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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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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纳员答道:是一个没见过的人拿支票来的;是的,他还记得那个人。他
肤色很深,很瘦,中等身材,或者稍矮一些,他有一对高颧骨。看起来有点像外国
人。

  黎凡特人! 兴奋得喘不过气来的格兰特以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爱丽丝遇见红心皇后时,一定也是这种心境。案情有了眉目,但竟如此诡异
! 他要求看看支票,支票拿来了。“你不会以为这是伪造的吧? ”他并没有从中看
出一点头绪。数字和签名都出自于索瑞尔先生的手笔,不太可能是有人伪造。他们
找出死者生前开的其他票据摊在桌上。他们拒绝认同支票是伪造的说法。“如果真
是伪造的,”杜桑先生说:“这简直是仿造得几可乱真。就算这张票子被确认是伪
造的,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我认为你应该接受这张支票是真的的事实。”

  外国人提完款之后,领走了索瑞尔先生所有的存款,户头里只剩下一英镑。十
天后他就站在索瑞尔的背后。如果这真的没什么,但起码证实了两个人之间有某种
关系存在,等到要对簿公堂的时候,这个证据就会很有用。

  “你还有其他一些索瑞尔先生兑现的支票吗? ”他们有,格兰特拿了一张其他
支票的清单。当他询问到索瑞尔先生的住址时,他们告诉他不知道他的家庭地址,
但他有间办公室在名雷街32号,离查林十字路不远。

  格兰特从史翠德步行至名雷街的一路上,开始消化他得到的讯息。黎凡特人拿
到索瑞尔背签名的支票到银行提款。从领钱到遇害这十天来,索瑞尔似乎没有遭窃
的困扰,因此钱被偷的可能性被排除。支票一定是由索瑞尔亲自交给外国人的。他
为什么不直接付钱给外国人? 因为这只是黎凡特人无意表明身份的把戏。他“勒索”
索瑞尔呢? 还是他向索瑞尔要什么东西却没有得到? 哈乌。乐高得描述命案发生当
夜他们之间的谈话,更进一步谈到关于钱的需求。难道说,黎凡特人在索瑞尔遇刺
身亡事件中扮演的并非那名倒霉的伙伴? 无论如何,至少西敏寺银行的账户解释了
索瑞尔为何一文不名和他企图自杀的原因。

  是谁寄了25英镑? 格兰特不相信是夺得索瑞尔所有财产的人寄的,从索瑞尔背
后刺杀他却一无所获的人,不会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花这笔钱。一定有第三者。这
个第三者和黎凡特人交情非浅,他在黎凡特人从索瑞尔那里得来的收入中抽了至少
25英镑。除此之外,第三者和死者住在一起,亲眼看到死者的指纹留在装了25英镑
的信封上。引人人胜的情节和金钱的挥霍仿如女人们一向最爱传述的故事。字迹鉴
定专家十分肯定信封和信笺的字迹出于同一人之手。当然,第三者也和最后将要了
结自己的索瑞尔一样拥有枪械。案情纠葛难解,至少这件事就很复杂——相关的事
物愈来愈贴近,以至于不论在什么时候,格兰特都能够拉到幸运的那条线,把所有
的事理出一个头绪。他现在查出了死者的背景和生活习惯,还知道一个黎凡特人。

  名雷街,在查林十字路再往里走一点,神秘和不悦交织出一股阴森的氛围。一
个陌生人转进街角会有种不受欢迎的不安,即便他不是故意要闯入私人产业:他会
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小咖啡馆的新客人,被店里其他的熟客好奇但怀着敌意地瞅着。
就算格兰特不是名雷街的居民,他至少不是外地人。他很清楚,这就和苏格兰场大
多数人认为从查林十字路到莱斯特广场是警察的势力范围一样。尽管外观高雅体面,
但房子仿佛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嗯,你又来了,是吧? ”漆着“32号”的木制门
牌告诉他亚伯特·索瑞尔先生的办公室在二楼。赛马会计师。格兰特转到走廊爬上
灰扑扑的楼梯,可以体会到星期一早晨清洁女佣的辛劳。楼梯尽头连接着宽阔的走
廊,格兰特轻轻叩响挂着索瑞尔名牌的门。如他所料的,无人回应。他试着打开门,
而门是锁着的。当他转身要离开时,室内传来悄悄的脚步声。格兰特再度大声敲门,
随后停下来,他可以听见远处交通繁忙的嘈杂和楼下马路上行人的脚步声。室内没
有再传出任何声响。格兰特蹲下身子从钥匙孔窥探,里面没有钥匙,但他的视野能
看到的空间有限——只能看到桌子的一角和一个煤篓。他看到的房间是两间房后面
的那间,这显然是索瑞尔先生的办公室。格兰特动也不动地窥探了好一会儿,钥匙
孔那幅小小的静物画里没有任何活的东西。他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他跨出第
一步前,室内又传来塞塞率率的声音。格兰特竖起耳朵想听得清楚一点儿,却意识
到楼层的栏杆边倒吊着一个人的头,那人的头发因地心引力蓬散开来,样子既滑稽
又恐怖。

