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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莎恶狗挡路姿态摆在那里说:“是你在说话,我不在乎有多少人听我说话。”
他笑出声来,有礼的笑声,好像社交场所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的眼睛注视着白莎灰白的头发,对她的敌对态度,只有兴趣,没有生气。
“讲呀!”白莎说:“不讲就走路。”
他自口袋中拿出他的名片夹,很炫耀,夸张地抽出一张名片,好像要交给白莎,但是停在半途,他说道:“我从洛杉矶来,我姓葛,葛马科。”
我看一下白莎的脸,看她听到这个姓有什么联想。显然她一点也没有。
葛马科说:“我想要一些,有关我内人的消息。”
“她怎么样?”
“她以前住过这地方。”
“什么时候?”
“据我推测,应该快到3年了。”
白莎一下了解了说:“喔,你说她……”
“正是,就住在这一间公寓里。”葛先生说。
我走向前,说道:“也许我可以帮你们一点忙,是我把这公寓转让给这位女士,她才刚迁进来,你们也住这里吗?”
“不是,我住洛杉矶,我事业在洛杉矶。我内人到这里来,以前她用这个地址。所以以前她就住这个公寓。”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些折叠的纸,打开来,看了一下,点点头说:“没有错。”
后面的大个子好像觉得,应该讲什么了。
“是没错。”他说。
葛马科很快转身向他:“高登,是这个地方吗?”
“是没错。那天她开门的时候,我就站在这个地……”
葛马科很快打断他的话:“我刚才找房东没有找到,我希望,也许你们在这里住得比较久,可能认识以前住这里的房客,能给我一点消息。”
白莎说:“我在这里大概5个小时……”
我笑着说:“我是这里住得比较久的,你们两位要不要进来坐坐,有什么可以聊一聊。”
“谢谢你。”葛先生说:“那最好了。”
柯白莎犹豫了一下,站到门的一旁。两位男人进门,经过房间,走到窗口,自阳台向街上望。
高登说:“那边就是贾老爷酒吧。”
葛先生笑着说:“我知道,我不过是看看进来的方向,这里街道的错综,叫我失去方向感。”
高登说:“住久了就习惯了。”随即便跑去白莎适才坐的沙发上坐下,把脚跷上了脚凳,又说道:“女士不会在乎有人抽烟吧。”
他根本没等白莎回答,拿出一根老式火柴,在鞋底一擦,白莎冷冷地说:“没关系。”
葛先生说:“你先请……小姐,嗯……还是太太?”
我在白莎能回答出名字之前,赶先说:“是太太,你们各位大家请坐。”
高登从他吐出来的烟雾中望着我,好像我是他正要吃的蛋糕上的一只苍蝇。
葛马科说:“我老实告诉你们,都是实话。三年前,我太太离开我。我们婚后生活,不太美满。她一个人来到新奥尔良,这还是花了不少困难才知道的。”
“是,没错。”高登说:“我费九牛二虎才查出来。”
葛先生仍用平稳的语调:“我急急找她的原因,是因为了解了我们婚姻不可能带给双方幸福。当时我决心和她离婚,爱情消失了,婚姻还……”
白莎不舒服地坐在坐卧两用榻上,插嘴说:“算了,你用不着跟我聊闲话。她离开你走了,你决定在门上换一把锁,使她回不来。我不怪你,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微笑着:“对不起,我是啰唆了一点,马上说到正题了。这位是……什么太太……”
我说:“好,我们来说正题,因为我们正要出去吃晚饭。你那时决定打官司离婚,我想高登替你找到了她,把开庭传票送达给她。”
“是,没错。”高登说,一面又敬服,又疑惑地看着我,奇怪我怎么会知道的。
“而现在,”葛先生的声音中稍带愤慨地说,“事隔两年多了,我太太准备诉讼,说当初法院传票根本没有送达给她。”
“这样呀?”我说。
“当真,就是这样。这当然完全是谎言,幸好高先生对当时的情况,记忆十分清楚。”
“是,没错,”高登说,“那是1940年,3月14日,下午3时左右。她来开门,我问她是不是姓葛,是不是住这里。事先我已查明公寓是租给葛依娜的,她也说她是的。我又问她是不是葛依娜,她也说是的。我把传票正本、传票副本及一份申诉状拿出来,就在这门口,正式送达给她。”
高登加强语气,特地站起来,走到门口。
葛马科说:“我太太现在声称那个时候她根本不在新奥尔良,好在高先生能指从一张她的照片。”
白莎想要发言,我立即用膝部轻触她的膝部,清了清喉咙,把眉头皱起看着地毯,好像回想什么地说:“葛先生,我懂得你的意思,你希望能确实证明,以前住在这里的确是你的太太。”
