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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天黑了,得赶快才行。」将箱子放在草地上,他拿出脚架和镜头开始组装。「晚上没有光的话,就比较不容易正确地把望远镜装好了。」轻笑着解释道。
「是吗?」将晚餐的袋子放落在草地,江破阵盘腿坐在旁边观看架装的步骤。
「那个,你饿的话可以先……」
「这里是调角度用的吗?」江破阵指着一个地方问道。
郭近善原本是想要他先吃不必等自己,被他这一问,便回答:
「是啊。食物会冷掉,你要不要……」
「这是对焦用的?」他一手撑着下巴又问。
再次被打断,郭近善微顿。只说:「是啊……」
「你再不快点,不只天黑,连东西都不好吃了。」江破阵提醒他。
「啊,是!」郭近善连忙把镜头装上,在确定各个环节都没问题之后,天色也刚好开始转暗了。
江破阵一看表,六点半。夏季的夜总是来得比较晚。
「拿去。」打开身旁的塑胶袋,他取出一个汉堡丢给郭近善。
郭近善闻声赶忙伸手接住,动作却比起适才装望远镜时显得笨钝许多。
「谢谢。」他两手捧着汉堡,微笑道谢。
没有移到江破阵旁边,郭近善选择在望远镜的右边坐下。
江破阵虽然有一种对方好像故意离远的错觉,但是想到两个男人坐那么近要做什么?也就没多介意。
吃了几根冷掉的薯条,没有马铃薯的甜香,反倒是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不觉启唇道:
「是牛。」擎天岗名产之一。虽然刚刚没看到,但那味道大概是牛群的没错。
「牛?」郭近善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便转过头。
「这里不是有野放的牛?」之前女友来时,还一直说好臭好害怕。江破阵想到这里明明是情侣约会的热门地点,但自己带来的女孩却好像都不大喜欢的样子。
「嗯,现在比较少了吧。」郭近善彷佛回忆到什么有趣的事,轻缓一笑,道:「以前我来的时候,常常都会看到那些牛,但是晚上因为视线不大清楚,有几次,都要等牛忽然从我身边跑过去才发现。」
江破阵脑子里最先浮现的是之前有民众被牛撞伤而求偿的新闻,倘若是迟钝又体格纤瘦的郭近善被撞到,或许不会是骨头断几根就能善了的事。不知要说男人太不知危险还是运气好,他索性转开话题:
「你对天文这类的东西还真有兴趣。」普通人可不会没事去买昂贵的望远镜。
郭近善轻轻地笑着,随即,有些出神般地微慢说道:
「因为我总是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啊。每天,都只能坐在床上看着日出日落,最先,我只能想到童军课里教的星座方位,久了,就开始想今天的天气为什么会这样?云为什么是那种颜色和形状……慢慢地,就产生更多好奇,所以大学才决定进入这个科系。」
「坐在床上看着?」江破阵疑惑蹙眉。
「啊……」郭近善忽然停顿住,之后才用左手指在胸前,歪头浅笑道:「气管……是在医院里。我的气管有问题,天生的,国中和高中都曾休学一年开刀。」
江破阵一楞。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他现在应该是二十六岁。无论怎么看,这个男人都不像是大自己七岁的样子,他并非娃娃脸,只是一张很普通的样貌,但是没有出过社会的气质模糊掉实际年龄的外在。
「破破烂烂的。」郭近善轻声说。
「什么?」江破阵抬起眼。
郭近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
「我的耳朵和气管,都是属于天生的缺陷。小时候,曾经有人说过我生下来就破破烂烂了。」
江破阵好像从他的表情之中了解到,这个无论对方态度如何都只会用微笑和抱歉来面对的男人,为什么会拥有那样异常柔软的性格。一个不够健康的孩子,害怕给家人带来负担,只能乖巧地坐在病房里望着窗外,等待可以到外面那一天的到来。但是休学之后怀抱期望回到学校,不仅比其他同学都大了一岁,连朋友老师都变得陌生;因为不能再让家人担心,所以无法将不安说出口,如果个性原本就比较内向,在人群之中要如何自处?
