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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发(第一卷)作者:夏树静子(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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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人在赶着上班。冬木看到美那子的背影夹在行人中,就在住宅区出口的路上,那苗条的身体穿着剪裁合身的青磁色的和服。她的步伐很快,而且是孤身一人。

冬木在十字路口把车停住,正好停在美那子身边。美那子显得有点惊讶,直到认出冬木才露出白色的牙齿微笑着。早晨清澄的阳光把美那子的皮肤照得更为透明。

“昨天的事谢谢您了。”美那子很有札貌地鞠躬。

“阿勉今天怎样了?”

“托您的福完全没事了,刚才我还带他去医院看了一下,现在送到幼儿园去了。”

“你——要出去吗?”

“是的,我要去三轩茶屋附近的牙科医院。”

“我送你一段吧。”

“这个——”美那子微笑着,似乎不想打扰,但是冬木说好正顺路,而且他又把后面的车门打开了,美那子只好上车。

美那子去的牙科医院是在三轩茶屋到涩谷间的路边,从住宅区到医院只要几分钟的路程,这其间冬木和美那子都没有说话。冬木不知道该说什么,美那子也很沉默。在医院门前车子不能停得太久,因此美那子等车一停就急忙下了车。

第二天早晨,冬木又假装无意间碰到美那子,当然又顺便送美那子到了医院。其实,冬木是刻意计算好美那子送阿勉上幼儿园的时间而等在路边的。

第三天,冬木打开前门,让美那子坐在自己的身边。由干并排而坐,两人谈起话来也比较方便,冬木知道了美那子的先生朝冈隆人是光阳银行的国外科科长。他们一家有三口人。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10天,这期间,除了早班与晚班之外,冬木都会等到美那子。

短短的车程他们并未做太多的交谈,但是,他们二人之间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几年似的。

冬木33岁,美那子28岁,或许是美那子成熟而稳重的态度常常使冬木觉得美那子与自己同年,有时并且陷入一种青梅竹马的错觉。这种错觉使冬木觉得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到了3月中,阿勉的伤痕完全好了。美那子的牙齿也应该差不多了—一然而。当车子停在医院门前时美那子却“咦”了一声,原来医院大门上挂着“临时休诊”的木牌,旁边贴了一张条子,大意是说因家人临时发生意外暂时休诊,明日照常应诊。

“今天看不成了。我们去兜兜风如何?”

冬木很自然地说了这样的话。他一想到明天还可以载美那子,不禁掠过一阵快意。

美那子看了冬木一眼,有点僵硬地说,“好吧。”提起驾车兜风使冬木很自然地想起了海。战后数年至小学毕业。冬木都是在能登半岛西岸的海边度过的,他的心里经常充满着恋海的乡愁。和一个心仪的女性第一次外出,他当然要选择海边了。

驶出第三京滨高速公路出口后,车子折向西,沿着公路前进。这一天是周末上午。

驶过一片绿色住宅区不远,就可以看到蓝空下的相模湾了。车子沿着鸽沼至平冢的海岸来到海边。

开进疏疏落落的松林间停了下来。

“我们去散散步吧。”

“好。”美那子的微笑仍然很擅硬。

车外的空气让人感觉有点儿冷。这里的海岸线蜿蜒伸展,从左边可以看到江西,而右边的海角似乎伸入了云里。在这仍然充满寒意的海边,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冬木慢慢地走向海滩,美那子跟在后面。离开马路越远,周围就越发显得安静,隐隐约约的海浪声也越来越清楚了。松林被一公尺高的不定形石墙切断了,石墙之后便是海滩,可爱的海浪就在眼前。

冬木先跨过石墙等待着美那子。美那子抬起脚略显迟疑,或许石墙对她是太高了。

冬木仲手给她,美那子犹豫了一下,才抓住了冬木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按着膝盖,跳过石墙。一个蹒跚,美那子差点儿摔倒,冬木及时抱住了她。

“啊!”

