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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笑着搂住他道:”流川,我和你死在一起,心中其实说不出的快活呢。”流川推开他道:”坐正,运功。”仙道一愣,道:”干么?”流川道:”袋子若沉了,我们还要游泳,多一分力气便多一分得救的希望,若真死了,再快活也不迟。”
仙道觉得袋子正逐渐往下沉,四面皆是大海,开船也不知何日方能到达有陆地的地方,何况游泳?比起陆地,遇上鲨鱼等水族的机会恐怕要大得多。但他见流川找不到漏气点,开始盘腿运功,一脸坚定,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得感动,想他既有此意念坚持到最后,自己可也不能输给他了。当下也盘腿运起功来。
充气袋不断瘪下去,二人心中却一片空明,身子紧贴皮袋,随浪上下。雪下得愈加大起来,风助威势,将海推得一浪高似一浪。
二人忽然同时睁眼,互视一眼。流川道:”走。”仙道笑着一点头,二人一齐跃入大浪之中,向前游去。
茫茫大海,没有方向,没有灯火,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身边陪着自己一起劈风破浪、生死与共的同伴。但对于仙流二人来说,这唯一的拥有便足够了。
不知冥冥之中是否真有天意,就在流川勉强挥动酸涩的双臂,只因不想输给仙道、不想输给命运之时,忽听身旁仙道微弱的声音道:”流川,快看前面。”
(八)浮槎同心泛归航
流川听他声音急切,勉强朝前一看,模糊之中似见一座小岛峙立海中。他本已将近力竭,这时眼前重见曙光,登时精神一振,用力向小岛所在游去。
这岛与丰玉不同,四周无红树林相护,只有块块乱石,散布沙滩。仙流二人好不容易游上海滩,脚下都是一软,双双倒在乱石滩上,许多小石边角尖锐,刺入身体,他们也不觉疼痛。二人死里逃生,心中欢喜如要炸开,但浑身无力,只得趴在石滩上,互视而笑,慢慢进入梦乡。
二人只是一时脱力,睡了三个多时辰后便恢复了过来。二人在小岛上走了一圈,见岛上树林茂密,只是阒然无声,显是无人居住。仙道道:”没办法,只好先住几天再说,好在这儿有的是树,到时尽够扎成木筏回去的。”流川点头答应。
当下仙道找了个宽敞的洞穴,用岛上树林中砍下的树枝扎成一棍,脱下自己的长衫裹在棍底,制成了一根拖把,浸了海水后将洞中秽物除去,洗了个干净,又找了些软草在洞中地上铺了两个床位,想了一想,将两个床位合在一处,他站在一旁看着软草堆,怔怔出神。
流川已在林中打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山羊,见仙道一人站在洞中发呆,嘴角似笑非笑,奇道:”你干么?”仙道啊的一声,清醒过来,忙转身出洞道:”我去钓两条鱼来吃,你先将衣服烤干了,别着凉。”走得匆忙,不敢去看流川。
流川身上衣服早被风吹干,他有内力护身,自也不怕这点风寒,听着仙道嘱咐,低低骂了句”白痴”,觉得他竟敢小看自己,实在岂有此理,不过他自海中逃生后心情愉快,决定饶他一次。
仙道钓鱼手段甚为高明,不大功夫就钓了十几条,当晚二人在洞外生了个大大的火堆,坐在火堆旁大快朵颐,虽然岛上无油盐酱醋等佐料,但仙道烹饪手法高明,二人又一天多没吃东西,此时将羊兔鱼肉吃在嘴里,只觉滋味无穷,实乃生平从未尝过的美味。
这时寒潮早过,夜晚凉风习习,群星闪闪,加上仙道在一旁言笑晏晏,妙语如珠,流川心中喜乐如潮,觉得若就此与他厮守一生也不坏。
仙道见流川取出怀中物件在火旁烘干,其中一个油布包袱,正是包《纵横》的,笑道:”你还真是舍不得它,不过依我看,这本书所记载的武功也稀松平常,倘若真有什么了不起,丰玉那些人岂有空据宝山,不取宝物之理?”
