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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慈航在那边看到这情形,不禁大奇,他缓缓步了过来,拍了拍岳多谦的宽肩,低声道:“有用得我和尚的么?”
岳多谦不禁感激地望了姜慈航一眼,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了一下。
姜慈航拍了拍光头道:“那么——老衲走了,阳春之时,咱们首阳山上见!”
岳多谦心乱如麻,只望了望姜慈航,又望了望芷青,忽然他大声叫道:“罢、罢,大家走着瞧!”
姜慈航怔了一怔,朗笑声起,展开了他那举世称绝的轻功,光头一闪,无影无踪。
岳铁马再把那光头老人的形状详细问了一遍,并不得要领,他问芷青道:“芷青,你和他曾碰过一掌,据你看他的功力如何?”
芷青努力追忆了一会,困难地摇了摇头道:“光头老人那一掌之中,内力有如汪洋大海,孩儿的确难以测他的真实功力。”
岳多谦皱着眉长叹了一声,芷青忽然想起一事,叫道:“爸,我们和那百步凌空碰了面——”
岳多谦嗯了一声,芷青道:“姓秦的竟是个卖国贼!”
岳多谦忍不住抬头瞪着芷青,芷青把秦允假借青蝠名义迫自己去刺杀岳元帅的事说了一遍,岳多谦呵了一声,满面困惑,他喃喃道:“秦允?秦允?难道……“
芷青又道:“青蝠还说范叔叔虽是他打伤的,但是绝不致死,定是有人趁火打劫,他听了范叔叔的死讯时,也愤怒异常,孩儿瞧他倒不似装出来的。”
君青被他一提,立刻想起来,他大声道:“是了,是了,那天我和妈妈刚从终南山上逃出,经过那后山下的“谢家坟场’,发现了十三具死了不久的尸身,还有范叔叔立的一块木碑,上面刻着‘绿林十三奇之坟,散手神拳立’几个字,我推算日子,大概正好是范叔叔带伤奔向终南山的时候,路上和这什么绿林十三奇干了一场,伤上加伤,是以……”
岳多谦等人磋磨,都点头以为然,一方道:“不管怎么样,青蝠剑客总脱不了关系。”
岳多谦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父子重逢的喜悦之情,已为这一连串的事故所冲淡,岳多谦皱着眉,额上的皱纹象是密网一般,他背着手踱了两个圈子,一言不发。
他踱到司徒丹的面前,凝望司徒丹娇小可爱的面容,司徒丹睁着一双大眼睛,稚气地看着岳老爷子的白胡子,岳多嫌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
最后岳多谦停身转了过来,沉重的道:“现在我想你们也知道,咱们已经面临—个空前的大危机,一方面青蝠剑客已经公开下了战书,另一方面,铁骑令的谜终于揭开,这两者都是岳家的一大考验——”
岳多谦换了一种豪性遄飞的口吻道:“青蝠剑客,尽管他胆敢下书同时向武林七奇挑战,但是—一凭着我三十年前一战的经验。嘿嘿,我可不怕他,倒是那光头的老儿,连爸爸都觉没有把握……而青蝠约战是在春分之时,我们总不能说是巳探知了铁骑令的下落而不立刻去一拼,这样我们何以对岳家列祖列宗于黄泉之下?”
孩子们都懂得岳多谦的意思,那就是说与光头者人之战在前,而青蝠之战在后,岳铁马担心他将没有把握活到与青蝠一战!
他们万分惊奇地注视着爸爸,不可一世的岳铁马竟生出这等想法,怎不叫人震惊?
