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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一拿到他们就拔营离开纽约,谁都查不到。”
鲍伯毫不犹豫地将事先准备的一刀纸币递到了杰克的手里,杰克也不去点,只拿到手中极为享受地拨得“哗哗”直响,鲍伯不缺这点钱,他也不会赖自己的钱。
杰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梅正跑到后门那里等着他,一见鲍伯完了事,她就伸出手:“拿来。”
鲍伯的脸有点尴尬:“梅,你何必自讨苦吃,知道这两个人做了什么就行,何必眼见为实,你也不怕今晚把枕巾都哭湿?”
“我不要做个被蒙蔽的傻瓜,拿来!”梅完全不为所动。
鲍伯看着收到自己面前势在必得的手,万般无奈,只好把纸袋递了过去。
照片的尺寸很大,简直纤毫毕现。其实这这照片没有拍到什么难堪的场面,下半部分几乎还都是女童子军的小脸蛋,只在右上角摄入了一辆半解体的马车和惊慌地互相抱着的两人。
可对于全纽约心知肚明他们关系的人来说,这样一张说明不了什么的照片却足以把什么都拿到台面上来
讲,梅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鲍伯小心地观察着梅的表情:“梅,你还可以选择。如果你想把这张照片放在韦兰家的保险箱,那么这世上绝不会有不相干的人看到它。但如果你想让所有的人看到它,那我现在就去买船票。我的妹妹,你不要害怕,我们可以去游遍欧洲,更甚者去更遥远的东方看看。等到你再回来,谁还会把这件事挂在嘴上?”
“但他们会记在心里,无论你将来做了什么,都逃脱不了这件事情的阴影。如果我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他们会说‘看吧,韦兰小姐就是忍不了一时之气而蹉跎了终身’;如果我有幸享受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他们也会说‘幸好韦兰家没有失势,不然解除婚约的小姐如何还能求得大好婚姻’。”梅出身于这个阶层,也对这个阶层了解甚深:“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能洗清我身上的流言蜚语,那我要做的,就是堂堂正正地解除婚约。”
鲍伯叹了一口气靠在门框上:“那韦兰家的名声可怎么办?”
“你关心这个?”梅斜睨他一眼:“四年后你才来关心会不会太晚,韦兰家已经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儿子,马上可能会有个解除婚约的女儿,大概被恶魔诅咒了。”
鲍伯苦笑着补充:“那你至少得抢在别人前头,做那个主动提出解约的人。”
韦兰夫人正在起居室里拿着绣了一半的手绢继续慢条斯理地忙活,她要给梅秀一条铃兰花的手绢,小小一丛铃兰也费不了多少眼神和精力。
她听见梅走了进来,然后轻轻地靠在自己膝头,就把手里的活计先放到了一边,小心地扶着梅的背,不去弄乱她的头发:“怎么了,妈妈的小心肝?”
梅只是摇摇头,带着点撒娇道:“妈妈,你就让我靠一靠。”
韦兰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因为纽兰不高兴了?亲爱的,他后来不是写信来赔罪了,男人有事业要忙,女人可要大度点。”
纽兰现在最热衷的事业不过就是把自己弄上报纸的头版而已,梅回答:“如果他真在忙活正经事业,我自然是大度的。”
韦兰夫人叹了口气:“他以前也不是什么无知少年,梅,你听闻的时候全不在意的。”
“这次不一样,”梅默默地阐述着事实:“纽兰自己也知道这次不一样,大家都知道是不一样的。”
韦兰夫人捧起梅的脸蛋,狐疑地看着梅:“亲爱的姑娘,你该知道,纽兰是没法随心所欲的,他最终都要回归主流社会,回归自己的家庭。那个女人……”她痛苦地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侄女
,这让她痛心,原该团结的家族现在仍然出现了裂痕:“她永远只是个局外人,在规则外游荡。”
“可您知道那个人眼里是没有规矩的,她是不在乎的,纽兰也在变成这样的人,我们早已失去了约束的手段。”梅诉说着事实:“如果我迈入了这段婚姻,也许局外人只有我自己。”
韦兰夫人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说道:“梅,你才是名至实归的阿切尔夫人。”
“是的,是的,阿切尔夫人,”梅的眼睛里生气了薄雾,大滴的眼泪滚落了下来:“然后阿切尔夫人看着阿切尔先生和那个女人心意相通,然后只能自己对着空旷的房子自说自话;阿切尔夫人因为寂寞变得尖锐,因为尖锐而越发刻薄,变成现在那个守寡的老阿切尔夫人和嫁不出去阿切尔小姐那样的女人,只能靠说别人的丑闻打发时间。妈妈,难道这就是您辛苦养育我,把我培养成这样的淑女的目的吗?”
