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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韩苏再次来到听雨楼的时候,无卦直接领着他去到了后院潭水旁。
两人相对而坐在倚池放置的石凳上,中间的小桌还摆着无卦尚未收起的三枚铜钱。
韩苏这次特地带了杂记来看,想着无卦算她的卦,他好在一旁看书打发午后时间。
可是,今日的无卦很是不同,她并没有继续一个人安静地摆弄卦象,而是直接走到了韩苏面前,语气认真地说道,“不要去春狩。”
韩苏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这怕是由不得我。”
无卦抿紧嘴唇,眉头渐渐拧了起来,缓缓吐出三个字,“去不得。”
听到她如此说话,韩苏心下明白了些什么,抬头看她,无奈地浅浅一笑,“逃一时又能如何?终日惶惶,不如顺其自然。”
无卦愕然——他竟已如此不顾了吗?明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还偏要往那火坑里跳!
沉着声,她带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怒气,一字一顿,“既然能逃一时,那必能逃下一时。”
韩苏苦笑了一下,“春狩,我是非去不可的。”
“难道重病之人也非去不可吗?”
“重病?”韩苏叹了口气,“装病是行不通……”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无卦面无表情地向自己伸出了手,而后狠狠一推……
他的身后正是那潭清澈的池水。
……
“哗啦——”
猝不及防,他被推了个正着,从坐着的石凳上直接跌入了潭水之中,冰冷的潭水瞬间将他包围。
水涌进他的口鼻,不习水性的他刹时被呛得喘不过气来。
寒凉刺骨,几乎冻住他的气息。
好在潭水不深,他扑腾了一会终在潭中站稳,咳了好一会才顺了气息。
站在岸上的无卦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语气有些内疚与焦急,“快上来。”
感受着周身寒凉,韩苏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潭水之中,一手撑着石阶,一手扶着胸口,抬眼看着她,嘴角一点点地裂开了笑容,“你可真下得了手。”
说完,他避开了无卦的手,自己撑着台阶跃了上来,“不要把你弄湿了。”
看着他如水中精灵般湿着黑发,脸色因寒冷而变得有些发白,无卦突然紧张了起来,刚才的果断凶狠全然不见,“你快去换件衣服。”
韩苏打了个喷嚏,笑着摇头,“不行,万一病不了,你可不是白忙活了。”
无卦一路推了他进了屋里,而后抱了自己的被子就往他身上盖,“你且等等,我去让徐管家拿衣服来。”
被无卦拉着匆忙赶到的徐管家见到韩苏湿成这般,真是吓得不轻。
韩苏不在意地说道,“我不小心跌湖里去了。”
当天夜里韩苏果然发起热来,如无卦想得那般得了重病去不了春狩了。
无卦知道,韩苏此世大劫必是死于非命,所以大病什么的绝不会要了他的命。尽管他现下生病,她看在眼里很是难过,但是和生病比起来,那春狩之行就如鬼门关一般。
她知道自己已然停不下来了,从一次次拒绝他出游的建议开始,从不让他去春狩开始,她,无卦,已经介入了他的命运。
她不想他死,她不愿他死。
逆天改命又如何,这一次,她偏要试它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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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苏的风寒来势汹汹,这伤才好,便又病了,三个月来真是多灾多难、多愁多病。
那一碗碗看上去稠糊糊的褐色药汁百米外都能闻到浓烈的药味。韩苏喝药时,每次都是眉头紧锁,猛一仰头就灌了下去,喝罢定要立刻用水漱口。
良药苦口利于病,韩苏绝对是一个配合的好病人。
每每看到徐管家端着药盏往韩苏那处去,无卦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名叫愧疚的东西——这药闻起来都那么苦,何况是喝呀……
她有时会自我检讨一番:毕竟是初春时节,将他直接退入池水,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但不管怎样,结局是好的,春狩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所以……自己约莫是算不得过的。
现在是四月里,接下来到韩苏冬月的生辰还有七个月不到的时间,那时他就虚有十九了,这弱冠之礼要不要提前办了呢?
