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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的玉环愈旋愈快,忽然岳多谦拇指一扣中指尖,“嘶”的一声弹出,那黄玉环脱手而去。
金戈一动也不动,只凝神注视着那疾飞而至的玉环儿,手中的金戈微微换了一个方向,金色的戈头映着地上的雪光闪动了一下。
岳多谦打出第一环,身躯向后幌了一下,同时轻轻嘘了一口气,站在一边的一方等人骸然低声呼了一声,敢情他们也发觉岳多谦内力不继。
那环儿从空中忽然斜飞下来,绕过一个弧度飞到金戈的胸前,那环儿来势不算太快,却似深重无比,挟着一股劲风呜呜而至。
金戈艾长一依然不动分毫,直到那玉环飞到身前不及一寸,他陡然暴吼一声,金光闪处,那长大笨重的金戈却猛然疾比闪电一穿而至,但闻得“叮”的一声,那双玉环已被他的戈头金戈挑住。
艾长一只觉斗然上间,一股强劲的内力由那小环沿着戈杆传了上来,他又是闻声吐气一喝,内力突发,那小环在金光闪闪的戈尖上愈进不得,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那环缘愈磨愈利,愈转愈快,竟把那戈尖深深的勒掉一圈,艾长一内劲斗发,“拍”的一声,那套在戈尖之环应声被崩成粉碎,洒了一天黄粉!
岳多谦右手再扬,绿色的玉环又跳到指尖上旋转,艾长—一抖金戈,退了两步,换了一个方向。
岳多谦手指弹出,发出“嘶”的一声,他自己又是身躯一颤!
这一回艾长一却是大反静态,那绿色玉环在空中一曲一折地飞了过来,环儿每一变动,他的身形都是一变,快得无”以复加,似乎紧张已极,那支金戈竟比短剑还要灵地在他身前化成了一片金光!
艾长一已经施出了艾家戈法中的“天罗逃刑”的功夫,委实称得上滴水不入,可惜艾长一绝少出现江湖,也从没有使过这手绝学,是以在场无人识得。
绿色玉环“呜”的一声飞到有艾长一面前,霎时之间,猛可发出一阵有如赤红烙铁泼上冷水一般的“兹兹”之声,那小小绿环竟然硬生生从那片金光中一挤而入!
艾长一骸然呼气,他双肩直竖,猛可向后仰倒,呼的一声那绿环宛如活物,跟着转弯射向他的唇上死穴!
只见金戈艾长“呼”的一口气吹出,这口气在他十成功力鼓足之下,竞如有形之物,整个周遭大气为之一旋——
“拍”的一声,第二枚绿环落在白雪之上!
岳家兄弟虽在紧张万方之中,也忍不住惊呼出来——
岳多谦长吸了一口气,他闭上了双口,但瞬时又张了开来,他不知道自己所剩的功力到底够不够发出最后前一环,也是最耗功力的一环。
他也知道,如果能力不逮,勉强硬为的话,那无异是逼使自己进入“血江崩溃”之危,但是他不能不拼!
于是岳铁马第三次扬起了右手!
中指上仅剩的白玉环儿又开始旋转了,这枚指粗白玉环带在岳铁马的手上已有五六十年,而这是第一次正式采用来攻击敌人!
金戈艾长一全力破去岳多谦的第二枚玉环,不敢丝毫怠慢,一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有很多功夫,是自己所始料不及的,他不能明了为何这玉环在戈影中能一次而入?
他紧张的注视着岳多谦,只见对方右手一扬,那一枚雪白的玉环巳脱手而飞。
有了两次经验,他不得不把“岳家三环”再重新作一番估计,丈许长的金戈猛然一昂,双目如鹰,瞪视那环儿的来势。
岳多谦如释重担的发出最后一环,全身一颤,功力只剩下六成左右,岳家的子弟,包括芷青在内,根本没有瞧见这一环是如何出手的。
玉环势奔若电,在金戈这等大行家眼内,自无可看得出内藏深奥的手法,
环儿每一偏转,便攻向自己的死穴,生像是岳多谦的内力已附于其上,丈许的金戈不停的挥舞,无非是针对那每一下玉环的攻势。
玉环越来越近,黄金的戈身上一下都发出鸣鸣怪响,刹时间,艾长一立足之处,方圆半文,白雪熔化为水。
艾长一光头冒出蒸气,精纯的内力已孤注一掷,那绵密的戈影排排而生,照说玉环不可能攻入戈内。
刹时玉环一转,金戈只觉自己周身三十六大要穴全在这一刹那间受到控制,玉环随时有偏袭的可能,情急之下,双目尽赤,大吼一声,戈儿斗然一震——
说是迟,那时快,玉环已破网而人,好比世间一等利刃去刺破一块金板,却不发山一点儿声息。
金戈艾长一斗然毕直仰面倒在地上,双足钉立,全身重量在双足上,身子和地与平行,这种功夫,实是罕见,然而那白色玉环一跳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艾长一长戈斗然倒转,金光一阵幌动,戈尖竟尔抵住自己的胸腹。
玉环一掠而下,艾长一双手一板,戈尖反挑而出,这一式之险,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连岳多谦这等功夫,好不由惊呼出声!
