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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短身材,正是胡家庄主剑神胡笠。
胡笠的行踪,岳多谦倒是早知不怪,但却料不到却在这时来访,一怔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胡笠瞥见房多谦当门而坐,灯光下,白髯也反映出昏黄的颜色,右手捧书,面容清癯,宛如神仙中人,心中也不由暗暗折服。
岳多谦怔了一会,慌忙起身一揖,微笑道:“胡大侠漏夜来访,岳某不克迎迓,尚乞见谅!”
胡笠慌忙还了一揖,呐呐道:“胡某也自感冒昧——不过—-”
房多谦见他吞吞吐吐,知道他必会为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而来,不由惊忖道:“我和姓胡的虽然梁子是揭掉了,但交情可仍谈不上,什么事值得他连夜来访?”
却见胡笠微微一顿,缓缓问道:“岳大侠此行是去首阳山了—一”
岳多谦点点头,反问他道:“想是胡大侠也接着了青蝠剑士的战书?”
胡笠沉重的点点头,双目紧紧的盯视着岳多谦,岳多谦不明就里,见状心中不由一惊,暗中吸了一口真气,防患未然。
胡笠凝视铁马半晌,猛然双膝一屈,纳头拜了下去。
胡笠似已料到岳多谦必会如此,双膝一沉,真气风快的一转,整个身子半空向后挪开一线,跪了下去。
岳多谦力道落空,便知胡笠一跪到地,慌忙也还跪在地上,回拜道:“胡大侠怎么啦,这可成什么话。”
霎时两个盖代奇人在斗室间互相跪着对拜,假若有人在场的话,恐怕任何人也不能于以置信。
岳多谦一面回拜,一面口中连声道:“胡大侠这是什么意思,折杀老朽啦——”
胡笠却满面肃穆之色,使得那短胖的面孔益发显出一种正经的味道。
岳多谦满腔怀疑的看着他,胡笠深深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胡某人拜访岳大侠放开青蝠一条生路!”
岳多谦一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目,大声问道:“什么?你是说——青蝠——-”
胡笠双目直视,黯然道:“正是!”
一个念头闪过岳多谦的脑际,大声道:“青蝠和胡大侠有什么关连吗?”
胡笠用力点点头:“他是我胡某—一”
岳多谦聪明的看出胡笠脸上充满着为难的神情,半晌才听他道:“他是我的长兄。
岳多谦一惊,不由手中所持的一卷春秋扑的落在地上,整个身子也不由站起来道:“你们是兄弟?”
他再也不能相信这是一个事实,然而胡笠肯定的点头却作了这不可思议的回答。
一连串的问题闪入岳多谦的脑海,使他又有一种冲动的感觉,只见他长吸一口气缓缓道:“那么胡大侠和他艺出同门—一”
胡笠微微颔首道:“是胡某家父同时授教——”
岳多谦点点道头:“老朽猜测亦是如此,说实话,老朽前次去打搅胡家庄——”
胡笠不等他说完便抢着道:“这个胡某已明白,敢是岳大侠该以为是胡某下手伤了散手神拳?”
岳多谦点点头。
却又听胡笠道:“但胡某百思不得其解,岳大侠何以会怀疑到胡某身上的,虽然胡某明知是不成器的长兄在外闯祸,但岳大侠想来亦不识得青蝠,何以会疑念及吾—一”
岳多谦沉重的点点头,道:“这却是另一回事,岳某隐藏了三十年,今日对胡大侠言明也无关系,那就是老朽与令兄会过……”
胡笠可真料不到其中竟有如此奇事,他再好的涵养,也不由脱口叫道:“什么?”
岳多谦淡然道:“三十多年前,青蝠索名挑战,老夫使尽全身功夫,侥幸取胜!”
胡笠呆了半晌才道:“青蝠已和你交过手?那么——他,他又为何去伤那散手神拳?”
岳多谦似乎被人提及痛苦之弦,深深哼了一下,沉声道:“所以老夫当日听范立亭临终一言,推断三十年前蒙面挑战者和伤范立亭者必为一人,而天下剑术如此高强那是非胡兄莫属,是以糊里糊涂闯入宝庄,目前提起,于心仍甚不安!”
