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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记忆:中国百年历史的民间读本-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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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在的这个班,属大田队,大田队的劳动,就是开荒。这里全都是荒地,一片盐咸地,从来没长过庄稼。公安局和区委在这里办农场,要从开荒开始。    
    早饭是在食堂里吃的,所谓的食堂,就是一片空地,有一间大泥房子,是厨房,每人两只窝头,一碗菜汤。才咽下窝头,上工的钟声就敲响了,钟声是有人敲打一截铁轨,声音能够传到很远,放下饭碗,大家站好队,就到田里去了。    
    田里有一套犁耙,几十根绳套拉着一架犁,我自然是拉套的一个,一个干过农田活的人扶犁,班长也拉绳套,他只是负责喊号子。最初把犁耙拉起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拉套的人身子倾得双手几乎能摸到地面,要使出全部的力气,犁耙才动起来,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忽然犁耙碰到一块生地,所有的人就一起被勒住,绳套就像钢刀一样勒进肩膀,能把所有的人全勒得倒在地上。第一次干这样的重体力农业活,没走几步,我就觉得肩膀疼得似被刀割一样,可是不用力拉犁,你肩上的绳子松下来,所有的人就要一齐骂你。也有老奸巨滑的人不肯出力气,我听到了最粗野的骂人话,骂得那个人头也抬不起来。    
    我当然不肯挨这份骂,我没有力气,但我不偷懒,我用出了全身力气拉犁,这样用傻力气,一旦犁咬住了死地方,我就要比别人更吃苦。果然,不到半天时间,我的肩膀就出血了,衣服也被鲜血染红了。    
    下工时,我拖着疲软的身子走在大家的最后,他们好像已经有点习惯了,干一天重体力活,还能够支持,我实在是太累太累了,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回到住地,我又和大家到河里去洗身子,最可怕的是,拉一天绳套,衣服粘着肩上的血渍脱不下来了,这时要想把衣服脱下来,就比从肩膀上往下撕皮肤还疼。这时,就有人告诉我说,先别急着脱衣服,要先用一盆水慢慢地把衣服浸湿,然后再一点点地往下脱。这样,果然疼痛轻了许多,脱下衣服,从肩膀上流下了鲜血,也没有敷什么药,用毛巾拭了拭血渍,立即就吃饭去了。    
    食堂有规定,过了开饭时间,任何人也休想再叫开食堂的卖饭窗口。因为学员们吃过饭,就是干部们开饭的时间了。    
    吃过晚饭,又是学习,读报、讨论、认识自己的罪行,批判自己,还要写改造日记。我不知道改造日记如何写,这时候就有人告诉我都应该写些什么,要写一天劳动的收获,也不能写收获太多,劳动的意义怎么能够一天就体会得深刻呢?多批判自己,认识政府对自己的宽大,等等等等。    
    学习到入夜10点,又听见敲铁轨了,大家拉好被子睡觉。我实在是太累了,一夜的时间只是迷迷糊糊地似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睡着。    
    第二天早晨出工,一位老人走在我的身旁,这个老人也是一个右派,他偷偷地向四周看看,然后知心地对我说:“孩子,有什么事别想不开呀,你夜里哭什么呀?这若是让上边知道,要挨斗争的。”    
    “我没有哭呀。”我对这位老人说。    
    “没哭就好,没哭就好。”老人说着,就和我拉开距离走远了。    
    过了好几天,老人还是对我说,他确实听我夜里哭,我说我绝对没有哭,这时老人就对我说,我一定是太累了,我的呻吟声,和哭声一样。    
    老人也可怜,他整夜睡不着觉,他听到了我的哭声。    
    我因为身体不好,对于农场的劳动总是不能适应,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我就是累得不行,睡一夜觉,第二天醒过来,就和没睡觉一样,身上就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可是农场里没有人管你累不累,到了出工的时候,大家就得一起下地,少干一点活,也不行。    