美那子发出小小的惊呼,并做出反射性的抵抗。

但她的身体很快静止下来不动了。美那子的脸在冬木的瞳孔中放大,他的唇轻轻地压在她冷而硬的唇上……一周后的傍晚,在横滨港附近一家小小的旅馆里,冬木得到了美那子。和接吻一样,就那么自然地发生了,但是他们一点也不觉得淫荡。要是一个淫荡的女子反而会伪装羞耻或假做抵抗的。

冬木心里丝毫没有后悔或罪过的感觉,虽然这是自6年前结婚以来头一次和妻子以外的女性发生关系。他确确实实觉得这是认识美那子之后势必发展成的结局。

美那子的脸轮廓分明,她的身材修长,虽然略瘦了些,但脱去衣服却又显得成熟迷人。她温柔的姿势吸引着冬木,似乎在等侍着他的侵入。当他感觉到这一点时,久违的新鲜而强烈的激情涌上全身心,他再也无法自拔了。

这以后。每隔5天或一个札拜。在阿勉的幼儿园还没有放学的午后,冬木又正好不当班时。两人便相聚在一起。冬木要是值晚班。第二天必定休假。

他们便一早就到海边去兜风。经过东名高速公路到大矾海岸,车子停在真鹤岬。早春的海边渺无人迹。

33岁的冬木与28岁的美那子常常像20岁的少年少女,席地坐在沙滩上看海,一边说着知心话。

他们的话题总是与两家人有关。从冬木的身份看,美那子家庭所发生的事。他是没有插足的余地的。美那子虽然也了解这一点,但她还是想说出来,这样心里才好过。

“我先生和我之间。好像没有这种情绪。”

美那子说话的时候眼睛凝视着前方,她似乎在想更适当的说法。

美那子出生于九州福冈市。她和朝冈是经由相亲而结婚的,婚前她一直都住在福冈。

美那子的伯父在光阳银行任职。是朝冈的上司。

他看朝冈这个人不错,便替他们两人做媒。由于东京和福冈距离很远,美那子和朝冈相过一次亲以后,也没有再深入交往,就决定嫁给他了。

“朝冈比我大9岁,这一点使我有些不安,但是他的人品和条件,确实没有什么缺点……我自己只是短大毕业,又没有一技之长。”

“实在太单纯了,你们女人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的一生委托给一个男人。”

冬木以带嘲弄的口气说着,但是他也觉得很意外,聪明的美那子,竟也会在被动的情况下与朝冈结婚。

“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好在伯父伯母把我抚育成人。他们的教育很严格,我不敢拂逆他们的意思,因此……”说到这里,美那子的双颊突然变得绯红,露出羞怯的表情。

这是冬木头一次见到她这样。

“你的意思是说另外有意中人。因此失恋了。”

“不是,没那么严重!”

美那子微笑着接下去说。

“短大毕业后,我去补习英文。在公共汽车上有个男孩每天给我一封信,并且和我同一站下车,他的热情有点儿叫我吃不消……”但是美那子最后却嫁到东京了。

“那个男孩子不就失恋了吗?”

冬木对于这样的话题比对她的家庭感兴趣。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自杀了吗?”

“不至于吧,不过那个丹野……他叫丹野蜻久,听说后来一直都是独身,没有结婚……”美那子双眼凝视着远空,似乎在回忆着那段甜美的日子。

“你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在福冈他没认识人,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他。”

然后话题又回到美那子的家庭。

美那子虽然有所保留,但冬木可以想像朝冈是个十全十美、没有差错的丈夫。他认真稳重,从不酗酒,每天按时下班回家。

“你的家庭实在是很美满啊!”

冬木确实没有半点儿讽刺的意味。如果只听美那子所叙述的家庭状况与朝冈的为人,的确称得上美满二字。

“先生是个正派的人,阿勉又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家庭真是没的挑了。”

“才不是那样!”

美那子听了冬木的话却突然变得很激动,眼睛睁得大大的,鼻翼翁张,不一会儿,却又垂下头来,郁郁地说:“我虽然生为一个女人……但是,我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随着声音越来越小,美那子把头转过去。

冬木觉得很意外,他抱住了美那子。美那子双唇紧闭,眼角渗出泪珠,双颊的肌肉拉长。冬木知道美那子一定有很大的烦恼——看到她的表情,他反而不好问什么了。冬木本来想问问阿勉的事也打住了。他觉得美那子对阿勉的态度好像很漠然。

赴越南的两天前,冬木约美那子到他们最早去兜风的鸽沼海岸,此时他们已认识一个半月,发生亲密关系已有20多天了。

他们在春寒料峭的午后在海边散步了一会儿,然后来到旅馆内。

这一天他们表现得特别热情。两情缱眷之后,充足感与虚脱感奇妙地交织着。冬木的心里头一次产生别离的感觉,要是万一无法活着回来……想到这里,他的心就隐隐地有一种痛楚。冬木用手撑着头,发现美那子的眼里正张大地凝视着空间的某一点,似乎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美那子被冬木一问,才缓缓地把头转过来,看着冬木的脸孔。

“好像梦一般。”

“梦……?”