胡笠见他冷冷道出原委,登时有若冷水淋头,心中冷了大半截,猛然仰天低呼一声,喃喃道:“胡立之,胡立之,你这是什么意思,散手神拳与你无怨无仇,你——-”
岳多谦一怔,缓缓插口道:“胡大侠此来有何见教,尚未见赐——”
胡笠斗然神智清醒,自觉失态,努力镇静自己,突然向岳老爷子说道:“岳大侠必然对胡某的一席话仍不明了,不知可能听胡某肺腑之言?”
岳多谦知他这就要抖出青蝠的底细,心中也不由有一种好奇心,微微点头道:“胡兄请说,岳某洗耳恭听!”
胡笠似乎在思索很久以前的事实,良久才坐在椅上开口说道:“胡某生于关中,这是众所周知的,那时家父正隐居在胡家庄中,江湖上并没有这一号人物——”
……接着,剑神胡笠便说出和青蝠的往事——
胡家庄的老庄主胡宏方是一个盖世奇人,一身功夫无论各方面都已臻化境,然而他天性淡泊,不重名利,年少时在江湖上稍有踪迹,便着不过武林的争强斗狠,安定的住在关东,隐居庄中。
胡宏方早年娶有一妻,生有一子,取名胡立之,然爱妻生子后不久便与世长辞,胡宏方虽是心伤神黯,但婴儿立之却缺乏人照料,自己对于这一些是一窍不通,不得已而续弦,一方面立之有人照顾,一方面自己也可时常出庄散散心,不致庄中无主。
过了两年,胡老庄主的继室陈氏又生下一子,这一次生产十分危险,几乎送掉陈氏性命,是靠胡宏方请的一个名医协助,才挽回母子性命,胡宏方感激之余,便将幼子的名字随那名医陈笠也取名“笠”,以表纪念。
胡宏方膝下有二子,其乐真个融融,虽然两兄弟同父异母,然而都很亲热,而陈氏待胡宏方的前子立之也甚是优厚,完全视同已出。
十多年过去后,胡氏两兄弟都逐渐长大成人,表面上两兄弟并没有什么分别,但胡立之的性格却一天天转变恶劣,有时陈氏因过责难他,他总是怀着仇视的心理,而因此对自己弟弟也萌生出一种敌对的心情,兄弟俩争吵的事情也日渐频繁,而每次总是胡立之挑引起的事端,陈氏也每每加责于他,母子间的破裂也越来越大。
同时,胡氏兄弟在胡宏方的精心调教下,各练就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姓胡的代代相传,以剑术最为精深,两兄弟在父亲教导下,尤其是剑术方面,成就简直青出于蓝。
胡立之和胡笠的感情因种种关系逐渐恶劣,由于两人年龄日大,不好公开争斗,但勾心斗角却时时存在,胡笠又生得一付脾气,丝毫不卖长兄的帐,动不动便针锋相对,这些事胡宏方早有察觉,不由心中暗暗悲伤。
胡老庄主六十岁那一年,胡笠年方弱冠,胡立之巳廿有三,各是血气方刚之时,但两人到底自幼相交,虽然表面不和,但每人心底中仍有手足之情。
老庄主年已花甲,决心将胡家一派掌门及整个胡家庄交兄弟两人管理,照理应付给胡立之,老庄主却不作如此之想——
于是,不幸发生了……
铁骑令第十一章 手足情仇
第十一章 手足情仇
岳多谦默默望着激动中的剑神胡笠,他几乎不敢相信那狂妄的青蝠剑客竟是胡笠的兄长。
胡笠继续地说下去——
胡家庄的老庄主眼看自己年岁已老,而且更常有风疾发生,终于经过一番极为慎重的考虑后,决心将全部事业传于胡笠承当。
这也是由于老庄主平日的观察,胡立之到底总有一点儿阴狠的气息,没有胡笠来得光明正大!
胡笠见父亲年岁巳老,心知传继家业之事,必遭长兄更加仇恨,但他生就一副正直脾气,天不伯,地不怕,毅然当众接受下来。
胡立之心中怨恨自然更加十二万分,但他城府甚深,当老庄主给他说明时,仅淡淡一笑置之。所有的人都暗中称赞胡立之的气量,只有自幼和他相处的胡笠深知这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但他生性刚强,一点也不存相让之心,胡立之向他道贺时有意出言讥讽,胡笠也一句不饶回敬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不幸终于发生了。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正在胡笠承接胡家事业的第二天,胡立之和弟弟终于起了正面冲突。
胡笠深明事理,虽然表面毫下退让,但暗中却早有承让之意,但胡立之丝毫于不理会,冷嘲热讽的指责胡笠,胡笠再也忍耐不过,一怒之下,反唇相讥,终于闹至同室操戈!