无卦心中开始慢慢合计起来。
于此同时,皇家春狩圆满结束。
太子韩晟在此次春狩中拔了头筹,皇上龙心大悦赏了许多宝贝。
众人打的猎物后来都被放到了一块,再分给所有皇室子弟。二皇子韩苏虽然没有参加狩猎,但这次皇上没忘了他,还遣人给他送来了一份猎物:一整只狍子肉。
本来,皇上想亲自来探望一下这个被自己忽略了许久、且正在病中的二皇子。
可那些个大臣纷纷直言进谏,说是皇上应保重龙体,大师为重,万不可被过了病气。
“陛下爱子心切,但要保重龙体啊。”
“江山社稷全系与陛下一人之身,切不可犯险啊。”
只是父亲看儿子,却被那些人抬到了此般高度。洛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顺着众臣们的话就三思而不行了。
于是到最后,皇上只是派人送了猎物过来。
顺便还传了条口谕:“吾儿好生修养,盼早日康复。”
这客道的话语,无卦听了心中嗤笑——说是父子,怕也和生人差不了多少。
韩苏大病将愈,拖着还有些虚弱地身体向传话的公公叩谢,“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卦随着府里众人也跪在那处,听着周围人跟着韩苏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低下头去遮了自己的表情。
人人都道万岁,人人也都知这世上并无万岁。是不是在位者都喜这些虚无缥缈的假话,是不是所有世人都喜自欺欺人……
传旨的公公走了,当然走前他还从韩苏这得了不少的赏钱。
至于那只狍子,徐管家很开心地让人拿到厨房去了,肥瘦正好,一定好吃。
韩苏也许久没有沾过荤腥,现下病也好得差不多,大夫说那狍子肉他也可以吃上一点。
所以——府里今夜就吃烤狍子肉了!
狍子肉。
无卦想着有些馋了,当年和师父四处晃荡的时候吃过几次,那味道真是不错。
对了,小黑还没吃过呢,今天夜里也带它尝尝鲜。
府里下人不是很多,统统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二十个人,都是自己人。
今天夜里,索性就在大厅里摆开了吃了。
除了厨房的人还在备餐,其他人都已落座了。
无卦坐在韩苏的右边,四处张望着什么。
“找什么呢?”韩苏裹着黑色大氅,脸色已经好了不少。
无卦眼睛又四处看了一圈,“小黑,它刚才还蹲在这的。”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腿边。
“丢不了。”韩苏笑着说,用下颌指指门口,“我猜……它八成是跑到前头去了。”
“前头?”
“不信?你闻闻。”
无卦依言轻嗅了下鼻子,一股烤肉的香气缓缓从前头飘来。
难道……
又过了一会,徐管家便带着四个厨子鱼贯而入。每人手上都端着一盘狍子肉。
无卦定睛看去,只见小黑欢乐地摇着尾巴绕着徐管家跑来跑去。
果然……
贪吃鬼,它就是被香味拐跑了。
狍子肉被分成了许多份,每人的桌前都有一碟。
那肉烤得焦黄的外皮、柔色的内里,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规矩不可废,于是所有人都耐心等着王爷先用,只除了一人。
这人——自然是无卦。
她很是自在地拿了块肉逗着终于知道回来的小黑。
——让你见食忘主。
韩苏好笑地看着她拿着肉在小黑头顶晃来晃去,小黑跳了几次都没够到,有些委屈地趴在了地上,低低糯糯地汪汪叫着,那双眼睛跟着肉片转来转去,可爱到不行。
好吧好吧。
最受不了小黑的小眼神,无卦将那肉放到了它的面前。
“吃吧,贪吃鬼。”说罢伸手拍了拍它毛绒绒、肉乎乎的脑袋。
“汪~”
小黑兴奋地埋头大吃了起来,立时弄得满脸是油。
“王爷。”徐管家在旁边轻叫了一声,看小黑正看得兴起的韩苏这才发现——由于自己没有动筷,众人也都未曾开吃。
他有些歉意地说道,“大家随意点,这是在家里。吃吧。”
话音落,韩苏带头伸出了筷子。
众人这才接二连三地拿起来筷子。
“小黑!”
