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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黑暗的左手 作者:[美] 厄休拉·勒奎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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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即使是奥格雷纳,但卡尔海德不久就会效仿的。当我们所有人,我的所有同胞都处在关键的时刻,你以为我还会死要面子吗?只要我们觉醒,至于哪个国家首先觉醒,那有什么关系呢?” 
  “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他怒气冲冲地说,他因身体虚弱更显得怒不可遏,声嘶力竭,火爆爆的,“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去年春天你就该告诉我,我俩就可以免受普利芬之行的苦头。你代表我的种种举措——” 
  “失败了。使你蒙受苦难、屈辱与危险,这我知道。但如果为了你的缘故我和蒂帕拼个你死我活,那么此时此刻你就不在这儿了,你早就躺在艾尔亨朗的坟墓里了。再说,现在卡尔海德毕竟有些人,奥格雷纳也有些人相信你的话,正是因为他们听了我的话,也许他们还没有替你服务。正如你所说的,我的最大错误是没有向你解释清楚。我不习惯这样做,我既不习惯于给予,也不习惯于接受,无论是劝告还是责备。” 
  “我并不想以怨报恩,埃斯文——” 
  “但事实上是。这很奇怪,整个格辛星我是唯一完全信赖你的人,同时我也是格辛星你唯一拒绝信赖的人。” 
  他双手抱着头。最后,他终于开口说:“对不起,埃斯文。”这既是道歉也是认同。 
  “事实上是,”我说,“我信任你,但你却不能够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我的腿蜷麻木了,便站了起来,又气又烦躁,浑身颤抖,“教一教我你的心灵语言术吧。”我想换个轻松的话题,好消气息怒,“你那种语言不可能说谎。教会我吧,然后再问我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啥。” 
  “我乐意效劳,埃斯文。”          
《黑暗的左手》作者:'美' 厄休拉·勒奎恩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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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本书借用【云中孤雁】制作的模板           
第十五章 逃亡大冰川    
  我醒来了。在此之前我醒来过数次,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昏暗的圆锥体里面,听见理智告诉我这是个帐篷,我躺在里面,还活着,已经不在普利芬农场了,真令人难以置信。我坐起来,打了个呵欠,用手指梳了梳满头乱发。埃斯文,躺在离我数码远的睡袋上酣睡。他只穿了条马裤,赤裸着上身,显得很热,一张诡秘的黑脸暴露在阳光之下,暴露在我的凝视之下。每一个人熟睡时都是一副傻相,埃斯文也不例外:一张结实的圆脸,表情松弛、漠然,上嘴唇和浓眉上面挂着微小的汗珠。我记得,当时在艾尔亨朗,他身穿高官锦衣,站在游行大典检阅台上,沐浴着阳光,大汗淋漓,显得多么气派。而此刻我眼前的他,躺在冷冷的阳光下,半裸着身子,显得孤立无助,我第一次看见他沦为平常人。 
  他很迟才醒来,而且醒得缓慢。最后他打着呵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穿上衬衫,伸出头去看天气,然后问我是否想喝一杯麦粥。他发现我早已在帐篷里爬来爬去,用昨天夜里他留在浅底锅里的水煮好了一罐麦粥,水是炉子上积雪融化的。他接过一杯麦粥,生硬地谢了我一声,便坐下来喝粥。 
  “埃斯文,咱们到哪里去?” 
  “艾先生,这取决于你想去哪儿?还要看你怎么走法?” 
  “走哪条路离开奥格雷纳最快?” 
  “往西走,往海岸走。太约30英里左右。” 
  “然后呢?” 
  “这里的港口即将冰冻,或许已经冰冻了,反正在冬天没有船只远航。因此,要找个藏身之处,等到明年开春,到那时候就有大商船开往西斯和佩鲁特,如果贸易禁运继续的话,那就没有商船驶往卡尔海德。也许我们可以搭一艘商船走,真倒霉,我的钱用光了。” 
  “有没有别的路线?” 
  “卡尔海德,穿越大陆。” 
  “多远?1000英里吗?” 
  “走公路差不多,但我们不能走公路,我们连第一座检查站都过不了。唯一可行的路线是往北翻山越岭,往东穿过戈布宁,然后下到濒临戈森海湾的边界。” 
  “你是说穿过戈布宁——大冰川吗?” 
  他点了点头。 
  “在冬天不行吧,行吗?” 
