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开始镇静地、热情洋溢地谈了起来。
有些时候,雷德伍德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个对话者,而变成了这场独白的听众。他成了一个不寻常现象的得天独厚的旁观者。在他和这个说个不停、用美好的嗓音笼罩着他的人之间,他看出了一种明显的差别。面前这人的心灵是如此的强有力,却又如此的狭隘。它的充沛精力,它的个性力量,它支配某些东西的不可抗拒的能力,在雷德伍德心中却唤起了一种荒唐怪诞的想象。雷德伍德看他,已经不是作为同类中的一个对手,一个道义上负责任的人,一个可以向之提出合理要求的人,而是某种犀牛样的怪物,一个民主政治的丛林中出来的文明犀牛,一个进攻时不可抗拒、坚守时不可战胜的怪物。他超然在这些剧烈的冲突之上。还有呢?这是个挑选出来要从人群中步步高升的人。对于他,没有比自相矛盾更大的错误,没有比协调各种“利益”更有意义的科学。经济的现实,地形的必要,刚刚触及的科学宝藏,对他说来,并不比铁路枪炮或是地理游记更有价值。真正实在的只有群众大会、组织委员会和选票——最重要的是选票。他就是选票的化身——几百万张选票。这时,在这场大危机中,在巨人虽受重创,但并没有被打败的时刻,这个“选票怪物”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很明显,直到现在,他还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有物理的规律和经济规律,有数量和反作用,这些都不是人类的选票可以取消的,如果不予遵守,就得付出代价,遭受损失。他不知道有道德的戒条,那是不能以魅惑的力理来加以改变。或是被改变以后,必将招致暴烈的报复。面对着榴霰弹或者末日审判,这个人一定会到下议院的选票后面去躲避,这对雷德伍德说来是很明显的。
现在他最关心的,并不是在南边控制着营垒的力量,也不是失败和死亡,而是这些东西对于他的多数票的影响,这才是他生命中最大的现实。他得打败巨人,不然就只好下台。他绝不是个容易绝望的人。在这种惨遭失败的时刻,手上是鲜血和灾难,眼前还有一场更为可怕的灾难:当世界的命运在他头上摇摇欲坠要倒在他身上时,他还能相信靠着发挥他的声音、解释、形容、一再声明,便可以重建他的权力。没有疑问,他是在惶惑,受罪;不过,只要他能坚持,只要他能一直讲下去——
他讲的时候,雷德伍德觉得他时进时退,时而扩张时而收缩,雷德伍德在这场谈话中所说的极其次要:楔子一样突然插进去。“这全是废话”。“不行”。“提出这个一点用也没有。”真的“那你干吗要先动手呢?”
卡特汉是否听到了他的话,很值得怀疑。他的话流过这些插入语周围,真的,就像湍急的河水流过石头。这个难以置信的人站在那里,在他那公家的炉前地毯上面,说呀,说呀,口若悬河,精于词令,似乎只要他的谈话、解释、他对立场和情况的介绍以及他的考虑和方案,只要这些东西的谈论一停顿,就会容许某种对立的影响产生出来——发出声来,这是他能理解的唯一影响。他站在那里,在那稍稍褪了色的豪华办公室里,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一个接一个的人屈服于一种信念,即某种调停的力量是一个帝国有创造力的控制手段。
他越讲得多,雷德伍德便越觉得都是废话。
不知这人意识到没有,当他站在那里讲着的时候,整个广大的世界在活动,而不可战胜的巨化的潮流一浪高过一浪;不知他意识到了没有,除了国会开会时间以外,还有着别的时间,而且,以血还血的复仇者手里也有着武器?外面,一颗巨弗吉尼亚攀援植物的一片叶子遮住了屋里的光线,不知不觉地在敲着窗户。
雷德伍德急于结束这场令人惊讶的独白,逃出去回到神智清醒、有判断力的状态,回到那个被包围的营地,到那个未来的堡垒中去。在那里,巨化的核心,那些儿子们聚集到了一起。为此,他忍受着这场谈话。他有种古怪的印象,即假若这场独白不结束,他就会被它弄得晕头转向,所以,他必须抗住卡特汉的声音,如同人对抗鸦片一样。在这种咒语之下,事实都被歪曲了,而且还在被歪曲着。
这人在说什么?