一声惊叫猛然响起。
“小黑!”
那声音正是无卦。
韩苏顿了筷子,扭头看去,一看之下,面色大变。
刚才还吃得香喷喷的小黑,此时已经躺倒在了地上,嘴里不断往外吐着发黑的血迹,整个身子在不断抽搐。
她一把就抱起了小黑,一边往门口跑一边不停重复,“大夫,大夫!”
“无卦。”韩苏赶忙起身跟了上去。
“王爷!”“无卦姑娘。”徐管家、青竹见状也追了过去。
剩下屋里的其他人渐渐回了神,他们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那盘依旧散发着香气的烤肉。
几个已经夹起肉却还没来得急吃的人,手一抖就将那肉甩了出去,仿若甩掉什么可怕至极的事物。
这肉……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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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卦抱着小黑一路冲出了王府,直接跑到最近的医馆,不断捶打那已经关上的木门。
“大夫!大夫!”她声声唤着,一声急似一声,“大夫!开门啊!”
静夜应声而碎。
韩苏抚着胸口,一路跟了过来,此时的他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经不住咳了起来。
徐管家赶忙扶住他,韩苏摆摆手,向着无卦那处一步步走去。
无卦一下一下地拍着那扇木门,手掌早已拍得麻木起来,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嘶哑,“开门,大夫,你开门……”
怀里的小黑不知何时停止了抽搐,无卦抱着它双手发颤,仍不住叫喊着,“大夫,大夫!你救救它,救救它……”
可是那门纹丝不动,内里没有一丝动静——医馆里没有人。
无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拍门的那只手缓缓滑了下来,她颓然地坐在地上,不发一语,只是抱紧了怀中那个渐渐失去温度的小小身影,仿佛在死死留住什么。
韩苏走近她的身边,试探着伸出了手,“小黑它……”
无卦向后微缩了一下,而后安静地低头抱着小黑,继续沉寂地跪坐在医馆门口。
蹲下身,他缓缓靠近,轻声唤她,“无卦。”
削瘦的身影怀抱着已无声息的小黑,仿佛被封存进了另一个世界。
刚刚还开心逗弄着小黑的明快女子仿佛瞬间被拖入了深深的黑色境地,一切来得太突然、太让人措手不及。
韩苏心中难过,却又手足无措,他不知该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一向坚韧的她。
徐管家和青竹站在一边,心下有些担忧——无卦姑娘平时最宝贝的就是小黑,现在却……
许久许久。
无卦抬起了头,她眼神空空地看着韩苏,轻轻说了一句话,“小黑也丢下我了。”
师父离开了,他说师徒缘分就且尽于此。
自己此趟来到洛阳遍寻不到师父,而如今,就连小黑也离自己而去了。
长得不帅、贪吃、爱玩、还见色忘主的小黑。
伴着自己、陪着自己度过这么些年的小黑。
离开了。
韩苏张开双手小心地抱住她,她的身子很是僵硬。
拍着她的背,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怕,你还有我。”
温温的感觉从他的手心传来,缓缓浸入她因失去而麻木的心扉。
脑袋靠上他的肩头,她木然看着夜色,一只手不觉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小黑……
就这么丢下我了……
月光隐入乌云,暗了街,暗了影。
晚风吹荡柳枝,凉了春,凉了夜。
桃花流水真心
几枝几两几许
相识相守别离
一时一世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
我对不起你。。。
☆、无卦为卦
当日,如果没有小黑先吃了一口狍子肉,整个王府怕是都要亡了。
能在皇上御赐的食物中下毒的人,那胆量必是不小,背后也定然有大靠山。
像祈王府这般不受宠、不参政的,会对他们下手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如若祈王府一夜灭门,想是那人也定能全身而退、不沾一点血色吧。现下……就连洛阳皇城、天子脚下怕都不是韩苏的安身之所了。
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当今洛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后一主天下的太子殿下完全没有必要去杀韩苏这般没权没势的短命鬼。别人看来,杀与不杀并无分别,更何况韩苏的寿命按了清大师所言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杀了还多费功夫。
如果告御状,是不是能……
这个想法瞬间就在脑海中被无卦自己否定了——笑话,你告了如何,不告又如何?