岳多谦叹了一口气道:“岳家铁骑令失踪的内幕,你们并不详悉,今天我不得不对你们说个清楚了——”
芷青等了精神全是一凛,就是司徒丹这小姑娘也凑近来聆听。
岳多谦道:“当年你们祖父威震武林之时,当其是成了整个武林的北斗泰山,后来他突然隐没,武林中人只道他是厌倦了武林俗事,告老归隐,事实上谁知道祖父他老人家在垂暮高龄竟栽了一个跟斗,而且栽得如此之惨——”
苍青等人噤口不敢发声,岳老爷子续道:“那年,大概是你们祖父五十大寿,他正和几个老友在饮酒欢渡,忽然有人送来一张帖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只画了一个老人把一面小旗扯成两半,脸上露出嘲笑之色,那小旗的模样正是祖父威震天下的铁骑令旗,象指名挑战这等事祖父可碰得多了,但是象这等公然侮辱的倒是头一遭遇见,他老人家飞跃出去,只见门上刻着一行字:‘武林盟主该换人啦’。”
岳多谦顿了一顿道:“你祖父一转身,瞥见屋角人影一幌,他飞身扑去,那人长笑一声而去,屋瓦上又留着一行字:“明日午夜芦山筷子峰候教。’”
祖父依时赶到芦山,早见那人在峰上踱方步,祖父问他姓名,他说胜得了他他才说。他要以性命和岳家的铁骑令旗相搏,祖父笑道:“我也不要你的性命,你输了只要把姓名告诉我就成啦。’结果两人便动了手,那知道这个不见经传的怪老儿竟然厉害得紧,以祖父之功力竟在千招之上输了一着一—”
芷青等人虽然早知道这是必然之结果,但是仍然忍不住惊叫起来。
岳多谦道:“试想你祖父之盛名,能胜千次,却不能败一次,到了这等地步竟让人打败,祖父的心情你们可想而知,他咬着牙把铁骑令递给了那怪老人,他要求道:“你说得对,武林盟主是应该换主儿,但是百年之内,必有姓岳的能把令旗夺回来。我要求你等我百年。”
那老儿傲然道:“好,我就等你百年。“
他们说百年,那自然是指两家子孙之斗的了。
那怪老人临走忽然道:“姓岳的,如果你要知道的话,我告诉你我的姓名也不妨。”
但是祖父终究没有问他的姓名,因为,祖父打败了。
芷青插口道:“那么,这光头老人必是那怪老头的后代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爸爸竟兴出没有把握制胜的原因.
岳多谦点头道:“纵使这光头老儿比他先人更强十倍,咱们既然探知了,能不舍命一拼么?”
一方道:“爸爸岂会输给那老儿?”
岳多谦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象是在说:“可是祖父当年就输给了怪老头!”
一方懂得爸爸的意思,他大声道:“就是因为爷爷输给了怪老头,所以爸爸一定会胜!”
岳多谦想起这些年来自己虽然隐居,其实练功之勤,更胜昔日,父亲当年功力只怕着实不及自己此时高深,一方的话也未始没有道理。
一方再强调道:“爸爸一定胜。”
卓方故意道:“那光头的掌力我也见着,虽然极高,我瞧最多和范叔叔差不多。”
君青学着岳多谦那天豪壮的口吻道:“世上能胜过爸爸的人,还没有诞生。”
司徒丹也红着脸道:“没有人能打败岳伯伯!”
岳多谦轮流望了望几个孩子,他骤然朗声大笑起来,他挥了挥大袖,大声道:“咱们走!”
芷青道:“去那里?”
“嵩山!”
嵩山,又到嵩山了。
这路儿岳家兄弟是走熟了的,那蜿蜒盘旋的黄士山径,一旁巨大的岩石,一旁萧索的林木,然而这一次是声势最浩大的了。
岳多谦侧首问了问:“芷青还有多远?”
芷青指了指前方,低声道:“小在前面,顶多只有里许。“
里许的路程飞快地就过了,前面出了那向内斜弯的草坪,芷青和一方同时指着道:“就从这下去,下面有一栋百屋。”
岳多谦丝毫不犹疑,大踏步就往下走去。
走在最后面的司徒丹,忽然快走两步,轻扯了扯君青的衣袖,君青低头问.“什么事?”
司徒丹俏声道:“我……我有一点害怕。”
君青道:“害怕什么?”
司徒丹道:“这也说不上为什么——”
君青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孩子气啦,看爹爹已下去了。”
前面地形陡斜,芷青照记忆,那该是一道狭窄的小路从两岸石壁间伸过去,那知走到临头,竟然是一块庞然巨石迎面挡住径中,两边都接住石壁,象是天然塞堵住的一般。
芷青咦了一声,上前推了推巨石,那巨石动也不动,真象是天然阻塞的。他不禁怀疑地四面望了望,周围一景象依旧,确是上次所来之地.
岳多谦忽然冷哼了一声,一方道:“爸,是怎么一口事?”
