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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了母亲!榆树精是我伤的,你冲着我来!”容阕疯了似地挣扎起来,但是那些异常柔韧的柳枝收得更紧,把他手腕勒得发白。
司命仿佛浑然不觉,面无表情地把匕首没入她的下腹:“第二刀。”
“你自己拿块镜子照照那张高贵的脸吧,”芙芊说话时牵动着脸上的伤口,鲜血渗出来染红了她的半边脸,“你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可怜虫。”
芙芊疼得大口大口喘着气:“爱而不得,爱而不得,真可怜啊司命神君……”
司命不理会她,冷静地抽出匕首深深扎进她的左腿:“第三刀。”
“你知道什么是离魂蛊吗?”芙芊笑得越发歇斯底里,“你以为是离魂蛊让你恨她吗?”
“第四刀。”匕首准确无误地□芙芊的肋骨间,不过司命的手还是微微顿了顿。
芙芊敏锐地捕捉到他这种变化,得意道:“你明明就怨恨她爱上了别人,为什么不承认呢?”
司命抿了抿薄唇,匕首以更凌厉的势头将她并拢的双手手掌一次贯穿。
“离魂蛊只是给你心里那颗怨恨的种子提供块肥沃的土壤罢了,”芙芊笑得浑身发颤,脚踝上的金铃发出悠扬的声音,“如果没有那颗种子,什么也长不出来……”
“闭嘴。”司命挥动匕首的动作越来越快。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可怜虫!”芙芊身中几十刀,气息越来越微弱,但是还是不停地笑着,“自欺欺人的可怜虫,她爱的不是你!哈哈哈……”
仿佛没有人听见容阕声嘶力竭的呼喊,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嘴角溢出血。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司命冷彻心扉的眼眸仿佛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缝,恨意一点一滴流淌出来。
“你恨我不如恨你自己……”芙芊的头低垂在胸前,合着每个字眼大口大口吐出鲜血,“自欺欺人……”
“说到自欺欺人有谁比得过你,”司命挑挑嘴角,向着远处的容阕一勾手指,捆着他的柳条争先恐后地往他们这边快速移动,在石头铺就的地面上拖出道长长的血痕。
“先生……先生……”只剩下一口气的芙芊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他的白衣下慢慢洇出血。
“他不是你的先生,”司命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的高|潮,“他是你的儿子,你好好看清楚。”
说着将青色的衣袖一拂,容阕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丝丝的痒,仿佛有层东西从他的脸上慢慢被揭去,他看见芙芊的眼神从几乎虔诚的爱慕慢慢变成惊惧和憎恨。
司命冷酷地轻笑一声,伸手把缚住芙芊双手的柳条一收,她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双膝着地,鲜血很快在她身下聚成一滩。芙芊嘶嘶喘着气,艰难地拖动着双膝一步步朝容阕爬去。
“母亲,都怪我没用,让你受苦了……”容阕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只能哽咽着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芙芊的手指终于够到了他的脸,她被血侵染仍旧美得像罂粟一样的脸庞出现在面前,因为对他的愤怒和失望扭曲起来。
容阕突然想起记忆中那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换了一张脸。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曾带着自己去过一个地方,那里树木花草都是冰雪一样的白色,参天的老梅树下站着个穿白衣的人,他连头发都是银白色的,立在那里就像一道月光。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记得那个人弯下腰笑嘻嘻地摸摸他的脸,然后对他永远温柔永远美丽的母亲淡淡说道。
芙芊用尖尖的指甲在他脸上胡乱地抓着,她受了重伤手上没力气,只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红痕,但她还是不甘心地咬着牙,一遍一遍徒劳地抓着他的脸,剩下那只眼睛像琉璃珠一样透亮,里面映出一张陌生而俊朗的脸。
“看清楚他的脸没有?”司命的声音像是用寒冰浸过,“他是天帝的孽种,他们父子长得很像吧?”
司命的话像冰锥一样在容阕心头凿出个口子,长久以来的困惑和痛苦终于找到了出口,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把他冲垮,他突然发现自己持刀的手腕能动了,没有丝毫犹豫,他举起长刀贯穿她的胸膛,在她眼中的怒意终于消失的时候,他放心地抱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司命:为什么我劳心劳力,最后变成替那老不死的洗白?!所有人:因为你不是亲生的!