“是的。”
“传票也确实给她了。”高登加一句。
我说:“这次我到新奥尔良来,也不过才几天。但我来这里次数很多,对新奥尔良也十分熟。两年之前,我就在这里。我想正好两年之前,我就住在对面那边一个公寓里,我也许可以认出葛太太的照片。”
他脸上开朗起来:“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有人能证明当时她的确是在新奥尔良就好了。”
他把他瘦长,光滑皮肤的手,伸向上衣口袋,拿出一个信封,从信封里,拿出3张照片。
我努力地极快地研究这些照片,我要使我自己留下深刻印象,下次见到本人,可以认得出来。
“怎么样?”葛先生满怀希望地说。
我说:“我正在联想,我见过她,但没有认识过她。我确定以前见过她,这一点没错。我记不得她是否住过这公寓,以后也许会想起来。”
我轻触白莎,让她也好好看一下这些照片,还没达到目的,葛先生凑过来要拿回照片。白莎一把把照片攫过去,一面说:“我也看一下。”
我和白莎又再看这些照片,我有一个习惯,我喜欢从别人照片中猜测他的个性。这个女孩和方绿黛同一类肤发,只有一点点相像,绿黛的鼻子直而挺,眼睛是敏思的多虑的。这个女孩心地善良,脑子也善良,简单,不保留。相信闹起情绪来,她会哭,会笑,但对后果不太考虑。而绿黛如果要大笑的话,会想到笑完后怎么办。绿黛不会勇往直前,不计后果,换言之,永远留一手可紧急煞车。照片中这女孩是个莽撞的赌徒,她会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翻一张牌,赢了高兴,输了失神。她做的时候,不会考虑输赢。方绿黛相反的绝不会去赌她输不起的事情。
至于外型、体态、曲线、肤色、发色,她们相同点很多,相信她们可以互换衣服穿着。
白莎把照片送回给葛先生。
“看起来很年轻。”我说。
葛先生点点头:“她要比我年轻10岁,我想这也是理由之一。我想我不要太打扰你们,我来这里是看看有没有人记得她曾经住在这里,我总会找到一个记得的人。”
“我抱歉帮不上太多忙,”我告诉他,“也许,以后我会想起来,我什么地方可以跟你们联络?”
他把名片给我,葛马科,证券交易,好莱坞,我把名片放进口袋,向他保证,万一我想起来,照片中女子和这公寓以前住的人有什么关联的话,我会跟他联络。
高登说:“你可以从电话簿找到我名字,有什么事在葛先生回去前找他的话,找我就可以了。你要是有什么法院传票要送达,也可以找我。”
我说这样很好,又向葛马科说:“你应该可以迫使你太太承认她曾住在这里的,否则她要详细证明这段时间她不在这里,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要证明传票是不是送达给她,可更困难。”
葛先生说:“做起来也不那么容易,我太太已经铁定了心,而且隐匿起来。无论如何……谢谢你啦。”
他向高登点头示意,二人站起,高登再环顾了一下这公寓,走向门口。葛先生停下来说:“不知怎样感谢你们的帮忙。”
当他们出门,门关好后,白莎说:“我还蛮喜欢他的。”
我说:“是的,他的声音很讨人喜欢。他……”
“不要傻了。”白莎说:“我不是指葛先生,是指高登。”
“噢。”
“姓葛的是嘴上抹糖的伪君子。”白莎说:“世界上没有一个那么有礼的是真心的。不是真心就一定是伪君子。我喜欢的是高登。干干脆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我试着学高登的口气。“是,没错。”我说。
白莎生气地说:“唐诺,你是最叫人恼火的虾米。人都会给你气炸的。走,我们去打电话找海先生。这时候他应该回到纽约了。至少我们可以留个信,叫他打回来。”
7
我们坐在旅社房内,等候长途电话接过来。总机说海先生办公室无人接听,正在接他家中。
白莎告诉总机说:“我们不知道他何时可到家,只知是今晚一定回家,请继续试。”
我告诉白莎:“我们等的时候,我要找点东西吃,我吃晚餐的时候过了。”
白莎不希望我离开。她说:“电话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在这里。你叫点东西送上来好了。”
我提醒她电话接通,可能已到午夜了,同时电请仆役把餐单送了上来。白莎看了一下,决定我吃我的牛排晚餐,她只要鲜虾冷盘。
“你知道,我不能坐在那里看你吃。”她说。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仆役很热心地问:“夫人只要一个鲜虾冷盘呀?”