由于雷德伍德要给神食的孩子们报告,他有点觉得这些话还是要紧的。他得听着,同时尽力保持头脑清醒。
大段关于流血罪行的话。这是讲演术。没有用。往下呢?
他在提出一个协定!
他提议现在活着的神食的孩子们投降,到别处组织一个自己的社会。这是有先例的、他说,“我们可以给他们一块领土——”
“在哪儿?”雷德伍德打断他,在对方的议论之下屈服。
卡特汉抓住了这一让步,他把脸转向雷德伍德,声音降低到讲道理说服人的程度。那可以研究的。那,他极力声言,是个次要问题。他接着讲起了条件:“除了他们所在的、给他们的地方之外,我们必须有绝对的控制;神食和它的后果必须一扫光。”
雷德伍德发现自己在做交易:“那公主呢?”
“她是另外一回事。”
“不行!”雷德伍德挣扎着回到原来的立场,“那是荒谬的。”
“那以后再说。无论如何,我们都同意了必须停止制造神食——”
“我什么也没有同意。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可是,在一个行星上面,有着两种人——一种大,一种小!想想发生过的事情!想想,如果神食大行其道,这一切都将只不过是一点预兆,想想那时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想想你已经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的那一切!如果是一个巨人人种,增加,繁殖——”
“这可不是该由我来辩论的,”雷德伍德说,“我得去找我的孩子们。我要到我儿子那里去。这就是我来的原因。确切地告诉我,你提出些什么。”卡特汉就条件大发宏论。
“神食的孩子们会得到一大块保留地——或者在北美,或者在非洲——在那里,他们可以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一直到死。”
“这是废话,”雷德伍德说,“国外还有些其他的巨人,全欧洲——这里,那里!”
“可以达成国际协议。这不是不可能的。这方面已经有着一些议论。在保留地,他们可以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到死。他们可以做他们喜欢的事;他们可以制造他们喜欢的东西。如果他们为我们生产,我们将会高兴。他们可能会快乐的。想想吧!”
“只要不再有巨童了。”
“一点不错。不能再有巨童了。这样,先生,我们就拯救了世界,我们将世界从您的可怕的发现的后果之下拯救了出来。对我们说来,为时还不太晚。我们只是急于要慈悲为怀,不过分追求自身的利益。就在眼下,我们正把昨天他们的炮弹击中的地区付之一炬。我们能够控制它。相信我,我们会控制住的。可是,如果能达成协议,不使用残酷手段,没有不公平——”
“假设孩子们不同意呢?”
卡特汉此时头一次正面看着雷德伍德。
“他们必须同意。”
“我不认为他们会同意。”
“为什么他们要不同意呢?”他问,声音中饱含着惊异。
“假定他们不呢?”
“除了战争,还能是别的吗?我们不能再任其下去了。我们不能,先生,你这位科学人物没有想象力吗?您没有恻隐之心?我们不能听任自己的世界遭受您的神食所导致的这么一群大怪物和别的大东西的践踏。我们不能,我们就是不能!我问您,先生,除了战争,能是别的吗?记住——现在发生的事才仅仅是个开始!这只是个小小的交锋。不过是一点警察行动。相信我,仅仅是警察行动。不要受比例关系的骗,不要上新东西的大尺寸的当。在我们后面有整个国家——人类。在几千个阵亡的人后面有几百万。如果不是不愿意流血,先生,在我们的第一次攻击之后,会组织多次进攻,即使是现在也仍然如此。不管我们能不能消灭神食,我们反正肯定能杀死您的孩子们!您对昨天的事情,对区区二十来年的发展,对一次战役估计过高了。您对于历史的缓慢的进程缺乏概念。为了拯救生灵,我提出这个协议,并不是因为它能改变不可避免的结局。如果您认为您那区区两打巨人能抵抗我的人民的全力,还有来援助我们的同盟国;如果您认为能够一举改变人性,只用一个世代,便改变了人的身材和本性——”