☆、猴子鳄鱼和树
楚翘经过千廻街街口的钟鼓楼时,酉时的暮鼓刚响过第五遍,她不由加快速度往前飘去。今天下午劳动积德站给安排的工作是清理苦海沙滩和浅海区的垃圾,放工之后她赶回阎府换下工作服匆匆洗了个澡就赶去接昔归,但还是迟到了。
到达文心书院古朴的大门前时,生徒们已经差不多走光了,屏墙前的石阶上坐着个身穿浅灰长袍的小小身影,手肘撑在膝盖上,懒懒地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楚翘见了他心里升起鼓暖流。
昔归远远地望见她,立即捡起身旁的粗布小书囊,蹦蹦跳跳地从台阶上跑下来,借着惯性猛地扎进她怀里,软软地撒娇:“阿姐抱~”
楚翘做了一下午的苦工,又急匆匆地赶了好几公里路,此时浑身的骨头都快累散架了,不过还把他一把抱起来悠悠地转了个圈,然后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一手挠他胳肢窝。
“阿姐…阿姐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昔归蹬着腿求饶,“不要抱抱了……”
楚翘把他放到地上,接过他手里的书囊挂在自己肩上,然后把手递给他。昔归乖巧地拉起她粗糙的手掌贴到自己嘴边,认真地往她手心和手指吹气。
前些天凿山磨出的口子今天在咸水中渍了一下午变得又红又肿,火辣辣地生疼,被熊孩子这么一吹好像真的缓解了一些,楚翘忍不住蹲下来在他粉嫩的脸蛋上重重亲了两口。
“今天夫子教了些什么?”楚翘只是随口一问,昔归早晚要回归神位,书院学的这些横竖用不着。
不过孩子显然上心了,一提到功课精神就有点萎靡不振。
“怎么了,是不是功课太难了?”楚翘忍不住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顶心,“你们山长真是脑子被门夹了,那么小的孩子教那么难的东西,阿姐在阳间的时候高中才学三角函数呢,你不会也没关系的,阿姐那时候经常考不及格……”
“阿姐……”昔归听她这么大言不惭都有点替她汗颜,“今天算数课教了欧几里德定理,一点也不难,但是我好像又在上课的时候睡着了…。。。后来的紫薇斗数课上了什么一点都不记得……”
“没关系,你在长身体嘛,是要多睡觉的,”楚翘捏了捏他的小手,“阿姐今天发工资,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吃完我们再去电玩城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出的游戏。”
昔归听到好吃的和电玩眼神果然一亮,不过皱着眉头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很快懂事地摇了摇头:“阿姐我不要好吃的也不要玩游戏,你少做点活。”说着轻轻地用柔软细腻的指腹摩挲她手指上厚厚的茧子。
楚翘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自己做苦工不只是为了赚钱,只好点点头宽慰他:“阿姐答应你以后少做点活,早点来接你放课好不好?”
孩子得了她的保证流露出满意的神情,嘴上还不依不饶:“阿姐你可别骗我啊,老是骗人,当心变成长鼻子。”
“人小鬼大!”
楚翘伸手刮了刮他翘翘的鼻子,又去哈他痒痒,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路边闹成一团,昔归的书包从楚翘肩上滑落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深灰色的书囊上有一团团的墨汁涂鸦,她正要细看,书囊被昔归一把夺过去搂在怀里:“阿姐累了,我来拿。”
这样一来楚翘便明白了七八分,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孩子拉帮结派排挤新人的手段都差不多,能上文心书院的孩子父母一般都是往生管理局的官员,要不就是出了大笔赞助费的有钱鬼,昔归家境贫寒,元神又和一般魂魄不同,小鬼们虽然不明就里,但一定察觉到他是异类,也不知道这些天受了多少欺负。
“昔归啊,”楚翘装作不知,她自己小时候没少欺负过别人,深知大人出面找山长或者夫子插手只会给他招来更多敌意,这种事情只能让孩子自己解决,“你要不要和阿姐学跆拳道?阿姐很厉害哦。”
“嗯,”昔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阿姐,点绛楼在哪里?”
点绛楼是地府最贵的餐厅,楚翘两年前和白薪还有秦明去过一次,那时候白薪还是个普通的实习鬼差,秦明还是无常。
“阿姐,阿姐,你在想什么?”