他为何会这样多礼又没自信?讲话总是用「这个、那个」当作发语词,相当顾虑对方的说话方式,就算没有可以骄傲的条件,也不需要老是向别人道歉……江破阵突然感觉自己在车上对他的训斥实在太过自我了。
像这样完全不了解对方的背景,就大言不惭地教训,那是向来处于优越的自己所做出的一种称为差劲的行为。
郭近善发现他的沉默,赶忙道:
「对不起,我说了一些无聊的事……」不懂得如何掌握气氛,忽而想起一件事可以转移,他不觉出声:「啊,对了!」
江破阵望向他,只见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支手机。
郭近善露出浅笑。
「我最近买的……但是我还没看说明书,不大会用。」
虽然天色已黑,但江破阵几乎可以想象对方是红着脸承认自己的笨拙。接过他的手机,一看竟是最新机种,折叠式彩色萤幕手机,百万画素高质感,可以照相还能录影,甚至能够外接闪光灯……一个不大使用手机的人,这么强大的功能实在太多馀了。
「你为什么买这支手机?」他忍耐地问。
「因为店员跟我说这个比较好。」郭近善单纯说道。
真是意外能够理解的理由。反正一定是被说得天花乱坠的店员唬了吧,江破阵无力地翻开盖子,发现电话簿里什么也没有,便按了一个号码输入。岂料才记录完成,手机就显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闭。
江破阵忍不住闭了闭眼。他猜郭近善一定连新号码都没记起来,下次自己会记得在有电的时候跟他要来看本机号码。
正要将手机归还,郭近善却已经站了起身,低头观看望远镜。
「……今天天气很好,一定可以看到。」
他面露笑意的侧脸,让江破阵一时忘记移开视线。
在确定方位之后,他们真的观测到了木星和月球。虽然只是在望远镜里的小小一颗圆状物,但是能够亲眼目睹外太空的星球实在新奇。也因为如此,有几个刚好上山来游玩的年轻学生也好奇地靠过来,在望见那遥远几光年的球体之后,甚至兴奋得又叫又笑地对郭近善道谢。
被年轻人热情地握着双手,郭近善相当害羞地笑开了。
江破阵的反应没那么夸张明显,但心里也的确认为能够看到真的是个新鲜的体验。虽然一开始有些后悔,幸好结果还算是不错的。
因为时间晚了,郭近善收拾装备准备要下山。只看过一遍就记起拆装步骤的江破阵跟着帮忙,在最后的镜头放入箱子里时,他忽然对男人低声说了句:
「真没礼貌。」
「咦?」郭近善一头雾水,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对。
江破阵却是一手拉着黑色的厚肩带,背起沉重的箱子。
「那个说你破破烂烂的人,真是没礼貌。」没等对方说话,他就先走下步道阶梯。
郭近善站在原地良久,楞看着自己装望远镜的箱子被背走,好半晌才记得要跟上去。
「谢谢你。」
在男人来到自己旁边时,江破阵只在风里听见这句他对自己说过无数次的温柔低语。
回程的路上,也是江破阵开车。
虽然两人交谈不多,但至少还聊到了因为家人认为骑机车是肉包铁,所以郭近善才买了铁包肉的汽车。分期付款才第一个月,家人还是不放心,所以就放着很少开了。原本想要将车子卖掉,幸好没那么做,今晚才可以成行……之后,等江破阵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偏过头睡着了。
幸好已经问了地址,也就没有叫醒对方的打算。他不觉想起郭近善平常又要整理资料,又要带他们上实验课,另外还有研究所的课程,被这些事情填满所有的生活空间时间,大概没有什么出来玩的机会;虽然有研究所的同学,但好像没看过他有什么其他朋友。
自己算是他的朋友了吗?
