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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并不十分讨厌于他,这时和他胡扯得有趣,她是小孩心性,心中担忧之情大是减少,忽见他要离去,竟然有点不舍。
那青年慢步走开,少女叫道:“躐塌鬼,你倒是好心肠,只是你管别人的事管得太多,管自己的事管得太少啊!”
那青年一怔止步,回首问道:“什么?”
少女格格笑道:“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头发不梳不洗有几个月了吧!”
那青年神色诡秘笑道:“没有人替我洗啊,如果有人替我洗头梳头,就是在小溪中我也是愿意的!”
少女脸色一变,晕红双靥,暗暗忖道:“这人倒是神通广大,难道前几天我替岚哥洗头的事被他瞧见了?”
那青年见少女忽然害羞起来,拔步便走,心中却反覆思量着那少女那句话:“你管别人的事太多了,管自己的事太少。”
“是的,纵使我管尽了天下不平的事,又有准能管我心中之事啊!八年了,我一次也没回家看看爹爹妈妈及大哥,还有三弟四弟,你们想不到你们二哥会变成这样吧!”
他苦笑的着进,渐渐地,那挺直的腰部微微的弯下,他感到在心房上有窒息的味道。月光,凉风,长长的影子,在林子的深处已……”
天色亮了起来,那大树下的小姑娘,正甜甜的熟睡着,她双手抱在胸前,均匀的呼吸着,脸上有两淌晶莹的水珠,不知是露水还是泪珠?
“得得得”!蹄声中还夹着清脆的铃子声,那少女睁开那明亮的大眼睛,跃上了树去望观,只见一人一骑踏草而来,少女欢呼一声,翻下树来,迎上前去。
那马上的人挺直身子,身上穿得光鲜无比,头顶戴着金盔,马鞍斜斜挂着一剑一弓,那剑鞘弓背都镶满了光彩夺目的宝石。”
那少女上前高声道:“岚哥,你上那去呀?”
她声音又脆又俏,晨风把它传得老远,比黄莺的啼声还好听些。那马上的人原来是个廿二、三的少年,他微微点头道:“我往关中去见师父和大师兄。”
那少女道:“岚哥,你赶快走,有好多人要暗算你哩!”
那少年正是剑神胡笠第二弟子林岚,他坐在马上道:“小琼,你怎样知道的?”
那少女名叫李琼,是秦岭大侠独生爱女,当下柔声道:“昨晚我找……找你不着,在这林子听到一大群人商量要谋你,他们……他们决定在今晚动手,你……岚哥,他们己料定你今晚过这林子。”
林岚冷哼一声道:“小琼,他们是谁啊?”
“有那开泰安镖头的,有黄河四杰,还有那老鬼大力神王吴明之。”
林岚一勒马缰,翻身下马,傲然道:“都是败军之将,还有脸来见我,我本来准备现在走,这样说来,倒要等到晚上再动身,好见识一下这般为金人作狗的奴才。”
李琼大急道:“他们人多啊!”
林岚冷笑道:“人多正好一网打尽,免得他们再四处作恶。”
李琼心念一转,她聪敏巳极,是个文武全能才女,当下便道:“机会好啦,咱们晚上一齐会敌去,现在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好好打架啦!”
林岚道:“依你,依你,不知你心里又在转什么鬼念头儿。”
李琼吐吐舌头道:“岚哥,我下次不再惹你生气了,我……我每次每次气你,其实都是很不应该的。”
林岚笑道:“小琼,我会生你的气么?这世上除了师父,我便只听你的话。”
李琼见他真情流露,不禁甚是激动,她眼圈一红道:“岚哥,我也是一样的。”
林岚忽然一摸马鬃道:“咱们先到别处去,那般坏蛋如果见着咱们,恐怕会吓死的,如果他们现在开溜,晚上便没好戏了。”
他侃侃而言,这种狂言他口中似乎如数家常一般稀松,李琼听得怔怔入神,抬眼一看,见他满脸自信,她心中大为倾慕,竟然不觉他的自狂。
蓦然后面一个不在乎的声音接口道:“那也不见得这般容易。”
两人闻声回头,不远处站着一个青年,正是那肮脏的青年,林岚道:“阁下有何指教?”
他虽则傲气凌人,可是到底是名门子弟,出言自有分寸,那青年一付茫然的样子,李琼道:“岚哥,这人什么也不懂,咱们别管他。”
林岚奇道:“小琼,怎么你认得他?”