昔归的声音把她恍惚的思绪拉了回来,楚翘若无其事地笑笑道:“阿姐今天带你去点绛楼吃晚饭好不好?”
孩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吴伟伦说点绛楼一只鸡腿的钱比我一个月的午饭加起来还要贵。”
“别听那个什么吴伟伦瞎扯蛋,”楚翘豪迈地一挥手,“阿姐不差钱,你要是爱吃阿姐天天带你去。”
大不了这个月阎君的房租先欠着,她跟着白薪混了几年,别的什么都没学到,躲债赖账这种事情倒是得了师父真传。
***
时隔两年多,点绛楼依然宾客盈门,生意似乎比楚翘上次来还好。
楚翘和昔归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在门口排号等位,才排到个大堂角落的双人位。
昔归虽然强忍着不表现得太兴奋,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看着流水般端上桌的清蒸鲥鱼、贵妃鸡、鱼翅捞饭和蟹粉两面黄两眼都发直了。
“阿。。。阿姐。。。。。。”孩子不安地附到她耳边悄声说道,“你带够钱了吗?”
楚翘哑然失笑,拍拍他鼓鼓的腮帮子:“阿姐带了好多钱,你放心吃,吃完我们再打包一份给你当明天的中饭。”
昔归这才放心地拿起筷子夹了点鱼肉塞进嘴里:“好鲜!阿姐你不能吃东西就闻闻吧。”
“阿姐看你吃比自己吃到还高兴。”楚翘说着拿起筷子替他剔鱼刺。
昔归从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很快就敞开肚子埋头在盘碗中什么都顾不上了。因为生意好,大堂里的桌子摆得很密,邻桌的高谈阔论挡也挡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
隔壁桌子坐了个面白无须,穿清朝官服的中年男人和个武将打扮的魁梧青年,从言谈举止看大约是哪个政府机关的小官吏。
“最近九重天在集结兵力,你听说没有?”白面男子眉飞色舞地对同伴说道。
青年武将沉稳地点点头:“我也听说天帝近日要对魔域出兵。”
“魔域只是个幌子罢了,只是派些老弱残兵去牵制一下魔君,主力部队都派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白面男子得意地笑道,“其实九重天的真正目标是。。。。。。”
他神神叨叨地压低了声音,不过楚翘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魔圣。”
“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会不会是空穴来风?”青年武将将信将疑,“再说那个魔圣是魔君的左膀右臂吗?听说他们俩形影不离。。。。。。”
“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面男子捏着筷尾得意洋洋地敲敲碗沿,“三天前魔圣已经离开了魔域,天帝好不容易瞅准他落单,打算一劳永逸地除掉他呢。”
“不对啊,魔圣不在魔域,天帝不更应该趁此机会一举攻入魔域吗?怎么反倒劳师动众地去拿一个人?”武将筷子停在半空中,皱着眉质疑道。
“你道那个魔圣是谁?”白面男子卖起了关子。
“谁?”
“说起来也是天帝的老对头了,听说是位上古的神祗,千年前天帝暗中挑起魔域与他的纷争,不过差了一点没将他斩草除根,现在卷土重来了,天帝最忌惮的就是此人,除掉他才是九重天的主要目的。”白面男子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似的。
楚翘眼皮跳得厉害,心逐渐往下沉,类似这样的对话她每天都会听到许多,大多是以讹传讹,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她也懒得分辨,那天他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那么决绝,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和对方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尽管如此,白面男子方才的那番话却让她从心底生出种不安。
昔归看出她的心绪不宁,刻意地卖乖弄巧逗她开心,楚翘却始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买单时还给错了银票。
楚翘回到阎府仍旧浑浑噩噩的,昔归伏在案头做功课时,楚翘随手拿了份当天的报纸心不在焉地翻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挨了一个多时辰,昔归终于把功课都做完,楚翘如临大赦地放下报纸去浴室替昔归放热水洗澡,等把他换下的衣服和弄脏的书囊洗完晾起来,夜已经深了。
楚翘用大浴巾把孩子整个裹起来抱到他的小床上,从头到脚把他身上残留的水滴擦干,然后替他套上鹅黄色的棉布睡袍,孩子刚洗完澡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脸蛋被热气熏蒸得通红,更显得明眸皓齿俨然是个迷你版的美男子。
楚翘叹了口气,拿起梳子替他把头顶乱糟糟的头发梳顺,然后把他塞进被窝里,掖好被角。
她做完这些像往常一样同他道声晚安,俯身再他额头上亲了下,正要起身却被孩子用细细的胳膊搂住了脖子。
“阿姐你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孩子娇嗔地嘟着嘴埋怨她的失职,“我睡不着,你躺下来讲个故事哄我睡觉好不好?”
