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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这次旅行怎么样?智慧还是愚蠢?”
“是我所知道的最大的智慧。”
“再跟我说说你的目的吧。你要去找魔法神刀的持刀者,接着你要干什么?”
“告诉他他的使命是什么。”
“还有,那个使命还包括保护莱拉。”热气球飞行员提醒他。
“会保护我们所有人。”
他们接着向前飞,城市很快消失在他们身后。
李检查了他的仪器,指南针还在漫无目的地不停旋转。但凭他的判断,目前高度计还在精确地工作,显示他们正在海岸线上空一千英尺的高度,沿海岸线飞行。前面某处隐约露出一弯青翠的山峦,李为准备了足够的沙囊而高兴。
但当他开始例行扫视天空时,他的心“格登”一下,赫斯特也感觉到了,她竖起耳朵,转动脑袋,以便有一只浅褐色的眼睛能看到他的脸。他把她抱起来,塞进他的胸口,然后他又拿起望远镜。
是的,他没有搞错。在南边的远处(如果那真是南的话,那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隐隐约约有另一只气球飘浮着。因为热浪和距离,他无法看得更清楚,但那只气球比他的更大,飞得也更高。
格鲁曼也看见了。
“是敌人吗,斯科尔斯比先生?”他问道,用手遮住眼睛,在珍珠色的光线中眺望。
“毫无疑问,我不知道应该减掉沙囊飞高一点赶上更快的风,还是飞低一点好不那么显眼。幸亏那不是齐柏林飞艇,不然它可以在几个小时内赶上我们。不,他妈的,格鲁曼博士,我要飞高一点,因为如果我要是在那只气球之上,早就会看见这只气球了,我敢肯定他们的视力都很好。”
他放下赫斯特,向外弯下腰,又撤掉三只沙囊,气球立刻上升了,李一直在透过望远镜观察。
过了一分钟,他确信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因为那只气球上隐约有些动静,从气球上冒出一股烟,冲上天空,然后火光一闪,先是深红色,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一团团的灰色烟雾,不过在晚上,这个信号就像警报一样清晰明确。
“你能召唤来更大的风吗,格鲁曼博士?”李问道,“我想趁着夜晚飞到山那边去。”
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了海岸线,按照他们的路线,他们正在一个三四十英里宽的海湾上空飞行,远处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山峦。现在他飞得更高了,他觉得称它们为山脉应该更准确。
他转身朝向格鲁曼,发现他正在出神。萨满巫师闭着眼睛,身体前后微微摇晃着,额头冒出大颗的汗珠,从他的喉咙中传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哼哼声,他的精灵抓住吊篮的边缘,也在出神。
不知是因为气球升高还是因为萨满巫师的咒语,的确有一股风吹在李的脸上。他抬头察看气球,他发现气球偏了一点角度,朝向那边的大山。
但这股微风使他们飞得更快,不过对另外那只气球也产生了作用。它没有追得更近,却也没有被抛在后面。李再次拿起望远镜,他看见那只气球后面的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更小更黑的形状,它们编队有序,每分每秒都在变得清晰可见。
“齐柏林飞艇,”他说道,“好了,现在无处可躲了。”
他试图估计敌人还有多远,以及他们自己和正在飞往的山脉之间的距离。他们的速度无疑是加快了,微风掀起了海面上白色的浪尖。
格鲁曼坐在吊篮的角落里休息,他的精灵梳理着羽毛。他闭着眼睛,但李知道他醒着。
“情况是这样的,格鲁曼博士,”他说,“我不想在空中被齐柏林飞艇追上,我们没法抵抗,他们立刻就能击落我们。我也不想降落在海面上,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我们还能再飘一会儿,但他们可以随时用手榴弹干掉我们,就像钓鱼一样容易。
“所以我想飞到山上,然后降落,我现在能看见一些树林,我们可以暂时躲在树林里,也许躲更长时间。
“那时太阳就快落山了,按我的估算,太阳落山前我们还有大概三个小时。这很难讲,但我认为,到那时候,那些齐柏林飞艇离追上我们还有一半距离,而那时我们应该已经到达海湾另一边了。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想飞到山上,然后降落,因为除此之外只有死路一条。现在他们已经把我向他们出示的那只戒指和新地岛那个被我杀死的苏克埃林人联系在一起,他们这么不辞辛劳地追赶我们,总不会是为了告诉我们钱包落在柜台上了。
“所以,格鲁曼博士,今天晚上某个时候飞行就会结束。你在热气球上降落过吗?”