李琼道:“我在路上碰到他的,这人疯疯颠颠一天到晚瞎说。”
林岚哦了一声失笑道:“原来是疯汉,我倒认为他是武林高手,不然怎会口出狂言?”
李琼瞧着那青年,只见他仍然为木然站在那里,她心地甚是善良,对于这人颇为同情,心中对于林岚傲气虽则不满,可是当他一瞧到林岚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黄金的盔甲,华贵的衣服,就如临风玉树一般,这正是千千万万个少女心目中的偶象,不由大为仰慕,一句不满的话已说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那青年忽然冷声道:“那个老家伙要在林中那路上撒下蚀骨散,信不信由你。”
他说完转身便走,林岚身形一动赶上前去,李琼急道:“岚哥。别动手,他不会武功。”
林岚哼了一声,垂手让开,李琼见林岚听她话,心中大是喜悦,走上前挽着林岚,那青年—言不发地走了。
李琼道:“岚哥,你把剑法再教我一遍,免得今晚临时抱佛脚,一招也记不上。”
林岚道:“咱们到前面去,别让别人瞧见了。”
两人走到一处林外密茂之地,林岚指点李琼胡家剑法,李琼甚得胡笠宠爱,是以特许林岚传剑。
李琼练了几遍,那精微之处却是不能领悟,林岚又比又划,李琼只是学不会,要知胡家划法何等神妙,林岚在剑道上浸淫十余年,犹且来能全得其真髓,这李琼年纪小小仗着大资聪敏,武功虽则不错,可是如果练起这种高深武功,却是进境甚慢,而且她并不十分专心,心中早已盘算好计较,只是装得不能领会,东问西问拖着时间。
林岚目幼既为剑神胡笠收为弟子,胡笠富甲关中,是以从小就养成一种雍颐指使之气,除了对师父和小情侣李琼还存几分顾忌外,其余简直放目天下无一人在他眼中,是以一出道来,遇着不平的事便管,终于和北方武林众人结下梁子。
李琼这个平常千机百伶的小姑娘,突然变得十分笨拙,心中大是不耐,可是又不敢出口相责,李琼整个下午都在练剑,似平专心已极。
直到傍晚,李琼把剑往地下一丢,对林岚道:“岚哥,咱们从早练到现在,该吃一顿好和老贼们拼斗。”
林岚如获大赦,忙道:“是啊,这封法本就难练,何况!何况待会你只要替我监视众人,不必要你亲自动手。”
李琼笑道:“岚哥真亏你,这般高深的剑法竟被你学会。”
林岚听李琼赞他,心中大感得意,李琼取下干粮袋,拿出两块牛肉生火烤熟,林岚饿了一天,很快便吃完了一块,李琼食量向来很小,用手撕了几块烤得焦黄的吃了,便把那块也递给林岚。
李琼忽道:“太阳下山后咱们便隐身树上。”
林岚嗯了一声,李琼柔声道:“岚哥,我爹爹在山上闭门练功,我一个人寂寞死了,我也跟你去关中见见胡老伯伯。”
林岚喜道:“那可好啊!我师哥也要回去,他久走江湖,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我平常不好意思缠着他讲,你一个女孩儿只当是爱听故事,缠他讲他一定不好意思拒绝。”
李琼见他年纪已经廿多岁,可是还存孩子脾气,心知他在胡笠羽翼之下,对于世事知之甚少,是以颇为天真。
李琼笑道:“好啊,我最爱听故事。”
她说完便靠在林岚肩上,林岚嗅着她的发香,李琼忽然一伸手疾若闪电点向林岚胸前,这正是人体中昏睡之穴,林岚万万想不到她会突然下手,一声未哼便昏倒地下。
李琼轻轻扶他睡下,她目光中充满了喜悦,看着那张白晰俊秀的脸孔,心想等他醒转过来已是天明,那群狐群狗党定然走了,岚哥虽则生气,可是事已成实,他对自己又甚为纵容爱护,定然不了了之。
她愈想愈是得意,看看林岚安祥的面容,高贵的风度。心中默默想道:“一个是这样幸福,一个却是那么潦倒。”显然的,她一个人坐在这深深的暗林子,不由又想起那个陪她聊天的流浪汉。
她和林岚隐身所在之地甚为隐秘,是以不怕被人发觉,她口中轻哼着小调子,将外衣盖在林岚身上。
天色已经全暗了,突然林中呼啸之声大作,好象已经有人动上了手,她好奇心大起,而且自恃动作轻巧,又重施故计,轻轻地踏上一株大树。
她先找到一大片叶子隐身,然后,便轻轻拨开枝叶,只见远远处火光明亮,把那块大场照得通明,场中七八个围攻一个人,那人从容不迫,手起脚踢,嘴中还不时揄说上一两句,李琼虽想听不清楚,但见那围攻的众人暴跳如雷,心知定是嘻笑骂人之话。
又过了半晌,那人似乎已经不打得耐烦,招式渐渐锐利,李琼瞧了半天,这才瞧清楚那围攻之诸人正是日里在这林中商量的众人。
她愈看只觉那被围攻的人身形甚是熟悉,那人用黑布包住面孔,手中连施绝招,不一刻便把众人一齐点到,他搓搓手,清啸一声、向李琼这边走来。
李琼听他啸声,忽然忆起这人,等他走得近了连忙跳下,结结巴巴叫道:“喂,你……原来就是……就是躐塌鬼,你功夫真俊……真俊呀!”