  发现自己被注意到了,这颗头和善地问道:“你要找谁? ”

  “你看得出来,不是吗? ”格兰特狡黠地说,“我来找这问办公室的主人。”

  “哦? ”那颗头说,仿佛同意这是个好主意。头消失了,不一会儿又出现在原
先的位置。一个年轻人穿着脏兮兮的油漆罩衫走到楼梯的最底层,满身松节油味,
试图用染了一手油漆的手指把光滑的头发弄整齐。

  “我想,那个人已经好一阵子不在这里了。”他说,“上面两层楼都是我在住
——一间卧房一间工作室。我下楼时都会经过办公室,听到他和他的……他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称呼。你知道,他是个赌马的。”

  “客户? ”格兰特提议。

  “没错。我知道他偶尔会有客户来,但我敢说我已经超过两个星期没看到他了。”

  “他去赛马场了吗? ”格兰特问。

  “去哪儿? ”艺术家反问。

  “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每天都会去看赛马? ”

  艺术家不知道。

  “我想进办公室看看,可以在哪儿拿到钥匙? ”

  艺术家断定钥匙是在索瑞尔先生的手上。这栋房子经纪人的办公室在贝得孚广
场附近,他不记得街名和门牌号码,也从未去找过他。他自己的房间钥匙已经丢了,
不然就可以用他的钥匙试试索瑞尔办公室的锁。

  “那你怎么出门? ”格兰特问。霎那间的好奇战胜了他想亟欲进门一探究竟的
冲动。

  “就不锁喽,”这个乐天的人说:“如果有人在我房里找到任何值得偷的东西,
他一定比我还聪明。”

  突然,上锁房门里的中庭传来声如蚊蚋般塞率的声音——有东西在移动。

  艺术家的眉毛被盖在头发下。他迅速将头贴在门上,眼神充满疑惑地看着探长。
格兰特二话不说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到楼梯的第一个转角。“你听着,”他说,
“我是便衣——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天真的艺术家犹豫着该不该信他,这可能
只是他一贯的说词。艺术家回答,“我知道,你就是警察大人。”格兰特任由他嘲
弄。“我要到房间里看看。后面的中庭能不能让我看到房间的窗户? ”

  艺术家带他到一楼,从幽暗的长廊穿过,到达房子的后方,往外走则是乡村房
舍的砖砌中庭。覆盖着铅皮屋顶的低矮外屋抵着墙,正对着索瑞尔办公室的那扇窗
子。窗顶微微打开,仿佛有人在里面。

  “帮个忙,”格兰特说,他想攀到外屋屋顶上。当他从助手满是油彩合握的双
手中拔脚时,他说:“我应该告诉你,在罪名上你是共犯。你和我正在入侵民宅,
这是与法不容的行为。”

  “但这却是我这辈子最惊险刺激的一刻,”艺术家说:“我常常想要以身试法,
可是从没有适当的机会。现在能当一名警察的共犯,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乐事。”

