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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谡言之在理,刘封想此次鲁山之行,任务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五百人和两百人的效果其实相差不多,大不了多树些伪装的旗帜,多扎几个假的营帐而已。如果马谡真能帮他练成一支两百人的精兵,别说是五百人,就是五千人他也舍得砍去。
念及此,刘封痛快道:“好,就依你,你想刷多少人就刷多少人,不过,这怎么个刷法我倒很好奇。”
马谡的目光再次扫向校场上的五百士卒,嘴角再度扬起一抹冷笑。
其实刘琦挑选的这五百士,基本身超七尺,体形健壮,单从外表上来看倒是都胜于普通人。不过,按照马谡的理解,这些都只是成为普通士兵的初级身体条件,想要达到精兵的身体素质,还需要严格的考核。
马谡的第一项考核很简单,那就是让他们来控弩。不是普通的小弩,而是弦力达到十二石的硬弩,而且是在全身披甲,头戴铁盔,腰佩短剑的负重情况下开弩。
在荆州这种水泽密布,地形复杂的地带,弓弩的作用极大,尤其是在水战时,大多数战役的胜负,往往在未登船肉搏之前,就在弓弩远程打击的较量中决出胜负,所以,普通士兵往往都需要熟习弓弩,更何况是精兵。
不过此番考核,马谡仅仅只是考察他们的身体素质,所以只要求他们能够在负重的情况下开得了硬弓,而不求他们射击的命中率。
马谡果然是对的,人高马大并不代表力气也大,一轮测试下来,约有一百多人无法拉开弩弦。
“没能拉开弩弦的那一百多人,你们现在就可以卷铺盖滚蛋了。”衣架似的马谡手叉着腰,冷笑着向那些气喘吁吁的士卒喝道。
士兵们并没想到这一轮的测试是用来淘汰不合格者,其实这些士兵本来就不乐意在刘封的手底下当兵,现下一听到自己竟然被踢了,那些本来觉得丢脸的不合格者,马上兴高采烈起来。相反四百多合格者则大呼后悔,心想早知道如此,刚才就应该假装拉不开弦才对。
一百个不合格者高高兴兴离开队伍,有些胆大的家伙,临走前还回头向“不幸”留下的人做着幸灾乐祸的鬼脸。
看到这情形,一旁静观不语的刘封眉头就暗暗皱了起来,心中顿生担忧:你这样不行呀,这些家伙养尊处优惯了,巴不得回到刘琦那里去呢,你这么个考核法,下一轮只怕一个合格都剩不下了。
刘封刚想予以提醒起,马谡就用高度的嗓门,大声向刘封道:“大公子,这淘汰的一百人,显然都是些滥竽充数之辈,根本不配做精兵。麻烦大公子稍后和子德公子打个招呼,建议不用让这一百多人回亲军营,直接把他们发配到普通营就是了。”
亲军营衣甲精良,食宿待遇极高,而且家眷还能受到免役等优待,福利待遇远高于普通营。那一百人原本还是庆幸自己的无能,这时一听马谡的话,一个个的立时都傻了眼。
‘这小子,果然有手段。’
刘封松了口气,爽快道:“没问题,我一定会跟子德兄长说的。”
轻蔑的目送着那一百垂头丧气的落选者离开校场,马谡的目光转回了剩下的四百人。此刻,原本还在暗中叫苦的他们,反而又暗自庆幸起来,想想在这位刘大公子手底下当兵,虽然要担心受怕,但比起丢了亲军营的各种优待福利,还是划得来的。一干人便振奋精神,准备应对下一场的考核。
不过,当他们听到马谡第二场考核的内容时,齐刷刷的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有人披甲执戈,身负三日之粮,急行军赶往城西五里的码头,落在后面的两百人一律淘汰!”
第四十四章夜之暗流
‘先是考臂力,现在又考耐力,这个马谡的确有几把刷子。’
此时的刘封,见识过马谡的初露的身手后,对自己选中的这个年轻的智囊,不禁又添了几分信心。
一众士兵就郁闷了,先前刘表在时,一向采取自守的政策,同外敌的大规模交战也仅仅数次而已,所以刘表手下的军队,大多数都一直处于闲置的状态,这四百人马也不例外。
扳着指头一数,上一次的负重急行军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现在竟然要他们披甲执戈,还背着三天的口粮跑五里地,这不等于要他们的命么。
刘封可不管那么许多,为了给马谡撑门面,他当即厉声喝道:“马军司的命令你们都没听到吗?还不快动起来!”