虽然发展走向变得诡异和意外,但是江破阵也觉得这样顺其自然没什么不好。在认识郭近善的第一天,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知道自己作弊事实的助教会这般和他来往。
郭近善所说的地址,是一间中古公寓。江破阵将车子停下,拉起手煞车,侧首望向副驾驶座还在睡的男人。
二十六岁的男人低着头在打瞌睡的样子,虽然没有丝毫性感可言,却趣味横生。他忍住那一点想笑的感觉,伸手轻摇郭近善,唤道:
「喂,到了。」推着他的肩膀两三次,对方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郭近善先是眨了眨眼,跟着极缓慢地抬起脸来。
不知是尚未睡醒还是何缘故,他眼镜底下的双眸相当湿润,那么样专注直接地凝视着江破阵,然后轻浅地露出柔和的笑,双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那种没有丝毫防备的模样让江破阵一时怔住,还放在他肩上的手一沉。
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郭近善才蓦地清醒过来。
「咦?」他睁大迷蒙的眼,恍惚的神情瞬间褪去。「啊,我睡着了……怎么了?」发现江破阵一直望着自己,以为是睡姿太难看所致,他尴尬地问。
江破阵回过神,不自觉地转开视线,望着前方。
「没有。你住的地方到了。」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郭近善看着车上电子钟的数字,说道:「很晚了,你可以把车子直接开回家,改天再还我就好了。」他下了车。
江破阵挑眉。
「你还真是相信我。」就算这辆车他并不常开,但也太随便了。
郭近善打开后座,将望远镜的保存箱抬出,微笑说: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再见了。」
又是好孩子!
「什——」江破阵一口气险些呛到,来不及表达不满,只能瞪住对方步履颠簸的背影。
有个想要帮他把沉重箱子背上楼的意念在脑海里自然形成,不过江破阵随即觉得那应该是对待女孩子的方式才又立刻打消想法。将手肘抵着方向盘,他还没有告诉郭近善,自己的手机号码已经输入给他了。
下星期开始期末考了,郭近善要他专心考试,不用再去资料室帮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说。
或许等郭近善看完说明书会用时,自己可以察觉。
放下手煞车,他将车子回转。虽然极力想着其它事情来分散心神,但脑海里一直浮现的,却仍是刚才郭近善那个极其温柔的笑容。
6
接到电话的那天晚上,是期末考的第三天;刚考完最困难的部份,还剩下两科待解决,最后一天是轻松简单的实验笔试,之后就是每个学生最期待的愉快寒假。
当手机铃声响起时,江破阵正念书念到一个段落打算休息,虽然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他还是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一个没啥印象的男人声音传来:
「请问,你是郭近善的朋友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江破阵不觉放下笔,问道:
「什么事?」
那人努力地在杂乱的背景噪音之下说道:
「不好意思,这里有点状况……请问你知道近善住在哪里吗?或者你可以来接他回家吗?因为他现在完全醉倒了,我们这边清醒的人都不知道他正确的住址……」语毕,大概是因为觉得很乌龙,还哈哈笑了两声。
江破阵却没那种多馀的幽默感,只听到一半,就想大骂对方搞什么鬼!