  “我想同走别的路线没有两样,只要运气好,是可行的。从某种角度讲,在冬天穿越冰川还要容易些。要知道,好天气更容易留连在大冰川上,因为冰川的冰反射太阳的热量,而暴风雪却被挤到冰川边缘地区。” 
  “这么说来,你当真考虑——” 
  “不当真考虑,带你离开普利芬农场还有啥意义呢?” 
  他怒气未消,语气生硬,在昨夜一席令我感到震撼的长谈之后。 
  “我的理解是,在你看来,穿越冰川较之等到明年春天再穿越大海,风险要小些,是吗?” 
  他点了点头。“孤独。”他简短地解释。 
  我沉思良久:“我希望你考虑我的弱点。我没有你那么耐寒,我对滑雪不在行,我的身体状况不佳——尽管比几天前好多了。” 
  他又点了点头。“我想我们可以克服。”他简单地说,他这种沉默寡言我一直视为是讽刺。 
  “好吧。” 
  他瞟了我一眼,喝完他那杯茶。可以叫做茶,麦粥由一种烤谷物酿造而成,是一种棕色的甜酸饮料,含有丰富的维生素A、C和糖,还有一种与药贝宁有关的兴奋剂,这种兴奋剂令人神清气爽。冬季星上没有啤酒的地方,就有奥西;凡是既没有啤酒也没有奥西的地方,就没有人。 
  “旅途很艰难,”他放下杯子说,“举步维艰。如果运气不好,我们就走不过去。” 
  “我宁愿死在冰川上,也不愿呆在你救我出来的那个鬼地方。” 
  他切下一块干面包果,递给我一片,然后坐下啃起来。“我们还需要食品。”他说。 
  “如果我们真的到了卡尔海德,那会怎么样呢?我是说对你而言,你仍然处于被放逐之中。” 
  他转过他那乌黑的眼睛,恰似水獭的眼睛,望着我:“是呀,所以我想呆在这一方。” 
  “还有,如果他们发现你帮助他们的囚犯逃出来呢——” 
  “他们不必发现。”他惨然一笑,说道,“首先我们得穿越冰川。” 
  我情不自禁地说:“喂,埃斯文,我昨天说的话你原谅吗?” 
  “没有关系。”他站了起来,嘴里仍然在嚼面包果,穿上长袍、大衣和皮靴,水獭一般溜出由阀门控制的自动门。来到帐篷外面,他又回头伸进来说:“我可能要很久才回来,说不定一夜都呆在外面。你能照看好自己吗?” 
  “能够。” 
  “很好。”说完他就走了。我从未见过埃斯文那样的人,适应环境变化如此左右逢源,如此迅速。他从不急躁,仓促,但随时准备行动。这无疑是他那非凡的政治生涯的奥秘,而为了我的缘故他已经抛弃了这种生涯,这也是他信任我,忠诚我的使命的原因。我一到来,他就准备好了,在这方面,冬季星上无人能望其项背。 
  然而,他却自以为是一个行动迟缓的人,一到关键时刻就惊慌失措。 
  有一次,他告诉我他由于思维迟钝,因此凭直觉行动,而直觉又是受他的“运气”支配,这种直觉极少失误。他是一本正经说这番话的,看来可能是真的。冬季星上能够预见未来的并非只有隐居村的预言家们,他们驯化,培养了预感能力,但却没有增加其可靠性。在这方面,约米西教也强调:预感天赋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或者仅仅是一种预见能力,它还是同时看见一切(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能力:看见整体。 
  埃斯文外出期间,我让那只小小的加热炉保持在最高温度。 
  加热炉是格辛人在千百年来战胜严寒的斗争中所完善的一种高级节能装置,它只使用一组热聚变物质作为电源,装有仿生电池,一次充电可连续使用14个月,释放出极强的热量,它集火炉、加热器和照明灯为一体,重约4磅。帐篷是塑料材质,这是一种特殊塑料,能防风雪御寒冷,并能防止帐篷里面的水结冰,而在寒冬结冰是帐篷的大敌,另外还有帕斯瑞皮毛睡袋、衣物、滑雪板、雪橇、食物给养等等,一切都精美绝伦,轻便耐用,高雅华贵。 
  他终于回来了,如同雄鹰展翅,掠过夜色朦胧的山岗,疾驰而下——他是个出色的滑雪好手——滑到我身旁停下,浑身污垢,一脸倦容。他满载而归,背上背了一只黑如煤烟的大口袋,口袋里塞满了包裹,好比圣诞老人下凡,清扫古老大地的烟囱。包裹里装满了野菜、干面包果、茶叶,还有一板板坚硬、红色、带泥土味的糖,这种糖是格辛人从植物块茎里提炼出来的。 
  “你是怎么弄到的?” 