    就说那位老人,他可是比我还要感觉累,看得出来,他连上工的时候,走路都十分吃力,可是他还得和我一起拉绳绊儿,他倒是肩上没出血,他说他出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在农场认识了许多人,右派之间有一种特殊感情,人和人说话很投机,干活休息的时候,这些人就往一起扎堆儿,这里面有中学校长,有前任副区长,有医生,有教师,还有一位原来的业余作家,一看见我,就亲得不得了,“你也来了。”就像是在大饭店见面似的,颇为在这里能够见到我而高兴。    
    农场里分三个队,大田队,园田队,基建队,还有一个鸡鸭场。右派们体力特好的,在基建队,给大家建蓬帐,后来又建起了土坯房,女右派,大多在园田队种菜,有一位女中学校长对我特好,当她知道我就是侯红鹅的时候,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她私下里对我说:“你别失望,你迟早会出去的,你才只有20岁,你比我们有前途。”她还私下里给过我番茄,给过我她从地里偷带回来的小黄瓜。    
    干一天开荒的农田活,已经很累了,晚上下工,每一个人还要担回去一担草做饲料,青草很重,稍微打上两捆,就有上百斤,新开的荒地距离队部越来越远,挑一担青草,走七、八里路,比干一天农田活也轻松不了多少。拉一天犁,已经精疲力竭,再挑回一担草,对于我来说就太吃力了。身体好的人,担着草走得没有影儿了,只有我还担着青草在后面努力挣扎。农田间的路很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一担青草就在肩上上下摆动,这样走起来就更累。把青草扔在路上,完不成劳动定量,回去之后要受批斗,无论如何这一担草也要挑回去。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队部走,才走到半路,天就快黑下来了。天黑了倒也无所谓,可是回去晚了食堂不开门,那就吃不上饭了。有人就误过开饭时间,真就吃不上饭,要一直饿到第二天早晨,样子极是可怜。


第三部分十一、“吃饱了肚子不想家”(3)

    好不容易把一担草挑回队部,我知道开饭时间早就过去了。连脸也顾不得洗,挟着饭盆就往食堂跑,远远地看见食堂已经黑灯了。农场规矩,误了开饭时间,必须到队部去开条子,食堂才给你饭吃,队部的条子,没有特殊理由是开不出来的,尤其是对于劳动“态度”不好的人,类如我这样完不成劳动定额的人,绝对休想开出条子来的。    
    我不敢去队部开条子,我也不敢破坏农场规矩,可是吃不上饭又实在熬不过这个长夜,鼓着勇气,我去敲食堂卖饭窗口,窗口里没有声音,更不会有人出来理睬我。在食堂门外站了一会儿,我看着实在没有希望了,无可奈何,只好回身离开食堂了。    
    也是我运气好,正在我转身准备走开的时候,偏巧有一个胖胖的老队长从食堂里走出来,他见我一个人站在食堂窗口外边,犹豫了一会儿向我问道:“新来的?”    
    我点点头,但我没有向他说我回来晚了,还没有吃饭。    
    老队长看看我手里拿着的空饭盆,明白我为什么在这里站着了,立即向我说道:“跟我来。”    
    真是遇见了好人,我喜出望外地跟着这位老队长往食堂走,走到食堂门口,他从我手里要过去饭盆,走进食堂,不多时,他从食堂出来,给我端出了一盆粥,两个窝头,还有一小盆菜。    
    我双手颤抖着接过饭盆,连感谢的话也没有说一句,站在食堂门外,立即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又累又饿,心中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我一面啃窝头,一面喝粥,眼泪禁不住往饭盆里流。    
    胖队长一直站在我的对面,看样子像是食堂负责人,他似是看着我不像是小流氓,也不像是能干坏事的人,他也知道农场里来了好多读书人,其中还有许多只有20岁的小青年,也许他还看我瘦瘦的身子,斯斯文文的样子,还戴着眼镜,再看我狼吞虎咽的饥饿样子,不免就有了一点同情心。    
    “孩子,吃吧,吃饱了肚子不想家。”    
    听了胖队长的话,窝头噎在了我嗓子里,再也咽不下去了,我低下头,立即呜咽得哭出了声音。    
    这位好心的胖队长,姓杨,是食堂管理员,他是我一生中遇到的几个最好的人之中的一个,后来每次打饭,我都在食堂窗口见到他,但他似是根本就不认识我,也从来没想过他对我的一饭之恩,就是走在农场里,见到我,我故意地向他点头,他也还是不理睬我。我想他一定是怕农场知道他对我的怜悯,在农场里,同情敌人是绝对不允许的。    
    队长们训话的时候说,到了农场第一关是生活关,第二关是劳动关,只有过了这两关,才能过第三关,那就是改造关了。    