刘封在北营的那汹汹之威尚历历在目,被他这么一喝,士卒们浑身一哆嗦,哪里还敢再磨蹭,赶紧背了粮食,扛起兵器,争先恐后的奔出营门,顺着大道向城外的码头方向狂奔而去。
刘封和马谡则翻身上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路跟随着四百狂奔的士卒而去。
此时日将西沉,大道上的行人渐已稀少,士兵们奔跑起来倒没遇到什么障碍。刘封策马而行,自然是十分轻松,才奔出二里地时,忽然看到辆马车靠在路边,眼尖的刘封一眼认出了车上那人,正是糜竺。
“舅舅。”
刘封跟他这个不沾亲的舅舅接触不多,而且此人平素总是一副庄严肃厉,不讨人喜欢的样子,所以刘封都是敬而远之,不过今天不小心碰上了,出于礼数,也不能假装没看到。
士兵们从马车边狂奔而过,扬起的灰尘漫天飞舞。糜竺怕被灰呛到,只好用手帕来掩着口鼻,见着带兵的将官是刘封,便皱着眉着问道:“阿封,天色都快黑了,你这又是在折腾什么?”
“折腾”两个字听起来好像在说他不务正业,瞎胡闹,刘封听着刺耳,便道:“外甥我可没在折腾,父亲让我率一支兵马前往鲁山给吴军助战,两三天内就要动身,我正在抓紧时间把新分给我的部曲训练一下。”
“主公分给你部曲了?还派你去给吴军助战?”糜竺显得有点吃惊。
“正是如此。我还有事在身,就不陪舅舅说话了,先告辞了。”刘封赖得跟他浪费口水,拱手一礼,拨马便又追着队伍而去。
望着那袭矫健的英姿远去,糜竺灰白稀落的两道眉毛,不禁皱得更紧。
“走吧,去子龙将军营中。”
糜竺的马车和刘封所去的方向背道而行,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夏口城,一入城便直奔城北的赵云大营而去。
由于长坂坡救阿斗的功绩,如今的赵云已被提升为牙门将军,并奉刘备之命,从刘琦的手中接管了三千多江夏军,并担起了夏口城的城防重任。
夏口方面的威胁主要来自于北路曹军,尽管有关羽的一万多水军在夏口北部布防,夏口方面所受的直接威胁此刻并不重,但赵云也不敢轻视,在接到此任命之后,便将自己的住处从城中府邸搬往了设在北城附近的中军大营,方便重点指挥北城一带的防务。
糜竺抵达北营时,赵云尚在外巡城未归,糜竺只得在赵云的大帐中耐心的等他回来。
夜凉如水,月上眉梢,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已过,却仍不见赵云归来。
四角悬挂的火盆中,炭火在噼剥作响,昏黄的光影在大帐圆形的穹顶形成的图案,如狰狞的野兽在乱舞。
穹顶下的糜竺在踱步不止,深陷在满脸皱纹中的一双眼睛,不时的闪烁着焦虑的神色。
此刻,他的脑海中不时的浮现出装着妹妹糜氏骨灰的那个陶罐,而在某个瞬间,他的眼前会突然闪过刘封那雄健的背影,那个让他心神不安的背影,这正是他久等不见赵云归来,却仍迟迟不愿离去的原因。
因为,他的心中被一个可怕的疑云所笼罩,今日若不弄清楚真相,他将寝食难安。
“这么晚了子仲还来造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身后传来一个金属般的声音,糜竺心头一震,猛然回头时,赵云已站在了帐中,却不知他是何时进来,自己竟然没有半点觉察。
糜竺迅速的收起了脸上的焦虑,笑呵呵道:“我从城外回来,路过子龙你的大营,顺便进来看看你。”
一脸疲惫的赵云将手中的银枪安放回兵器架,边解盔甲边道:“可是我听说士卒说子仲等了将近有一个时辰,该不会只为看看我吧。”
赵云心细如棉,糜竺牵强的理由并不能掩饰自己此行的动机。
“子仲,若有什么紧要公务就快说吧。”赵云显然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糜竺了解赵云的性情,既是如此,他就决心不再客套。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道:“不瞒子龙,其实我此番前来,并非为了公务,而是为了一件私事。”
赵云眼眸微微一动,从糜竺的口气和神色中,觉察到几分的不同寻常,却不动声色道:“什么私事,子仲不妨直言。”
糜竺正色道:“就是关于舍妹糜氏之事,我一直想亲口问子龙你一句,小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云隐约已预感到了几分,当糜竺的问话出口时,赵云淡淡道:“上次不是已经说过吗,主母他是怕拖累阿斗公子,撞墙自尽而亡。”
糜竺移近了赵云,直视着他的眼睛:“先前的说法我当然记得,我现在只是想知道,当时子龙你亲眼看到小妹她是撞墙自尽的吗?”
