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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芷青身形好快,拳足一晃,“雾失楼台”已然使出。
说时迟,那时快,芷青心知一方必然会间左方闪避,掌中式子变实为虚,双腿齐抬,用“连环腿”配合“旋风扫落叶”之式猛然踢出。
一方身形不定,眼看闪避不开,但他机警伶俐,蓦然平身一卧,一掌向地上拍出,身形却借一拍之力,飞也似乘芷青双腿交错之时,从胯间钻窜过去,不是芷青收招快,臀上差点吃了一记!
岳多谦呵呵大笑道:“住手!住手!”
芷青,一方停下手来。
岳多谦道:“若论拳术,芷青真是稳极,方儿决非敌手,但方儿最后临危不乱,并出奇兵平反败局,这种机智,也实为可取——”岳多谦正色说着,言语之间,自具威仪,两兄弟互望一眼,相对一笑!
老头子又道:“很好!很好!两兄弟都没有忘掉。不过,青儿,武学不可拘泥,刚才你若在‘玄鸟划沙’之后,不必依招式之先后发出‘雾失楼台”,只要用一式“伏地打虎’,斜打而下方儿非败不可——”
芷青绝顶聪明,一点即透。
岳多谦转而又对一方道:“方儿,你这套拳法用的还不算太熟,在危急时那一式‘伏地打虎’不敢使全竟弃式而退,这若遇上内力高强的人,来一记‘双雷灌耳”,从下方反撩上来,偷袭你的下盘,再快的轻功也来不及门躲。”
两兄弟洗耳聆听,各自暗记心头。
岳多谦指出两人缺点,又勉励了一番,然后才道:“今天要传授你们的虽只有一招。不过,假若能把这一招学会了,就是一些武林前辈也不见得挡得住——”
岳多谦说到这里,斗然停住,顿了顿一下才缓缓道:“尤其是方儿,学会了千万不能任意使用。”
一方早已不服道:“爸!您既然教会了这一招,怎么又不准咱们使用——”
岳多谦微微一笑道:“这个原本有一层道理的,今日不说也罢——”
一方还想再问,芷青连忙止住。岳多谦也不再说话,思索一回,蓦然上前一步,虚虚拉了一个架式。两兄弟目不转睛,仔细观看,但见他左手横至胸前,右手弯曲,手撑向外,五指微张作兰花形,放至左肘下方,和左臂成垂直角度。
一面说道:“注意了!”
芷青,一方全神贯注,岳多谦蓦然左臂上臂不动,下臂自肘向外虚虚一摔。
这一摔,看起来毫无劲道,但在行家眼中,却知是暗藏“小天星”内家掌力,但见岳多谦大袍袖子飘飘震起千百条波纹,可见内力之猛。
蓦地里,岳多谦左臂自划了一个半圆,右手原式不动,从左臂下闪电击出。这一式好生奇幻,威力之大,实是惊人,假若要把这式传出武林,包管无人相信。
芷青和一方齐声大喝:“好妙!”
岳多谦微微一笑,忽地改变身形。他的下盘本来是不丁不八,蓦然紧随右手击出后上踏一步,成为暗含子午的姿态。
一方并不在意,连声叫妙,芷青却凝神沉思了好一会,蓦地里嚷道:“好!好!”
一方诧异的望他一眼,奇怪他怎么隔了好一会又忽地喝句采?岳多谦却微笑道:“青儿,你可知道好在那里?”