“你弥补了我所欠缺的东西……”

美那了说话的口气是茫然的,好像唱歌一般。她的眼里又出现了上回那种苦恼的神色。

“你究竟缺少了什么东西?”

冬木坐起来,性急地问道。

美那子也坐起来,看了冬木一眼,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却迅速地把脸埋在冬木胸前。

“我望你平安回来。”

“当然……”

冬木用力拥抱着美那子,双颊摩擦着。美那子的泪水流下来,却没有发出抽泣声,这样更适合美那子。这时,头一次见面时产生的那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再次浮现拒冬木心头。

自己所爱的也就是美那子的那种透明感吧,那种无时无刻都存在着的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冬木独自回味着与美那子温存的时刻,却又不得不将思绪拉回现实,美那子为什么会……朝冈那红浊的眠睛仍然望着十字路口的人群。

“你说你太太是10天前离家出走的吗?”

“是的,6月3日晚上。”

朝冈简短地回答了冬木的间话后,视线立刻又移向人群。好像在这个时候。美那子会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似的。

6月3日那天,正好是冬木出事故的第l3天,也就是误报冬木尸体被发现的第4天。

或许是因为冬木的“死亡”使美那子感到绝望而做出了意外的举动吧。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否认了。为什么美那子会丢下爱子阿勉而不顾呢?她没有理由把阿勉丢下不管呀。

为什么?——找不到答案的疑问使冬木陷入混乱与焦躁之中。

5

翌口下午,冬木前往离住所近约一公里左右的玉川警察署。因时值梅雨期,玉川署附近商店街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主妇都撑着伞,匆忙地走着。

路边的景色,冬木大约有两个多月都没去注意了、因为他的心中完全被美那子所占据了。

美那子实在没有离家出定的理由。像“离家出走”这样冲动的行为,不应该发生在美那子身上……听了朝冈的话之后,冬木的脑于里起先是一片混乱。

然后变成一个疑问。美那子真的是出于本意而离家出走的吗?是否有受制于他人的强制或暴力而离家之可能性?

昨天听朝冈所说,事情的发生过程是很简单的,美那子在l0天前的6月3日。留下一封信而离家。

不过凭什么朝冈推定是夜晚,以及信里面的内容写些什么等等,都是冬木急欲知道的事情。

然而,冬木无法向朝冈追问更多的事。朝冈也要顾及他的社会地位,尽量不把事情公开,即使像冬木的妻子郁子那样的包打听,恐怕也还不知道美那子失踪的事情呢。

但是,不论朝冈如何保密,他总该向警察署报案,并请求寻人。所以,冬木只要向辖区警察署问一下。应该可以知道更详细的事情。

这是玉川署的辖区。冬木3年前调到外信部之前在社会部工作。曾经和警察建立了很好的关系,认识了不少警察朋友。尤其是玉川署的白井刑事,因为住家离得很近,时有往来,已非泛泛之交。最近还听说白井己从搜查一科调升至防犯科任科长。

玉川警署与消防署、邮局等并列,是一栋米黄色的古老建筑。

由于在出门前曾通过电话,白井立刻把冬木带到办公室屏风后面的小会客室。白井大约40多岁,额头宽阔,眼晴大而灵活,看起米精力充沛,态度亲切。

冬木和白井谈了一下越南的话题后,很快便简洁地陈述了他来此地的目的。

“我想,应该在这里申请寻人启事的吧……”冬木向白井说明了朝冈美那子离家出走的事,他表示由于自己和朝冈隆人颇有情谊,又念阿勉年幼无人照顾,故代为打听寻人的消息。

“有,有,在这里。”

