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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见过这玩意儿吗? ”小贩吃惊地问,“这是拆信刀,就跟一般木制拆
信刀一样。”
她用指尖试了试刀尖的锋利度,反感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把匕首放回原处。最
后她挑了一只彩绘纸碗,虽然不实用可是看起来非常漂亮,小贩只要了她六便士。
她为表示感谢,请他们抽洛克莱先生的烟。他们于是吞云吐雾,开始闲聊到她最关
心的事——谋杀。
“你们信不信,苏格兰场的探长来过这里。他长得斯文体面,你要看到,绝不
会相信他是个警察。他不像其他的条子那么流里流气。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天下
警察都一个样。夫人因过度惊吓不愿意见他时,他觉得夫人很可疑。我听见莉布吉
尔小姐对她说,‘别忘了,玛格丽特,要他不再来的惟一方法就是先去见他,让他
相信你。你必须这么做。”’“东伯恩是个很美的地方。”金发男人说,“有人陪
她可以让她忘掉这些令人害怕的事。”
“嗯,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总是拿别人当出气筒,要他们滚蛋,然后再找
一个新的。有没有人陪都没什么差别。怪人一个,我是说真的。”
当她又要开始重复同样的话题时,金发男人起身说,“小姐,我已经好多年没
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了,多谢你的招待。”
“不要客气,”她说,“你听我的劝,不要再卖那些信纸了。现在没有人会用
那些纸。都已经过时了。卖些像这位先生卖的——圣诞节店里摆的那些新鲜玩意儿。”
金发男人嘲讽的目光落在那只被称为“圣诞节的新鲜玩意儿”的匕首上。“你
往北还是往南走呢? ”他问小贩。
“往北,”小贩说。
“那么,拜拜哕。我先走一步。再次谢谢你的茶,小姐。”他随手关上身后的
门。五分钟后,小贩也准备告辞。
“如果我是你,就没办法这么悠闲自在地喝茶,”他说,“整条街上有一大堆
衣冠楚楚的小伙子,但是也有大半是良莠不齐的流氓。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最好小
心一点。”
“你是在忌妒刚才的那位金发先生? ”她完全不领情,挑衅地说,“你犯不着
这样,我根本没有买他的纸。”
“算了算了。”小贩说,带他的一番好意败兴离去。他缓缓往南走,到达大路
的交汇口。
碰巧发现金发男人坐在公车亭外的椅子上。
“怎么样? ”金发男人以开朗的声音说,“今天过得如何? ”
“差强人意,”小贩说,“还算过得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
“我也来赶集。没什么好意外的。”他说,目送眼前的巴士扬长而去。“这些
女孩怎么这么没大脑! 我们大可将她洗劫一空,干掉她,然后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临走前也这么提醒过她,而她竟以为我是在吃你的醋。”
“吃我的醋? 她是另有所指。她根本就没买我的纸! ”
“她也是这么说的。”
“你卖的可真是些好东西。老板选的? ”
“没错。”
“不用想也知道。他真的不是浪得虚名。他找到什么线索了? ”
“不知道。”
“我留意到,她并没有被那把刀迷住。”
“的确没有。”小贩不再多说。
金发男人不再作声。“金莺鸟儿! ”他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根烟,递一根
给他的同事。小贩无意中瞥了香烟的牌子一眼,认出那是洛克莱先生的烟,严肃的
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你这个贼! ”他说罢,把烟凑向点燃的火柴。
这桩偷鸡摸狗的小事并没有出现在莫林和辛普森向格兰特作的报告里。辛普森
