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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沉重呼吸那一类的电话,只是那种性的含意令人摸不着头脑,因为惟一接听电话
的人是一个八十多岁的男人。最近的一次是圣诞前夕。你当然晓得,打恶意或威胁
性的电话是刑事犯罪。”
老天!哪个天杀的会这么糊涂?普璐?
“你提到矮树冈那边出了状况,”得不到回应之后,马克接着往下说,“我恐
怕我没明白其余的部分,你要不要再说一遍?等我弄清楚状况,我会跟詹姆士商量
……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给你答复。”
狄克欣然接受这话题的转变。他是一个直肠子的人,想到自己的太太对着电话
线喘息吁吁,令他感到又惊心又恶心。“詹姆士会是最受影响的一个,”他说,
“有六辆巴士的流浪车民停在距离大宅阳台约二百码的地方。说真的,我很意外你
们听不见声音,方才我到那边去的时候很喧嚷了一阵。”
另一端有个短短的停顿,仿佛听电话的人把耳朵从话筒挪开了。“显然声音不
像你太太所宣称的能传得那么远,魏尔顿先生。”
狄克没受过临场应变的训练。他的工作性质是缓慢审慎地评估问题,拟订长期
计划,尽可能在维持经济效益的情况下帮农场度过市场供应过量或不足的危机。他
非但没有对这句话置之不理——较明智的选择——他试图驳倒它。“我们现在谈的
不是普璐,”他说,“是这个村子被人强占了,我们需要联合起来……不是互放冷
枪,我想你并不了解情况有多么严重。”
另一端传来低低的笑声,“你也许该检讨一下你这一句话。依我看,詹姆士有
充分的证据告你太太诽谤……你反倒说我不了解情况的严重性,未免太天真了。”
狄克被对方的傲慢语气惹恼了,不禁又发作起来,“普璐晓得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顽强地说,“假如那可怜的人第二天早上还活着的话,普璐会找她私下谈谈——
我们两个都反对打女人——但爱莎死了。换了你是普璐,你会怎么做?假装没发生?
扫到地毯下?你告诉我。”
对方那冷静的声音立即回应,“我会问问自己关于詹姆士?洛耶法斯这个人,
我知道一些什么……我会问问自己为什么验尸结果没有找到任何瘀伤……我会问问
自己为什么一个聪明且富有的女人会跟一个打老婆的人维持40年婚姻,当她有足够
的智力和经济条件离开他……我肯定会问问自己是不是我对讲闲话过分热心才会把
听来的话绣上花边,好让自己在邻居跟前显得精彩一点。”
“这真是无礼!”狄克怒道。
“远不如诬蔑一个忠诚的丈夫谋杀妻子那么无礼,而且还煽动别人也这么做。”
“你要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会告你诽谤。普璐只是把她听到的报告给警察,
如果有哪些白痴自己想歪了,你不能怪她。”
“我建议你在提出诉讼之前先跟你的太太谈谈,魏尔顿先生,你可能要支付价
码很高的诉讼费,”背景里响起了一个声音,“等一等,”电话线静了几秒,“詹
姆士进来了,要是你想把流浪车民的事情再说一遍,我可以启动扬声器,那么我们
两个都能听得见。商量过之后,我会打电话把决定告诉你……不过你最好别期望会
是个对你有利的决定。”
狄克挨过了一个憋气的早上,浮躁的脾气终于爆发了,“我才不在乎你们怎么
决定,那不是我的难题,我打电话只是因为祖利安?巴特列没胆子自己解决,警察
又不愿受理。你和詹姆士自己去搞定吧,我干嘛要在乎?我的房子在半英里之外,
我不管了。”他撂下电话,动身去找普璐。
马克在断线的同时放回话筒。“我只是向他提供一些做人的道理,”他解释道,
因为詹姆士进来听见马克在讲什么煽动诽谤的话,情绪大为紧张,“魏尔顿太太很
讨厌,我搞不懂为什么你那么不愿意想办法对付她。”
詹姆士移步到窗前觑着底下的阳台,头略前俯似乎看得不太清楚。关于这一点
他们昨天已经讨论过了。“我住在这儿。”他说,重申他在当时用过的论点,“为
什么没事要去捅一个黄蜂窝?一旦那个女人厌倦了,事情便会告一段落。”
马克的眼睛移向桌上的答录机,“我不同意,”他直言道,“昨晚来过五通电
话,而没有一通是女人打来的,你要不要听听?”