白井立刻从档案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档案夹。

翻了几页,便找出朝冈隆人的寻人申请书,是属“非公开寻人”类。

白井把档案放在桌上,让冬木自己详细阅读。首先映入冬木眼中的便是美那子的照片,她穿着和服,头发拢上去,这是冬木很熟悉的打扮。美那子垂着眠睛微笑着,但是照片看起来却有沉闷感,或许是影印的缘故吧。背景和人物都是黑色的,轮廓也显得很模糊。美那子的离家出走刺痛了冬木的心。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寻人申请书分成“一般公开”与“非公开”两种,这是冬木老早就知道的。“一般公开”是在人多而热闹的地方,例如在酒吧或美容院、公园、戏院大门口张贴醒目的寻人启事,而“非公开”的作法,只有在警察机关内才有寻人启事,这是基于本人和家族的社会地位,不愿把事情张扬开来。其实两者的目的都一样——把人找回来。非公开申请书除了警察等有关人员,第三者没有看到的机会。白井与冬木是好朋友,所以才特别通融了。

冬木再往下继续阅读记载事项,离家人朝冈美那子。l942年l2月l日生(28岁)本籍东京都目黑区中目黑五丁目××住所东京都世田谷区深泽一丁目××离家日期l97l年6月3晚上8点30分特征身高l6l公分。中等身材,脸孔稍长。皮肤白皙。说话缓慢。

服装蓝色小条纹的衣服,鞋子亦同。

携带物黑色皮包,黑色小型皮箱。

本人系福冈县福冈市出身,如有人知道朝冈美那子的消息请与当地警察署联络。

申请人东床都世田谷区深泽一丁目××朝冈隆人(70l—835×)受理署五川警察署(70l—5ll×)冬木把档案交还给白井,并且问道。

“这份申请书是何时填写的?”

“6月4日傍晚,就是美那子离家出走的第二天,可能她先生想了一天也想不出什么线索才来报案的。”

“原来如此。但是,他又如何知道离家的时间是晚上8点半呢?”

“当她离开时,正好有人看见。”

6月3日晚8点半左右,路灯照在社区道路上,视线很清楚,附近药局的者板亲眼看到穿着蓝色和服的美那子提着一个小皮箱,走向汽车站的。这是朝冈打听出来的,之后白井也直接询问过药局老板,确认了这个证言无误。

“朝冈家的那个孩子一向习惯于8点钟就上床,朝冈先生平常都在7点钟回到家里,而那天正好开会回家比较晚。美那子是在孩子睡觉之后,先生还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离家的。”

白井一问有瞪着双眼说话的刁惯,现在也不例外。一直注视着冬木。

“据说还留下一封信吧?”

“有的。”

“信上写些什么呢?”

“写得很简单,只是拜托先生照顾该子,并且把她忘记等等。”

“笔迹是她本人的吗?”

冬木突然想到这一点。

“没错。”白井似乎了解了冬木的用意而露齿微笑起来,冬木似乎也想得太多了。

“平常离家出走的案件,我们调查的范围也就到此为止。最近很流行失踪事件,我们防不胜防。警察积极搜查的对象是患有精神病或有自杀之可能性的离家出走者。至于诱拐或绑架则必须有具体的线索才能确定。”

“朝冈美那子的情况不属于这些吧?”

“是的。可以这么说。”

“但是……虽然不属于上述情况。可事实上也有可能被绑架。或变成杀人事件呢?”

“当然有可能。”白井看着冬木说。

“起初没有任何线索,只认为是单纯的离家出走,但是最后变成凶杀对象的被害者的例子也曾经有。所以,最初阶段的情况不足以做为判定结局的根据。——不过,朝冈美那子吗。有人目击她独自一人提着皮箱,而且还留有书信。应该不可能……”“确定所留书信是她亲笔所写的了吗?”

冬木重复着这个问题。

“呃——我刚才说过,本来是不必调查笔迹的,但是朝冈家的生活水准相当高。美那子又是短大毕业,不应该像别人一样,毫无责任地离家出走,所以我还特地调查了一下。”

“我把所留书信的笔迹与他家的家计簿、便条等对照,确实就是她亲笔所写的。或许她与附近邻居没有很深的交往。别人对她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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