“没有,”萨满巫师说,“但我相信你的技术。”
“我会尽量飞到山的高处,这是个权衡问题,因为我们飞得越远,他们离我们就越近。如果我们降落时他们离得很近的话,他们就会看见我们去了哪里,可我要是降落太早的话,又不能进人树林躲起来。不管怎么样,不用多久,总会有一场枪战。”
格鲁曼无动于衷地坐着,两只手交替拿着一支魔法羽毛,在李看来,这举动显然有目的。他的精灵,那只鹰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那些齐柏林飞艇。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李嚼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烟,从锡水壶里喝着冷咖啡。太阳在他们身后的天空降得更低了,李能看见夜晚幽长的影子爬上海岸,攀上山腰,气球和整个山顶都沐浴在一片金光中。
在他们身后,在夕照的光辉中隐约可见的那些小点儿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它们已经超越了另外那只气球,现在用肉眼很容易就能看见它们:四只飞艇肩并肩地飞着。寂静的海湾上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是一种一刻不停的蚊子般的嗡嗡声。
他们离到达山脚下的岸边还有几分钟,这时李注意到齐柏林飞艇后面的天空出现了新的情况,乌云堆积起来,一道雷声响彻云霄,乌云上的万米高空却依旧晴朗。刚才他怎么没有发现呢?如果暴风雨要来临,他们越快降落越好。
这时,一道暗绿色的雨帘从云端垂了下来,暴风雨好像在追赶齐柏林飞艇,就像那些飞艇在追赶李的气球一样。雨从大海那边掠向它们,当太阳终于消失时,一道巨大的闪电从云中直刺而下,几秒钟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连李气球上的纤维都被震动了。雷声在山峦中回响,经久不息。
随后又是一道闪电,叉状闪电一下击中了一艘齐柏林飞艇,汽油被点燃了。黑暗的云幕下出现了一团耀眼的火光,飞艇慢慢地飘落下去,像灯塔一样亮着,最后飞艇漂浮在水面上,仍然在燃烧。
李憋了好久的一口气总算喘了出来。格鲁曼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抓住吊环,脸上布满疲倦的皱纹。
“这场暴风雨是你唤来的吗?”李问。
格鲁曼点点头。
斑驳的天空呈现出虎皮纹图案,一道道的金光夹杂着深黑色的乌云,图案每分每秒都在变化。随着乌云的扩张,金光被逐渐吞噬了,身后的大海中,黑色的海水夹杂着磷光闪闪的泡沫,着火的齐柏林飞艇沉了下去,最后的火焰熄灭了。
剩下的那三艘还在继续飞行,它们一边奋力与暴风雨搏斗,一边保持着飞行路线。更多闪电围绕着它们,暴风雨离他们越来越近,李开始担心他气球里的燃料。只要一个雷就会让它变成一团大火栽到地上,他也不相信萨满巫师能对暴风雨控制得足够好,可以使他们自己躲避开来。
“好吧,格鲁曼博士,”他说,“现在我打算对这些齐柏林飞艇视而不见,我要集中精力,准备到山上降落。我要让你做的就是坐稳,抓紧,我告诉你的时候,准备好往下跳。我会事先通知你,我动作尽量轻柔些,但是在这种条件下降落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运气也同样重要。”
“我相信你,斯科尔斯比先生。”萨满巫师说。
他坐在吊篮的角落里,他的精灵栖在吊环上,爪子深深陷进了皮绑带中。
风更猛烈地吹向他们,巨大的球囊在狂风中鼓动翻腾,绳子被拽紧了,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但李并不惧怕,毫不屈服,他撤掉了几个沙囊,密切地注视着高度仪。在暴风雨中,当气压下降时,你必须减去高度仪因此产生的下降的数字,而那通常要凭经验来估算。李瞄了一眼那些数字,又算了一遍,然后撤掉了最后一个沙囊。现在他惟一可控制的就是气阀,他不能再上升了,他只能下降。
他专注地盯着暴风雨,在黑色的天幕下辨认大山黑色的轮廓。那下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好像巨浪拍打在石头海滩上,不过他知道那是狂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已经飞了这么远!他们飞得比他想得还要快。