“什么是洛克费勒大蚝?”白莎问道。
“烤的新鲜大蚝,夫人。”他脸上非常高兴地回答:“新鲜的大蚝要带壳放在粗盐粒里烤。有一点大蒜味,但有一种秘传配方的酱汁,哗欧……”他翘起三个手指,又把拇指及食指指尖对起,比了一比。
“听起来蛮不错的。”白莎说:“我试试看,给我半打……不,给我一打好了。再来点法国面包,要再在烤箱里多放点牛油烤焦一点,一大壶咖啡,很多乳酪,很多糖。”
“是的,夫人。”
白莎指指我说:“黑咖啡。”
仆役说:“是的,夫人。请问两位要甜点吗?”
白莎说:“我吃完了再看情形。”
仆役走后,白莎看着我,等我说点什么。我偏什么也不说。她只好自己提出来:“老实说,一个人一天最多长出一定量的肉来。反正已经吃过头了,再吃一点可能肠胃不会吸收了。”
我说:“你自己的生命,爱怎么过是自己的事。”
“我想这是对的。”
大家静了一阵,她低声地说:“唐诺,有些事,我想对你说一说。”
“什么?”
她说:“你是一个有脑筋的小混蛋。但是你不懂得处理金钱,所以白莎只好管账。”
“又怎么啦?”
白莎很小心,好像怕要引起争吵地说:“自从你离开洛杉矶,我们公司有了种新业务。”
“什么业务?”
白莎露出诡计怕人拆穿的样子:“我们开了个柯氏建设公司,我是董事,你是总经理。”
“我们做什么建设?”
“目前,”白莎说:“我们在造一个军用宿舍。这个建筑不大,我们处理得了。你尚不须插手,何况这是小包。”
“我不懂,为什么?”我说。
白莎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多方向发展。照目前局势发展,谁也不知道明天怎么样。”
“但是为什么开建设公司?”
“喔,正好有一个机会,我想也许有发展。”
“这解释还不是太有力。”我等着。
白莎深吸一口气。“老天!”她说:“我有很多行政能力。自从和你合伙以后,我海钓太多了。坐在平底船里常常在想,自从对日宣战后,多少年轻人死亡,可能我们老一辈的人,也应该再多做点事情——现在好,我们可以做点建筑工作。就是这样,没其他意思。这一部分用不到你担心。我会不断告诉你进展,如果要你帮忙时,会请你的。其实绝大多数事,白莎都可以应付。”
在我能说什么之前,电话铃响了。
白莎急急抓起电话,好像电话声救了她的命似的。她很高兴这次打扰。
她把听筒凑到耳朵上说:“喂……喂……我在找你呀。你在哪里……不,不,是我在给你打电话……喔,是你自己打来的……真有意思……好,你先说你的,要找我做什么……好,既然你坚持,我就先说。你站稳了,我们有点好消息要给你……对的,你想不到吧。我们找到她了……在海湾公寓……圣查尔斯大道……不是,不是,海洋的海,海湾的湾。对……这是职业机密,不能告诉你。反正花了很多力气。你走了我们像狗一样工作,找到一个很普通的不起眼的线索,但猛挖才有一点结果。到底我们过滤了多少线索,要是告诉你,你会吓一跳的……没有,我还没有和她谈话,唐诺有……是的,我的合伙人,赖唐诺。”
白莎停下来,我能听到电话对方经电线传来嘎嘎声。白莎坐在那里听着。她说:“好,是……我想我可以。”
她看看我,很快用手掌捂住发话部分,对我说:“他要我明天早上去见她。”
“有什么不可以?”