芷青飞快答道:“爸上盘的招式已可称得上妙绝人寰,尤其是那右手从右肘下翻起出击,真令人防不胜防,但我认为最妙的便是下盘所跨的一步——”
岳多谦呵呵大笑道:“好孩子!好孩子!方儿,你的功力可不如你大哥——”
一方仍然不解,茫然望着芷青,芷青道:“爸刚才右手那一式,虽然威力大绝,但如是遇到绝顶高手却不见得一定可以伤人。而爸出击的地方正是敌方前胸,敌人要想闪躲,必需身形后仰——”
一方霍然而悟,接口道:“那岂不是刚好凑上爸下盘由不丁不八变为暗含子午形式而踏出的那一腿—一”芷青用力点了点头,表情十分欣喜。
岳老爷子大呵呵笑:“这一招唤作’云槌’虽说是一招,却包含有三个式子,一方的内力造诣虽还不能暗藏‘小天星’内家工夫,但只要使得对,威力之大,真要为你们所料不及的哩!”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时间已不多了,快些授你们暗器上的工夫,这式‘云槌’回来要好好练习一—”
说到这里,忽见芷青嘴唇一动,微笑道:“青儿,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芷青呐呐道:“爸!我觉得您的绝技是在于暗器上——”
说到这里,岳多谦已知他意,挥挥手道:“青儿,你的意见很对。不过,你要知道,爸的平生绝技虽在于这‘岳家三环’,但是爸爸一生的研究武学也全针对这三环,是以至今我仍不能将三环绝使授予你们,这是由于三环打法时时皆有改进,你们一时不可能领悟的原故。爸打这三环,需要以平生内力灌注,假若三环齐发,爸的内力也会损耗过半——”
说到这里,芷青,一方都不由“啊”了一声。
岳多谦又道:“爸每打出一枚玉环,内力灌注,几乎可以达到能够操纵这玉环去势的地步,是以,这三环已不能算是暗器,可以把它归入‘内家气功’或‘兵刃’一类。
“但是江湖人士并不作如此想,再加上爸拳脚工夫也是鲜有敌手,是以从来不动用——”
“以青蝠剑客的功力,练到巳能在剑招上发出剑气的地步,也仅能躲开第一枚,假若三环齐出,你们可以自己想一想——”
说到这里,岳多谦想是触动雄心,苍苍白须无风自动,引吭长啸一声,但觉啸声深沉异常,声波在空中激荡冲散,真可称上“虎啸龙吟”!
芷青不料自己一语激起爸如此豪性,怔在一旁。
岳老爷子半晌才道:“今天闲话说的太多了,赶快练武吧。”
芷青,一方应诺一声,岳多谦又道:“你们平日吵着要学那‘飞雷’暗器手法,我总是以你们内力不够为忧,适才看你俩过招,内劲好似已够,大概可以学了。”芷青,一方都不禁大喜。
岳多谦又道:“这‘飞雷’手法说来也是靠一股真力灌注,爸爸可以举个实例给你们看看——
说着随手摘了一片树叶道:“你们留神这叶儿的去势。”
蓦地右手一震,那片叶儿竟似箭般飞出。
这一手内力造诣,芷青和一方是多见不怪,奇的是那叶儿去势虽劲,但始终好象有一样东西托着它似的,平衡稳健异常。
叶儿飞了约莫五六丈,蓦地炸了开来——最奇怪的是那叶儿炸开后也好象是什么东西把它托着,仍是平稳巳极。
芷青,一方一时还不知其中奥妙。
岳多谦道:“你们可看出这叶儿可象是有人用手托到那儿握着把它炸开的样子?”芷青,一方一起点首。
岳多谦道:“这岂不是和你们操纵一件兵刃一样?需知要使叶儿炸开不难,最难的便是一口真气灌注叶上,到了你需要它炸开的时候,再发另一支劲道去击炸它。这样便有如持一件兵器,领要它到什么地方攻敌时便能炸开伤人。”
芷青,一方似懂非懂,默然不语。
岳多谦又道:“以一方目前的功力,大概只能作到炸开一枚制钱的样子,至于花朵绿叶,却是不可能,芷青大概能成。”
芷青,一方却是一怔,忖道:“听爸爸的口气是认为我们的功力不够,不能炸开绿叶,但他却说反能炸开一枚坚硬的制钱?”