荒庄野店中。豆大的灯火缓缓的吐露着光明,胡笠沉痛的说到自己和兄长的干戈,连岳多谦也不由暗暗感慨!
胡立之的功夫和弟弟相差甚微,先前两人虽然动手相打,但却并未使出绝学。但两人偏又边打边骂,各自怒火越激越大,到第五百招上,胡立之首先亮出了长剑!
胡家的武术一向是以剑道最上,胡立之一剑在手,登时绝学连使,一连逼退胡笠数步,胡笠情急之下,冒险窜到场边,攀下一枝皂臂粗细的树干,勉强封守下来。
数招一过,胡笠也渐攻守自如,树干在手上也运用熟络,攻守之际,丝毫不亚于真刀真剑。
两兄弟的剑道本出于一门,功力也自相若,只是两人性情上相去甚远,是以攻守方面也自不同。
须知最上乘的剑术,使展的时候和使用者的心情也有很大的关连。虽是同一套剑法,但在各种不同的情况下使出,其中包含的气度,风味也迥然不同。能够达到控制情况而使出上乘剑术的人才能称得上一代剑术宗师。胡家兄弟的功力造诣,却已达到这一地步,只是胡立之天性城府深远,性格较流于偏激,是以剑术中处处流露一种狠辣的味道。
而胡笠秉性刚正,勇猛无比,剑招攻守之间,却隐有一代宗师的气魄,是以兄弟两人以剑相搏,倒是攻守不同愈战愈猛。
渐渐的两兄弟的剑招和手法也愈来愈重了,胡立之的长剑招招不离胡笠周身要害,杀着尽出胡笠不由被逼退后五六步,心中大怒,树枝一摆,霎时也使出胡家神剑中的拼命绝招,于是战局已达到非有一人伤亡不能罢休的地步了。
胡笠的剑招虽然越来越狠,但心情却越来越冷,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劫数使然!斗然发生的事,使得兄弟反目达数十年之久!
由于两兄弟的拼斗,早已惊动了全庄的人,只个老庄主卧病在榻,非经特别许可不得惊动,是以一直没有人去报告,但见胡立之和胡笠的招数越来越狠,情知事态严重,这才有人飞报者庄主。
老庄主闻讯立即震怒,抱病而出,走到场边,只见两兄弟剑式如虹,分明是要拼到性命方始甘休,一急之下,怒声厉吼道:“立之给我停手下来!”
他因见胡立之手上有剑,是此以有一说,胡立之心中本是怨恨积发,听父亲只要自己停手,一时冲动,理也不理老父之言,狠狠连下两记杀手。
老庄主见自己的儿子毫不理会,心中不由一阵急痛,加之重病在身,登时一口鲜血急喷而出,仰天一交倒在地上。
胡笠虽然在激战中,但眼观八面,耳听四方,先前看见老父抱病而出,心中便是一震,猛然看见父亲喷血而倒,心中一阵大乱,惨呼—声,忘记身处激战,竟尔呆在一边。
胡立之剑式如风,正使一式“塞北飞花”的绝招点来,斗见弟弟剑立当地,心中一喜,奋办一挑而出。
这一式“塞北飞花”乃是胡家神剑的最后三连环剑招之首,胡笠斗觉眼前剑光森森,倏地惊觉,促眼看对方剑式已欺而入,他知这“塞北飞花”之式想待破解,也已不及,神智一乱,束手待毙!
闪电般胡立之长剑已欺身而入,登时胡笠使将血溅当地,胡立之满面杀气,一剑分心刺出。
斗然一个念头在胡立之脑际中一闪而过,幼小时候和弟弟牵手携游的亲爱情景登时充满脑海,他暗暗忖道:“二弟和我并无怨仇啊!凭什么,我—一要杀死他?凭什么——”
这些都是一瞬间在胡立之的脑际中升起,到底他天良未泯,大吼一声,铁腕一挫,长剑只差一分便触及胡笠心口,硬生生给他拉了回来。
但这时胡笠神智已清,正图临死一拼,手中树枝干儿全力一荡而起,呼的打向胡立之,想在自己伤后仍能打中胡立之,然而他没想到胡立之竟令在生死关头时放下手来,这一树枝却仍挟着一股劲风打向胡立之。
胡立之一怔,料不到弟弟有这一着,只因欺身太近,闪退不及,“喀”的一声,树枝儿竟结实打在他的手臂上,这一式乃是胡笠拼命而发,虽是一枝木棍,但也硬生将胡立之腕骨击折。
胡立之惨呼一声,“呛啷”长剑落地,他万料不到自己一念之仁竟得如此后果,狂怒下左掌如刀,一斩而下。但胡笠有木枝在手,一而撩开,只因当时大乱,胡笠并没有想到是大哥手下留情,同样的他以为大哥下毒手不逞,也拼命的攻向胡立之!