楚翘拿他没办法,只好钻进被窝里把他搂在怀中:“阿姐给你讲个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好不好?”
“这个你讲过好几次啦,换个别的嘛。”昔归显然没她小时候那么好打发。
楚翘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她肚子里那几个故事早就翻来覆去讲了无数遍了。最后脑海里浮现出个古里古怪的故事,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或者看来的,情节却记得特别清楚。
“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一座树林,树林里住着一只猴子,树林旁边有条河,河里住着一只鳄鱼,这只鳄鱼最大的心愿就是吃到猴子的心。”她清了清嗓子,一边讲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有一天那只鳄鱼对猴子说,在河对岸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树林,树林里长着许许多多桃树,结的桃子又大又多又红,你爬到我的背上来吧,我驮你过河。猴子一听真的心动了,于是跳到鳄鱼的背上。 鳄鱼游到河中央对猴子说,我其实是要吃你的心。猴子听了很害怕,但还是急中生智地说,你这个大笨蛋,我的心怎么会带在身上,出门的时候我怕它碎掉就挂在最高的那棵树上了,你要吃的话就送我回去,我上树上摘下来给你。鳄鱼相信了他的话,又驮着猴子游回原来的林子那儿,猴子跳上岸,爬到树上,再也不下来了。你说那只鳄鱼是不是很笨?”
“不对不对,”昔归已经有点睡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说道,“阿姐你讲得不对。”
“哪里不对了?”楚翘纳闷地问道,这个故事就像是用铅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又怎么会讲错。
“就是不对,我讲给你听,”昔归打了个哈欠晃了晃脑袋道,“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从前有一座林子,林子里住着只没有心的猴子,林子旁边是一条河,河里住着一只鳄鱼,河对岸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桃林,里面长着许许多多桃树,树上结的桃子又多又大又甜。”
昔归讲到这里眨巴眨巴眼睛,咽了口口水继续道:
“那只猴子很想去对岸吃桃子,但是他不会游泳。
于是猴子就对鳄鱼说:‘鳄鱼鳄鱼,你能不能驮着我过河?’
鳄鱼说:‘可以是可以,但你有什么好处给我呢?我最喜欢吃猴子眼睛,我驮你过河,你把眼睛给我吃吧。’
猴子想了想说:‘我的眼睛又酸又苦一点也不好吃,不如我把心给你吃吧。’
鳄鱼想了想说:‘好啊,你上来吧。’
他们到了河中央,鳄鱼说:‘我肚子饿了,你把心拿出来给我吃吧。’
猴子假装在胸口掏了掏,说:‘哎呀,我出门的时候把心忘在家里的树上了,你先背我到对岸,等我回家再把心拿给你吧。’
鳄鱼没办法,只好把猴子驮到河对岸,猴子上了岸,果然看到许许多多桃树,结的桃子又大又红,他对鳄鱼说:‘我刚才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心,那棵树只是寻常的树,连果子也不会结,这里有那么多桃树,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于是猴子就在桃树林里住了下来,每天有吃不完的桃子,他很高兴,过了很久,他慢慢忘了自己其实是没有心的,又过了很久,他真的以为自己的心忘在了家里的那棵树上,他老想着挂在树上的心,觉得桃子都没味道了,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对河里的鳄鱼说:‘你带我回去吧,我要回去拿我的心。’
鳄鱼说:‘好啊,你跳到我的背上来吧。’
他们到了河中央,鳄鱼说:‘你骗了我,现在我要吃掉你了。’
于是他张开大嘴,‘啊呜’一口把猴子整个吞掉了。”
昔归瞪大眼睛学着故事中的鳄鱼张大嘴:“故事应该是这样的,阿姐你讲错了。”
楚翘愣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