“不要。”
马克并不意外。反正没什么新意,只是将他昨天听过的录音带上的资料背祷文
似的反复背诵,但那经过电子变声处理的不明人士的声音,像牙医的电钻一般刮刺
着听者的神经。他转过椅子面向老人,“你我都知道这事情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柔和地说,“不管那个人是谁,他知道他被录了音,直到你肯报警为止他是不会
罢休的。那就是他的目的,他希望警察能听得见他所说的话。”
上校注视着窗外,仿佛不愿和年轻人的目光接触。“那些全是谎言,马克。”
“当然是的。”
“你认为警察会认同吗?”他的声音有个微小的变化,听来像讽刺。
马克当作没听见,而且直言不讳,“不会,如果你迟迟不肯让他们介入。这些
电话刚开始出现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要是我们立即行动便可让它胎死腹中,现在
我担心警察会问你到底想隐瞒些什么。”他按摩着颈背。整晚被胸中的疑团和电话
铃声扰得没能好睡,使他头痛发作。“这么说吧,这混蛋显然在给巴特列太太提供
情报,不然她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而既然他找过她,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找过警
察?或她没有找过警察?”
“警察一定会盘问我的。”
“不一定,说不定他们在暗中调查。”
“如果他有证据,早在死因调查时他就该去找警察——那是毁灭我的大好时机
——但他知道他们不会听他的话。”他转过身来怒视着电话,“这是一种恐怖行动,
马克。等到他发觉他毁不了我,他会罢手的,这是一场等待的游戏,我们要做的只
是保持镇定。”
马克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的两天都没睡过觉,你以为你在倒下来之前还能支
持多久?”
“有关系吗?”老人倦怠地说,“除了名誉之外我已一无所有,我绝不会让他
称心如意,将这些谎言公之于世。警察不会守秘密,你瞧他们调查爱莎案子的细节
全都泄漏了出去。”
“你总要相信什么人。万一你明天就死了,这些控诉就会仅仅因为你没有反驳
它们而变成事实,那时你的名誉何价?凡事都有正反两面,詹姆士。”
这句话使上校的脸上流露一丝笑意,“这正是打电话给我的那位朋友的说法,
他实在很有说服力,不是吗?”一个沉痛的停顿之后,他又说:“我惟一能做好的
事情是当军人,而一个军人的名誉是在战场上赢来的,不是向龌龊卑下的勒索者磕
头认输。”他走向门口之前,把一只手轻放在他的律师的肩膀上,“我宁可用我自
己的方式处理这件事情,马克。要不要来一杯咖啡?我想差不多是喝一杯的时候了,
你好了以后到客厅里来吧。”
他没有等待答复。马克留在原地,直到他听见门锁喀嗒的声音。透过窗户,他
可以看见那块铺石板,磨损的表面被动物的血迹浸染得变了颜色。日晷左方一两码
处,是爱莎卧毙的地方。那个致电者说得对吗?他暗忖。当真相丑恶到难以接受,
人会震惊休克至死吗?他喟叹一声,踅回书桌,倒带至上一个留言。一定是李奥,
他想,按下播放键,重听一次黑武士的声音。除了伊莉莎白,再没有别人对这个家
庭如此了若指掌,而伊莉莎白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没法将两个字有条理地串连起来了。
你有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伊莉莎白是个那么容易得手的女人……为什么她一天到晚喝
醉酒……谁教她这样糟蹋自己的……你以为她会永守秘密吗……或许你觉得你的军
人制服会保护你?人们尊敬一个胸膛上挂满勋章的人……大概你每回拿出你的军用
短杖都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马克厌恶地闭上双眼,但他没法禁止脑海里播放南西?史密斯上尉那酷肖她外
祖父的无情影像。
狄克?魏尔顿在客房找到他太太,她正在给傍晚就到的儿子儿媳整理床铺。
“你是不是在打电话给詹姆士?洛耶法斯?”他质问。
她朝他皱了皱眉,把一个枕头塞入套子里,“你在说什么?”