韦兰夫人也红了眼:“梅,不是这样的,纽兰他只是被一时蒙蔽,他忘记了你的好,他会记起来的。”
梅膝盖累了,她直起身来靠在母亲身上:“妈妈,您太幸福了,因为爸爸舍不得这样对你。可是外面还有许多及不上爸爸一片衣角的男人,他们今天这样做了,明天后天还是会这样做,只有从来不做这种事的男人才是真正值得相信的。”
“可怜的梅,”做母亲的摸摸女儿年轻秀美的脸蛋,不明白纽兰何以就这样舍弃了:“可你已经订婚了。”
梅猛地抱住自己的母亲沉默不语,韦兰夫人以为她认了命,最后不过一声叹息。
“你明天要去见见纽兰吗?梅,和他好好聊一聊,如果今晚他不出现是因为工作,那你还是不要苛责他,而且他应该很久没有和艾伦见面了。”韦兰夫人劝说道。
当然要去见他,梅想到自己梳妆台抽屉里放着的东西,她要问问纽兰究竟把自己置于何地,将两人两年来的感情置于何地。然后梅会告诉纽兰自己出于情分,来见他这最后一面的仁慈。
而面前的韦兰夫人,则毫不知道梅心里的打算,一向乖巧的女儿答应她:“是的,妈妈,我明天会去见一见纽兰。只要把话都说开了,一切都会好的。”
韦兰夫人听到这话大为心安,便将心头那一点点的担心抛在了脑后。梅是她最得意的女儿,是纽约的一颗明星,没有什么是她做不成的。
隔天,在莱特布赖·拉姆森·洛律师事务所里,纽兰·阿切尔正和自己的上司谈话,老莱特布赖先生是纽约闻名遐迩的律师,受到纽约上层阶级至
少三代人信任的法律顾问。但是最近他遇到了麻烦,因为在他那些顾客的眼中,他的律所里同样出身良好的一名律师,似乎不再和他的阶层继续站在同一个阵营。
这让委托人产生了不信任,莱特布赖先生端坐在红木书桌后面,白胡须浓密,眉心深蹙,灰发凌乱。纽兰一边担心自己的办公室何时会出现前来敲诈的不速之客,一边还在心里笑话自己的上司怎么弄成这样焦头烂额的样子。
“纽兰,你手头有两个遗产案子吗?”莱特布赖问道。
“是的,”纽兰回答:“不过都没有什么难度。”
不是没有难度的问题,还是职业操守的问题,老先生心想,然后琢磨着合适的字眼:“你手头上的案子先停停,我会指派人接受。所里准备参与法律委员会关于法条分析的讨论,你准备一下吧,说不定到时你的名字还会印在出版物上。”
纽兰直觉就要拒绝:“莱特布赖先生,您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枯燥的案头工作。”
“这是扬名立万的机会,”莱特布赖觉得自己很仁慈:“帮所里扬名立万,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要做,没有需要你做的。”
纽兰这才觉得真的不妙,他赖以习惯的生活环境和工作氛围都在慢慢将他驱赶在外,可是反抗也是他一直追求的,原本的生活和现在体验到的充盈全身心的爱情刺激比起来,实在太枯燥乏味了。
于是,他坚强地站起来,正准备大声反驳莱特布赖先生,助理却敲门进来:“阿切尔先生,您有访客。”
纽兰顿时觉得有冷汗冒出来,恐惧的想象中有相机、镁光灯、胶片还有大幅照片,他顾不上再和莱特布赖讨价还价,就匆匆告辞,关于他们先前的提议,莱特布赖就当纽兰默认了。
纽兰在办公室见到梅的时候,他虚惊一场,彻底放下心来。
他坐到了办公桌后,放松地问:“梅,昨天真是对不起,不过你能特地前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想必你是原谅我了。”
梅只一笑,让纽兰也摸不着头脑,实则梅觉得纽兰已经未必需要求得自己原谅了。