  “偷来的,”这位昔日的卡尔海德首相边说边把手放在炉子上方烤火,他没有把炉温降低,看来连他也感到冷了,“在塔鲁夫偷的。险些被抓住。” 
  “咱们先吃这东西,”我把一锅冰端到炉子上融化时,他说,“太沉了。”他先摆出来的大都是“超级营养食物”,这是各种高能食物混合,加入各种维生素、矿物质,去掉水份,压干,切成方块。在奥格雷纳语中它叫做吉面——米西,我们也跟着这样称呼它,尽管我俩是用卡尔海德语交谈。这种食物足以维持我们60天的最低标准消耗量:一天一磅,即一方块。埃斯文洗了澡,吃了晚饭,然后坐在炉边。那天夜里他在炉边坐了很久,细细盘算我们拥有多少食物,如何才能细水长流。 
  最后他终于计划好了我们的配额,于是他一骨碌滚到睡袋上面,睡着了。夜里我听见他的梦语,尽说些数字,什么重量呀天数呀距离呀…… 
  我们大概要走800英里路程。头100英里往北或东北方向,要穿过森林,翻越山本森山脉最北端的横岭,抵达大冰川,也就是大冰原。据埃斯文推算,我们可以翻越那些崇山峻岭到达大冰原,或者从一座山坡下到冰原上,或者爬到冰原的一座冰坡上。然后,我们将沿着大冰川往东行走大约600英里。行至戈森海湾附近冰川边缘又往北延伸时,我们就走下冰川,朝东南方向穿过森西沼泽地,走最后50到100英里,到达卡尔海德边境。 
  走这条路线,我们从始到终都可以避开有人烟的或可住人的地区。我们不会遇上任何检查官,这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我没有证件,埃斯文说他的证件即使再伪造,也不能蒙混过关了。在一般情况下,我倒可以扮作格辛人混过去,但如果有人追捕我,那么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因此,在这方面埃斯文提出的办法是切实可行的。 
  第二天,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包、装雪橇时,他说:“假如你启用宇宙船,可能什么时候到?” 
  “根据飞船在太阳系轨道上与格辛星的相对位置,从8天到半个月不等。目前飞船可能处在太阳的另一侧。” 
  “不能快一些吗?” 
  “不能再快了。‘纳芙尔’飞船自身的动力装置在太阳系失效了,只能靠火箭驱动,至少要花8天时间。干吗要问这个?” 
  他拉紧一节绳索,打了个结,然后回答:“我在考虑是否可以请你的星球帮助,看来我的星球已经无能为力了。在图鲁夫有一座无线电信标。” 
  “功率多大?” 
  “不太大。最近的一座大型无线电发射台在库胡米市,离这儿南面大约400英里远。” 
  “库胡米是一座大城市吗?” 
  “住有25万人。” 
  “我们不得不或多或少借助于那座发射台,然后至少要躲藏8天,会惊动萨尔夫的……把握性不大。” 
  他点了点头。 
  我将最后一袋野菜搬出帐篷,然后说:“要是那天晚上在米西洛瑞时我呼叫飞船——你叫我呼叫的那天晚上,我被逮捕的那天晚上……但当时我的发报机在奥布梭手里,我想现在仍在他手里。” 
  “他会使用吗?” 
  “不会。即使他胡乱摆弄,也不可能撞上运气。它的联动装置太复杂了,要是我使用就好了!” 
  “要是早知道那天他们的把戏结束就好了。”他说着莞尔一笑。他不是吃后悔药的人。 
  “我想你早就知道了,但我当时不相信你。” 
  雪橇装好后,他坚持主张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们什么都别做,养精蓄锐。 
  他躺在帐篷里,在小笔记本上用卡尔海德小字垂直草书疾写。这一个月来他没能天天记日记,因此心里很不了然。他记日记相当认真,我想这既是对他的家族即艾斯特大家族的一种责任,也是心系家族的一根纽带。然而这是后来我才了解到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写的什么。 
  他迷糊糊地望着我说:“要是去年我知道你的船就好了……为什么他们只送你一个人到这颗星球上来呢?” 
