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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慈航双目一睁道:“武林人士,刀口喝血,能如令师得一善终,亦是造化了。”
那少年道:“家师之病并非无因而至。”
慈航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病殂之患岂能尤人?”
少年哈哈大笑一声,厉声道:“和尚你这话说得倒好,错计岳铁马三环毁了家师一身盖世神功,家师焉得郁闷成疾?”
姜慈航道:“小施主,世上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当年在首阳山上岳铁马失手丧在令师手上那又怎么说?”
那少年脱口叫道:“那只怪他学艺不精了。”
姜慈航一摸白髯,冷冷道:“好一个学艺不精,这就是给老衲的答覆!”
那少年楞了一得方始恨恨道:“和尚你伸手管闲事么?”
姜慈航不答,却反向道:“青年人你打算血洗武林么?”
那少年想了想道:“各人打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和尚管得了天下事么?”
姜慈航道:“青蝠施出一身武学委实是百代难寻,只是为了“嗔’字一念,终于毁了一生,青年人你少年英雄,假以十年必能成为一代大师,难道也要自陷令师覆车之辙?”
说也奇怪,这少年本来是何等高傲,但是此刻听了姜慈航这番话,竟然并未暴怒,他望了姜慈航一眼,冷然道:“和尚你苦口婆心只是自费唇舌。”
姜慈航心中暗暗盘算道:
这少年看来不过弱冠,却是一身上乘功夫精纯无比,目上他缺乏作战经验,犹且厉害如斯,等到他经验一多,那必然愈法不可收拾了……武林出此煞星,老衲不能袖手……
于是他沉声道:“施主欲雪师恨,这个老衲无权过问,但是有一句话者衲必须明言再三,施主若是滥杀无辜,必遭天谴!”
那少年脸色斗然一沉,“啪”的一掌拍出,正拍在墓旁一块大石上,只听到一声闷响,那一块石岩竟被他拍出深深一个掌印来,他厉声道:“和尚,你待怎地?”
姜慈航望着那石块上的掌印,心中也自骇然,他双眉一扬,突的一掌拂出,掌缘在石上一触而收,“哗啦啦”一声,石屑碎了一地,那石块上的掌印己然不见。
他的声音也变严厉:“你若滥杀无辜,虽然老衲封剑多年,却也不能坐视!”
那少年道:“逆我者死,在下从不省得什么叫做无辜。”
姜慈航心中暗自盘算:“岳铁马归隐后,程、胡踪迹不现武林,老衲封剑已久,这厮若是当真在武林中胡干起来,只伯武林后一辈人中,着实无人能敌……”
他一念及此,忽然一个雄壮英伟的影子飘过他的脑海,他灵机一动,心中巳有了一个计较,于是他暗自对自己说:“为了武林苍生,老衲一定要设法困住这小煞星,老天不会责怪老衲嫁祸于人罢……”
于是他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道:“青蝠剑客死于郁疾,即使是因一身功力毁失而去,又于汪家老大何关?灵台钓叟何关?便要报仇也轮不到汪嘉木白立霜啊?……嗯,是了,岳家铁骑令是何等威风,那自然是碰不起的……”
那少年大喝一声道:“和尚你不须激将,铁骑令便怎的?我若不把岳家三环破个干干净净,便誓不为人!”
姜慈航冷冷道:“好志气,好抱负,但是,只伯……”
那少年早知他的用意,但仍忍不住大叫:“只怕什么?”
姜慈航双目一翻,故意顿一下才大声吼道:“呔,你这小子,有功夫的去找岳家的人,说什么滥杀无辜,替天行义,老衲劝你不必再在江湖上献丑啦!”
那少年气得双眼乱眨,口中却冷笑道:“和尚乱言,不足为道。”
姜慈航嗯了一声道:“岳家的大儿子,我老衲是见过的,那身功夫,真——嘿嘿,不必多说啦!”
少年心中一怒,不屑道:“岳家的儿子,有什么功夫,冲着他老子,我也不放在眼内。”
姜慈航猛可长眉轩飞,面色一寒,哼声道;
“岳铁马是什么人物,老衲也敬他三分,你这小子,竟口出不逊,你有什么功夫,有什么能耐,老衲拼着废却昔年封剑誓言,你再敢狂言半分,今日叫你血溅当地!”
