。那少年生得浓眉大眼,威武英俊,身形矫健,脸上带着憨实的笑意先是对薛进和薛小姐施礼,而后又向台下对众人道:“薛伯伯爽快之极!既然晚辈提的主意,就让晚辈先请教世妹几招吧,世妹可要手下留情啊!” 岳阳门门主与薛进是世交,武麒麟今年才二十出头,武功就崭露头角,与薛家小姐是儿时玩伴,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武麒麟生性憨实,做事率真,没有什么城府,两人也是兄妹之情更多一些。不过有武麒麟这一捧场,开了个好头,薛进当然要顺水推舟,退到一旁让出场地,给年轻人较量。 武麒麟的功夫得自家传,走的是沉稳厚重一路,掌风雄劲,内功越高施展起来威力越大。而武麒麟年纪尚轻,内功和定力都不足,招式不能随心所欲,略显笨拙。薛晓茹的拳脚却是轻灵一路,靠的是身法变换虚实呼应,趁对手眼花缭乱之机,再出真招袭击要害。 苏旷武学修为不俗,眼光明确,两人一动手就看出门道,赞道:“薛大小姐的身法真是精妙,好像是从八卦方位中变幻而出,又结合上乘轻功,一般的人绝对应付不了。我猜那小子要吃亏认输。” 云梦泽并不懂这功夫高明在何处,只因为她的视觉比常人敏锐,薛晓茹在台上绕来绕去一招一式她都看得十分清楚。她也点头道:“的确,薛大小姐好像占了上风,那小伙子有些招架不住。” 萧寻看不清台上人的招式,心中却是了然,笑道:“台上的岳阳门少主多半是为了开个好场面自愿上台的托儿,不管武功如何,必是要输给薛大小姐的。” 果然又斗了片刻,武麒麟便停手认输。薛晓茹知道武麒麟是出于好意捧捧场,陪着笑脸作揖行礼说了几句客道话,将世兄送下台去。 众人见这位薛大小姐确实武功不凡,没几分真本领的自然不敢轻易登台现眼,不过自恃武功高强的仍然跃跃欲试。 这时有一位年轻公子,轻摇折扇缓缓走出:“在下海沙帮少帮主殷凤竹,久慕薛小姐芳名,今日得见更是情难自禁。冒昧上台领教几招,还请薛小姐手下留情。” 他此言一出,台下哗然。海沙帮应属黑道帮派,与薛家堡素无往来,只因与欧阳晴有些交情,特来为婚礼捧场。他们带来的礼物颇丰,出于一番好意,薛进自然不会拒绝,如今海沙帮的少帮主居然主动登台,大胆对薛小姐表示爱意,白道中人听了直皱眉,黑道上的反而拍手叫好。 萧寻小声提醒道:“别看这位殷公子表面斯文,其实武功精纯心狠手辣,黑道上的威名早就超过了他的父亲,恐怕薛小姐要用点心思才能将他打发走。” 先不论殷凤竹人品出身,他的武功委实不弱。如今他迷恋薛晓茹美色,志在必得,出招严谨,张弛得当,薛晓茹一时奈何不了他。 薛晓茹初次遇到劲敌,心头略有些烦躁,她虽没有根深蒂固的门第之间,总是不屑与黑道人物往来,更何况是婚姻大事。说白了,她对这个总是色迷迷盯着她看,出手阴狠的殷凤竹没有任何好感。 殷凤竹未出全力,下盘扎稳谨守门户,不为薛晓茹的身影所动,心道薛晓茹是女流之辈力气绝对耗不过他,直等着薛晓茹累了,身法慢下来之时再偷袭。 云梦泽眼力极好,虽站得远但是台上人的招式甚至神态都看得真切。只见薛晓茹的身影确实渐渐慢了下来,以为她力气衰竭,着实为她捏了一把汗。 其实薛晓茹忽然想到高招,她故意放慢身法,面上作出笑容,口唇微启,似是嗔怪殷凤竹不让她几分。她这一笑,宛如花枝绽放,艳光照人,再加上经了一番打斗,双颊绯红,让殷凤竹看了不禁失神。薛晓茹竟是趁着殷凤竹失神的这一刻,猛下狠手,以指代剑,戳向他太阳穴。殷凤竹不及闪避,大叫一声倒在台上。 薛进赶紧上前一步,将殷凤竹扶起,查探一下并无损伤,赔礼道:“小女出手不知轻重,还请殷少帮主莫要计较。”他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其实他倒是希望女儿把这小子快点打发走。 殷凤竹醒过来一脸沮丧,冷冷一笑道:“薛小姐领教了。”便纵身一跃跳下高台,回到人群中重新站定。他此时仍是盯着薛晓茹看,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怨恨。 