她将纸袋里的照片拿出来递给纽兰:“这个东西,我想你有权利知情。”
纽兰乍一看到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梅看着他脸色的肌肉抽了两抽,才说了句让梅啼笑皆非的话:“梅,是有人敲诈韦兰家吗?这是犯法的,我不会姑息他们的。”
梅的双眼晶亮有神盯着纽兰:“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纽兰深吸了两口气,觉得喉间干涩:“我和艾伦没什么
。”
“没什么?”梅的视线落在照片上,两人因为惊吓紧紧拥抱,好像真的只是意外一样:“为什么到了大都会歌剧院还不下车呢?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纽兰觉得自己圆谎没有难度了:“去办事,我把东西落在第五大道了。”
梅无趣地听着他拙劣的谎言,觉得索然无味,如果他对她哪怕还有一点真心实意,她也许就真的装聋作哑了:“纽兰,我是相信你的,真的,那是因为我爱过你,可是你宁愿做个自以为聪明的傻瓜,而我却再也不想做个假装无知的聪明人。真的,纽兰,别把自己当成被告席上的嫌疑犯,认为法庭没有足够的证据判罪,纽兰,梅·韦兰什么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基于曾经的感情,不论之后会有怎样的惊涛骇浪,在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时候,不要被怒气占据了所有理智,即便你变心,我也要昂头挺胸地离开。
机关马车和车夫都是园艺会那天那个马戏团的,活动和摄影师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收买就好。照片也不用很销魂,拍到就好,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两个是情人,两个人在照片里做什么也不重要。
梅要做的只是摊牌,只是纽兰让她真的很失望。
☆、第二十五桩丑闻
纽兰的手捏了又放,掌心里沁出汗来,他觉得两手滑腻,只得作势撑在天鹅绒的沙发椅扶手上,这才感觉好些。他注意到梅的脸色苍白得令人心惊,这使得她的头发看上去更加乌黑浓密。这仿若伤心的大理石雕像一般的美貌少女,使得梅的形象不同寻常的鲜活起来,绝然不似那个淑女典范样的韦兰小姐。
他的心软了下来,纽兰觉得适当的谎言可以不让这个可爱的姑娘伤心,这样红润就会回到她的脸颊上:“梅,你是纽约最灵活聪敏的姑娘,你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和纽兰在两年前刚刚结识梅的时候,赞美她的话一模一样,但是两年前梅会试着让自己去符合他对自己的赞美,而现在她已经不想这么做了。
因她无论怎样去努力,纽兰的所作所为都给她的名声和家庭带去了无法磨灭的伤害。
纽兰以为他能安抚梅,打消她的一些捕风捉影,然而梅早就在道德的审判席上给他定罪了:“纽兰,我们从哪儿说起呢?从你和艾伦在剧院见到的第一面说起?还是你像一个中世纪骑士那样请求范德卢顿夫妇给一个可怜的女人正名?抑或是你去西二十三街见她的那次?”梅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可是在论证纽兰的出轨举动后,这一条条佐证又再次割在她的心上:“你还要我接下去说吗?”