他挥着手臂。“到他们那里去吧,先生!看看他们,看看他们所干的一切坏事,蹲在他们受伤的同伴之间——”
到这里他停住了,好像是突然想到了雷德伍德的儿子。
一阵沉默。
“到他们那里去,”他说。
“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那现在就走。”
他转身按铃;在外面,立即应声传来了开门和急促的脚步声。
谈话结束,表演完毕。忽然间,卡特汉似乎又收缩、枯萎,成了个面色蜡黄、筋疲力竭的中等身量的中年人。他向前走了一步,好像是从一幅画里走出来一样,带着我们的族类在冲突时所有的完美的友谊姿态,向雷德伍德伸出了手。
好像这是当然的,雷德伍德和他握了第二次手。
第五章 巨人之盟
1
现在,雷德伍德发现自己坐在火车上,向南跨过泰晤士河。他看到,河水在火车灯光下闪亮,北岸的弹着点依然在冒着烟,那里组织了大群的人,要把赫拉克里士之恐惧烧掉。南岸漆黑,因为某种缘故,连街灯都没有点燃,只有高高的报答塔的轮廓和公寓、学校的侧影能够看清楚。他转身背朝东窗,陷入沉思。直到看见孩子们之前,没有什么可看的,也没有什么可做的。这两大的沉重负担使他疲倦,他觉得自己的心力一定枯竭了。动身之前,喝了些浓咖啡提提神,现在他的思路专注而清楚。他想到了许多事情。在已经完成的事件的启示下,他又一次回顾过去,回顾神食的人世和发展的整个过程。
“本辛顿以为它能成为婴儿的极好食品,”他轻轻地自言自语,微微一笑。接着他又想到,在用神食喂过他自己的儿子之后内心那种可怕的疑虑,当时的情景仍然如在眼前。从那时起,不顾人们的百般阻挠,神食坚定地扩展,传遍人寰。现在呢?
“就算他们把孩子们都杀死。”雷德伍德低声说,“神食已经消灭不了啦。”
制造神食的秘密已经广为人知。那是他一手造成的。植物、动物、大量的长得吓人的孩子,它们会合在一起,不可抗拒地使世界复归于神食和巨化,不论当前这场斗争的结局如何。
“大势已定,”他说,他的心违反他的意愿,转回到这些孩子们和他的儿子的命运上来。会不会卷到他们由于作战而筋疲力尽、遍体鳞伤、饥肠辘辘、处于失败的边缘,或者仍然身强力壮、充满希望,并对明天更加严酷的斗争作好了准备?他的儿子受伤了!但是他捎了个口信!
他又想起与卡特汉的会见。
车到奇泽尔赫斯特站停住了,使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坎姆顿山顶的巨大鼠警塔使他认出了这个地方,还有繁花盛开的巨铁杉树沿路成行。卡特汉的私人秘书从另一节车厢过来,告诉他前面半哩处铁道被破坏,
剩下的路程得改乘汽车。雷德伍德下了车,来到月台上,月台只靠一个手灯照明,吹拂着清凉的晚风。这个被抛弃的、树木环绕、杂草遍地的寂静郊区——昨天战斗一打响,所有的居民便都逃到伦敦去了——一见便给人以深刻印象。向导领他走下台阶,来到大开车灯等着他们的汽车那里,——车灯要算是唯一可见的灯光了——把他交给了司机,向他道别。
“您会为我们尽力的,”他说,模仿他主人的派头,握着雷德伍德的手。雷德伍德一坐定,他们便驶入暗夜中。一时汽车似乎停住不动,然后,便轻轻地冲下车站的斜坡。转了一个弯,又转一个,沿着一些别墅之间盘绕的窄路行驶,之后,一条大道在前面伸展开。汽车加速到最大限度,漆黑的夜色迅速向后掠去。在星光下,一切都显得特别黑,整个世界神秘莫测地隐伏着,声息全无。路边没有一点惊起的飞虫的声音;两旁都是被遗弃的颜色惨白的别墅,窗户黑洞洞的,使他想到一个默不作声的骷髅。
旁边的司机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也许,是由于这次路程的环境使地不敢出声吧。对于雷德伍德的简短问题,他只以粗鲁的单音节词作答。探照灯的光柱横过南天,悄悄地扫动着;在急促行驶的汽车周围被抛弃的世界中,这是唯一然而奇怪的生命的迹象。
