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另组家庭,到晚年才收继了一名少年为养子。
厄运像影子一般跟随着这名优伶。他病弱、困顿、孤独,死时没有任何人陪伴在身旁,连养子也来不及赶回见他最后一面,只有一首古老的旋律在老人心底浅浅低回不已。」他低声唱道,「……胡不归,云胡不归……」日威的唱腔居然很道地,很悦耳。
古纬廷惊愕地听着日威的歌声,手心不自觉地握紧,玉狐几乎被捏进掌心里,「那名优伶……不会是……」
「是你的养父。」卡尔轻轻颔首,把答案说了出来。
歌声嘎然而止,「厄运并没有因为优伶的谢世而终止。他在生前欠下大笔债务,全由养子继承;少年为了帮养父挣回一身清白,不惜以不正当的手法谋取暴利,然而无论那名养子如何努力,债务始终存在,无法清偿……」日威若有深意地望了古纬廷一眼。「义父在与优伶的养子会面之后,得知优伶已经逝世的消息,他的心也在瞬间死去了,数日内便迅速枯槁……」
古纬廷不觉垂眉敛自,他想起在会场上见到的日峻。
深吸一口气,恢复情绪后,日威的语气听起来仍是那么沉着、稳重,「优伶——你的养父——已经死了,你也为他留下来的债务痛苦不已;表面上看来,义父似乎是这些人当中唯一得到幸福的;可是我却认为,义父从未感到满足过。满堂儿孙没有一个能感受、理解他的悲痛,以致于他必须向没有血缘关系却能理解他的人寻求安慰……」
「也就是你。」卡尔颔首道。
日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即使是我,也有无法理解义父的时候。义父要怎么样才能开心?才能不虚此生,最后还是义父告诉了我。他要我了结这出悲剧。」
「当事人已经谢世,悲剧早就落幕了!」古纬廷感叹道。
日威摇摇头,「死亡并不是最终结局。」
「你想让他们复合吗?不可能的。」卡尔严肃地说,「日峻的子女们绝不会同意……他们一定希望母亲和父亲生同衾死同穴。」
「义父及其元配虽同居多年,夫妻之间从来没有感情,甚至也没有忠诚,只有维系两方家族联盟的义务。」日威回答道。「这么多年来两方都各自有婚姻以外的发展。」
古纬廷望向卡尔,卡尔解释道,「齐家向来不重视婚姻,仅将之视为扩展家族势力的手段,因此产生了奴隶制度借以弥补情感上的空虚。
小姑姑也是如此,与日峻成婚后仍然过着与婚前无异的靡烂生活。有一晚,她玩得大荒唐,服用大量春药助兴、与数名男宠集体寻欢作乐而暴毙……」
「请公平一点,齐先生。事实上,先义母的生平精彩得令人瞠目结舌。日家的少爷小姐,有一大半是她和外面的爱宠、奴隶和男蚊所生,并没有日家的血统……唯一的例外是么女日麟。」
古纬廷不禁愕然,豪门恩怨真是理也理不清,他呐呐地讽刺道,「……日威先生,你说话真含蓄。」
卡尔接续道,」老先生多年来在外寻花问柳,开支一样惊人;同时他也享有一个外人在齐家所能得到的最高权力……以这个角度来说,我想他不该有任何不满。」「确实没有。但是他年纪大了,生命已到尽头,想在至爱身旁以余生赎罪,这一点微小的心愿,还望两位成全……」
古纬廷冷笑道,「他绑架最在先,暴力侵犯在后,多年前又对我养父始乱终弃,直至生命如残烛将尽,荣华富贵也享受够了才想起真爱,而且并不亲自向我求情,改派现任姘头来当说客!—个人还能多无耻?」
日威不急不徐道,「冒犯古先生,是我的主意,义父旁观而已,请古先生海涵。」
「你是说真的?不是帮老先生顶罪?」古纬廷怀疑道。
日威颔首道,「确实是我提议的。如若不然,我不会心甘情愿挨齐先生那一巴掌。此外,我与义父之间并无暖昧。
我从小喜爱古文物,数年前我请求他传授给我鉴识古物的秘诀,他坚持多年来累积的经验和窍门只能传授始自家人……有鉴于我的至诚,他收继我为义子,随侍左右。
义父虽然对不起你们父子,长老会上总算也为古先生尽过棉薄之力……义父并不全然是厚颜无耻的。」