这一式是艾家祖传的救命守式,唤称“十方风雷”,艾长一自成名江湖,从来用这式,这时被迫,搜尽脑海也只想出此式;一挑之下,劲风呜呜然,玉环已被挑起半分,又端端正正套入戈尖。
艾长一金戈一动,但觉戈上的内力如山,一泄而入,在这救命守式使出后,对方的内力,已攻入半尺以内。
艾长—勉强挑起长戈,玉环巳飞快的滑至长戈中间,他大吼一声,想用内力去崩裂它,然而,喀的一声,黄金的戈身齐腰而断,玉环余力不衰,又割破了艾长一的衣袂。
艾长—一呆,怔了半晌,猛可上踏步,扬掌待发。
岳多谦三环一出,功力减半,他万料不到最后一环仍未将金戈击在地上,见金戈一动,全力提起真力,跄踉地前跨两步,左右双手一横一直,正是“云槌”的起手式。
他明知自己此时动力不济,但他准备拼着最后五成功力用这一招与敌俱伤。
金戈怒目扬臂上前二步,左右各手持半截断戈,但是却猛可一停,仰天哈哈大笑!
岳多谦一怔,只见金戈狂笑道:“艾某岂是出尔反尔之人,哈,哈——”
笑声未落,金戈抱拳一礼,沉声道:“后会有期!”
他奋臂一扬,那带头的半截金戈直飞向山壁,夺的一声立在山壁之上,直没入三尺之深!那尾杆的半截却挟着一股锐风飞落万丈山下!
艾长一掉转头来,就在山壁上直飞上去,一步步如纵天之梯,快捷无比地消失在首阳山巅!
岳多谦仰望山巅,那艾长一身形消失处的白雪皑皑,然后他的视线慢慢地收了回来,落在地上;那放在白雪上的油纸包。
他缓步上前,拾起了纸包,正当他要打开那纸包的时候,忽然他像旋风一股旋转过身来—一
果然身后十丈远处奔来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一个美艳绝俗的少女。
那老者扬手叫道:“恭喜岳老兄,方才岳老兄大演神威,岳家三环毕竟是无敌天下的——”
岳多谦抱拳道:“白兄,别来无恙,大慰吾怀—一”
一方和卓方同时还如巨雷轰顶,那眼带幽怨的姑娘正是白冰,他们曾试过一切方法,但是他们明白知道,即使他们能够忘记她,但是那份感情是无法赶除的了,好像火铁烙在肉身上的印痕一般,随着年代的过去,那是增加它深刻和清晰罢了。
岳多谦和白玄霜的寒喧,他们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直到他们发现白冰激动的眼光完全落在躺在地上的大哥脸上——
白玄霜的声音显示他内心的激动,他坚决而伤感地道:“万佛令牌没有寻得之前,老朽是无暇顾他的了……”
接着,他们看见岳多谦严肃地走了过来,他抖手打开了手中的油纸包,一面陈旧的小旗掏了出来!
织锦的底,铁灰色的骏马在旗帜上奋蹄欲飞!那旗杆顶上的明珠,形色的确和那胡家的明珠十分相似,就为了这,可怜范立亭丧了性命!
岳多谦喟然望着这历尽沧桑的铁骑令,躺在地上的芷青也睁大了眼睛。
岳多谦缓缓弯下腰来,对芷青道:“芷青,这是你的了!”
芷青抖然之间,宛如触电一般跃立起来,岳多谦伸手按住他,把那令旗递在芷青手中,他微笑着道:“老的一辈也该休息一下了,是么?”