报告中指出洛克莱夫妇之间相处和睦,只是偶尔会有严重的言语冲突。辛普森无法
肯定他们互相叫骂是因为洛克莱太太的歇斯底里,还是洛克莱先生对他太太的忍无
可忍,女仆没有透露他们之间口角的起因。她听到的只是隔着门传出的声音。最严
重的一次冲突是在命案发生的当晚,他们返家之后。那次他们几乎快翻脸。洛克莱
太太在命案发生的第二天原本要去约克郡,但是因为心情太恶劣了所以未能成行。
接受过警方的讯问后,她和妹妹一同前往东伯恩,住在当地的帕瑞德豪华大饭店。
她是那种在受到惊吓或被侵害时会迁怒于人的人,这段时间里她对待仆人的态度不
尽情理。她自己手上有点私房钱,所以不愿依靠她先生。
造访98号的莫林引不起伊芙雷太太半点儿兴趣,他根本没有机会打开柳条箱,
她的兴趣是什么都不要。柳条箱的盖子半掩着,她的眼神瞄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那
只匕首。她马上对他投以怀疑的一瞥说,“快滚! ”当着他的面关上大门。
“你认为呢? 她认出来了? ”
莫林没有把握。不过她是看到匕首之后,才关门撵他走。拉穆诺得路的那名女
仆过去从未见过那只匕首,这一点他十分肯定。
遣开莫林后,把匕首重新锁人原来的抽屉里,格兰特静坐着沉思了好一会儿。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逮捕行动落空;他将之归咎于那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诅咒——发
现索瑞尔确实有赴美的意图让案情陷入胶着。这么一来,追踪付给拉蒙的223 英镑
银行券和由匿名朋友寄的25镑的线索就中断了。命案发生至今已经过了七天,这笔
钱在命案发生前十天被提出,他们仍在努力追查手中持有的25英镑。
除此之外,他派出去的两名探员也没有带回任何重要的讯息。无计可施之际,
他衡量着洛克莱太太和索瑞尔之间的关系。他倾向相信他们的名字被并列在旅客名
单上和他们排在同一列队伍里纯属巧合。格兰特刻意提示洛克莱先生没有告诉警方
他的妻子即将前往纽约时,他显然吓了一跳。至于伊芙雷太太,她突然转移话题的
表现,使她的嫌疑大过她的机智。莫林提到她曾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故意对匕首
视若无睹,并以无礼的怒骂应付当下的情势。她可能已经起了疑心。他决定要施几
个巧计让伊芙雷太太洗脱共犯之嫌。至于洛克莱夫妇俩,他打算暂时不去打搅他们。
警方在尚未搜集到充分的证据时往往也能够顺利破案,然而现在,所掌握的线索不
但证据不够充分,而且不利于侦查,所以只好按兵不动。当务之急是他要知道:为
什么洛克莱太太明明要去的是国外,而洛克莱先生却告诉女仆说她即将前往约克郡
? 电话铃嗡嗡作响,格兰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接话筒时急切的心情。是威廉斯。
“我们盯上他了,长官。你要过来,还是我们继续监视? ”
“在哪里? ”威廉斯向他禀报。“你掌控了所有的出入口吗? 万一真的动手,
你确定不会出任何纰漏? ”
“当然不会,长官。我们立刻就去逮他。”
“半个小时后,在布莱辛顿路艾克巷出口跟我会合。”
格兰特与他的手下会合,询问他们细节。手下逐一报告,威廉斯在一旁补充。
他们是通过房屋中介找到他们要找的人。命案发生前三天,拉蒙向人租赁了一套顶
层带家具的二居室公寓,他们确定他是在命案发生当天早上搬进去的。
太好了。格兰特暗自喝彩,这就与伊芙雷太太的话相吻合了。“他是用什么名
字登记的? ”他问。
“用他的本名。”威廉斯说。
“什么! 用他的本名? ”格兰特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不发一语,
顿感茫然失措。“你们做得很好,威廉斯。现在就去逮他下来。他现在是只惊弓之
鸟吧? ”
“的确是,”威廉斯强调,“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表示见到此人出入。他大
概吓破胆了,我们行动吧,长官。