皇上会为了一个短命皇子而断了自己的根基,严惩他宠爱的太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至于现下逃过的这一劫,整个祈王府也只有自己关起门来庆幸罢了。至于未来又会有何种夺命阴招,谁都不知道。在那些人面前,他们现在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刀早已悬在头顶,只差哪天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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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小黑的日子,日子似乎变得死气了几分。
无卦越发沉默,凡是醒着,她的龟壳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手。
《空花决》有云:
卦者,不算不知。
故,先有问,后为卦。
问起卦,卦解问。
心思缜密者,能算天衣无缝。
然事有一万万一,面面俱到为鲜,几不可为。
竭尽所想,织天罗地网,网人间万象,方可逆天之道,转人之命,易世之运。
无卦渐渐明白了这段话的意思。
如要逆天,就必须算尽天之路数,一一破之解之。
那一日,只要她多算一卦,多有一问,也许小黑就不会死。
然而偏偏就是少了那么一卦……
为什么她想护着的人,护着的事都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离她远去,将她独自丢在这无情天地。
为什么她枉为空花后人,看透一切却偏偏留不住身边所亲所爱。
她不甘,她不甘!
到如今,我偏要试它一试!
只要能多算一卦,许就能保他护他,除万险艰难。
韩苏,我偏要保他一保!
空花无卦,姬无卦乃空花门传人,偏要逆了一次这命里乾坤、人世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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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失败了?”韩晟端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盖子拨弄着茶水,声音听不出喜怒。
“属下无能。”单腿跪在那处的黑衣暗卫,有些僵硬地低着头。
“上次,你回来和我说,人是必死无疑。结果一个月后,他完好无缺地回了洛阳。而这一次,你说定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现下……你又来对我说属下无能。”韩晟轻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微笑着看向面前跪着的人,“黑牙,你太让我失望了。”
黑衣人撑着地面的那只手有些微微发抖,“主上,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韩晟皱眉摇头,“不是我不想给你机会,只是规矩……不能废。”
“是……主上。”黑衣人艰难地答道。
韩晟摆了摆手,“下去吧。”
黑衣人缓缓站起,退离厅内。
“赤牙。”韩晟唤了一声。
“主上。”一个身影突然显现,单腿跪在韩晟面前。
“接下来的事情,就你来办吧。”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名叫赤牙的暗卫声音听上去嘶哑异常,有如沙沙作响的蛇尾。
“越快越好。记住,做得干净些。洛阳城里动静给本殿小一点。”
“是。”
黑夜中,退出大厅的黑牙缓缓倒在了地上,黑色的面罩下面七窍流血,已无生机。
几个人影将他抬离,这世上又抹去了一人的痕迹。
暗卫从来都是不存在的人。
他们从来也只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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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王府,听雨楼。
“冠礼?”韩苏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无卦,“你是说弱冠之礼?”
“是。”无卦点了下头,“十日后,你,行弱冠之礼。”
“可是……”
“你须先过弱冠之劫。而十日之后,诸事为阴,却是天象最弱之时,逆鬼可逃之日,是渡劫的大好时机。”无卦边说,手指边不停掐算着,“在你二十之前,这是唯一一次机会。”
韩苏有些为难,“但冠礼之事,必须上报礼部、还得请示父皇。”
“必须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