岳多谦笑着解释道:“要知要使一件暗器炸开,必须用一股阴柔的劲道灌注其上,再用阳刚的力道去发射,到一定时候,把阴柔劲道吐出,和阳刚劲道互逼,则可使它立刻炸开。”
“现下你们的阳刚力道已够,阴柔力道却是不成,是以只能击炸那些脆硬的东西,假如说铜板之类。但比较柔韧一点的,如树叶这种不易着力的东西不易成功。”
岳多谦细心解释一遍,芷青,一方二人也都能了悟,心中暗暗佩服爸爸的这一门天下仅有的绝学。
岳多谦又道:“今后你们务必要多培养些阴柔的内功。若能到了能使飞花落叶随心所欲的炸开的地方,则这些东西在手中也不啻是厉害的暗器,照样可制人于死地。”。
芷青,一方都知这“飞雷”手法威力之大,实是不可思议,爸虽说它没有“三环绝技”厉害,但却也是江湖上鲜见的暗器手法,一起潜心思索爸爸刚才那一番话。
岳多谦笑眯眯的拈着胡子,站在一旁。
蓦地里,一缕晨风袭来,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岳多谦奇怪的咦了一声,循声望去。
果然,有一条人影出现在百丈外,由于天色阴沉,但雪地里水雾迷漫,以岳多谦的眼力也看不清切。
辨一下方向,那来者意向要走到“终南之芦”这一方面来哩。岳多谦不由暗暗奇怪。
原来岳多谦当年择地隐居,因不愿外人打扰,特别选一个孤岭,和终南山其他各峰都毫无关连,仅在东面用了一卷藤索造成一座索桥,以为交通之道。
桥下便是万丈深崖,若是失足,是有死没活的。绳桥虽然十分牢固,但长达十五六丈,终日随风摇荡,没有绝顶功夫的,根本走都不敢走。
就是三四年前,四兄弟也都不敢走。但那来人好象正直奔“终南之芦”而来,那么也必须经过那绳桥—一岳家管它叫作“一线天”—一如果不是有上乘轻功的人,怎么可能飞渡而过?
岳多谦心中一动,身形已如箭般向前一掠。
芷青和一方也都发现有人赶来,但以父亲的眼力也看不真切,他兄弟两人仅瞥见一线灰线。
两人见爸爸向前,同是一样心念,也是斜掠跟上。
来得近了,果然不出所料,岳多谦已看清那来人的面容了,正待唤他一声,陡然全身一震,噤不敢言。
芷青,一方看得好生奇怪,在水雾中,隐约可辨来人似是受了重伤,身形跄踉,这时巳走上了那危险已极的“一线天”索桥。
他身形左右摇摆,再加上山风狂吹,绳桥振幅愈来愈大,那人随时都有跌下深谷的可能。
芷青和一方不明事理,想上前看个真切,不约而同向前窜出十丈左右。
距离缩短了一大截,芷青和一方都已清切的看到来人的面目,齐声欢叫道:“范叔叔!”
陡觉身后风声一响,二人话尚未出声,便觉胁下一麻,便被人制住了穴道。定神一看,却是自己父亲。
二人一怔,同时醒悟,敢情范叔叔此刻受了极重的伤,全靠一丝心神完全灌注才能飞渡索桥,若然出言相扰,他心神一疏,不立刻跌落下去才怪呢!
两人心中又惊又急,眼看范叔叔危如系卵,却连发声都不能够,只得眼见危局,两人都是至情性格,不禁都流下泪来。
转目望见自己父亲,也是紧张已极,双拳紧捏,白须颤动,却是一声也不敢出。
那十五六丈桥本是不算太远,但在这时看来,好象是一条极长极长的道路一样。范叔叔的功夫实在高极,身形如此不稳,但仍能步步前行。
蓦然一阵山风吹来,索桥荡起好高,范叔叔跄踉的身形几乎和地面成平行,但仍牢牢立在上面。
以范叔叔的功夫,慢说这桥,就是比这桥再险十倍,再长十倍,范叔叔还不是如履平地。但目前范叔叔重伤在身,而在连举步都感艰难,实在危险的紧。
岳老爷子和范立亭乃生死之交,心中紧张之极,空有一身神功,却不能去救助,忖道:“范贤弟受那么重的伤,还冒奇险过来,必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相告,天佑他能渡过难关——”
山风频吹,尤其是在两片高物的中间,风势更劲,更发出丝丝的锐响——
蓦地里,范叔叔想是重伤一发,“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形一俯,滑足跌下—一
岳多谦从心底里大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范叔叔是地左足闪电一勾,随着一荡。
他一勾正搭在绳上,一荡之下,身形荡起,再度立在索桥上,到是这边三人的一颗心都险些跳出口腔!
岳多谦不想范立亭在这等危急时分用此怪招得救,心中暗暗赞叹,忖道:“范贤弟这等功夫,就是我和他拆招也必要千招以上才可以胜他,又有谁能如此伤他?”
正沉吟间,范立亭已渡过了十三四丈。
岳多谦再也忍不住,一掠上前,运气大叫道:“范贤弟,‘平沙落雁’!”