流川道:”那日我拿给你看,后来出了很多事,忘了拿出来。”
仙道见他眼神一瞬之间有些黯然,知他想起了樱谷雨,不忍他伤心,忙岔开话题道:”我听陵南国一位圣贤道,剑分两种,有天子之剑与庶人之剑。”流川听到论剑,眼中一亮。仙道笑着续道,”他说,天子之剑,以陵南石城为锋,海南为锷,湘北为背,大荣为镡,爱和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沧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也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流川一皱眉,他只听懂最后几句,什么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的,知道是称赞这套剑法如何如何了不起,只觉夸得未免过分,想天下的剑法再厉害也不过一剑取人头而已,说什么能以此”匡诸侯”,让”天下服矣”,他就不信了。至于仙道前面所说的那些话,他全然不知所云,只知陵南、海南等俱是国名。
仙道知道他不明白,解释道:”当今天下,以海南、陵南两国最为强大,湘北虽处陵南关外,与陵南唇齿相依,但历来草原群雄自相竞逐,不服陵南指挥,也可看作一国。大荣、爱和原为僻地小邦,但近年来两国君主用贤图治,厉兵秣马,隐隐有与海南、陵南并驾齐驱之势,也不可小觑。那位圣贤将这五国分别比作剑上的一部分,又说要用陵南以外的四境来包裹,用四季来围缠,用海来环绕,用山作系带,实是将天下铸成了他手中一剑。当年你父亲若打败了海南,也就等于广有四海,拿到了这把天子之剑了。可是天子之剑谁不想要?到手容易,可若想一直这么拿下去,还得辅以刑律、德教、知识才行。天下就好比是一把利剑,’刑律、德教、知识’就好比是剑法,你想,若以此剑行此剑法,谁人能敌?’匡诸侯,使天下服’,也非什么难事了。”
流川问:”那什么是’庶人之剑’?”仙道一犹豫,道:”相击子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不等流川有所反应,忙又道,”这些话是那位圣贤劝当年的陵南王时说的,那位陵南王喜欢剑术,常招人在驾前比剑斗殴,为此荒废国事,所以那位圣贤才这么劝他,要他以国事为重,并不是说庶人之剑就当真无用。当年你父亲若不是先学会了庶人之剑,以此号召群雄,又怎能组织朝阳教,率部众纵横天下呢?唉,我本来以为这两本书,《纵横》里记载着绝世武功,《天下》里记载着兵法要略,全修两本,便可以此纵横天下,现在《纵横》既平平无奇,《天下》也就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他虽说已决心放弃一切,和流川隐居,但他是习武之人,又为得到这两本书费过不少心思,想到这两本书可能竟是用来骗人的,心头不禁颇为遗憾。
流川则在思索仙道适才所说的”天子之剑”与”庶人之剑”,只觉一个以往从未窥见的天地在他面前展现开来,只是对仙道言语中的精微之义却又不太明白。
仙道见流川剑眉微蹙,眼神中似有苦恼之色,上前抚平他眉峰,道:”想不通便别想了,累了一天,快去睡吧。”流川被他一说,也觉甚为疲乏,点点头,去海边洗了手后,回去洞中躺下。
仙道怕尚未吃完的食物香引来野兽,将残余食物远远抛开,又在洞外生了一大堆火,这才到流川身边躺下。
流川朦胧中觉得仙道过来了,便侧过身子,把头枕在他手臂上,一手一脚放在他身上,口齿不清地道:”仙道,为什么你的话我会不懂?”仙道笑道:”因为你比我小,我以前也不懂,后来慢慢就懂了。快睡吧。”流川已经睡着了。仙道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下巴埋在他乌黑柔软的发中,不久也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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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流川被一阵烤鱼香味诱醒,身边仙道已经不见,他还不舍得就此起来,想反正待会儿仙道也会叫醒他,还是等他叫吧,朦朦胧胧地又要睡去,忽听仙道在远处叫道:”流川,过来帮一下忙。”