他不能再等太久,该降落了。李过于冷静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对命运发怒,他的方式是扬起眉毛简洁地接受它。但现在他却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沮丧,因为这时他知道应该做的事情——就是飞在暴风雨前面,让暴风雨自己肆虐去——他们必须得跳下去。
他把赫斯特蜷成一团,严严实实地塞进他的胸口,扣上帆布外套的扣子,把她包在里面。格鲁曼沉稳而安静地坐着,他的精灵在大风中摇晃着,爪子紧紧地抓住吊篮,羽毛被风吹得竖了起来。
“我要准备下降了,格鲁曼博士,”李在风中喊道,“你得站起来,准备跳下去。抓住那只环,等我叫的时候你就站起来。”
格鲁曼按他的吩咐做了。李轮流注视着下面和前方,在模糊的匆匆一瞥间察看着。一阵狂风袭来,大滴的雨点就像沙子一样砸向他们,他眨着眼睛避免雨水流进去。雨点砸在球囊上,再加上风的呼啸声、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李几乎没有听到雷声响起。
“准备跳!”他喊道,“你唤来了一场很好的暴风雨,萨满巫师先生。”
他拽动控制气压阀的绳子,把绳子固定在夹板上,让气压阀打开。空气从球囊顶上流出,升向看不见的高空,球囊下部的折褶自动收缩起来,一层,然后另一层,接着是另一层,而它一分钟前还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半圆。
吊篮剧烈地摇摆着,倾斜着,很难看出它会不会下降,突如其来的狂风仿佛要把他们吹向不可知的高空,但过了一分钟,李突然感到什么地方一刮,他明白是抓钩挂住了一根树枝。只是短暂地一停,这么说那根树枝断了,但这表明他们离树林有多近。
他大声喊道:“树林上方五十英尺——”
萨满巫师点点头。
这时又是更猛烈地一刮,两个人被重重地一甩,撞在吊篮边上。李已经习惯了,他很快又找回了平衡,但格鲁曼被这股力量吓了一跳。不过,他并没有松开握住吊环的手。李看得出他保持着安全的姿势,随时准备调整动作。
又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最大的震动,抓钩牢牢地钩住了一根树枝。吊篮立刻倾斜了,随即撞在树梢上,在湿漉漉的树叶的拍打声、枝条的劈啪声和受压的树枝的折断声中,吊篮摇摇欲坠地停住了。
“格鲁曼博士,你还好吗?”李喊道,他什么也看不见。
“还好,斯科尔斯比先生。”
“你最好先别动,等我们看清周围的情况,”李说道。他们在风中猛烈地摇晃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托住了吊篮,但他能感觉到吊篮在微微颤动。
球囊的一侧有一股强大的拽力,现在它已经是空的了,这就使它像一面帆一样被风吹了起来。李的头脑中闪过把它砍下来的念头,不过如果它要是不飘走的话,就会像旗帜一样挂在树梢,会泄露他们的方位。如果能够的话,他们最好把它拿下来。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然后雷声轰鸣,暴风雨几乎来到了头顶,闪电的亮光中李看见一棵橡树的树干,上面有一个白色的大疤,那儿有一根树枝断了,但并没有被完全折断,还有一部分连着,吊篮就停在离连接处不远的地方。
“我准备扔一根绳子出去,然后爬下去,”他喊道。“一旦我们双脚站在地面上,我们就可以安排下一步计划。”
“我会跟着你的,斯科尔斯比先生。”格鲁曼说道,“我的精灵告诉我地面离我们还有四十英尺。”
当那只鹰精灵再次站在吊篮边沿时,李感觉到一阵强有力的拍打翅膀声。
“她能飞那么远吗?”他惊讶地问。但他很快不再想这个问题,而是把绳子系结实了,他先把绳子系在吊环上,然后再把绳子系在树枝上,这样即使吊篮掉下去,也不会掉得太远。
然后,赫斯特安全地躲在他的胸口,他把剩下的绳子扔出去,顺着绳子往下爬,直到他感觉到脚下坚实的土地。树干周围枝叶茂密,这是一颗大树,是橡树中的巨人,李咕哝了一声谢谢,然后拽了拽绳子,向格鲁曼示意他可以下来了。
混乱中是不是还有别的响声?他努力倾听。是的,是齐柏林飞艇的发动机,也许不止一艘,就在天空的某个地方。无法判断它有多高,或是在向哪个方向飞行,这声音响了一会儿,然后就消失了。
萨满巫师也来到了地面。
“你听见了吗?”李问道。
“是的,它又往高处飞了,我想是到山里去了。祝贺我们安全降落,斯科尔斯比先生。”
“还没完呢,我想在天亮以前把球囊拿到树下来,不然它从几英里之外就会泄露我们的方位。你能干些体力活吗,格鲁曼博士?”