她万万想不到一个又肮又不惊人的流浪汉,竟是一个武林高手,那人见她从树上跳下,也是一惊,伸手拉开黑布,头上脸上依然是又乱又脏。
李琼道:“你干么……干么要打扮成这样,你瞧我……我师哥穿得那样整齐,不是令别人看起来比较舒眼吗?”
那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既知道我会武功,咱们缘份便完了,你得好生劝劝那小子,这小子武功虽然不错,可是到处树敌,一定会栽在别人手中。”
他沉声说着,李琼凝神而听,只见他双目炯然放光,她心中一动,自作聪明地道:“喂,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伤心事,才会这样的。”
那青年耸了肩道:“是啊,象你这样的姑娘不喜欢我,叫我怎么不伤心?”
李琼嗔道:“别胡说,喂,你到那去?”
那青年道:“四海为家,天地为芦。”
他说完忽然想起自己这八年来当真是以天地宇宙为家,不觉悲从中来,口中却说道:“告诉那姓林的,贼党都收拾了,要他好好跟他师兄学一学,不要师父本事没有学到几分,比师父还狂。”
他微一沉吟,看着前面茫茫的黑暗,心想自己是个惯与黑暗为友的怪人,也不理会李琼,展开轻功飞跑而去。
曙光乍现,天明了。
四野茫茫,轻风缓缓地吹拂着,“躐塌鬼”做完了这件事,心中顿时又空虚起来,天上有一只鸟儿振翅飞过,他抬起头来,那只鸟在空打了一个圈儿,又飞了回来,清脆地叫了一声,立刻林中又飞出了一只鸟儿,于是两只鸟儿比翼飞去了。
他百般无聊地缓缓踱着,轻风把他褛褴的衣衫吹得飘飘然,但是他的心却沉重得了无飘然之感。
最后他坐在一块大石上,眼前有无限的明媚景色,鸟儿的啼声轻盈盈于耳,于是他正经地对自己说:“良晨美景,风光明媚,一方啊,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唱吧!高声唱吧!”
于是他当真象是快乐了许多,阴霾从他的脸上退去,他快活地唱道: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看剥莲蓬。”
一片田园怡然之乐扬溢在他深厚的歌声中,但是当他唱完了最后一个字,他又兴味索然了。
于是他轻叹了一声,喃喃道:“一方啊,你这是骗自己罢了,你的欢乐都是欺骗自己的啊,你真正的欢乐早就过去了啊……”
这个落泊江湖的青年人正是铁马岳多谦的次子岳一方,自从当年首阳山一战铁马连败青蝠金戈后,白冰随着她的父亲白霜离去,他从白冰那美丽的眼光中看到了那温柔多情的光辉,然而那光辉却是落在大哥芷青的身上,而芷青却是浑然未觉,这一离别,白冰一方和卓方三人都只留下一颗碎碎的心。
岳多谦是个极为通达的人,他知道一方卓方自幼住在深山中,他们的感情是世上最纯真也是最完整的,一旦遭了打击,那也是完全的破碎,绝非的居深山中清溪白云所能治愈的,于是他对孩子的希望游历江湖并不反对,他知道只有江湖上磨练,才能让豪气来弥补这孩子破碎的心。
一方默默地坐着,朝来的清凉沁润着他的感觉,于是他昏昏然感到一丝睡意。
蓦然,一大堆人的交谈声惊醒了他,他不禁专心一听,只听得许多人交谈着走进了来。
“……在金狗占领下,咱们练武人上不能保疆卫土,下不能安民靖乡,已经是十分惭愧的了,偏偏咱们中间还有不争气人,为了屁大的事争得面红耳赤,委实太不成话了……”
“所以俺就万分赞成这次的河洛豪杰大会盟。”
“有四川唐家和河北谭门出面发起,我想便是平日那些自命清高的宿隐也不得不出来吧。”
“嗯,那还用说,不过唐谭二人都无意于盟主之位,听说他们已商请了更了得的前辈做盟主,可不知是谁?”