从露台往上算,在这栋房子的第四层。“
“好极了,”格兰特说,“你我两个打前锋,你藏把枪在口袋里。准备好了,
出发吧。”
他们没有大门钥匙,三楼显然没有门铃。( 英国的房子第一层叫做ground floor,
三楼相当于一般所称的四楼。) 他们按了好久的门铃,直到一楼的住户嘀嘀咕咕抱
怨出来开门,他们才得以进入。格兰特心里燃起最后一道光亮,他们顺着老旧的阶
梯拾级而上,,总算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无须待在原地兜圈子打转。他就将面对
黎凡特人,在史翠德有一面之缘的人,从背后捅了索瑞尔一刀的人。他在黑暗中急
促地敲门。房门里面听起来似乎空无一人,毫无反应。格兰特又敲,还是没有结果。
“你最好快点开门,拉蒙。我们是警察,如果你再不开门,我们就要硬闯进去
了。”
仍然一片死寂。“你确定他还在里面吗? ”格兰特问威廉斯。
“可是,他昨天还在啊,长官,没有人再看见他出来。
今天下午三点之后,这间房子就被严密地包围了。“
“撬开门锁,”格兰特说,“记着,门一开你就闪到门后面。”合两人之力,
他们破门而人,无暇顾及因施力不均而相撞的疼痛,格兰特右手插在胸前口袋,巡
视室内。
仅仅一眼他就已经了然。他突然明白其实在抵达这栋房子时,他已经有预感房
间里面不会有人。“鸟儿飞了,威廉斯。我们没逮着他。”
威廉斯站在室中央,表情一如到口的糖果突然吃不到了的孩子,失落地咽了一
口口水。格兰特虽然大失所望,却明白已经时不我予了。这不是威廉斯的错,是他
有点过于自信,但他毕竟十分迅速地锁定了这名男子。
“他匆忙开溜了,长官。”威廉斯说,眼前的事实多少可以稍微平缓他受创的
自尊和沮丧。仓促逃走的迹象随处可见,留在桌上的食物,半开的抽屉显然被翻弄
过,衣物和个人物品凌乱地散落一地。这显然并非有计划的撤退,而是落荒而逃。
“我们来找找看他留下了什么,”格兰特说,“开灯之前,我先看看上面有没
有指纹。这里似乎除了照明灯具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带着荧光粉在两问房间内
晃了一圈,在楼层所有的东西表面上只发现一枚清晰的指印,其他零星破碎的指纹
则起不了多大作用。令人振奋的是,有人用右手拿门后钩架上的外套时,空闲的左
手在打蜡的木门上留下两枚完整的指纹。搜索稍有斩获,格兰特点亮灯,走近拉蒙
散弃在地上的物件,威廉斯的呼唤把他引进卧房。
威廉斯手里拿着一卷英格兰银行发行的银行券。
“在这个抽屉里面找到的,他果真走得很急! ”一剂解药抚慰了威廉斯破碎的
心灵,“他怎么不干脆自我了结算了! ”
格兰特查看自己的笔记簿,翻到列着号码明细的那一页,与找到的银行券相对
照。没错,一字不误。这些正是拉蒙从索瑞尔那里取得,赴银行提领的银行券。拉
蒙走得太匆忙让他压根忘了这个攸关性命的证据。所有的钱都在这里,除了寄给索
瑞尔料理后事的25英镑。这实在令人费解。格兰特不断想着,为什么黎凡特人在取
得钱到动手杀人的这十天内没有花一分钱? 他应该没有必要害怕什么。银行券背后
的涵意颇广,他想不出任何解释。黎凡特人亲自去领钱,但如果他愿意,他大可全
数换成与票面等值的法定货币。为什么他一分都没花呢? 楼层里还有一些不起眼的
东西引起他们的兴趣。格兰特暗忖着,这名男子对文学的涉猎相当广泛。他注意到
沿壁炉架上摆了一排书:威尔斯的科幻小说、欧亨利·巴坎的冒险小说、欧文·韦
斯特的诗集、玛丽·罗勃特·莱因哈特的侦探小说、萨松的诗、数册《赛马情报》
合订本,还有苏格兰小说家巴里的《小牧师》。他抽出一本书,打开,看到卷头的
蝴蝶页上有个和银行券上一样的手写字,签着藏书人的名字:亚伯特·索瑞尔。他
将书放回架上,逐一查阅其他的书。几乎全部的书都属于索瑞尔所有,这些书看来
是索瑞尔在临去美国前转赠给拉蒙的。起码在最后一分钟时,这两个人相处得依然
很融洽。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这段友谊只是貌合神离? 拉蒙从一开始就是
草丛里的蛇,冷不防咬你一口? 拉蒙的藏身之处显示了一个新的问题。他会去哪里
呢? 他匆匆离去——仓皇狼狈的逃逸,这绝非预谋。这表示他可能必须寻找另一个