这么突然地来电,还用那种轻佻语气要求,就算自己和郭近善是朋友,却根本不认识打电话的这个人。
他略带不悦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那人疑惑地说:
「咦?这支是近善的手机啦,因为电话簿里只记录一个号码啊……不过好奇怪,他应该是不能使用手机的啊……我们都不晓得他有,还是刚刚翻口袋才发现的……」
「不能使用?」江破阵困惑地重复。
「对啊,手机的电波会干扰到……呃,助听器。」那人打了个嗝后说。
闻言,江破阵沉默住,瞪着桌面尚未合上的课本。
「在哪里?」
「嘎?」
「那家伙……郭近善人在哪里?」江破阵沉声问。
「太好了!你要来接是吗?我们聚会的地方是……」念出一串地址。
江破阵记下之后随即收线,关掉书桌台灯,打开抽屉拿出车钥匙和皮夹,向家人报备一声,跟着就出门。
虽然明天要考试,不过是自己有把握的轻科目,这一去一回应该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反正车子一直放在他这里也不大好,刚好可以还给郭近善。
「既然不能用干嘛还买?!」他忍不住恼怒低语。难道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花几万元买个废物?而且居然只有自己输入的号码……
江破阵绷着脸,加快脚步走向停在自家巷口的车子,打开车门后便发动引擎,俐落迅速地驶入道路。经过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到达市中心的一家餐厅,远远地就看到几个人在门口喧哗。
其中,垂着头的郭近善被左右两个男人架住,勉强站立着。
江破阵在那群人面前停车,表明自己是来接人的,几个微醺的男男女女笑着道歉,并且解释他们是实验室聚餐,没想到郭近善的酒量这么差,两杯台啤就让他挂了。
「咦?我好像在系馆看过你,是系上学弟吗?」有人突然这么说道。
「不是。」江破阵冷淡回答。
「可是你真的好眼熟耶,长得那么帅的人我不会弄错啦。」
受不了大舌头的他们唠叨,江破阵没有回应,将酒醉的郭近善接手扶上车,用力帮他扣上安全带,连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开车走人。
侧目望见郭近善双眸轻闭的泛红脸庞,江破阵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生气。
又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到达郭近善居住的公寓楼下,江破阵将男人搀下车,所幸对方身材瘦弱,但也费了他一番力气才把人带上二楼。
江破阵探手掏着郭近善的口袋,拿出一串钥匙,试了几次,好不容易将门给打开。摸索墙壁找寻室内灯的开关,灯亮之后,他抬起脚踢上门。
因为这个过大的动作,郭近善意外低吟一声:
「唔……」
感觉男人软绵无力的身体有些下滑,江破阵赶紧扶好男人的腰身,却发现掌心底下的衣服湿湿凉凉的,他皱起眉头,往看起来最像卧室的房问走去。
终于将人顺利放躺在床上,江破阵已经全身是汗。
任务既已完成,本来是该走了,但他瞅着蜷缩在床铺上的郭近善,介意起刚刚摸到的湿衣服。
这家伙曾说过自己气管不好……是怎样不好?容易感冒的不好?基本上身体不好就不应该喝酒,那些实验室的同学连这个都没想到?还是说,郭近善根本没提过?不高兴地在心里责备,江破阵叹口气,伸手拉起迷迷糊糊的郭近善,让他坐在床缘,别往后倒。
江破阵拿掉他脸上的眼镜,那微乱的刘海立刻掉落额前。郭近善总是穿着衬衫,外面再套一件针织背心;最近天气开始变冷,他就换成长袖的针织衫,连第一颗扣子都扣住。江破阵有一次随口问过他不觉得难过吗?他给的回答却是有扣子就应该要扣上比较好。
不晓得是否因为眼前的男人总是一副整齐干净的模样,江破阵在要替他脱衣的时候,一时竟不知要从何下手。
不懂自己为何还要考虑该怎么扒掉一个男人的衣服,江破阵横臂到他的背部环抱住,免得他往后倒,一手则粗鲁地翻起那微湿的衣摆,先将外头罩的深色针织衫脱去,里面的白衬衫露出来,左腹侧处有一块明显的污渍,大概是打翻什么造成的。
这下连衬衫也不能穿着睡觉了。江破阵从最上面的扣子开始解开,又小又紧的钮扣,必须使用双手方能打开,也因此没有馀力支撑郭近善的身体,于是昏沉的男人慢慢地往前倾斜。
最后,低垂的头终于靠上江破阵的肩。
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感觉令江破阵感觉稍微过热,对方散乱的发梢在颈间骚动,带来些许刺痒的触感。就算现在要郭近善清醒一点坐好,大概也只是白发脾气,所以他只能加快手脚,将衬衫扣子全解开。
发现郭近善的衬衫之下还有件棉质的无袖背心,江破阵不禁觉得他未免规矩得太匪夷所思,居然还穿着内衣……把衬衫完全脱去之后,因为前倾的姿势,背心的领口掉了下来,锁骨底下一览无遗,让人足够窥视到纤瘦的胸膛。
可能因为平常拘谨的穿著而鲜少日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