  格兰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双眼只顾注意盯着窗子。慢慢的,他停下来,头
挨在窗台的边缘,谨慎地朝里头观望。房里没有任何东西在移动,但背后的动静却
吓了他一大跳。他回过头,发现原来艺术家也不甘寂寞地也跃上了屋顶。“你带枪
了吗? ”他低语,“或者我该拿根拨火钳什么的给你。”格兰特摇摇头,果断地猛
然拉开半开的窗户,跨进房间里。此时除了他自己急喘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声响。
阴郁惨淡的光线叠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薄薄的灰尘上。通到前面房间那扇正对着他
的门微微掩着。他利落地跨了三步,到达门前,把门推开。紧接着,第二间房间里
的大黑猫“喵呜”一声地跳出去。它本来在无人的房间里游荡,在探长还没搞清楚
那是什么东西以前,它就从敞开的窗子溜走了。艺术家痛苦地大叫一声,接着是一
阵乒乓撞击声。格兰特踱到窗边,听到中庭底下传来奄奄一息的呻吟。他迅速滑至
外屋的边缘,意外地看见他的共犯坐在脏兮兮的砖块上,在身体痛得抽搐之际,还
抱着他看来其疼无比的头苦笑。放心之后,格兰特重新回到房间,大略翻看了一下
索瑞尔先生办公桌的抽屉。抽屉竟然全是空的——这显然是有计划、很谨慎地被清
理过了。前面房间和后面房间一样是办公室,不是客厅。索瑞尔一定另有栖身之所。
格兰特关上窗,滑下铅皮屋顶,跳到中庭里。

  艺术家仍在哀号,不过已经揉了好一阵子的眼睛了。

  “摔伤没? ”格兰特问。

  “只有肋骨——”司妥威皮特说:“肋间肌肉急剧压迫,差点儿断了。”他盯
着脚看。

  “好吧,这二十分钟算是浪费了你的时间。”格兰特说:“但我却不虚此行。”
他跟着走路一跛一跛的艺术家再度穿过那条幽暗的走廊。

  “我一点儿也不认为能获得这个经验是在浪费时间。”

  司妥威皮特说:“你的来访令我印象深刻。我从来不在星期一的早上画画。不
为什么,日历上的星期一早晨应该用氢氰酸全部烧光。是你让我觉得这个星期一早
晨变得有意义,我们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呢! 改天你要是没那么忙着要去打击犯罪,
工作之余可以偷个闲,过来这里,我帮你画张像。你的头型不错。”

  格兰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能不能凭印象画一张索瑞尔的像? ”

  司妥威皮特想了一下。“我想应该没问题,”他说。

  “你跟我上来一下。”他领着格兰特进入一间堆满画布、画作、杂物和各式工
具名为工作室的房间。仿如洪水泛滥退潮后,灰尘在屋里肆意铺陈成奇怪的图形。
一些随处乱丢的东西却似乎隐藏着某种写意洒脱。艺术家拿出一瓶印度墨水,之后
又找出一枝精致的画笔。他用那枝笔在一卷画纸的空白处挥了六七笔,思忖着,然
后将画纸从卷轴上撕下交给格兰特。

  “画得不是很像,但是效果绝对不错。”

  格兰特看着这幅画实感吃了一惊。纸上的墨水尚未全干,但艺术家抓住了死者
生前的模样。肖像里,死者的特征被夸大了,其实比较像是讽刺漫画中的人物,但
肖像神气活现的效果却不是任何一张照片能比得上的。艺术家甚至捕捉到索瑞尔怀
才不遇的眼神。格兰特衷心谢过艺术家,给了他一张名片。

  “你要是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就来找我。”他说完就转身离去,无视接下名
片后一脸愕然的司妥威皮特。

  剑桥环岛附近是罗伦斯·莫瑞华丽的办公处——“幸运之赌,永随罗伦”——
全伦敦市最大的赛马经纪公司。

  格兰特沿着街的另一边经过时,看到罗伦斯搭车抵达,正要进办公室。他认识
莫瑞已经很久了,当下决定穿越马路,紧跟着他进入金碧辉煌的办公总部。他自报
姓名之后,被带入一间以绽放着眩目光泽的镶板、铜板、玻璃装潢的宽敞房间,桌
上摆满通往重要人物书房的电话,墙上挂着名种马的画像。

  “幸会,”莫瑞先生愉快地招呼他,“是为公事来的吧? 我希望幸运女神不会
是‘卡非葛得’。但显然今天有一半的英国人都要押‘卡非葛得’。”

  格兰特探长可不想输光他的钱,虽然卡非葛得看起来似乎真有很大的胜算。

  “我不认为你是来告诉我,你已经准备好一大笔钱,决定要放手一搏? ”

  探长莞尔一笑。当然不是:他想知道莫瑞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亚伯特·索瑞尔的
人。

  “从来没听说过,”莫瑞说,“他是什么人? ”

  是个赌马经纪人,格兰特推断。

  “哪一个马场的? ”

  格兰特不清楚。他在名雷街有间办公室。

  “他可能是赛马赌注经纪人,”莫瑞说,“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是你,
今天就会去林野,你可以看到所有的赛马赌注经纪人都在那里交换情报。这样你就
不用兜一大圈子了。”