“告诉我该干哪些。”
“好的,我要沿着绳子再爬上去,我会把一些东西放下来给你,其中一个是帐篷,你可以把帐篷支起来,我来看看怎么才能把那只气球藏起来。”
他们工作了很长时问,有一次还遇到了危险,托着吊篮的树枝最后还是断了,把李和吊篮一起扔下来,不过他摔得不远,挂在树梢上的球囊拽住了吊篮,吊篮停了下来。
其实这一摔使隐藏球囊更容易了,因为球囊的下半部已经被拖到了树下,在闪电亮光的帮助下,李又拖又拽,把整只气球藏在了树枝的低矮处。
风依旧把树梢吹得前后摇晃,当他决定他没法再干更多活的时候,暴风雨最厉害的时候也已过去了。他爬了下来,发现萨满巫师不仅支起了帐篷,还升起了一堆火,正在煮咖啡。
“这一切是施了魔法吗?”李问道,他浑身湿透,冻得僵硬。他小心地钻进帐篷,接过格鲁曼递给他的杯子。
“不是,你不妨感谢男童子军。”格鲁曼说,“你们的世界有童子军吗?‘时刻准备着。’生火的所有方法中,最好的是用干火柴。我每次旅行都带着它。我们露营时有时比这还糟糕,斯科尔斯比先生。”
“你又听到那些齐柏林飞艇了吗?”
格鲁曼举起了手,李倾听着,千真万确,空中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因为雨小了些,这声音更容易辨认了。
“他们已经在头顶飞了两次了,”格鲁曼说,“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儿,但他们知道我们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过了一会儿,从齐柏林飞艇飞过的地方发出一道亮光,没有闪电那么亮,但持续的时间很长,李一下子明白了。
“最好把火灭了,格鲁曼博士。”他说,“很抱歉,我想把火灭掉。我想树林是很茂密的,不过谁也说不准。不管身上是不是还湿着,我要准备睡觉了。”
“明天早晨你衣服就干了。”萨满巫师说。
他抓了一把潮湿的泥土压在火苗上,李则在小小的帐篷里努力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有一阵他认为自己看见萨满巫师双腿交叉坐在一片火光中,火焰很快吞噬了他的肉体,最后只剩下一具白花花的骨架,仍然坐在一堆亮着火星的灰烬中。李惊骇地去找赫斯特,却发现她睡着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因为当他醒着的时候,她也醒着。所以当他发现她睡着了时,他那个简洁犀利的精灵显得柔弱而不堪一击,他被这种奇怪之处感动了,他不安地在她身边躺下来,在梦中醒着,却又的确睡着了,他梦见自己醒着躺在那儿,躺了很长时间。
另一个梦也是关于格鲁曼的,李似乎看见萨满巫师摇着一个羽毛做的响铃,正在命令什么东西听从他的指挥,而当李看到之后不禁感到一阵恶心,那是一个妖怪,就像他们在气球上看到的那些一样,它很高,几乎是透明的,李感到一阵翻肠搅肚的抽搐,他几乎在恐惧中醒来。但格鲁曼毫无惧色地指挥着它,它也并未造成什么危害,因为它靠近了他,倾听着他的吩咐,然后便像肥皂泡一样飘了起来,消失在树梢上。
这时这个令他筋疲力尽的夜晚又有了变化,这回他在一艘齐柏林飞艇的驾驶舱里,注视着驾驶员。事实上,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们在森林上空巡逻,俯视着剧烈摇晃的树梢,那是一片动荡的枝叶组成的海洋。这时妖怪出现在机舱里,和他们在一起。
李在梦魇中既动不了,也叫不出声,当驾驶员明白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时,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