芷青双手接过岳家的令符,他激动地发现父亲的眼角上噙着两颗泪珠。那是欢欣还是伤感?他一生只盼望望这场胜利,如今他得到了,但是他却感到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值得他争取的了,他暗中道:“从此,武林中将不会出现岳多谦的名字了。”
白冰望着芷青轻轻地问白玄霜:“爹,他受了伤?”
岳多谦望了望芷青,对白冰道:“不妨事的。”
白冰对芷青说一句话,但是芷青却像是了无知觉地望着夭空,她咽了一下口水她觉得,自己象是要哭出来一般,喃喃地低声道:“天啊,难道他根本不知道我在……爱他?……”
耳边传来白玄霜爽朗地声音:“岳老哥无敌三环威震环宇,小弟可谓眼福不浅——”
他说到这里,牵着女儿的手,缓缓道:“小弟先走一步,咱们就此别过——”
岳多谦拱了拱手,朗声道:“后会有期——”
其实他心中却正在想:“从此,我将埋身名山深谷之中,我们是后会无期的了——”
于是他有些激动地叫道:“白兄多自珍重!”
自玄霜挥了挥手,带着白冰去了,一方和卓方竭力克制住自己,但是他们却忍不住不约而同地斜瞥向白冰,白冰的目光却完全落在躺在地上的芷青身上,而芷青的双眼,却正痴然地望天空悠悠的浮云。
白冰轻轻地对自己说:“别了,别了……”
两滴泪珠挂在她美丽的脸颊上。
岳多谦轻轻抱起了芷青,他安详地望着几个孩子,他的声音平静得紧,这使卓方想起,当日爸爸败给青蝠时,他在孩子面前也是如此的平静。
“孩子,禾甘菜香,倦鸟知返,我们回终南山去吧。”
他抱着芷青大踏步往山下走去。
正当他们走出山脚,只见迎面一个年轻和尚骑驴走了过来,那和尚走到一棵大树下,跳下驴来,便盘膝坐下,一语不发。
岳多谦不禁奇怪地望了那和尚一眼,那和尚忽然朗声吟道:“吾年三十九,是非终日有,
不为自己身,只为多开口,
何立自东来,我向西边走,
若非佛力大,岂不落人手?”
岳多谦听得不由一愕,他喃喃道:“何立自东来,我向西边走……喂,何立是谁?”
那青年和尚双目一睁,手指山下一个飞马狂奔上山的人道:“何立来啦,何立来啦,他是秦太师的家将。”
岳多谦不觉一惊,暗道:“秦太师?秦桧?……”
那和尚双目一闭道:“告诉施主们一个消息,国失于城,宝国军节度使岳元帅就要遇害……”
岳多谦大吃一惊,正待追问,只见那青年和尚又低声念道:“……何立自东来,我向西边走,
若非佛力大,岂不落人手?”
这是那山下之人巳自赶到,那人是个胖子,拔刀喝道:“大胆妖憎,岳贼党羽,竟敢信口雌黄,妄论丞相是非,还不跟我何立回去伏罪?”
那年青和尚朗笑一声。吟道:“若非佛力大,岂不落人手?”
那何立下马舞刀上前,岳多谦待要喝止,那何立却已大叫一声,退了三步,岳多谦问道:“怎么?”
那何立道:“和尚巳死了。”
岳多谦上前一摸,只见和尚笑容仍在,身巳僵硬,实已圆寂了。他想到和尚所吟的诗句,不禁心中一凛,暗赞道:“这和尚年纪轻轻,却是异人。”
岳多谦伸手一把抓住何立,冷冷道:“我知道你是秦桧的家将,你方所才说的‘岳贼’可是岳飞?”
何立忽觉手上如加了一道铁匝,又热又痛,手中握着刀却是动也不能动,当下骇得面如死灰,结结巴巴道:“大王饶命,是……是……是岳飞……不管小人的事……”
那青年和尚所说“国失干城”四个字飘入岳多谦脑海中,他反手一推,何立跌倒地上,他喝声:“快走!”
抱着芷青一步飞跨,人在七丈之外,一方追赶上去,问爸爸道:“到临安去?”
岳多谦道:“不错,咱们快!”
大宋高宗绍兴十二年的最后一天。
临安被笼罩在大雪中,而银白的雪野被吞噬在黑夜里。
这是大年夜,在往年,虽然在这四更夜半,临安城中的灯火会通宵达旦的,但是如今,正是所谓国破家亡,寄旅异乡的游子又有何乐可作?