古纬廷这才缓了缓语气,「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将养父交给曾经抛弃过他的人。」
「义父告诉我,他们年轻时约定的梦想,就是共同组成家底,收养—个像狐狸般机敏的孩子。分手的时候,令尊告诉义父,如果父父不能再爱他,将来他也不会有别的情人;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会将两人的梦想延续下去。
请想想令尊的心情。令尊一直保持单身,至死不渝。」日威利落地答道。「如果不是心中仍有眷恋,怎么能坚持半个世纪?」
「我不知道,」古纬廷僵硬、茫然地说,评断日峻和跟前这个人的标准全混乱了,「我已经很久没梦到养父了!」
卡尔也握了握古纬廷微微发抖的手心,给他温暖的支持。
古纬廷思索了很久,又沉默了很久,脑海中始终回荡着养父那凄迷的歌声;他把那横亘了半个世纪的思念握在掌心里,玉狐的触感冰冷而深刻,被他的体温逐渐熨热。
养父会希望他怎么做?会原谅日峻吗?他该不该剥夺日峻最后忏悔的机会?古纬廷并不确定。
此时,虚掩着的门口开了一条缝,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钻了进来,—下子就跳到古纬廷的大腿上。
……是日峻的小宠物。日峻—定已经在宅邸里了,只是没脸现身。
古纬廷抱起银狐,注视着那对淡棕色的眼睛,圆圆的杏子眼是如此温柔,如此包容,仿佛养父的转生……他不禁热泪盈眶。
其实,养父已经不恨日峻了吧……
卡尔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想法呢?」
古纬廷抱着小银狐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随他去吧!不过,我不原谅那死老头,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见他。平时就算他想在墓旁打地铺、露营,我也不管,我去祭拜洒扫的时候,叫他有多远滚多远。」最后,古纬廷终于把两条玉狐项链往日威面前一推,「……这个就交给你了。」
日威敛目为礼,「舒涵经纪公司的债务,将由义父偿付。」他望向卡尔,「齐先生,请别与我争辩。债务是古老先生在世时欠下的,由义父清偿,天经地义。」
卡尔原想开口,听他说得合情合理,也就不再出声。
收好项链,日威露出欣慰的微笑。「义父说,齐先生,他很羡慕你。要是当年他能有你这样的勇气……」日威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把话说完。
「可惜人生不能回头,无法重来。」卡尔冷冷回应道。
日威起身告辞,抱着银狐,怅然离去。
望着日威那修长、孤寂的背影。古纬廷不禁感慨万千。
延续了五十年的悲剧,终于在这一刻拉下帘幕,而谢幕曲正是那首「胡不归」。
日峻买下整块墓园,以大笔的补偿金和迁葬金协调其他墓冢移灵。两天内便将墓地清空,只留下古月里的坟茔;与此同时,日峻由日威陪伴,带着小银狐栖身在古纬廷墓园入口看守处的小屋里,每天清晨由日威推着他上山,而后日威离开,留下他一人在原地哀悼沉思,到傍晚才上山接回日峻。
有几次古纬廷想去打扫墓地,远远地看见日峻用枯瘦皱缩的手指抚摸墓碑,怀里抱着小狐狸,坐在轮椅上喃喃自语,哀恸欲绝……这幕凄凉的景象使他恻然心伤,自觉不该打扰老人,反而主动避开了。
三个月后。
卡尔以平静的语气缕述日峻临终时的状况。他是衰老枯稿而死的。死前儿孙围绕在他的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号声震天,却被弥留的老人怒斥「吵死了」,又狠狠地教训了后辈们一顿。
……实在很像日峻的作风啊!一瞬间古纬廷也不知道该喜该悲。几个人能有日峻那样的福份,硬骨傲气至死不变?