灵台步虚姜慈肮,昔年以神风步虚身法,列名武林七奇,是何等人物,是何等威风,只见他声如宏钟,铿锵有若金石,那少年心中猛可一震,一时呐呐不知所措。
过了好半天,少年方愤然怒道:“不管如何,在下迟早必寻姓岳的算账!”
姜慈航冷笑道:“怎么叫做迟早?嘿嘿,若老衲我是你的话,便干脆邀姓岳好好拼一场,又管什么姓汪的事?什么姓白的事?嘿嘿……”
那少年明知他是相激,但是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我便立刻去寻姓岳的算账又打什么紧?老和尚,你也太小看青蝠剑客的弟子了!”
姜慈航不动声色,一字一字地道:“铁马岳家威名满天下,老衲敢打赌施主必难逞意!”
那少年白晰的脸孔上闪出一丝激动,他叫道:“半年之内,在下手执铁骑令旗来见和尚,和尚届时尚有何话可说?”
姜慈航长笑一声道:“施主敢与老衲打赌一次么?”
少年道:“如何赌法?”
姜慈航道:“半年之内你若能拿着铁骑令来见我和尚,我和尚就为你做任何十件事,若是到时施主你没能做到,那么老衲只要你依我一事——”
少年道:“什么?”
姜慈航道:“我要施主你放下屠刀,随老衲到深山中寻个地方依皈我佛。”
少年狂笑道:“和尚好慈悲心肠啊一—”
姜慈航正色肃然道:“这给一搏十的赌注,施主你可敢点一下头?”
那少年冷笑着道:“和尚,你这激将也激得太明显了吧,我可不是傻子——”
姜慈航心想:“就是因为你不是傻子老衲才如此激将呀。”
他微微哼了一声道:“不管什么傻子不傻子,老衲问你赌是不赌?”
那少年双眉一掀,昂然道:“赌了!”
姜慈航道:“且慢一—老纳还有一个条件——”
少年道:“什么?”
姜慈航道:“半年之内,未曾得到铁骑令之前,你不许开杀戒,否则便是施主你输了。”
少年怒极反笑道:“没听说打赌还有什么附带条件的,和尚我看你……你是糊涂了吧…”
姜慈航道:“可是老衲也答应施主一事为附带条件……”
少年不禁听得惊诧无比,他瞪大了眼望着姜慈航,姜慈航道:“老衲答应你绝不泄露施主之身份来历!”
少年一听此言,心中猛然一震,暗暗道:“我真糊涂得该死,这样重要的事竟然想不到,若是我的身份当真泄露了出去,那么我的计划一切都完了,第一个,剑神胡笠便会出来管我,干涉我的行动,那岂不太糟?”
想到这里,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忽然之间,他又倔强地想道:“便让胡笠知道,管便管吧,难道我怕你们?”
但是他立刻又想到师父每次提到武林七奇时的严肃神情,于是他又心寒了……
蓦地,他抖手一掌向姜慈航当胸推出,那掌势飘出无声无息,轻如羽鸿雪花,其实暗藏最上乘的内家小天星掌力,却见姜慈航伸手之间,大袍袖一伸一卷,单掌也自拍出,两只手掌相隔尚有三尺,那掌风已然相接,姜慈航稳立当地纹风不动,而那少年却觉得有一股奇异无比的劲道悄悄从自己掌风之中渗透进来,他连忙鼓足真气,又是一掌拍出。方始将那股力道化解。
他不由心中又惊又怕,想不到武林七奇果真不可测,那胡笠功力可想而知,心中再无犹疑,大声道:“好!每人一个附带条件,赌便赌!”
姜慈航道:“君子一言?”
少年道:“快马一鞭!”
姜慈航拍了一下掌道:“好——施主怎么称呼?”
少年道:“关彤!”