  “到一颗星球去的第一位特使总是只身前往的。一个外星人是一种稀奇,两个外星人就是一种侵略了。” 
  “那么第一位特使的生命是无足轻重的。” 
  “不对,艾克曼真的不轻视任何人的生命。正因为如此,才宁愿让一个人奔赴危险,以免两人或二十人都担生命危险。不管怎么说,是我主动要求干这差事的。” 
  “危险之中自有荣誉在。”他显然说了句谚语,接着又温和地添了一句,“我们到达卡尔海德时,也就是载誉而归了……” 
  他伏案疾书,神情专注,耐心得简直近乎于固执了。当时我从高高地站在脚手架上,给石缝抹灰浆的那个疯国王身上看到的就是这种执著。 
  翌日黎明时分,没有风,我们足蹬雪鞋,冒着雪花出发了。山上铺着积雪,柔软、光洁,从未被践踏。雪橇载得满满的,埃斯文估计要拉的总重量超过300磅。尽管雪橇像一只设计精巧的小艇,使用轻便,但在蓬松的雪地里拖起来却举步维艰。雪整天下个不停。我们停下来两次吃点东西。山野茫茫,无边无际,万籁俱寂。我们走呀走,不知不觉到了黄昏,便在一座山谷露营。根据雪橇上的里程计,我们走了差不多15英里。 
  先前我对埃斯文的信任与其说出于内心,还不如说带几分勉强,但现在我完全信服了。70天后我们就会到达卡尔海德。 
  “以前你这样旅行过吗?”我问他。 
  “是指坐雪橇吗?经常。” 
  “长途跋涉吗?” 
  “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在克姆冰川上走了好几百英里路程。” 
  “去干什么呢?” 
  “猎奇,探险。”他迟疑了一下,淡淡一笑说,“拓展复杂、奥妙的智慧生命领域。”他援引我曾引用过的一句艾克曼智慧小语。 
  “哈,你在自觉地拓展生命固有的演化范围,拓展的一种显示就是探索。”我俩坐在温暖的帐篷里,一面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一面闲谈着,等待野菜粥煮开。 
  “说得对,”他说,“我们一行六人,都是年轻小伙子。我和我兄弟来自埃斯特,还有四个朋友来自斯托克。旅行没有特定目的。我们想亲眼见一见特瑞曼德尔,那是一座高山,巍然耸立在冰川之上。从陆地上见到它的人不多。” 
  稀粥煮好了,它不同于普利芬农场的粮稀粥,味道颇像地球上的烤板栗,滚烫喷香。我吃得浑身暖融融的,心里乐滋滋的,说道:“埃斯文,我在格辛吃到的美味佳肴总是同你一块享受到的。” 
  “可不是在米西洛瑞那次宴会上。” 
  “是呀,不是……你讨厌奥格雷纳,是吗?” 
  “懂得烹调的奥格塔人寥寥无几。讨厌奥格雷纳吗?不,我怎么会呢?一个人怎么会讨厌一个国家,或者热爱一个国家呢?蒂帕倒爱说教,我不会玩弄这种伎俩。热爱自己的国家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仇恨别的国家吗?这并不好,这只是一种自恋吗?自恋没有什么不好,但不能让其成为一种伦理道德,一种原则……” 
  然而,他又谨慎地补充道:“不厌恶坏政府的人是傻瓜。世界上果真有好政府的话,那么替它服务一定是一种巨大的快乐。” 
  在这点上我们彼此的心灵相通了。“我多少知道一点这种快乐。”我说。 
  “是呀,我也这样判断的。” 
  我用热水洗干净饭碗,将残渣倒出帐篷带阀活动门外。外面一片漆黑,从阀门泄出朦胧的椭圆形光柱,依稀可见雪花纷飞。我们又密封在干燥、温馨的帐篷里,铺开睡袋。埃斯文大概说了句“艾先生,把碗递给我”之类的话,我逗趣道:“穿越戈布宁冰川期间我将成为‘先生’吗?” 
  他抬起头来笑着说:“我不知道怎样称呼你。” 
  “我名叫金利。” 
  “我知道,你叫我家名。” 
  “我也不知道怎样称呼你。” 
  “叫我哈尔斯吧。” 
  “那么叫我艾——谁直呼你的教名呢?” 
  “同族的兄弟们,或者朋友们。”他说道,而且说得远不可及,在一座八英尺宽的帐篷里离我有两英尺远。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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