卡尔缓了缓语气,又继续陈述。日峻把梁克华叫到枕边,颤巍巍地握紧了他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粱克华为下一任族长,大爆冷门,跌破所有人的眼镜;他又招手呼唤日威和日麟,把两人的手紧紧扣合在一起,宣布将小女儿托付给日威,并听见日威亲口保证将照顾她终身,枯朽的头部才跌回枕上,安样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离奇的是,一直蜷缩在枕边,呜呜哀鸣的小银狐虽然还很年轻、健康,也在同一时刻断气了,毛绒绒缄的身体依偎着日峻的胸口,至死不离,日峻那双干瘦、满是皱纹的手在死后也仍然抱紧小银狐,怎么拉也拉不开。日家人只好把他们的族长和小银狐一起火化,装在同一个骨灰瓮里。
古纬延缓缓闭上双眼。
卡尔续道,「如果日峻死后不与小姑姑合葬,日家就不再是齐氏的旁系,以后便不能再从齐氏得到任何好处,可以想见的,那些既得利益者必然誓死反对,甚至不惜违背老人遗愿……这就是日峻把家族交给一个信得过的外姓人领导的原因——也有人绘声绘影地传说梁克华其实是日峻的私生子。」
「我不明白……日峻为什么不把家族交给日威?他最信任的人不正是那谜样的金发男子吗?」
「比起家族,日峻更在意小女儿的归宿,有谁比日威更能让老人信任?再者,如若传闻属实,他必然不能将日麟许配给粱克华。」卡尔顿了顿,「对齐家来说,目前的状况非常棘手。与日家的联盟破裂几成定局,日麟在日峻死后就被日威带走,迄今下落不明……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表妹、齐家的一份子,齐家势必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至于小姑姑在外风流面生下的子女们,全部选择回到齐家,与日家断绝关系。」
「一切的麻烦,只为了一个老人临终的心愿。」古纬廷摇摇头。
「你怎么想?」卡尔将他抱到膝上。「梁克华声明,他愿意接受你所开的任何条件,只要你成全日峻的遗愿,把他和小银狐的骨灰附葬在古老先生墓旁。」
「附葬?」古纬廷不解。古代的附葬通常意指妻妾葬在先夫墓旁。
「日峻说,死后他将抛弃自己的姓氏,不再受家族羁糜,在幽冥里跟随古老先生,水不分离。」卡尔笑了。「最后的关键仍然系于你的意志。你的一句话,决定两大家族的未来。」
「如果我想报复日峻,这是最好的机会。」古纬廷打趣道,「只要我断然拒绝,齐日两家的联盟便不至于破局,老头落得个死不瞩目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你会吗?」卡尔问道。
古纬廷耸耸肩,「我很想拒绝,但是我不会。养父盼他盼了一生,他该在九泉之下向养父磕头赔罪。便宜那死老头了,真不甘心。」「取舍之间,免不了有得有失。」卡尔抱紧他,「世事总难尽如人意。」
古纬廷莞尔一笑,「只要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这一生我别无所求。」
两人急切地卸去对方全身衣着,重新抱紧了彼此,让赤裸交缠的躯体倾诉这份永难厌足的情欲和永恒不变的爱恋。
尾声
婚约取消,齐家赔了不少遮羞费,总算取得了辛氏的谅解。
齐慕云成了风叔的奴隶,留住在本馆里,死心塌地地服侍他、追随他,以求弥补早年风流的罪过,风叔虽感欣慰,却也没那么乐观,仍然时时刻刻小心提防齐慕云死性不改再度出轨,醋劲不减当年,生活充满了刺激和惊喜,两人之间的打情骂俏看得小辈们一个个脸红不已,面面相觑。
日峻终于如愿,附葬在挚爱墓旁,永久长眠。
