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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吞噬着她的那种无可名状的东西
嘶哑的扬声器里传出一阵尖利的欢呼声和鼓掌声。在门廊里还有人们气喘吁吁地说话声。凯瑟琳抓住吉丁的胳膊,对他耳语说:“噢,彼得!他指的是华纳德!华纳德就出生在‘地狱的厨房’。他当然可以这么说了,可是华纳德一定会把气出在埃斯沃斯舅舅身上的!”
吉丁没法再听海勒演讲的其余部分,因为他头痛得异常厉害,有些眩晕,那种声响还让他的眼睛感到疼痛,他只好闭紧他的眼睑,靠在墙上。
当他意识到周围异常地安静时,他猛地睁开双眼。他并未留意海勒演讲的结尾部分。他看见人们在紧张和严肃地期待着,扬声器发出的单调刺耳的吱吱嘎嘎声使人们匆匆地看了一眼它那黑色的漏斗形的出声筒。然后,一个人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声音洪亮而缓慢:
“女士们、先生们,我很荣幸地向你们介绍埃斯沃斯·芒克顿·托黑先生!”
那么,吉丁想,巴内特在设计院的六美元赢定了。会场上有几秒钟的静默。接着所发生的事对吉丁来说无疑等于当头一棒。他听到的不是一种声音,也不是轮胎爆炸——那是一种把时间劈开的声音,把这一时刻和以前的时刻切割开来的声音。起初他只感觉到震惊。清晰的、有意识的一秒过去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怎么回事,那是人们的掌声。它是那么响亮,他等着看它爆炸呢。掌声经久不息,在门廊的墙壁上回荡,他觉得墙壁朝大街方向塌陷了。周围的人们欢呼着。凯瑟琳站在那里,嘴唇张开着,他敢肯定,她此刻一点呼吸也没有。
过了很久,才突然静寂下来,和那种咆哮声到来时一样地突然。扬声器哑了,以一种高调的声音哽咽着。门廊里的人静静地站着。然后,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的朋友们,”那声音说,简洁而严肃,随后又轻声地不自觉地说,“我的兄弟们,”两句话都说得富有情感,而且说话人为这种多情而报以抱歉的微笑,“这样的欢迎和待遇使我深受感动,使我无法克制自己。我希望大家对我这种人人皆有的孩子气不要见怪,然而我认识到了——也带着那种孩子气接受了——这不是给予我个人的礼遇, 而是给予一个原则,正是那个原则使得我今晚有机会来到这里,带着谦恭为它辩护。”
那不是人说话的语声,那简直就是个奇迹。它就像是展开了一面天鹅绒的旗帜。它说出来的是英语,可是那带着回声的每一个音节却使它听起来像一种第一次有人说出来的新语言,那是一个巨人的声音。
吉丁站着,张着嘴。他并没有听清楚那声音说了些什么内容。他听到的是声音的美。他觉得没有必要知道它的含义;他可以接受一切,他心甘情愿地跟随着它的方向。
“……那么因此,我的朋友,”那声音在说,“从我们这次悲剧性的斗争中得来的教训就是团结。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否则我们就会失败。我们的意志——我们这些没有特权的人、被忘却的和被压迫的人们的意志——将会使我们怀着共同的信念和目标,紧密结合成一个坚实的堡垒。该是我们每一个人抛弃那种个人的小思想、小问题,抛弃个人的得失、个人的安逸和自我满足的时候了;该是我们把自我融入到一个巨大的潮流中去,融入到正在逼近我们的不断上升的浪潮中去的时候了。那横扫一切的浪潮,不管我们情愿或不情愿,都会将我们扫入未来。我的朋友们,历史是从不质疑和默许什么的。它是不能倒流、不能改变的,因为群众的呼声决定了它。让我们倾听它的召唤吧。让我们组织起来,兄弟们。让我们组织起来。让我们组织起来。让我们组织起来!”