芷青道:“爸,你是说这巨石是光头儿移过来的?”
岳多谦指了指巨石的上方道:“你们自己瞧。”
众人随着望去,只见巨石上深深留下两只掌印,那石缘圆润如常,象是天生凹下去的一股。
芷青道:“看来这老儿搬移此石时着实费了极多功力。”
众人都懂他的意思,内家高手讲究的是举重若轻,象这等留下如此深痕的情形.如非这巨石太过沉重,否则绝不会发生,是以芷青作此判断。
岳多谦没有答话。他凝目望了望那巨石,忽然问君青道:“君儿,那天你从终南山后逃出来时,推开的大石比这石怎样?”
君青道:“那可比这石小得多了。”
岳多谦自言自语地道:“嘿嘿,凭这块石头就拦得住我么?哈哈,你也太小看我姓岳的了。”
芷青等人都明白,最难的是这石头上下左右都卡在山石和石壁内,是以无法移开它,看来只有托它离地数寸,一直推到丈外宽阔地才能搬开,这等托它移走就不是一股猛力所能办得到的了。
岳多谦缓缓吸了一口气,面色如常地向前走了两步。他伸手微微贴在石上,只见他全身衣袍猛然一阵飞扬,那巨石缓缓离地数寸!
但是这时又不能再往上抬,因为上抬立刻就会碰着顶上的山石,岳多谦就弯着腰,一步,一步缓缓前行,只见石地上立刻陷下一个一个脚印。
岳铁马全身功力遍布,但是双臂上却完全是一股纯和之力,是以他脚下虽把石地踏得步步下陷,那石上却没有留下丝毫手印。
芷青知道爹爹的意思乃要在这一点胜过对方。只见岳多谦弓着身形一步一步极慢地前行,那庞然巨石竟托空跟着前移,一尺复一尺,终于走完了这丈余的狭道!
一方君青欢呼一声道:“爹爹在石上一丝指纹都没有留下哩。”
但是岳多谦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敢说移石挡我们的光头老人,功力绝不在我之下!”
君青道:“为什么?”
岳多谦指了指地上道:“人家在地上可没有留下脚印啊。”
芷青叫道:“爸,你瞧,就是这石屋。”
大家往下走去,果然看见那古怪石屋,只是屋内一片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岳多谦提气道:“老朽岳多谦冒昧造访,还请主人现身一见。”
铁马岳老爷子何等功力,提气之下,声音直可裂石,但是屋内丝毫不见回音,君青忽然叫道:“爹,这屋里没有人,那光头老儿已经走啦。”
岳多谦奇道:“你怎么知道?”
君青道:“方才那巨石上的掌印不是在外么?若是光头老儿封此石而自己在内,那掌印怎么会在外?若是人在外面封的,他又怎能进来?”
岳多谦点了点头,暗赞君青聪明,他回头问道:“芷青,你发现铁骑令是在什么地方?”
芷青带着众人走入石屋内,到了那间古怪房间中,芷青轻踏墙边那块地板,立刻反身跃回,但闻哗啦啦一声暴响,地上出现一个大洞来,
芷青从洞边小心绕过,把墙上那两块活动的石砖撬开,果见那小洞中空空如也,铁骑令旗无影无踪。
一方在他身后忽叫道:“大哥,看你左边角上——”
芷青伸手一掏,掏出一卷纸来,上面写着“岳老英雄谦公亲鉴”,芷青反身递给爹爹。
岳多谦皱着眉摊开纸卷,只见上面写着:‘公阅此卷时,则径前之石屏必移去矣,铁马岳多谦之盛名,诚非浪得也……”
岳多谦忍不住重重哼了一下,继续看下去:“……老夫既知岳公前来,本当恭候一下上代之约诺,借前日忽接自谓青蝠者之战檄,老夫以届时亦将前在,故先行一步,首阳山麓共赴青幅之约,然后一战可也。”
下面没有签名。
一方道:“好狂的口气。”
芷青道:“他既接青蝠之挑战,必是七奇中的人了——“
岳多谦冷哼了一声道:“哼,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君青身边的司徒丹一时还没有明白,她悄声问君青,“原来是谁?”
她本是悄声发话,那里知道这刻屋中静得出奇,她的活反倒显得十分清晰。司徒丹一急,不禁脸上红晕。
君青答道:“金戈长一!”