敉平了经纪公司长期以来的亏损,古纬廷松了口气。从此之后,他不必再被财务黑洞追杀,也不必再铤而走险,对于伺候那些架子一个比一个大的艺人和反复无常的宣传公司,再无兴趣。他把经纪公司交托给进桑和吉叔经营,自己则退居幕后,只保留了舒涵的所有权。
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于自己的新身份齐家主人的伴侣——也颇能适应。
根据协议,卡尔正式宣布海德为继承人,对于儿子和表弟的恋情,也给予祝福——即使卡尔对当年被性侵害的阴影仍无法轻易释怀,然而他还是尽心地教导、传授海德当家所需要的一切涵养和知识。
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历经数个月以来的风风雨雨,古纬廷终于如愿以偿地踏入本馆,那在族人和外人眼中都圣洁无瑕的白色建筑物。
一进大厅,两侧挑高回梯旋绕,中间以长廊相通,像巨大的双股螺旋标本。大厅的墙上高挂着一幅绘制精美的肖像,一位相貌艳丽的女子端坐在贵族椅上,身着红底金线的紧身低胸洋装,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麒麟纹巧妙地融合了古典与后现代的美感。胸前的衣襟如同海沟般向下延伸,开成了大大的V宇型,露出胸部内侧雪白细腻的肌肤和优美圆润的乳房曲线,上方垂着一条翡翠凤凰项链;震惊于画中人的绝美,古纬廷看得几乎屏息。……更使人惊讶的是,画中女子竟然有着与洛少麒一模一样的脸孔!
「……这个胸部比脸部漂亮的女人是谁?」呆看了半响,古纬廷撇了撇嘴问道。
「她就是齐家的始祖,亚蕾克西亚。」卡尔缓缓述说道,「十九世纪,正是新旧交替的年代,身为满洲贵族的齐齐哈尔格格自幼就被送到德国的奥尔达可兰学院求学,舍弃了本名……她在那里结识—名哈多斯家族的王子,并且结了婚。
革命爆发,王子被捕下狱,郁郁以终;始祖则远度重详回到亚洲,由于她身体一向虚弱,便选定在有温泉源流的此处休养,并生下两人的儿子——一个高颧骨、蓝眼睛,皮肤白皙的混血儿。
亚蕾克西亚向来对广大宏丽的建筑很有兴趣,亲自设计并扩建这所宅邸;但是她不幸英年早逝,接手的每—任当家主都照着她所留下的设计图施工,内部主题装潢或有些许变动,主要的架构则丝毫不变差,包括地上和地下建筑,至今仍尚未完全竣工。」
「那么,将来海德也要接手,继续扩建了?」
卡尔颔首,「除了建筑设计图之外,亚蕾克西亚留给后世子孙的遗产还有一本手记,里面写满了她心目中乌托邦的雏形,和完成理想的实践步骤,以齐家为基础,创造—块即使历经世界末日也能平安存活的乐土……这些步骤经过她的独生子亚历山大的整理,就成了齐家的家规。」
「……怎么听都像她只是喜戏整人。看来更蕾克西亚和洛少麒这对血缘相系的美人,不只外表神似,脑袋里装着的东西也差不多。」
「也许是巧合,齐家的子孙照着这本匪夷所思的家规行事,家族也真的兴旺起来,成员们便将之奉为圭臬,形成牢不可破的信仰……或许可视为一种宗教吧!」
「要称之为宗教的话,家规还少了一种必要元素。」
「……对生与死的探讨吗?」卡尔莞尔道。「亚蕾克西亚写了这么多实行细则,自然不会独漏人类心灵所独具的、非理性的需求。
她认为死亡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这里来,重新继承自己的血缘,亲手完成生前未竟的理想国度。」
古纬廷不禁感到讶异。「……你们花了这么多心力、不断聚敛钱财,用来扩建这所大宅,只为了纪念你们的始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