流川想假装没听见,但仙道又叫了一声,声音略带催促之意,流川只好起来,心中颇不乐意。
他走出山洞,见仙道正往这边走,手里还抱着两个人,他看清那两人模样后吃了一惊,睡意全消,忙迎过去帮忙。那二人一个是樱谷雨,另一个是藤真健司。樱谷雨全身虚脱,见了他后点了点头,脸露欣慰之意。藤真则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仙流将二人抱进洞中,樱谷雨只是浑身无力,休息了片刻,又吃了点仙道烤的鱼后便恢复了。藤真却好似受了什么重伤,脸色惨白,仙道喂给他的食物均被他吐出。
樱谷雨道:”我这次得脱大险,全靠了这孩子。当日我被浪头卷到海里,碰到了那贱人,被她抓到一艘船上,我们正打得热闹,谁知又是一个浪头打过来,我一下子昏了过去,等醒过来时,也不知怎的又浮出海面。我在海边住了几十年,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大浪。”她顿了一下,回思当时情景,似乎仍是心有余悸,”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条桅杆突然向我打过来,这时这孩子便将我一把推开,桅杆没打到我,却撞在了他身上。幸好后来他的那个护卫过来,将他塞进一个充气的”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显是不知怎么形容好,仙道插嘴道:”三角充气兽皮袋?”樱谷雨道,”对,那充气袋是三角形的。他还不肯进去,硬要我先进,那个护卫没法,只好将我和他塞在一起,之后,我只记得忽高忽低了一阵子,我也一会儿昏一会儿醒,然后便是漂浮到了这座岛上。你们也没事,太好了。”
仙道听说藤真受了伤,忙解开他衣物为他检查。藤真其实意识清楚,苦于胸口剧痛,无法开口告诉他伤在何处,仙道摸到他前胸断了四根肋骨,一皱眉,问:”藤真,除了我手按的地方,还有其它地方痛么?”藤真咬牙摇了摇头。仙道道:”你断了几根肋骨,接上就没事。”话虽这么说,心中却忐忑不安,不知肋骨断处有无刺伤肺叶,想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为他接上断骨再说。
流川心中对藤真甚为感激,听仙道这么说,忙道:”我去树林捡些粗枝。”仙道点点头。
流川正要出洞,忽听洞外一人笑道:”好啊,老太婆,原来你也没死。”流川一惊,只见神随云面带微笑走了进来,她右手扣着一人腕脉,那人愁眉苦脸,却是花形。
那日花形将藤真、樱谷雨塞进三角充气袋后,自己也抢了一只,正要进去,忽然被神随云揪住脚踝,神随云在海中胡乱抓拿,一抓到东西后便不肯放手,那时情况已极危急,花形无法,只好将她也拉进充气袋中。无巧不巧,二人的充气袋也正好漂到此岛,休息没片刻便见仙道出来钓鱼,神随云正要招呼他,却见海上又漂来一只充气袋,仙道跑去抓袋,里面之人竟是她的夙敌樱谷雨。花形见了藤真后便要大叫,被神随云一把扣住脉门,带他偷偷跟着,仙流二人心情激动下均未发现。神随云躲在洞外,将里面各人说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道:“那老太婆武功了得,可惜坐在地上动不了,灵王和我有旧,不会就此翻脸动手,剩下的只有一个流川枫,他虽会几招怪招,但毕竟年轻,功力有限,不会是我对手。再加上洞内那人为他们受伤,我有他的部下在手,还怕他们不就范么?”她急于逼迫樱谷雨取药,也不等流川离开,就跳出来挑战。
樱谷雨见她也还没死,怒极反笑,道:“你来的正好,枫儿,替我杀了她。”
神随云冷笑两声,顺手点了花形胸口阴都穴,花形浑身酸软,倒在她脚下。流川本来少管旁人死活,但花形是藤真手下,藤真又于樱谷雨有救命之恩,他怕误伤花形后会引藤真不快,因此向神随云道:“你想怎样?”神随云道:“我和这人无怨无仇,扣他作甚?只要那老……你妈将解药给我,我便将这人放了。”她求药心切,竟尔改了对樱谷雨的称呼。