薛晓茹连胜两场,智勇双全,令台下人刮目相看,一时间谁都不敢妄动。安静了一会儿,又有人登台。众人一看,竟是一个身材矮小面色黝黑的青年。衣着打扮倒不失华贵,只是长相太普通比刚才那两位登台的人失色不少,与英俊潇洒相去甚远,又背了一把黑沉沉的巨剑,更衬得他的身形举止有些矮小滑稽。 薛进识得此人,他是岭南剑翁的得意传人洪正德,虽然貌不惊人但是人品武功在年轻一辈可是数一数二,十八岁成名到现在二十四五岁,打遍岭南无敌手,赞誉之声一片。薛进想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人,洪正德除了长相其他方面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如今人家主动登台,倘若女儿也能接受,他决不会反对。 洪正德上台后礼数周全,而且还郑重道:“在下惯常用剑,拳脚荒疏,恳请薛小姐也选一样兵器赐教几招。” 薛进知道洪正德背上那把巨剑是玄铁打造,分量厚重剑刃锋利,寻常的兵器恐怕三两下就会被斩断。他怕女儿吃亏,便笑道:“茹儿,正巧爹爹收到一份贺礼,是侠女岳紫铭当年的随身兵器寒霜剑,不如你拿了去,与洪少侠切磋剑法。”他说完就叫人将寒霜剑拿到台上,交给薛晓茹。 薛进是以剑法著称,薛晓茹虽年轻也学到父亲六七成功夫,现在有了寒霜剑如虎添翼与洪正德在台上比划开来。单论剑法薛晓茹的更高明一些,只是她年轻功力不如洪正德精纯又少了实战经验,一直处在下风。她晓得父亲心思,知道自己如果败了,父亲绝对会撮合她与洪正德定亲,她心中隐隐有些不甘,便苦苦坚持咬牙硬撑等待转机。 忽然洪正德大叫道:“小心,有人放暗器!”不顾薛晓茹的攻势撤招转身挥剑拨打。他这一转身来得突然,背后空门大露,薛晓茹的剑锋划破他的衣衫才勉强收住。再定睛一看,一排明晃晃的钢针已经被洪正德打落,钉在木质的台地上犹自颤动。 薛进看清放暗器的正是台下的殷凤竹,喝道:“殷少帮主背后偷袭是何用意?” 殷凤竹见事情败露却也坦然,他审时度势知道抵赖绝对没好处,不如承认更容易受到这些正派人士的谅解:“在下与洪少侠结过梁子,仰慕薛小姐可惜学艺不精无缘携手,如今看到洪少侠占了上风,心有不服,一时难以克制做了错事,还请薛堡主和洪少侠原谅。” 薛进不想事情闹大,搅了后面的婚礼,洪正德也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予计较,于是大事化小不做追究。殷凤竹也不好意思再留在此地,便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提前离席而去。 大家都看得出洪正德武功比薛晓茹略高一筹,行事作风光明磊落颇具侠者风范,若是再比下去说不得就成了薛进的乘龙快婿。薛晓茹却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她笑道:“小妹刚才不慎划破了洪大哥的衣衫,不如先请入内堂更衣,稍作休息。” 薛晓茹言语亲热,关怀体贴,洪正德没往别处想,再者他的衣衫确实破损,他一向注意仪表,便应声下台随着一个下人去内堂更衣。 薛晓茹轻吁一口气,望着手中寒霜剑怔怔出神,随口问道:“爹爹,这寒霜剑是哪位英雄送来的,女儿还没有谢过人家。” 薛进便朝云梦泽坐的方向一指。薛晓茹抬眼观瞧,便见两位偏偏佳公子,一个高大俊美冷艳逼人,一个温和潇洒举止斯文。她不禁芳心一动,问道:“台下哪位是云梦泽云少侠,晓茹先代家父谢过赠剑之恩。” 云梦泽上前一步,抱拳施礼,原以为只需客气两句便没事了,谁知薛晓茹却道:“不知云少侠师从何人,既然以如此名贵的寒霜剑相送,必是剑道高手,可否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