“我刚跟大宅那边通过电话,他的律师说这里有人在打骂人的电话给詹姆士。”
他的红脸气得发黑,“可不是我,那是谁呢?”
普璐背朝他把枕头拍打成形,“要是你再不管一管你的血压,当心心脏病发,”
她数落他,“你的样子像是喝酒喝了不知多少年似的。”
她的一贯作风是先捅对方一刀,引开不受欢迎的问话,狄克早已习以为常。
“那么是你了,”他斥道,“你是不是疯了?那个律师说你在喘气。”
“真是荒谬,”她回身拿起另一个枕头套子,向他丢来不以为然的一瞥,“你
犯不着气成那个样子,在我看来那个野蛮人罪有应得。你晓不晓得我有多么内疚,
让爱莎留在他的魔爪中?我该去帮助她而不是就那么一走了之,要是我拿出一点魄
力来,她现在还会活着。”
狄克跌坐在门侧存放毯子的橱柜上,“万一你错了呢?万一你听到的另有其人?”
“不会的。”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我以为那个律师就是詹姆士,后来他才告诉我他不是。
他说‘仙丝戴大宅’的时候,听来就跟詹姆士没有两样。”
“只因为你预期是詹姆士接电话。”
“道理相同。你预期爱莎必定是在跟上校吵架,你总是叫我去打听他们家的丑
事。”
“喔,看在老天的分上!”她气极回嘴,“我得告诉你多少遍?她叫了他詹姆
士,她说:”不,詹姆士,我不会再容忍下去了。‘如果她是在跟别人说话,为什
么她要那样说?“
狄克揉了揉眼睛。他听她这么说过好多回了,但是那个律师说的关于断章取义
的话动摇了他。“你第二天告诉我你没听见詹姆士说的话……说不定你也没听清楚
爱莎的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她说的话是关于他,而不是对他说的,分别非常的
大。说不定那个‘我’字并不存在……说不定她说的是:”詹姆士不会再容忍下去
了。‘“
“我晓得我听见了什么。”普璐执拗地说。
“你老是这么说。”
“是真的。”
“好吧……你说他打她的这一拳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验尸结果没找到瘀伤?”
“我怎么晓得?说不定瘀伤还来不及形成她就死了,”她毛躁地把床盖拉到床
上,把它们抚平整,“你究竟打电话给詹姆士干什么?我以为我们同意了站在爱莎
那一边的。”
狄克盯着地面,“我们什么时候同意过?”
“是你叫我去找警察的。”
“我说你没有别的选择,那不代表我们同意站在某一边,”他又用力揉了揉眼
睛,“那个律师说有足够的证据控告你诽谤,据他说,你煽动别人也来说詹姆士是
杀人凶手。”
普璐不为所动,“他怎么不去控告?艾琳娜·巴特列说那就是他有罪的最佳证
明,你该听听她是怎么说他的。”想起了某个令她失笑的回忆,她的眼睛发亮了。
“再说若是有人在打电话骂人,那准是她没错。有一回她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在场,
她管那叫‘烟熏法’。”
狄克多年来头一次将他的妻子仔细地端详了一遍。比起那个他当初娶回来的女
孩,她的体型臃肿了一些,人却果断了许多。20岁的她随和而胆小如鼠,54岁的她
是一条龙。现在他几乎都不认识她了,两人之间只剩下同床共眠的关系。许多年来
他们都没行过房或者说过体己话。他整天耗在农场上,她就伙着艾琳娜和艾琳娜的
那堆势利朋友打高尔夫球或桥牌,晚上都是在电视机前无言度过,而在她上楼之前
他往往已经睡熟了。
她不耐烦地对着他那错愕的表情一径叹气,“这样很公平呀,爱莎是艾琳娜的
朋友……也是我的。你想我们该怎么做?让詹姆士得逞?如果你除了农场外对其他
的事情也有一丁点儿兴趣的话,你就会知道整桩事情不是像那个法医的狗屁检验结
果那么简单。詹姆士是个十足的野蛮人,而现在你在这里鼓噪也不过是因为听了他
律师的话……而他站在他当事人那一边是要收费的,有时你还真是迟钝。”
这一点倒是无可辩解,狄克总是需要把事情想深想透。现在他怪自己的是他的
不闻不问。“爱莎不可能死得那么快,”他抗辩道,“你说你没有干预是因为他打