姜慈航站在那儿,他想:“实是老衲亲口在佛祖面前发誓封了剑……岳芷青啊,只好偏劳你了,实在当今武林舍你其准?”过了一会,猛可拔起身形哈哈笑了一声,身形如大雁般翩然而去。
天色渐渐暗了。
那少年依然坐在青蝠剑客的冢头上。
这地方极是隐蔽,只要姜慈航不说出去,没有人会找到这来,因此他很放心而发弛地坐在坟头上。
他在想,如何应付不可一世的武林七奇中人?如果这批老鬼仍然要伸手管闲事的话……
他具有一代武林怪杰青幅剑客的毕生武学,但是他发现上一辈的武林七奇的功力仍是无可抗衡的。
“现在剩下来,只有一条计较了……”
关彤这样对自己说着。
于是他默然望着那青草杂生的坟墓,石碑旁有二三支小野花,瘦弱的花茎象不胜支撑似地前后摆摇着。
黑,仅余的光线也没有了,剩下的是黑,无穷尽的黑,还有黑暗中的坟墓和少年……
黑暗中,他的思想象轻风一般地飘出了现实,飘到那遥远的年代,那遥远的地方,于是他又看到了自己的童年,一个十岁拖着两条鼻涕的孤儿,整日与肮脏和丑恶为伍,他稚小的脑袋中,以为天地之间只有辱骂和欺侮……
“也不记得是那一天了,忽然他碰见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病容的老人,那就是师父,师父见了他,瞪着眼从头到脚把我细细地摸了一遍,忽然一言不发,望着苍天口中喃喃自语,眼睛中流下滴眼泪,然后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他说:“老天有眼,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的一身绝学有人传了。”
师父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学武,我那时虽不知道学武是什么意思,可是我从第一眼起就觉得师父是个好人,我非跟着他不可,后来,他就带着我到了深山中……
师父啊,保佑我吧……
他轻吁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石碑的前面。
“要想立刻在内力上能和七奇抗衡,我只有照着师父的遗方行事了。”
他轻声对自己说着:“这方子乃是天竺苦行和尚抗拒魔劫时苦修元神的秘法,也不知师父是从那里弄来的,而且从来只是传说,却不曾听说有那一个人练成功过的,也不知有效没有?”
但是现在除了这,又有什么办法?……姜慈航方才那一掌真凶啊!”
黑暗中一阵“嗦嗦”之声,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来,他在黑暗中竟然视物如书,把皮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他坐在碑头上,盘膝运功起来,那姿势似跪似坐,大异武林中打坐立法。
过了一会,他全身冒出一阵阵青雾,那雾由淡而浓,由浓复谈,最后他一跃而起,只听得他喃喃地说着:“照这单方,只差三味最重要的药物,而这三件药物的下落,我都已经查明啦……”
月光位移,眼前一亮—一
他摊开了羊皮纸,皮纸的反面他记了许多重要的线索,只见上面写着:“双龙百合……山西大同无风神刀黄海”
“九首玉芝……洛阳艾字老药店”
“金钱参……嵩山少林寺”
他喃喃道:“只要这三味稀世药物拿到手,只要这单方灵验,那时我就无敌天下了!”
于是他一字一字反覆地念着他采下手的目标:
山西大同……洛阳……嵩山少林寺!”