“还有这次咱们请了岳君青少侠夫妇来见证,这声势可谓浩大非凡了,现在就只等岳大使夫妇来临……”
那伙人谈着走了过去,一方呼的一下跳了起来,“岳君青”三个字在他脑海中如雷轰顶,霎时之间他象是想起了久已遗忘的往事,那些逝去的欢笑,眼泪……他不见君弟已经八年了啊……。
于是他匆匆爬起身来,跟着那一伙人走去。
那一伙人边走边谈,看来全是江湖中豪杰之士,他跟着众人走入一个密不透风的林子,昏天黑地地转了十多个圈儿。豁然开朗,眼前一亮,现出一个极大的房屋来,一眼看去便知是个大厅堂。
远远就听见大厅中嘈杂之声,显见厅中已有不少人在,一方一言不发跟着走向大厅,厅门站着两个人,一见这伙人,就笑道:“郭老大,现在才来啊!”
那为首之人道:“不算迟吧,他们都是我的兄弟——”
说着向后指了指,一方连忙上前几步,那管门的以为一方也是那什么“郭老大”的兄弟,便一句一个“久仰”地把他们迎入厅内。
一方进了大厅,在角落上坐了下来,他仔细打量四周,只见前台一排席位,正中的空着,右席上座着一个身着大布衫子的老儒,从众人的谈话中,他得知这老儿便是四川唐家的掌门人“儒侠”唐若江。
唐门的暗器功夫在武林中是一绝,一方在江湖上游荡这许多年,也久闻唐若江的大名,不禁仔细打量了几眼。
左席上座的那个山羊胡子的老叟却是河北的谭清正,河北谭家在武林中是了不起的世家,当年谭百乐手创“无影七十二腿”,在北固山上只腿敌五豪,从此“谭腿”名满武林,直到今天,仍是江湖上津津乐道的。
谭清正摸了摸山羊胡子,双手一伸,待众人的鼓嘈声低了下去,他清了清喉咙,缓缓道:“诸位英雄好汉莫要不耐烦,并非咱们故意拖延时间,实是咱们决定商请的头儿没有到,咱们怎能开会?”
瞧他骨瘦如柴,声音却是亮如宏钟,众人一听他的言语,静了一会,这时忽然一个高大健壮的老者走了进来,那老者一步步走上前台,谭清正和唐若江一齐站起身来,躲在角落上的一方定眼一瞧,不禁大吃一惊,暗暗道:“怎么是他,怎么是他?”
众人一瞧这情形,知道这个老者八成必是大会商请的盟主了,都不禁静静仔细打量——
果然谭清正大声道:“列位好汉,老朽替列位引见这位息身林泉多年的老英雄,笑镇天南萧大侠!”
“关镇天南”在武林中是何等地位,正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众人呆了一刻,才爆出轰天般的大彩,中间还夹着一些惊佩的呼喝:“笑镇天南!”
“萧一笑!”
笑镇天南萧一笑望着那如潮水汹涌般的欢呼声,他的心中也如潮浪一般汹涌着,八年来乌山林乌云为侣的生活,他的心境巳如一湖死水,他的干霄豪气也好轻风晓霭一般消失无影,但是此刻——
那狂欢的喝声震颤了他枯寂了的心弦,也撩起了他逝去的雄心,激动的泪珠在他的眼眶中滚动着,他喃喃地说道:“萧一笑啊,八年了,八年了,武林并没有遗忘你,是你离开它离得太久了,也太远了啊了……”
唐若江轻轻拍着萧一笑的肩头,他紧接着萧一笑的自语道:“是的,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