现在路宽起来了,路边长着巨刺李的幼苗,显得很黑,在高的大茅草和大狗筋蔓的旁边,巨荨麻的死枝高大如树,黑幽幽的暗影在头顶上闪过。过了凯斯顿,来到一座小山,司机减慢了车速。上到山顶,车停住。发动机突突颤动了一阵,熄了火。”那儿,”他说,用戴着手套的粗大手指,指着雷德伍德眼前的一片黑色畸形的东西。
似乎还很远,那个大营地顶上发出强光,从那里射出探照灯的光柱,直指天空。这些光柱在云朵和他们周围多山的地面之间照来照去,好像在画着什么神秘的符咒一样。
“我不知道,”司机过了半晌才开口,显然他怕再往前走。这时,探照灯从天而降,照到他们,像受了惊似地停住了,仔细地审视他们;这道耀眼的光非但没给他们照明,反而由于一株大草梗之类的东西,使他们更看不清了。他们坐着,用手遮在眼睛上面,想要从手下边往外看。
“往前走,”过了一会儿,雷德伍德说。
司机还在犹疑;他想说出自己的疑虑,却只露出了又一句“我不知道。”
最后,他决定冒冒险。“这儿走,”他说,将车发动,那道大白光紧紧跟着他们。
雷德伍德觉得有好久他们不像是在地球上,而像是跳动着,在一片发光的云中匆匆穿过。突、突、突、突,机器响着,一阵又一阵——不知是出于什么神经质的冲动——司机按着喇叭。
他们进了一条黑得令人安心的高篱夹道的胡同,驶过一片低地和房屋,得又进到耀眼的强光中。接着,越过光秃秃的高地,他们似乎突兀地悬在无边的空中。
巨大的杂草又出现了,从他们的旁边掠向后面。然后,相当突然地,就在眼前,耸出了一个巨人,探照灯照得他的下部闪闪发光,暗黑的上身衬着夜空,在俯视着他们。
“喂,听着!”他喊,”停车!前边没有路了。是雷德伍德爸爸吗?”
雷德伍德站起身,含糊地喊了一声作为回答。
接着,科萨尔到了路上他的身边,双手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出汽车。
“我儿子怎么样了?”雷德伍德问。
“没问题,”科萨尔说,“他们没有把他伤得太重。”
“你的孩子们呢?”
“很好。全都好。不过我们可是打了一仗呀。”
巨人对司机说着什么。雷德伍行站在一边,让车掉头。
接着,科萨尔突然不见了,一切都消失了,有一会儿,他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探照灯光又跟着汽车回到凯斯顿山顶。他注视着那小车在白色光环中渐渐远去。看着实在奇怪,倒像是汽车根本不动而是光环在动似的。一个被战火摧残的巨接骨木树丛突然闪现,枯槁,弹痕斑驳,枝干横斜,接着又被黑夜所吞没。
雷德伍德转向科萨尔的模糊身影,抓住他的手。“我被捕了,和外界隔绝了整整两天,”他说,“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拿神食轰他们!”科萨尔说,“明摆着的!三十发。呃!”
“我刚从卡特汉那里来。”
“我知道,”他冷笑道,”我想他正在消灭它吧。”
2
“我的儿子在哪里?”雷德伍德说。
“他很好。巨人们在等着你的消息。”
“是呀,可是我的儿子——”
他和科萨尔走下一条倾斜的长地道。地道里红光亮了一会,又归于黑暗。
接着便进了巨人们造出的巨大掩蔽部。
雷德伍德的第一个印象是高高的峭壁围出了大片地方,地上堆放着许多东西。这里很黑,头上高处有时总在搜索的探照灯光掠过,它的反光才将这里照亮。还有一个时亮时灭的红光发自远处角上,两个巨人在那边的金属铿锵声中工作。衬着夜空,当灯光扫过来时,他能看出为科萨尔的孩子们建造的工场和游戏场的轮廓。它们现在悬在一座峭壁上面,被卡特汉的炮轰得七扭八歪。看来上边有个巨大的炮兵阵地,靠近一点有着许多圆筒,可能是弹药。下面到处是巨大的发动机和不可辨认的大家伙,稍有点杂乱地散放在四处。在不定的光亮中、巨人们来去于这些东西之间;他们耸然庞大的身形,却与这些东西恰成比例。有些巨人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