吉丁注视着凯瑟琳。哪里还有凯瑟琳,分明只有一张消融在扬声器的声浪中的苍白面孔。那不是她在听舅舅讲话。吉丁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妒忌之感,他但愿他能妒忌得起来。那不是爱。是某种客观的、与个人无关的东西洗劫了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意志投降了:她没有了人的意志,取而代之的是吞噬着她的那种无可名状的东西。
“我们离开这里吧。”他小声说——声音很野蛮,凶巴巴的。他害怕了。
她转向他,仿佛此刻她才慢慢地从无意识状态当中摆脱出来。他知道她是在设法理解他和他所隐含的意思。她小声说:
“好吧,我们出去。”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冒着雨,穿过街道。天很冷,可是他们一直走,感受着移动带给他们的感觉。
吉丁最后终于说,“我们都湿透了。”说得尽可能地直率和自然。他们的沉默不语使他害怕,后来证明他俩都理解得一模一样,而且是真实的。
“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什么吧。”
“好的。”凯瑟琳说,“走吧。这么冷……我不是在犯傻吗?现在我错过了舅舅的演讲,可我是那么地想听。”好了,她终于提到了。以一种健康适度的遗憾很自然地提到了。这件事过去了。“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彼得……我老想和你在一起。”情况来了个急转弯,不在于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而在于那种促使她这样说的理由。然后,一切就都过去了,所以吉丁脸上泛起了微笑。他的手指在她的衣袖和手套之间搜寻着她光滑的手腕,她的肌肤暖暖地贴着他的……
第四部分一个暖房招待会
好多天以后,吉丁听说全城都在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人们说,就在群众集会的第二天,盖尔·华纳德就给托黑加了薪水。托黑一直很恼火,并且极力拒绝。“你贿赂不了我,华纳德先生。”他说。“我不是在贿赂你。别自以为是了。”
当罢工的问题解决以后,一度中断的施工继续在城市各处兴隆起来,有那么多新的委托业务源源不断地涌进设计院来,所以吉丁日以继夜地忙工作。弗兰肯整天高兴地对每一个人面带微笑,还为员工开了个小型弧对,有意要对他说过的话消除可能造成的影响。戴尔·恩斯沃斯先生和夫人在滨河盘旋路旁修建的那座宫殿似的宅第——吉丁搞的那个用文艺复兴晚期的风格和灰色大理石建成的宠物爱心工程,现在终于竣工了。戴尔·恩斯沃斯先生和夫人举行了一个暖房招待会,盖伊·弗兰肯和吉丁都在邀请之列,可是,就像最近时常发生的那样,路谢斯竟然被忽略掉了,十分的偶然。这次招待会上弗兰肯玩得很开心,因为每一平方英尺的花岗岩都在提醒他,康涅狄格州的采石场又收到了一笔数目惊人的款项。吉丁很喜欢这次招待会,因为雍容华贵的戴尔·恩斯沃斯夫人用一种使人消除敌意的口气说:“不过,我敢肯定,你是弗兰肯先生的合伙人!当然,牌子上写的是弗兰肯-海耶设计院!看我真是十分的粗心!我借此想说的真心话就是——如果你还不是他的合伙人,人家就会说,只有你才有资格做他的合伙人!”
办公室的生活就这样周而复始地过去了。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切是那么顺利。
因此,参加完恩斯沃斯家的招待会后的一天早晨,当吉丁看到弗兰肯带着一脸的紧张和焦虑走进办公室时,着实吃了一惊。“噢,没什么。”他冲着吉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真的没什么。”在制图室里,吉丁发现,三个制图师正围在一起,头凑在一起,以一种不曾有的热心和兴趣阅读《纽约旗帜报》的某个栏目。他听到了令人不快的痴笑声。当看见他过来时,那张报纸突然不见了,动作也太快了。他无暇过问此事,办公室里还有一位承包商的接待员在等着他呢,而且还有一大沓的信件和很多设计图要等他签字。
三个小时后,在匆忙的一大堆约会中,他已经把这个小插曲淡忘了。他感到神清气爽,不禁为自己的精力充沛而高兴。当他必须到图书室去查看一份新的设计图以便与它最好的样板进行比照时,他走出了办公室,吹着口哨,快乐地挥动着手中的设计草图。某种动机驱使着他途经接待室,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那幅草图向前晃过去又拍打到他的膝盖上。他忘了那种情形下他如此仓促的停留是相当不得体的。
有一位年轻的女士站在楼梯扶手前,正在同接待员说话。她纤细的身段似乎是正常人的体型按比例缩小的一样,她的线条如此修长、脆弱,如此夸张,使她看上去像一幅风格化了的妇女素描,使得正常比例的人体相形见绌。她身着一套朴素的灰色西服,衣服那简练的剪裁与她的外貌有意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优雅。她把一只手的指端放在扶手上,那是一只纤长的细手,给她那笔直专横的手臂线条画上了句号。她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却并非椭圆形的,好像是两只长长的矩形的切口夹在两条平行的睫毛线间。她神情冷漠而安详,精巧的嘴唇透着一丝恶意。她的脸,她淡色的金发以及西服似乎都是无色的,而只是从真实的色彩的边缘撷取了一点抹上去的,却反衬出整个真实世界的粗俗。吉丁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因为他第一次领会当艺术家在谈论美的时候,他们所说的真正意义上的美指的是什么。
“如果我要见他,那就是现在。”她正跟接待员这么说着,“他请我来的,而我只有现在才有空。”那并非一个命令,她说话的神气仿佛她并不想采用命令语气。
“是啊,可是……”接待台上的一只传呼器响了,接待员慌忙地把线路接通,“是的,弗兰肯先生……”她转向来访者,“您现在就进去,好吗?”