胡立之一手巳伤,又失去兵刃,再战数招,又被胡笠一枝扫中背心,虽未受伤,但也感到一阵麻木,必知今夜决讨不了好,当机立断,厉声吼道:“你好——好——”
反身隐入黑暗中而去!
胡笠一怔,猛然醒悟方才自己死里逃生乃是大哥手下留情,不料自己反而乘机下毒手打伤大哥,登时心中大感悔痛惭愧,身形一恍,但黑暗中沉无声息,那里还有胡立之的身影?
胡笠怅然将老父扶回房中,却又发现另一桩巨变,这个巨变乃是胡家庄最为重要的令箭斗然遗失,胡老庄主重病之余,乍闻两件变故,急痛之下,不到半月便去世。
胡笠连遭巨变,但仍勇敢的承担胡家大业,由于他年少功力高强,逐渐声名日着,名列七奇之一!
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迹了,但胡笠却一点也没有遗忘,他缓缓的说完这一切情形—一当然有好些地方略去不提,譬如那胡家的第一令牌失窃便投有向岳多谦说出——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岳多谦默默听完,心中百感交集,眼见胡笠那竭力装出的平静神色,但那平静后面又包含了多少辛酸泪?
他缓缓的将心中的思潮整理一下,沉声道:“青蝠剑客竟是胡大侠胞兄,唉——一”
蓦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岳多谦象是想着了什么绝大的疑问,低声啼啼自语念道:“胡立之,胡立之,啊!”
胡笠奇疑的望着他,半晌岳多谦才道:“胡大侠的长兄叫作胡立之,这倒使老夫想起一桩疑问?”
胡笠颔首道:“请说无妨!”
岳多谦缓缓道:“上次在关东贵庄一会,老朽好似记得那萧一笑也驾临贵庄,而且他找胡大侠说是要寻仇报怨——”
胡笠点点头道:“不错!”
岳多谦又道:“那日他说有一个什么华山的罗信章镖为一剑士血洗全家,而那凶手事后又曾仰天自道:‘谁人是我胡“笠”之对手?’是以萧一笑立刻找上贵庄——”
胡笠黯然颔首道:“正是如此—一”
岳多谦微一沉吟道:“敢情那人乃是青蝠?”
胡笼用力点首道:“我知道岳兄巳猜知端倪!”
岳多谦一笑说道:“老朽猜那人所言“无人是“胡笠’之对手其实是言无人是胡立之的对手,只是语音还全相似,是别以以误以为是胡大侠的名讳,这个误会可真是始料不及的哩——”
胡笠苦笑道:“那日萧一笑说出原委,我一听此句,便醒悟是长兄所为,是以心中矛盾万分。”
岳多谦点点头道:“萧一笑此刻谅仍不知真情,唉——”
胡笠听后也不置可否,半晌才岔开,低声一叹道:“这几十年不知他在什么地方隐居,胡某当年也曾在江湖上行道,但却始终探不出踪迹——”
岳多谦目中神光一闪而灭,慢慢地说道:“到是老夫在三十年余前见过他一面,他那时便以青幅为号——”
胡笠一惊问道:“三十多年前岳大侠和舍兄见过?”
岳多谦勉强抑住感情,忽又摇摇头道:“唉,不提也罢!”
胡笠不解的呵了一声,岳多谦又道:“胡大侠移驾野店,不知——”
他故意用一种疑问的语气结束语句。
胡笠抢着插口道:“一别几十年,料不到他竟会挑战武林七奇,本来这是点到为止的比武大会,但——但岳大侠和他——一”
岳多谦已大概明了他的来意,冷静的道:“范立亭死于他手!”
胡笠黯然点首,忽然说道:“岳大侠可否见胡某面上,揭开这段梁子?”
岳多谦暗暗忖道:“果然不出所料,敢情他是来说情来着,但立亭弟的仇恨那那么能不了结?这——这,对,我就明白的告诉他!”
一念及此,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