  格兰特想了一下,这的确是目前最快速也最省事的办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
好处,他将得知索瑞尔在事业上的往来对象,并可从中探取他一直查询未果的住址。

  “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莫瑞重复着他的口头禅,“我跟你一起去,你已
经错过了最后一班火车。开我的车去。我在那里有匹赛马,但我总是懒得一个人去
看。我已经答应驯马师务必去一趟,但早上那家伙不过是匹野马。

  你吃过中饭了吗? “

  格兰特没有。趁莫瑞离开去看午餐篮里有什么吃的,格兰特借他的电话打回苏
格兰场。一个钟头后,格兰特在乡间用了午餐;阴霾的乡间里,闻起来有股干净、
清新、欣欣向荣的气味,毛毛细雨把整个城里粘答答的丑陋一扫而空。灰沉阴湿的
云层中裂了一道缝隙,露出蓝色的晴空,这时他们抵达了调马场( 马匹比赛前的鞍
具着装场。——译者注) ,石砌庭园里黯然失色的水塘正茫茫然地对着朦胧的阳光
微笑。第一场马赛再过十分钟就要开始,格兰特看了一会儿,不感兴趣。他抑制自
己的不耐陪同莫瑞站在检阅区的白色栏杆外,第一场参赛的马此刻都在圈内安静地
绕着,让旁观者欣赏它们优雅的姿态与结实的身形——格兰特对于鉴赏马可是一窍
不通——所以他的眼睛一直在搜寻旁边那群看起来像是在谈公事的人。有个自称为
“石头”的摩伦史坦,看起来一副拥有全世界的样子。格兰特在猜他到底是用什么
诡计混进马场四处招摇撞骗,3 月那场搞得大家鸡飞狗跳的盛会该不至于跟他扯上
边。大概是某个被他诓得团团转的人对这场比赛有兴趣吧。才刚度完第三次蜜月的
芳达·茉登,露出大衣外面的商标,想让人知道那才是调马场中最引人注目的东西。
不论你站在哪个角度,都看得到芳达·茉登那件外套。曾被怀疑是黎凡特人的那位
马球伯爵也在场。其他的人,不管他们高不高兴,一一被格兰特眼光扫过,钉上一
块小金属牌。

  第一场比赛终了,幸运的旋风围绕着赛马经纪人们。

  撇开他的幸灾乐祸,格兰特决定开始干活。他紧迫地展开访查直到铃响,场内
挤满了热情的群众准备观看第二场马赛,他才回到调马场。没有人听过索瑞尔这个
人,他在第四场木栏障碍赛开始前闷闷不乐地回到莫瑞身边——莫瑞的马即将上场。
当格兰特与莫瑞并肩站在检视区中央时,莫瑞神情十分得意,他一边夸赞他的马,
一边严肃地告诉格兰特有关索瑞尔的消息。格兰特佩服得五体投地,莫瑞用半只耳
朵打探消息的功夫绝非浪得虚名。他之前的想法都是多虑。为什么赛马赌注经纪人
里没有人认识索瑞尔? 骑师开始进场,围在栏杆边的群众因人们都往视野较佳的位
置移动而减少了。年轻小伙子们把热切的脑袋缩进领口里,怕赛马时周遭的叫声干
扰他们的表现。

  “现在走过来的是拉赛,”莫瑞说,一名骑师如狸猫般轻巧地从草坪那端走向
他们,“认得他吗? ”

  “不认得。”格兰特说。

  “他是平地赛的好手。过去比障碍赛时,也是一流的。”

  格兰特知道——一个苏格兰场的总探长和全能的上帝之间只有一点点的差别—
—但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拉赛。骑师以羞涩的微笑向莫瑞打招呼,
莫瑞简单地向他引见探长,但并未多说什么。拉赛在湿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着。

  “我很高兴没有栅栏了,”他说,一副虚假的热诚。

  “我真恨自己今天居然腾空跌到水里。”

  “到房里烤烤火就会好一点了。”莫瑞说。

  “去过瑞士吗? ”格兰特突然问,他记起瑞士的平地赛是骑师们冬季最向往的
地方。

  “瑞士! ”拉赛用他无精打采的爱尔兰腔调重复道。

  “没去过,我那时在出麻疹。出麻疹——你信不信! 九天之内,除了牛奶什么
都不能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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