范立亭一见是他,心中一喜,心神微疏。蓦然岳多谦喝声传来,他用的是“狮子吼”的内功,范立亭心神一震,神志大清,努力提气纵向崖上。
岳多谦不待他落地,便一把抱起。
岳多谦在如此冷天,双手冷汗沁得全湿,他紧张的程度便可见一斑。
岳多谦心中暗叹,忖道:“还好自己见机得宜,否则早先喝叫,就算用狮子吼的工夫,范贤弟也难一纵上崖——”
范立亭躺在岳老爷子的怀中,心中紧悬的一丝心神一懈,登时昏了过去,眼见他气若游丝,已是奄奄一息。
岳多谦抱着他飞快的走到芷青和一方身前,拍开两人穴道,一起走向那片广场,把范叔叔放在地上。
岳多谦微一把脉,已知范叔叔不能活了,不由长叹一声,泪如雨下。正在这时,范叔叔却悠悠醒来。
岳老爷子不敢待慢忙道:“立亭,有什么事吗?”
范立亭苦笑一下,微弱的道:“这颗……这颗珠儿……我震不开……重要……”
说到这里已是喘气连连,但仍勉力扬一扬紧握的手,示意那珠儿正在手心中。
岳多谦点点首,刚想问他下手者是谁,范立亭又道:“那铁骑令……的顶儿和这珠子可能有关……下手者是一个蒙面人……这珠儿……”
蓦地他抽搐一下,又昏死过去。
须知他重伤之后,全仗一口真气和一丝心神支持,此时心神一松,真气一散,自是非死不可了。
岳多谦急声唤道:“立亭,立亭……”不见回答。
一按脉息,竟已死去。
岳多谦有若雷轰,呆立在旁,直起身来,目光一片钝迟,他觉得泪水已注满了眼眶。
岳多谦长吸一口气,忍住将掉下的泪水,默默忖道:“下手者是蒙面人?立亭弟,好好安息吧,我做大哥的这就立刻下山,踏遍天下也要替你复仇……”
散手神拳范立亭和铁马岳多谦多年老友,两个盖世奇人不能长久并存,这岂不是一件极悲痛的事吗?
寒冷的山风依然肆劲……
这些对岳多谦都没有关系了,他不必再担心范立亭会跌落下桥了。他呆呆立着,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低头瞥见范立亭安详地卧在地上,那面容呈现出一种安慰松弛的表情,似乎他把一切已交到岳多谦的手上,他可以无忧无虑地去了。
多少重要的事要办啊,但是岳多谦却想不到这些,他脑海中斗然充满了那些锁碎的往事——
是那一年的事了,也是这么寒冷的冬天,岳多谦——那时他还年轻——和范叔叔午夜立在武汉黄鹤楼上,一面欣赏着如画夜色,一面谈着自己的豪杰事迹,范立亭用刀背敲着当地一个大恶霸的骷髅骨,纵声高歌,那歌声,歌词他都还记得。“夫天地为炉兮,万物为工,贼为鱼肉兮,刀宰是吾!”
往事真清楚啊,一丝一毫不漏地闪过岳多谦的脑海,他本是至性的人,他喃喃自语道:“立亭是天下第一个妒恶如仇的人,为了天下正义,他在我隐居的时刻里,真不知为江湖做了多少人心大快的好事,然而他毕竟死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世上好人都该死么?是谁杀了我的立亭弟?是谁杀了我的立亭弟?”
最后两句已由喃喃自语变为仰首疾呼,他仰向苍天,声音凄厉之极。
天穹寒气茫茫,了无声息——
阵阵哭声传出,原来芷青和一方早已在抚尸痛哭了。
岳多谦用袖角揩了揩脸上纵横老泪,耳边却传来芷青哽咽的声音:“爸,别伤心了,范叔叔手中握有一颗明珠哩——”
说着他也拭好眼泪,握住范叔叔的手,准备扳开,握手之际,已是一片冷凉,芷青的泪水又忍不住扑扑而下。
他抬起头,用询问的眼光望了爸爸一眼,岳多谦点了点头,于是他用力扳开范叔叔紧捏住的手。
范叔叔的手捏得极紧,芷青用尽了力才扳开三个手指,一方连忙伸手掬了出来。芷青手一放,范叔叔的手指又紧握回去,可见他生前必是拼全力紧捏着这珠儿。
范叔叔临死的话仍强烈地在芷青脑海中:“这……珠儿……我震……不开……重要……”
一方将那珠子放在手中猛用全力一捏,却是丝毫未损,他默默递给芷青。
芷青心想连范叔叔如此神功也不能震开,自己更是无望,但转念想到可能范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