她把手掌移开说道:“是的,海先生,我了解……”又把手掌捂回对我道:“他要我和她结交,得到信任,之后再挖她的底。”
“你要注意。”我说:“她非常聪明,世故。千万不要向他保证一定有结果。”
白莎向电话说:“好,海先生,就这样说定。我尽我可能去做……是的,我会带赖唐诺一起去,我会很早很早去。在她刚起床时到。银行9点上班,她应该8点半左右离家。我们可以用计程车等她出来,或其他方法。你要我们给她说些什么?”
又一阵经过电话的指示。声音虽因经过机械有点变,但声音响到几乎连我也可以听清楚。之后由白莎接着说:“好极了,海先生,我会让你知道。你要我用电话向你……我懂了。好的,谢谢你,我也觉得我们相当有实力……是的,我也告诉过你,别看他长得小,但是脑神经粗得很。好,晚安,海先生……喔!等一下,要是等一下有接线生说我给你长途电话,请你告诉他们消号,就说你已打过电话来。否则他们最希望我们打来打去,两面收费。我也会请旅社消号,但别让他们骗你……我又有电话给你……好,再见。”
白莎把电话挂断,不断拍打机座,一面叫道:“喂,喂,喂,总机,总机。我是柯太太,在赖先生房间里……是的,赖先生的房间里……不是,我退房了,我的行李放在赖先生房里……我刚才挂了个电话给纽约的海先生。海先生已经和我通过话了。我那个电话请消号。是的,消号……不是,我才和他通过话了……那是他打过来的……噢,老天,消号,不要再转来转去,消号!”
白莎挂上电话,转向我说:“老天,长途电话消一个号,好像从这些小姐口中挖一块肉一样困难。他的飞机什么地方停了一下,我没听清楚地名。我们吃的东西怎么还没有送来?我又……”
仆役很谨慎地在门上敲着。
“进来。”我说。
白莎用餐时不喜欢讲话,我让她享受,也不开口。
当她把碟子向前一推,我说:“你什么时间要去看方绿黛?”
白莎说:“我明天起来会来旅社,我7点正到。你一切准备好在大厅等。我希望你准时。我不要计程车滴嗒滴嗒的空等吃钞票。你看到我车子过来,就出来,7点正,懂了吗?”
“绝对准时。”我告诉她。
白莎满足地向后一靠,点支烟,烟雾直冲天花板。
仆役拿来一张餐单,白莎看都懒得看:“来一客双份巧克力圣代。”
8
7时正,白莎坐的计程车才弯进旅社门口,我从大厅跳出来,坐进车里。白莎对我能那么准时,感到蛮惊奇。但是她钻石样的小眼睛充满了怒气。
“昨夜没睡好?”我问。
“睡个头!”
我告诉计程车,我们要去圣查尔斯大道的地址。随即又问:“怎么啦?是不是太吵了?”
她说:“我年轻的时候,女孩子都是文静,娴雅的。哪能当街勾引男人?”
“难道昨夜有人当街勾引男人了?”
“有人!”白莎喊道:“岂止有人,一大堆的女人,大庭广众之间勾勾搭搭的,像春天晚上一大群猫一样。只是她们不在屋顶上,而是大街上。”
“那你昨晚上没有好好睡?”
白莎说:“是没好睡,但我保证你一件事。”
“什么?”
“就从那阳台上,我把这些婆娘好好的训了一顿。”
“反应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