樱谷雨双手在身上一拍,道:“我身上的药全浸了水,没用了,你身上的毒,嘿嘿,除非你死了,否则是除不掉了。”说着哈哈大笑。神随云却大怒欲狂,一声叫叱,猱身向樱谷雨扑去。
流川双手一挥,将她拦住。
神随云初时仍没把他放在眼里,想上次你不过使诡计把我骗得吊在半空,这才输给你一招半式,又有什么了不起了?怎知十招一过,流川攻守有度,每次都将她后路封死,若不是她反应过人,随机应变,已折在他手中。
她心念一动,忽然想:”哎哟,不好。”樱谷雨既破了她的武功,必定将破法全传给了流川枫,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只能处在挨打的局面?心中惊疑不定,出手稍慢,已被流川一掌劈中腕背,热辣辣一阵疼痛。她急忙收手斜身,避过流川罩头一抓,掌法一变,原先飒飒风响、凌厉绝伦的掌法忽而变得飘忽不定,柔靡万端。
这套掌法是她近年来自创,号称”后劈樱剑”,这套掌法在原掌法的套路上又加了诸多变化,且将声音隐去,也是她怕樱谷雨这十多年来又练成了什么厉害武功,她本来武功就颇不及她,这一来更无法抓住她逼她给自己解药,是以创出这套无声无息的掌法,以备偷袭。
流川见她掌法忽变,不明她耍什么花样,先使天地风云掌护住了全身,要看明白她的招数再说。
神随云见他防得严密异常,右袖一甩,朝他兜脸罩去,这下声势惊人,流川忙伸左掌格开她衣袖,她不待右袖收回,左袖又至,如此双袖翩飞,如两只大蝴蝶般穿梭来去,流川看得眼花缭乱。他内力虽大有长进,毕竟还不如神随云,她袖子每一挥笼罩范围极广,他如只守不攻,时候一长终要内力不继,被她趁虚而入,因此只好改守为攻,不理她衣袖,直攻她身上要穴。
神随云见他不被自己的水袖所迷,出掌直击根本,心中暗暗叫了声”好”。但她双袖不仅仅用来迷惑敌人,进可攻,退可守。攻击时,她袖子幅度大,只需略略动臂,流川便需大幅躲闪;而流川无论攻她哪里,她只需微微翻手,袖子便能将其尽数挡去。
仙道原在一旁一声不吭,想樱谷雨既然叫流川上前挑战神随云,必有胜她之法,自己妄自多口,别要惹她不快,但眼见流川势危,樱谷雨仍默不做声,忍不住道:”神前辈,你从妙莲寺普渡和尚的三十七路回旋软鞭中化出这套水袖神功,在下实在是佩服之至,下一招该是’白云出岫’了吧。”他是海南王子的身份不愿被藤真等得知,是以改口称神随云前辈。
神随云见他脱口说出自己这套水袖功的出处,心下一凛,想:”人道灵王博学多见,于天下武功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看来倒非夸大。”她袖中带掌,已经使出白云出岫,虽被仙道叫破,也已不及收回。流川听仙道叫白云出岫,便在暗暗提防,见神随云双袖卷舞,风声更盛,突然之间,右掌无声无息地击向自己腰下居liao穴,出掌既轻,来势又快,他虽已事先戒备,仍吓了一跳,待要后跃退开,神随云已甩袖封住他右后两方退路。流川三方被封,索性直向前冲,双手抓住她胸前衣服,举了起来,这招他胡乱出手,竟用上了樱木的摔交手法。
神随云没料到他有此怪招,一个不慎竟被他抓住胸口举起,又羞又恼,此时她临空一掌便能要了流川的命,但不知怎的,竟尔使不出力,只道:”快放开我!”流川也已觉得不妥,忙将她远远扔开,自己也向后退到仙道身边,摸了摸自己脑袋,心道:”好险,刚才她若在我头上打一掌,我此刻哪还有命在?我这招实在使得欠思量,不知这女魔头干么不动手?难不成她被我无意中抓住了要穴?要不就是吓坏了,一时没想到。”
仙道与樱谷雨见流川举起神随云时也吓了一跳,待要相救,已自不及,但见流川竟尔安然无恙,心中欣慰之余也颇感纳闷。
仙道见流川伸手摸头,忙也摸道:”她伤了你么?”流川摇摇头。
神随云见众人瞧向她的目光中俱露疑惑之色,心中羞愤难当,指着流川骂道:”好你个臭小子,对前辈出手这么没规没矩,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
流川哼了一声,心中好奇:”我这招的确使得笨了,但这对你不是正好?你自己没有把握机会,又何必气成那样,连我父亲也骂上了。”见她又要上前动手,便也跨步而出。
忽听樱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