了她之后,她又开声对他说话。好吧,我不是病理学家,但我相当肯定一个人的血
液循环必须即时停止,血液才不至于从破损的血管渗入皮肤。即使是那样,我也不
敢打赌一定不会。”
“你在这儿炮轰我有什么用,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普璐宣布,又毛躁了起
来,“我想天气冷有点关系吧。我听见一扇门关上的声音,所以詹姆士显然把她锁
在外头,让她冻死。你要是这么有兴头,为什么不打电话跟那个病理医师谈谈?虽
然你多半问不出所以然来。艾琳娜说他们那一伙全是勾肩搭背的哥儿们,所以詹姆
士才没有被逮捕。”
“简直荒谬,你为什么要听那个蠢女人的话?而且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成了爱
莎的朋友了。她只有在为慈善机构募捐的时候才跟你搭讪,而艾琳娜总是在发牢骚,
说她是怎样的一个搜刮者。我记得看到报纸说她留下了120 万英镑,你们俩气得要
命,还说为什么她要跟你们要钱,她自己根本就在钱堆里打滚。”
普璐不答理这一句话,“你还没解释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詹姆士?”
“流浪车民强占了矮树冈,”他咕哝道,“我们需要律师把他们弄走,我希望
詹姆士能把他的律师介绍给我。”
“我们的律师有什么问题?”
“休假到2 号。”
普璐不可置信地摇她的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巴特列他们?他们有律师呀。
你发了什么神经竟然打给詹姆士?你真是个白痴,狄克。”
“因为祖利安把责任赖了给我,”狄克透过紧合的齿缝嗤声道,“他去了康普
顿牛顿的狩猎会,穿得像一碟大杂烩似的,而他认定他们是反猎狐者,不想弄脏他
那一身该死的衣服。他妈的一贯作风,你知道他那副德性……懒得要命,不肯跟流
氓起冲突……所以他躲开了整桩事情,我气疯了,老实说。我比这山谷里所有的人
都卖力,可是每回收拾烂摊子的总是我。”
普璐轻蔑地哼了哼鼻子,“你该来跟我说,我会找艾琳娜设法,她完全可以做
主把他们的律师介绍给我们……即使祖利安不能。”
“你在做梦,”狄克斥道,“不过请便,尽管自便,全交给你,反正你和艾琳
娜大概是对付侵略者的最佳人选,两个中年女人捧着大喇叭朝他们骂街准能把他们
吓得屁滚尿流。”他气冲冲地迈出房间。
当那个吊在大宅门厅的弹簧底下、由门外一条拉索操作的老式铜铃当当摇响的
时候,是马克?安克登去应门的。他和詹姆士正坐在木板镶壁客厅的炉火前,突来
的噪音叫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马克的反应是解脱。他们之间的沉默越来越压迫人,
他欢迎任何转变,哪怕是不好的转变。
“狄克?魏尔顿?”他说。
老人摇头,“他知道我们从来不用那个门,他会走到后门。”
“我该去应门吗?”
詹姆士耸了耸肩,“应了又怎样?几乎可以肯定是滋扰——通常是伍德盖兹家
的小孩,以前我会向他们吼叫……现在我懒得回应,总有一天他们会玩腻的。”
“经常吗?”
“一个礼拜四五次,无聊得很。”
马克一推椅子站起来,“至少让我申请禁制令,”他说,重新提出引致方才那
漫长沉默的话题,“很容易的,我们可以禁止他们进入宅门50码的范围内,我们坚
持要家长负起责任……如果他们的孩子继续滋扰,就以坐牢威胁他们。”
詹姆士微露笑意,“你以为我想在现有的麻烦之上,再被人冠上是法西斯主义
分子这一桩?”
“这不是什么法西斯,法律本来就要求家长为未成年的孩子承担责任。”
詹姆士摇头,“那我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李奥和伊莉莎白的所作所为比起伍
德盖兹家的小孩所能做的不知要坏上多少倍,我不会躲在一纸文书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