栖身的避难所。他们无须费心考量他已经潜逃海外的可能性,他根本没有这么做。
他甚至还没离开伦敦。开溜之前,他可能一直像只窝囊的老鼠钻在自己熟悉的地洞
里。
格兰特下达指令,搜寻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继续进行。他回到苏格兰场,试着
让自己就嫌犯的处境想想有哪些可能行得通的逃亡路线。夜里,已经很晚了,疲惫
不堪的他终于在这条线索上搜寻到一线曙光。他在门上采到的那些指纹的检查结果
送交到他手上,竟是伊芙雷太太的指纹! 毫无疑问。布莱德林新月区房间里在索瑞
尔照片后面留下印记,和为了某种目的冒险前往拉蒙住处抵着门的,是来自同一人
的指纹。伊芙雷太太,好家伙! 竟向草丛里的蛇通风报信! 格兰特该退休了,他居
然看走眼,这么容易轻信于人。这个出人意表的结果让他深感耻辱,但他相信伊芙
雷太太对他还是很坦白的。他派去盯她梢的人可能出了岔子。总之,这次的逃逸事
件非同小可,不过他总算掌握到拉蒙的线索了。他要利用伊芙雷太太来逮拉蒙。他
毫不怀疑唆使拉蒙逃逸的人是伊芙雷太太。很可能昨天他前脚刚离开,她就立刻去
找拉蒙。她在派去盯梢的人抵达前先走一步,但他应该看到她回来啊,这点得要查
清楚。
安德鲁太大意了。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她提议或帮他找好一个新的藏身之处。
他不相信以这个女人的聪明才智,会.笨到把拉蒙藏在自己布莱德林新月区的住所
内。因此,他现在要清查伊芙雷太太的一切,以及所有和伊芙雷家族相关的细枝末
节。
该从何处下手呢? 哪一条捷径才能接近伊芙雷太太这个女人的护城河和城堡?
不管怎么样,就是没有捷径可走。她不是个三姑六婆的女人,现在显然更会保护自
己。
刺激她的情绪显然是白费工夫而且有欠考虑。他当初早该想到她不是爱串门子
或搬弄是非的女人。那么,现在该怎么做? 在什么样的团体,什么样的场合,伊芙
雷太太才可能与人无拘无束地畅谈? 他以不同的情境设想,觉得她真的与众不同。
最后,他突然想到:教堂! 妇人是个虔诚的教徒。她可能是教堂所有集会里备受敬
重的人,因为她从不跟别人来往,所以人缘不佳。她的气质透露出此人或多或少得
到教会热忱教徒的敬重。从教会活动着手,也许会听到一些某教徒因破产而没落的
故事或评价中肯、耐人寻味的趣闻。从教会着手应该会有线索。既然她不受欢迎,
她的弟兄姊妹们准保有的好说了。
格兰特阖眼入睡时,还在盘算着要派谁去调查伊芙雷太太。
第十章
“辛普森,”格兰特说,“你昨天是怎么打听到洛克莱家的消息? ”
“我装成卖信纸的离职推销员,长官。”
“哦,难怪,你今天能再装一次推销员吗? 稳重、整洁、打领带、不随随便便、
待业中。我要知道住在布莱德林新月区富汉街底的那位伊芙雷太太的底细。我不需
要你挨家挨户登门造访。她个性拘谨,你得行事谨慎。她似乎常上教堂,到那里试
试,我想你会发现这点对调查很有帮助。参加聚会,就我所知,这种团体最多闲言
闲语。我要知道全部的事,她的亲戚朋友住在哪里,不管她和他们有没有联络。我
自己也会多加注意。最后,有个对你可能没什么用的建议:伊芙雷太太不是三岁小
孩。把这句话放在心里,随时谨记。进展不要快到超过你能力所能控制的范围。如
果她留意到你,就意味着该换别人接手,侦查的计划就告吹。要是有任何情况,马
上通知我,但是千万不可以回到这里,除非你先打电话回来报告。”
卡迪可先生是布莱德林公理教会的牧师,正汗流浃背地推着割草机清除前院草
茎坚韧的草皮,深觉3 月阳光的赐福过于浪费。他意识到有个陌生人用既同情又羡
慕的复杂神情旁观他干活。看到自己被人发现了,陌生人简单地拉拉帽沿向牧师致
意,他说:“先生,这样的天气还这么辛苦工作,我来帮你吧? ”
牧师年纪很轻,很明显地表现出毫不以这种日复一日的好差事为苦的样子。“
你认为我不能独力做完这个工作? ”他问,绽开豪爽的笑容。
“不是的,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替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