沉默,糜竺的这一句话,让赵云陷入了沉默。
当初他和刘封历经生死,终于护送着阿斗找到刘备时,为了避免让刘封受无谓的猜忌,才抢在刘封之前说了那番看似在抢功的话。尽管当时并没人再过多的提出疑问,但赵云隐隐预感到,那件事似乎不会就此翻过去。
现在,他不想看到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赵云相信刘封,但他的原则却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
沉默了片刻后,在糜竺肃然的目光注视下,赵云平静的回答道:“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主母自杀,这些都是大公子所说。”
第四十五章疑与信
一缕寒风钻进大帐,昏黄的火光如赤蛇一般乱窜,火盆中的噼哔之声一时猛起。
糜竺那如老树皮般爬满皱纹的脸,此刻所涌动着的表情,更像是一种料事如神的得意,似乎赵云的回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死水般的沉寂中,糜竺用干咳声掩饰着有些尴尬冷清的气氛。而赵云的表情则平静如水,不动声色的饮着杯中温茶。
“子龙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糜竺再度启齿。
赵云平静回答道:“当时我四处寻找主母和阿斗公子,寻到一间破落的民宅时,正好看见大公子怀抱阿斗,正准备将一面土墙推倒,想将主母掩埋。我一试主母,已然全无气息。我问大公子是怎么回事,结果就是你我所知。”
糜竺的呼吸渐重,胸口起伏愈烈,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激愤,那是自以为解开真相的激动与愤怒。
“这么说,一切都是阿封说的,究竟小妹她是怎么死的,子龙你也不清楚。”糜竺的这一问,显然有暗示诱导的企图。
赵云的剑眉微微一凝,刀锋似的目光直射糜竺:“大公子是主公长子,他说的话难道不算数吗?”
糜竺一怔,讪讪道:“话虽如此,不过嘛,阿封他毕竟不是主公的……咳咳……子龙你明白我的意思。”
“大公子是主公在汉室列祖列宗灵位之前,按正式的礼仪所收的儿子,无论他出身如何,现下都拥有汉室皇族的血统,恕云愚鲁,实在不明白子仲是什么意思。”
赵云字字铿锵,目光锐利如锋,只将糜竺顶得无语以对。正如赵云所说,刘封是刘备法理上的长子,糜竺以方才那种眼光来作为判断真伪的依据,本身就是一种无理。
“子龙说得是。不过,所谓人心难测,阿封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被主公收养不足一年,尚缺乏正确的教导,如果一时被心魔所惑,做出了什么错事,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糜竺的暗示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这几乎已经是在明指刘封这个“假子”,因为忌惮阿斗这个亲子,趁着长坂混乱之机,试图谋杀母亲和弟弟。
赵云刀锋似的目光中却陡然暴涨,正色道:“大公子怎么说的我并不在意,我只看到在长坂坡上,他为了救坠马的弟弟,舍生忘死,不惜落入虎豹骑的重围之中。我想,我亲眼所见的这一切,足以佐证大公子的解释。”
赵云所说,正是他深信刘封的理由。
糜竺却冷笑一声:“诚然如此,但子龙不要忘记,当时可是有你在场,阿斗坠地,阿封他又敢置之不顾吗?”