    也许劳动关并不难过,反正你不劳动不行,许多人已经是60多岁了,根本就没干过体力活,农场一点照顾也没有,无论年轻、年老,大家干一样的活。我真看见过大麻袋把人压倒的事,但爬起来,还要再把麻袋扛起来。    
    劳动关对于我来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反正无论怎样累,每天你也得出工干活,想偷懒是不允许的。一个京剧团的小武把子,年岁和我差不多,不肯干活,每天晚上都要挨斗,但他不是右派,他就在团里捣乱,也有点不规矩,于是就被送到农场来了,送到农场来,他还是捣乱,不干活,到了地里就吸烟,班长管不了他,下工后就向队长汇报,队长就让大家“帮助”他。你“帮助”他,他还是不怕,第二天,照样不干活。    
    我不肯学他的样子,我觉得可耻,我想就是累死,我也不能像他那样每天被“帮助”,农场里“帮助”人的方式是极特殊的,除了不能打人之外,什么“帮助”方式都可以使用,我亲眼看见有人指着那个小武把子的鼻子骂他祖宗,他也不生气,第二天,他还是不干活。    
    小武把子有他的哲学,他说反正你不能枪毙我,他没有文化,没有自尊心,和我绝对不一样,就是进了农场,我也不愿意人们用那种方式“帮助”我,我低头干活,一点也不比身强力壮的人干的活少。我想不就是让我干活吗?我认了,只要累不死,我就一定好好干活。    
    至于生活关,那就更好过了,人在没有一点希望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关”了,每天就是窝头、白菜,到了开饭时间,就是想填饱肚子,不抱任何希望,这样,生活关,也就过来了。而且农场规矩,家里来人探视,不许送食物,据说吃得好了,不利于改造。有人就因为偷着藏了一瓶辣酱,被发现之后挨了“帮助”,没有人给我往农场送东西,只要饿了,也没有咽不下去的东西。    
    生活关,最过不去的,是蚊子和狗蝇。蚊子多得夜里睡觉落满你的蚊帐,看着都吓人。这里是原始荒地,从来没有人影儿,忽然有了灯光,有了人,蚊子就发疯般地飞来吸血,最可怕是你一不小心,蚊子钻进了蚊帐,这一夜,你就要被活活叮死。更可怕,夜里你总要方便,蓬帐里不能放便盆,你要跑到蓬帐外面去,方便一次,一路上就会有几百只蚊子咬你,再跑回来,你身上已经被蚊子咬得没一处不痒了。    
    蚊子晚上咬人,狗蝇白天咬人。狗蝇,也叫马苍蝇,个子比苍蝇大,落在牲口身上吸牲口血,落在人身上,人没有感觉,直到人感到似是一根钢针刺进你肌肤,挥手一拍,狗蝇被你打死了。这时,一只死狗蝇带着你的鲜血粘在手掌中,身上立即就隆起一个大疱,痒得你难忍难挨。在农田劳动,譬如拉犁,不容你抬手,明明感觉到狗蝇落在身上了,也只能让它咬你,直到你腾出手来的时候,才能再去打它,这时,那只狗蝇还在死死地咬你,吸你的血,又疼又痒,真是令人叫苦不迭。    
    初来农场,没有经验,头一次晚上到河边去洗身子,就觉得满后背都似落满了狗蝇,抱起盆来就跑,跑回到蓬帐,背上至少被咬了几十处,也没有什么药好敷,就是拚命地挠痒,没多少时间,皮肤就挠破了。


第三部分十二、“你是什么东西?”(1)

    右派分子本来是同一类人,但人们的修养品格不一样,右派分子也就各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表现。    
    据队长说,判断一个人改造得好不好,首先看对自己的错误有没有认识,只有对自己的错误有了正确的认识,才能真正脱胎换骨,回到人民队伍中来。为了对自己的错误有正确认识,右派们开始选取各种方式,表示对于反省有进步。这当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敢于承认自己是一个右派分子。    
    在农场,右派向队长汇报思想情况,先规规矩矩地站在队部办公室门外大声喊叫:“右派分子×××报告。”许多人喊报告时声音宏亮,以表示自己对错误极是痛恨。我喊不出来,在农场多少年,我一次也没主动到队部去过,队部也没找过我一次,所以我从来没有喊过什么“右派分子林希报告”之类的话。队部表扬过一个人,说这个人有一次到市里去办什么手续,中午他要到饭铺吃饭,服务员问他吃什么,他立即站起来向满饭铺的人大声说道:“我是一个右派分子,请求大家对我监视。”我想这个人也真是太会表演了,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觉悟呢?如果一个人真有这样的“觉悟”,他一定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这和改造怎么可以连到一起呢?    