“大同……洛阳……嵩山……”
他低下头来,伸手抚摸着石碑上凹下去的字迹——-
“师父,保佑我……”
山西大同——
阴沉沉的天,官道上,行远道的人都不敢料定这天儿到底是变好还是变坏,是以泰半裹足不前,马路上只有少数的行人,穿梭行走。
将近申牌时分,大道上的行人更减少了许多,使得这一条原本热闹的道路,变得冷冷清清。
远方蓦然传来一声马嘶,蹄声得得,不消片刻便奔出一匹俊马,马上的骑士是一个年约廿多的少年,英挺挺的坐立马背上,清秀的眉目中,却隐隐流露出一股杰傲的气派。
马儿来得近了,只见那匹骏马呼声喘喘,口角沁出白沫,显然是劳乏过度,但马上骑士却视若无睹,不时猛力拍打马儿,只闻一声长嘶,马儿奋力疾驰一阵,猛地前腿一曲,骑士早料如此,身形一飘,超过马头,掠在地上
这时由于行人稀少,是以没有人注意到少年这一手,否则,没有人能相信他们的眼睛,常人竟能飞在空中。
少年身形一掠而下,同时,那马儿猛的一阵抖哆,噗地横翻在地上,昏绝过去,分明是疲乏而致。
少年头都不回,身形连顿,霎时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不消几个起落,已来到镇集上,只见灯火辉煌,已是人夜时分。
少年顺着街道而行,在暮色中,那英挺的面容上,不时闪浮着一丝残忍而冷酷的表情。
忽然少年一抬头,瞥见不远处有一座大楼房,灯火辉煌,只见当门挂出一面大牌,上斗大的字,敢情是一家酒店客栈。
少年微一沉吟,脚下加快,不消一阵便走进店中,叫了二份食品,独个儿吃喝来。
店中人声嘈杂不堪,热闹的很,是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少年的来到,而这少年也一声不响的在角落中,却不时用那犀利的目光,扫射着大厅中每一个人的面孔,象要找出什么差错似的。
大约过了两顿饭的时间,一部份的人膳罢都渐离去,只剩下少数几堆人,仍围坐着闲谈。
少年猛可瞥见左方大方桌上一伙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精练无比的模样,但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那汉子佩着的一柄单刀。
这一把单刀,长度和寻常的兵刃也差不了多少,但奇怪的是,那刀儿的柄把上,却突出数个极为醒目的怪状花纹。而且刀穗是杏黄色,和那花纹不相配。
少年心中一怔,暗暗忖道
“难道就是此人?”
心念一转,却隐隐听得那伙人中,有一人道:“……张大哥……这一趟……成功……”
由于距离有三四张大桌子,那些人的口音又不清楚,是以那少年虽运足耳力,仍不足以听辨清明。
少年心中不断盘算道:“大同无风神刀黄海老镖师,这汉子所配的刀,分明便是无风刀,但却唤叫着‘张大哥’,难道—一黄老镖师有了传人?”
这一念及,自想必无错,心中一喜,暗暗道:“难道是师父暗中保佑,这巧便能遇上?”
“我——前几日和老和尚赌约,唉,可真不知师父如何想象——我关彤是何等人物,岳家传人再强,嘿,却也不放在眼内!”
那边张大哥一伙人似乎也谈过兴头,陆续有几个人离席而去,关彤冷眼旁观—一静候那张大哥的动态。
张大哥似乎仍未有去意,续续喝了几盅老酒,打发走围坐的一批人,最后一个人站起身来,不走向店外,却向店内走去。
关彤一怔,会意忖道:“原来他是住在这儿—一”
心念一动,扶案起身,付了饭钱,跟随过去。
关彤走了两步,一个店小二跟上来道:“公子爷要住店么?东厢有上好雅房——”
关彤正想回绝,忽然灵机一动,心想。
“我如此跟进去,必然大大引人起疑,倒不如假装定个房间,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里面监视这姓张的—一”
于是他闪目一望,只见姓张的已经转入一个房间,他指着对面的房问道:“这间房子空么?”
小二道:“有,有,公子爷有什么行李?”
关彤背上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他微笑道:“没有什么—一这个给你。”
他丢了一小绽银子在小二手中,小二连声称谢,带着他入了那间房间。
关彤待小二走后,他扣上了房门,静静坐地榻上盘膝运功,周围十丈的些许声音他都能听得清楚万分,直到夜色已深,他才听到对面房门“卡”的一声,于是他如一只猫狸一般闪到了门边,从门缝中看出去,果然那“张大哥”悄悄从他房内闪了出来,他一身黑衣,那柄无风刀也带在身上,向两面张望了一下,便一跃而到了外面的天井。
关彤悄悄跟了出去,只见“张大哥”跳出院墙之后,身形便开始加快起来,那身轻功竟然颇见功夫,关彤跟在后面,不禁暗暗称奇,不料一个镖局里的角色,能有这份真功夫。
那“张大哥”绕了几转几,来到一个大宅子边,他一飞身跃上了墙,接着跳了下去,关彤等了片刻方才一掠身形,轻若鸿毛地飘上墙内一棵浓密的大树上。
只见那大宅一片漆黑,只有东角灯火明亮,那“张大哥”径向东面走去,关彤尾随在三丈后,“张大哥”到了东厢’轻轻在窗下破了两敲,低声道:“师父,是我。”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白龙,进来——”
那“张大哥”从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