城垣上守夜的卫兵也懒洋洋地靠在阁柱上,忽然他眼前一花,黑暗中似乎觉得有几条人影一掠而过,他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却又不见什么了。
岳多谦扶着伤势未痊的芷青,带着他三个儿子,从城垣上一掠而过,现在,他们在屋脊上飞奔。
今夜的临安似乎还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岳多谦奔过了两重街屋,远远望去,皇宫的屋宇依稀可见,街心静荡荡的,忽然一阵依依晤晤的声音,街角一个醉汉走了过来,那厮手中还抱着一只酒壶,嘴里不断地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岳多谦轻轻地跳了下来,他一拍醉汉肩膀,那醉汉却哼道:“朋友,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咱们干一杯……”
岳多谦问道:“朋友,天牢在那里?”
那醉汉伸手向东一指,又依依晤晤地哼唱起来。
岳多谦一招手,飞快地横过马路,向东而去。
一转过几条胡同,他们又跃上屋背,这时忽然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那声浪似乎充满着愤慨和悲壮,岳多谦怔了一怔,加速向前奔去,就在这时,忽然那前面传来惊呼之声,岳多谦仰首一看,也是惊咦一声——
芷青等人一齐抬头仰首,只见西天一颗带角金星划过长空,陨落下来,岳多谦暗中一凛,一个不祥之兆闪过心头——
蓦然——
“霹雳”一声,一个焦雷突然响起,一片黑云如千军万马般飞到头顶之上,霎时在严寒的大雪中,竟然下起倾盆大雨,同时狂风怒号,有如虎啸猿蹄。
岳多谦吃了一大惊,他沉声喝道:“快走!”
五条人影飞快地在大雨中掠过,转向东方,只见眼前一亮。
成千的人默然地在街上移动,有如一条黑色的长龙,大雨打在他们的身上,宛如未觉,岳多谦望了望,他们的方向正是向着天牢,他暗中长叹一声,“唉,晚了,岳飞休矣!”
他们从房屋上飞快地奔向天牢,远远只听见有人在喊着:“风波亭,风波亭!”
从屋脊,他已能看见狱前的布示板上贴着大幅白纸,上面写着“奉旨,斩决人犯岳飞……”
他们五人不约而同暗叹一声:“完了!”
岳多谦眼前浮出了国失干城四个字,芷青脑海中却飘过岳飞那直捣黄龙而痛饮的豪态,他一跺脚,屋背上的瓦顿时裂了数块。
他们缓缓地转过身来,对着街心那一条缓缓移动的长龙,那是孤臣孽子无言的抗议,像是愤怒的大江,滚滚地流着。
有人开始低声唱起,霎时大伙儿合了起来,那歌声愈来愈高昂,愈来愈悲壮,高昂的极处,反倒成了浑厚的一片,在狂风暴雨中低沉地汹涌着——
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铁骑令第十七章 荒坟旧事
第十七章 荒坟旧事
大宋的一代名将岳飞冤死风波亭已经足足八个年头了。
临安城的西街小巷,这是临安城中最热闹的地区,也是较低级的地区。只见巷头巷尾全挤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贩,有的推着小板车,有的挑着担儿,有的摆着地摊。
日近中午,太阳晒得正凶猛,那巷角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下走来一个挑担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把竹扁担往地上一落,掏出一条乌黑的汗巾拼命地揩着滴滴黑汗。
他略为休息了一下,就是树阴下唱喊起来:“蜀锦——蜀锦——道地的川货啊,穿在身上又爽又凉啊——”
立刻就有一批闲汉妇人围了上来,这汉子在竹箩中拿出一匹缕花蜀锦,迎风抖着,口中大声道:“正宗的川货啊,昨天才到的,花色最新,谁要买啊——”
有一个老婆婆花了几个银子买下了,那汉子又拿出一幅绣屏,几条古玩来,一边唱着,一边胡言乱语,说这花瓶又是隋炀帝遗物罗,那个瓷盂又是唐明皇的御物罗,那些闲汉也七嘴八舌起跟着凑趣。
过了一渐会,围着的人渐散了,那汉子把货品一件件又收回箩筐,这时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翁和他闲聊上了。
那老翁道:“何总管——”
那汉子摇手道:“方家二爷,您千分别再这么称呼我啦,我何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