或许是受到妹妹之死的刺激,又或者出于本能的那种城府权谋,此刻的糜竺,似乎越发的倾向于怀疑刘封。
话到此处,赵云心知多说无用,冷峻的目光忽然如风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若轻云的笑:“凡事要究求证据,我已将我所见如实说出,至于子仲你要怎么想,那就不关我赵云的事了。”
通过赵云的口,糜竺更加确信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怀疑,不过他更希望赵云能成为他怀疑的最好证人,而眼前赵云的反应则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失望。
听赵云这话,糜竺明白再多说无意,一脸的冷峻也缓和下来,笑道:“子龙别多心,我也是一心为主公设想而已。不过希望将来若有一天,主公问起此事时,子龙的回答依然能与今日无异。”
赵云淡淡道:“我所见是什么,所说就是什么,子仲应该了解。”
“呵呵,这个自然。天色已晚,那我就不打扰子龙了,告辞。”糜竺拱手辞别而去。
赵云送他到帐门口,目视着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矮瘦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抬头仰望苍穹,不知何时,夜空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幕布,清亮皎白的明月,此刻已沦为一团黯然的圆斑。
冷风扑面而来,他感到了一丝冬日将至的寒意。沉吟了片刻,他忽然喝道:“来人啊,给我备马。”
…………
夏口城西,水营。
“大公子,练成精兵本就不易,每一名精兵都是宝贵的财富,所以必须给他们配备最优良的铠甲,最锋利的兵器,还要给他们吃好喝好,这些基本的东西,不知大公子能不能保障。”
两轮测试下来,马谡把刘琦那五百精兵刷得只剩下两百,现在,他这又是在为这两百人要吃要喝要装备。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铜铁本就是宝贵的战略资源,制作铠甲和兵器又完全是纯手艺,而优良的铠甲和兵器无论是所耗材料,所需的工匠都要上等,再加上所耗的时间,价钱之贵可想而知。
不过,为了练一支忠于自己,关键时刻能成为依靠的精兵,多少钱都值得了。
“两千精兵我养不起,两百人还是没问题的,你所说的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刘封回答的很痛快,脑海里想起了他的从兄刘琦,看来马谡的这些需要,又得向这个大方的兄长开口了。
刘封的爽快让马谡感到很满意,点头道:“万事皆备,现在所需的就是时间了。但不知大公子打算何时起程。”
“今天刚收到消息,吴人在赤壁已经跟曹军初次交手,事不宜迟,我想明天就出发前往鲁山。”
马谡沉吟了一下:“进驻鲁山只是佯动,咱们在那里安营之后,再训练士卒也可以。那这样的话,我就先早点回去准备了。”
折腾了这许久,此时夜色已深,刘封也觉疲倦,送走了马谡之后,便准备宽衣就寝,正准备解夜之时,帐外亲兵忽然来报,说是赵云前来拜访。
这大晚上的,赵云为何会突然造访?
尽管有些日子未见自己这个“授武”恩师,确实还有几分想念,但不知为何,在惊喜之余,刘封的心头忽然又有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来不及多想,刘封赶紧准备出门相迎,刚一起步时,赵云已经大步而入,那英武的面容间,隐约流露着几分忧色。
赵云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长坂坡万军之中都不曾见过他皱过一下眉,而今深夜忽至,他的眉宇间竟然会有忧色?
刘封心头的预感更加强烈,但表面上却一副自若,拱手笑道:“云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么晚还来看我。”
赵云深吸了口气:“大公子,我这么晚来打扰,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第四十六章为谁而战
深夜前来,表情如此凝重,而且还口称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就严峻起来。刘封感到周身的空气似乎在迅速的变冷,赵云还未说何事,刘封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严重性。
“是什么事,云叔请说。”刘封把赵云让进来,顺手倒上一杯温茶。
“刚才你子仲舅舅来找过我了。”赵云接过了茶,却并没有喝一口。
子仲舅舅?
刘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起他说得这个人是糜竺,忽然间想起,今天傍晚的时候,自己不也曾见过他吗。
刘封笑道:“舅舅找云叔,多半是谈些军政之事吧。”
“不,他是来问我关于主母的死因。”
这短短一语,令刘封的心头猛然一震,不想曾经以为已经暂时被忘却的事,在这个时候有人旧事重提,而且还是糜夫人的亲哥哥。
依理来说,糜竺更应该来问自己这个外甥才对,却为何会前去询问赵云这个外人,除非……
“那云叔是怎么回答的呢?”刘封平静的问道。
“我自然是当时看到的什么,就回答他什么。”
夜风入帐,悬挂的火盆吱呀摇曳。
刘封沉默了片刻,又问:“那舅舅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