    农场可以对右派分子们随意羞辱,使他们丧失自尊心,把自己视为一个人渣。我自己所以在农场里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就是因为我不愿意惹怒任何人,我怕他们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    
    但是,就是这样,我也没有能够逃过这种羞辱。    
    第一次受羞辱,是在农田地里,我和大家一起劳动,那个因为有贪污行为的班长,在众人面前耍威,向人们骂街,骂大家干活不出力,右派们只能恭恭敬敬地听着,我没把他当做是一回事,就昂着头站着。班长感到有点丢面子,他冲着我就喊:“你不爱听怎么地?我骂的就是你!”    
    我当然要和他争辩,“你说我干活不出力,我什么地方比别人干的活少了?”    
    有人敢顶撞他,班长发火了,他放下农具,一步跳到我面前,挥着拳头向我喊着:“站好了,说,你是什么东西?”    
    按照农场的规定,对于右派分子,当有人问你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必须立正站好,大声地回答说:“我是右派分子×××。”    
    我不肯回答,只站在原地方不动,我也不看他,我也不报自己的身份,这一下,班长更发火了,他向我吼叫:“说,你是什么东西。说!”他还向我挥拳头,似是要打我。    
    我是一个犯“拧”不怕死的人,否则我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那时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是不说我是什么东西。我和那个班长对面站了好长时间,倒是同组的人出来解围,同组的人对班长说:“不能总这样耽误时间呀,不是还得先干活了吗?”这样,班长才算没和我过不去。怎么他就放过我了呢?因为队部有规定,批斗会不得在农田里开,队部怕在农田里开批斗会不好控制,真动手把人打了,闹出去不好交代。    
    晚上下工,班长也没到队部去报告,因为他无故骂人首先就不对,这次和这个混帐班长做对,我就算是没有吃亏。    
    凭心而论,我是抱着一片赤诚到农场来的,虽然对于被划右派,我感到委屈,但我也还是认为自己有错误,尽管我不认为自己的错误真的就是危害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但至少我没有听党的话,阶级立场、思想感情没有经过改造,在思想深处,我和社会主义格格不入。想到这里,我对自己也很是一种痛恨,在我们美好的社会里,人人都听党的话,人人都跟着党走,每一个人都热爱领袖,大家都为造福社会贡献自己的一切力量;只有我,把个人的名利置于党的利益之上,把个人兴趣看得高于一切,我想当作家,这明明是个人主义在作怪,而个人主义就是资产阶级的立场感情,不进行脱胎换骨的思想改造,我就必然要走上反革命的道路。    
    到农场来,我立志一定好好改造思想,重新做人,而脱胎换骨的唯一途径,就是参加体力劳动,在劳动中体验劳动创造一切的伟大意义,在劳动中使自己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我离开作家协会的时候,秘书长曾经对我说过,你现在的问题首先是做人,根本就谈不到当作家。我记着这句话,我必须先在劳动中净化心灵,净化感情、消除一切私心杂念,只有好好劳动,我才能重新成为一个对人民有用的新人。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认识”,在农场里,我才能得到心理平衡。不像有的人那样,想不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自己疯了,得了精神病,那样连改造也耽误了。和我同“班”的一个右派,就是想不通,他总认为自己没错误,没有多少时间,他就得了精神病,农场让他的妻子把他领走,临走时他还神神经经地向我讲了一大通革命道理,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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