那位年轻女子转身走向楼梯,经过吉丁时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从他身上一掠而过,未做停留。他从呆呆的仰慕中清醒过来,不失时机地看见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是疲惫的,但透露出一种傲慢不恭的神情,留给他的印象是无情的冷酷。
他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那种无情的冷酷感便也随之消失了。可是仰慕依旧留在他心里。他热切地走近接待台。
“刚才那位是谁?”他问。
接待员耸了耸肩膀。
“那是老板的小姑娘。”
“哎呀!这个幸运的小气鬼!”吉丁说,“他还一直瞒着我。”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那位接待员冷淡地说,“那是他女儿。是多米尼克·弗兰肯。”
“噢,”吉丁说,“噢,天哪!”
“怎么?”那个姑娘挖苦地看了看他,“你读今天早晨的《纽约旗帜报》了吗?”
“没有。怎么啦?”
“那就去读读吧。”
她的控制台上的传呼器又响了,她转过身去。
第四部分修正了他美好的未来之梦
他派了个小伙子买来一份《纽约旗帜报》,急不可待地翻到那个专栏——由多米尼克·弗兰肯撰稿的“你的家园”。他已听说她最近在描写纽约名人的家居方面一直很成功。她的话题范围是谈论室内装修,可是偶尔也大胆地写一写建筑评论。今天,她的主题是戴尔·恩斯沃斯先生和夫人在滨河盘旋路的新宅。他读到下面这一段文字:
“你进入一座金色大理石的庄严门廊,觉得仿佛置身于市政大厅或者说到了邮政大楼,可是这里并不是。不过,它却一应俱全:带有柱廊的底楼与二楼之间的夹层和楼梯,以及有圈环的皮带状装饰镜板。只是,那并不是皮革的,而是大理石的。餐室的门是上等的黄铜做的,却阴差阳错地装在天花板上,外形像个缠绕着新鲜的铜葡萄的葡萄架。墙壁的镶板上悬着些没有生命的鸭子呀,家兔呀什么的,蹲在一束束的胡萝卜啦,矮牵牛花呀还有豇豆之间。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我想它们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不过,既然它们不过是些拙劣的石膏仿制品,那倒也无可厚非……卧室的窗户对着一堵砖墙,还是一堵不怎么整洁的墙,可是谁也没必要去看卧室的窗户嘛……正面的窗户很大,采光充足,也能看得见那一具具栖息在窗外的丘比特的大理石雕像。丘比特们个个营养充足,向街道展示了一幅可爱的画面,映衬着那严肃的花岗岩的建筑正面。每当你朝窗外一瞥,看看是否在下雨时,你的目光便会落在那碧波涟漪的箬鳎中,如果你受得了这个,这一切还是能去赞美的;如果你厌倦了这些,你可以从三楼正中的窗户望出去。你能看得见铸铁制的匠神墨丘利的臀部,它就高踞在门顶的人字墙上方。那还算是个非常漂亮的大门。明天,我们将会参观史密斯·皮克林夫妇的家。”
这幢房子是吉丁设计的。但是想到弗兰肯读着这篇文章时一定有什么想法,想到弗兰肯将怎样去面对戴尔·恩斯沃斯夫人时,他狂怒不已。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俊不禁地吃吃笑出声来。接着他就把那幢房子和那篇文章忘了,他只记得写那篇文章的姑娘。
他从桌子上随意捡了三幅草图,就向弗兰肯的办公室走去,请他批示,而他大可不必如此。