试想武林七奇中雷公封神霹雳三人岳多谦在长安会过了面,秦允姜慈航二人芷青等人见过,剩下的两人一个是铁马岳多谦,还有一个不是金戈长一是谁?
岳多谦大步走出石屋,他想着那信中狂傲的字句,想到自己一去重威武林,那曾被人这般轻蔑过,不禁停下身来,反身看了看那怪异的石屋——一
映入眼帘的是门相上“上天下天唯我独尊”八个大字,岳铁马咽下去的一口气再也按捺不住,他大袖一挥,反手一掌劈山,那楣上石碑竟如刀切豆腐一般应声而崩落,只剩下“上天下天唯我独”七个大字。
芷青等人在心底里大叫一声“好”!
岳多谦更不回头,大踏步往外便走,大家都跟着他走出了狭谷,君青问道:“爹,咱们这什么地方去?”
岳多谦仰首望了望天,高处山峰似乎和青天都衔接在一起,那巅峰儿上积雪渐融,树木帽儿上面已有了嫩绿的颜色。他沉声道:“到首阳山去。”
芷青道:“我们要不要先去看一着妈,免她着急。”
岳多谦道:“正是,你们四兄弟带着司徒姑娘到朱婶婶家去,我——我一个人先去——”
一方道:“距首阳之会时间尚早,爹为什么也不先去看看妈妈?”
岳多谦沉重道:“首阳之会,胜负难料,我要利用这段时间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好,到时候我才安心一战!”
一方明白爸爸话中的语气,那是多少含有一点交待后事的意味,芷青也明白,他心中感到惨然,也感到愧然,因为他一点也不能为老父分担一些忧患……
卓方忽然道:“咱们见过了妈,再赶到首阳山去看爹爹大显神威。”
岳多谦强捺烦恼,笑道:“好,好,你们这就起程吧!”
芷青望了望老父,一方卓方望了望芷青,于是芷青低声道:“爹爹,再见。”
岳多谦催道:“好,你们走罢,咱们首阳山上见。”
芷青带着弟弟们和司徒丹走了,岳多谦遥望着这一行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蜿蜒山径弯处,他摸着长须叹了声,喃喃自语:“芦老哥,范老弟,纵使危难再深千倍,姓岳的也绝不会在你们的怨仇没有了结之前倒下去的!”
雪白的双眉皱得更紧了。
“君弟,走快些走呵。”
是一方的叫声,他停下步来,回头喊着。
君青悄声对司徒丹道:“咱们又落后了,快些去啊。”
他们的脸上微带着些微红晕,当他们触及一方那带着神秘微笑的眼光时,司徒丹的双烦更红了。
芷青和卓方在前面默默地走着。
芷青忽然问道:“喂,卓方,我要问你一件事——一”
卓方道:“什么事呀?”
芷青认真地道:“你说我的功力比他们来怎样?……”
卓方道:“当今武林之中少年一辈之中只怕难以找出胜过大哥的。”
芷青嚅嚅道:“不,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他们’是指……是指武林七奇……”
卓方吃了一惊,冰雪聪明的他想到芷青的语气,立刻明白大哥问这话的意义,于是他巧妙地答道:“武林七奇么?“我敢说他们在大哥你这般年纪时未见得就能强得过你——”
芷青紧接着道:“可是—一现在呢?”
卓方有一点不忍伤大哥的心,他漫声道:“现在么,七奇的功力——一大哥你自己知道—一”
芷青长叹一声道:“唉,是啊,我自己也知道,现下和青蝠秦允金戈之流相比可还差得远啊……”
卓方道:“可是大哥你该知道,世上还找不出第二个象你这等的少年高手哩。”
芷青道:“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在爹爹敌人面前,我连插手的余地也没有啊。”
卓方知道大哥一直在为不能替老父聊尽子道而难过,他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呐于口舌的他想了半天,一直找不着妥当的字眼,于是他咬了咬牙,只说了一句。“咱们快走一些!”
后面传来一方催促君青和司徒丹的喊声。
蜿蜒的山径在沉默中从他们的脚下飞过,径旁潺潺山泉声都变得清晰可闻,那伯是山巅上的融雪汇成的吧。
卓方打破了沉默,他先斜眼向后望了一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