梅目不转睛地盯着纽兰,看到他的脸色终和自己变得一样苍白,她的眼睛里终于蓄满了胜利的泪水,可是要是有那么一个男人,不会让她流泪,也不会让她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加入了这场和另一个女人的比赛,那该多好。
于是,梅决定把这场比赛的竞争双方从自己和艾伦变成了自己和纽兰,她不想击败另一个女人,这胜利不会让她真正解脱和高兴。她想要击败的是,是那个曾作为纽兰未婚妻的自己。
“那你都知道了?所以你早就怀疑我了?”纽兰突然平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就在等着这一刻,不用自己坦白而由别人揭穿,让梅狠狠地谴责自己,那么他会有一种赎罪的快慰感,而不用再去面对随时可能曝光的恐惧。
但是梅拿着好笑的眼光看他:“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品德吗,纽兰?还是说因为你自己的心情已经迥异于两年前,所以我就陡然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女人?不不,纽兰,我不需要怀疑你。你出身在这个阶层,却忘记了自己永远会被无数双眼睛悄悄观察,会被无数双耳朵倾听你内心的秘密。是什么让你忘记了克制与谨慎,让你现如今还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就是艾伦赋予你的自欺欺人的勇气吗?”《
br》 “克制?谨慎?”纽兰想到自己和艾伦仅有的几次见面,他们不但相处的时间极少,甚至连真心话也都说不上几句的:“我并没有弄出什么丑闻,也没有找什么情人,至少不是你们所理解的龌龊意义上的。”
梅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她和纽兰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不,纽兰,我们讨论的重点不是情人,也不是你的艾伦,而是我和你。”
是的,梅和纽兰,韦兰家和阿切尔家,纽兰觉得婚姻会是自己人生的终点,但是想到这些会让自己平静。他和梅会在明年春天结婚,婚后的生活是可以预期的,枯燥而平稳;他和艾伦,则是危险和激越。
所以在他能真正抛弃什么决定得到什么之前,他从未想要打破这暧昧下的平衡:“是的,我和你,梅,我们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梅对纽兰那套矛盾的价值观算是在今天领教充分了:“是的,纽兰,我们名分已定。所以在你做出些越轨的动作的时候,你有否想到我呢?如果你想到了我,是否在一瞬间就把我抛诸脑后去追求你的真实所爱呢?纽兰,这就是你内心给我们婚约的尊重吗?!”
纽兰似乎对梅的咄咄逼人感到震惊:“梅,你早就是胜利者了!哪怕你现在让全纽约都确信我和奥兰斯卡伯爵夫人是情人,那你还能得到什么?!阿波罗神会为此赐予你一顶桂冠吗?!”
“胜利者?我从来没有要求参加战争,是谁把我拖进去的呢?”梅的声音没有愤怒,那是思虑纠结了千百次后才沉淀下来的冷静,如果这是她和纽兰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并不想留下愤怒的回忆:“纽兰,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代我宣战,让我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攻击,而你甚至也没有问问我是否想要胜利。”
“那你就告诉我你要怎么样?立刻结婚吗?可是你之前才拒绝过我提前结婚的要求。啊!你是多么高尚!”纽兰说:“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却只是告诉我你新做的衣服有多精巧,上周的沙龙去了哪些夫人,哦,还有要我帮你多多照顾艾伦。”
“可你又是怎么照顾她的呢?”梅失望极了:“纽兰,其实我们早就无话可说了吧。”
纽兰突然沉默了,他们都是用他们所受到的教育的最好一面去面对彼此,可真实的纽兰让梅失望,可或许真实的梅也超出了纽兰的想象。
“纽兰,你觉得我就是迫害你的纽约大众的一员。你总觉得你恨周遭的人虚伪,惯会粉饰太平,可是纽兰你何尝不也是精于此道。”梅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人会当着你的面挑明
这件事,而你则心安理得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怨怪我被这虚伪的阶层迷住了眼,脑子蒙昧、没有想法,可是现在企图拿布遮住我眼的不就是你吗?!”
“你让我看的那些书,《尤利西斯》、《食忘忧果者》、《米德尔马奇》还有什么《生命之家》,现在我坦率地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但我勉强自己看。我要把这些书都扔回你家里,骑回我的马、拿回我的弓箭,而不是像你那样坐在沙发椅里整天不动地看书,一边怨怪我无知而要我学习,一边却拿着遮羞布蒙住我的眼企图隐瞒你的行径。”
梅原本差点就要说出来了:纽兰·阿切尔,你这个伪君子。
“好哇,好哇,现在你偏说出真心话了,”纽兰猛地站起来,焦躁地踱步:“梅,你接下去会做什么呢?是什么终于令你无法忍受了?那一定是因为挫败感,因为你发现我将感情的天平向艾伦倾斜了,你恐惧了,你惊慌了,你来向我提出严正警告了。是了是了,也许明天你和你的‘同伴’们就会用那种隐藏在平和表面下的、杀人不见血的方法赶走艾伦,把我束缚在你身边。你们会一边做作地品评香浓的美酒,转着宽大的裙摆,说着空洞无味的话,却紧密联合着一边杜绝丑闻见光,一边斩草除根,确保我到时候在圣坛前还会站在你的身边,让我像个傀儡一样说‘我愿意’!”
他身为律师的口才全都发挥出来了,却只是对着被他伤害的女人,梅却毫不动怒,只因她已彻底看清纽兰天真而肤浅的为人:“纽兰,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个逼迫你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