在通向弗兰肯关着的房门前的那段楼梯上,他停了下来。隔着门,他听见了弗兰肯的声音,调门很高,忿怒而又无奈。弗兰肯受到打击时,常这样说话。
“……没想到这样的暴举竟然出自我女儿之手!我对你一贯的所作所为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这次你真是别出心裁,啊!我怎么办?我怎么向人家解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
然后,吉丁就听见她哈哈大笑。那声音听起来是那样地欢乐,又是那样地冷酷,以至于他明白还是别进去为好。他知道他不想进去,因为他又一次感到害怕,就像刚才他看到她的眼睛时一样。
他转身走下楼梯,到下一层。他想,他会认识她的,而且现在弗兰肯已经无法阻止这件事了。他热切地想着这件事,嘲笑着他构想了好几年的弗兰肯女儿的鲜明形象,再次修正了他美好的未来之梦,尽管他隐约觉得他最好还是不要再遇见她。
第五部分全美建筑师行会的总裁
罗斯通·霍尔科姆没有明显的脖颈,可是他的下巴却弥补了这点不足。他的下颚和嘴巴以完整的弧度,直接堆在胸脯上。粉红色的面颊,触感柔软;无法跳回的岁月使得皮肤就像晒焦或烫伤了的桃子皮。浓密的白发自前额向双肩垂下,一眼掠去,还真有点像中世纪的长发老者呢。那头发在他的领背上留下了一层头皮屑。
他走过纽约的一条条街道,头戴一顶宽边帽,身着一套生意套服。一件淡绿色的缎纹衬衫,白色的锦缎西装马夹。颚下系了一个硕大的黑色蝴蝶结,而且持一根手杖,可不是用藤条或竹竿做的那种,而是一根高高的乌木制的权杖,顶上镶着一个金球。看起来,他硕大的身躯像是已经断了一切念头,转而决心接受单调的文明生活的习俗,以及那令人厌倦的衣着打扮。可是他那向前凸出的椭圆形的胸腹部依然放飞出他的内心和精神世界的缤纷色彩。
这一切在他来说都是允许的,因为他是一个天才,是全美建筑师行会的总裁。
罗斯通·霍尔科姆并不同意该组织中他那些同僚们的观点。他并不是一个孜孜不倦从事建筑的人,也不是一个生意人。他坚定地说,他是个有理想的人。
他谴责了美国建筑行业中可悲的现状以及对从业者没有原则的选择。他指出,在任何一段历史时期,建筑师都是在遵循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精神来进行建筑设计,而非挑选过去的东西。我们惟有在对历史规律的关注中,才能达到真实。而这就要求我们必须使艺术深深地植根于自己的生活现实中。他谴责建造古希腊式、哥特式或者罗马式建筑的愚蠢行径。他恳切地说,让我们做现代人,让我们以属于自己时代的风格来做建筑吧。他已经发现了那种风格。那就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
他思路清晰,论说透彻。他指出,因为自文艺复兴时期以来,世界上还从未有过重大的历史潮流,我们应该认为,我们仍然生活在那个时代;而且所有我们生存的外在形式都应忠实于十六世纪的大师们为我们树立起来的典范。
他说,他受不了少数一些人大谈现代建筑,使用一些与他完全不同的术语;他不理他们。他申明,那种想要摆脱过去的人是懒汉和没有知识的人,同时申明创新不能凌驾于美感之上。说美感这两个字时,他的声音都虔诚得发抖了。
除了接受大宗的项目委托以外,别的业务他概不接受。他专门搞那些不朽的和有纪念意义的建筑。他修建了很多州的议会会堂和纪念馆。他还为国际博览会作过设计。
他就像是一个受着某种神秘力量指引而即兴创作的作曲家。他会突然间顿生灵感,他会在一座已经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