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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我打了狗,我要把这狗杂种打死,你又敢把我怎样?告诉你,别忘了当初。要
不是我放你一马,你跑得出佛爷的手板心?”
“是,是,是。”昌金硬着头皮笑。他还不敢得罪田稻。
“别忘记了,天没变,五星红旗还在飘。”
“是,是。我也是跟党走呀,改革开放,响应号召。屋里坐,你打狗我没生气
呀!狗眼里没书记,这畜牲不认人,唉,平日,请你也不来,狗欺生。”
“你这门村里有多少人进来?你除了占这块宅基地,跟村里谁家来往?铁门,
狼狗,怕谁偷了你?”
“现在,红眼多,不得不防呀!这房子马上也要拆了,让地。”
“你有钱买别墅去住,村里不缺你这个财主儿。”
听青儿说,江泊正筹划买三套别墅,准备炒卖。从事房产投机比养王八更赚钱。
“不。我是村里人,拆迁,还我房,还我宅基地,拆一还一。你们别想撵我走。
这地,祖孙三代我有分。”
“亲家,洗手。”安徽女人端过一盆水,“洗手,屋里坐,喝茶。”
“晚饭就在这里吃,城里来了几个客,给我陪陪客。”
“我没那闲心。告诉你,这是你那三亩地里收的稻子,喂王八也好,喂乌龟也
好,随你。村里规定缴的公粮,按田你缴六百斤,余粮八百,晒干了,你自己去卖
吧!我可不给你代劳。这是最后一次缴公粮,你得自己去。如果你还是村里人,还
披着一张农民的皮,还想还你宅基地的话。我不是村长了,支委我还没辞哩。铜钱
沙的公粮我还得催。还告诉你,你那三亩地,今年没人代种,看在女儿的分上,我
跟她娘代种了。”
“哎呀!那就谢谢你了。粮,你就拉回去吧,谁种谁得,费用我出嘛,倒贴我
也不要。公粮余粮嘛,按往年的办法,谁种谁代缴,反正就这一次了。听说还有青
苗补偿费,我也不要了。我没种,不得。”
“钉归钉,铆归铆。稻子归你,代种的投资,包括化肥,种子,农药,水电,
还有栽秧、收割的人工费,一共九百元。这里头不包括我的管理用工。我不要你的
工钱,我不是你的雇工,我是代女儿干的。你别想在我的跟前当地主。拿钱来,两
清。我不喝你的酒,不吃你的饭。如果你的狗再向我龇牙,我一定打死它。”
陈昌金尴尬了。他想顶几句,又讲不出,真惹恼了田稻,也没好果子吃。你钱
多,不会比他弟弟阿麦多,你权大,不会比他儿子大,何况半个家被他女儿掌着。
“好说好说。”他掏出一千块钱给田稻。
田稻接过,一数,是十张百元钞。“我只要九百。”扔回一张。
这时,江泊开着车,和青儿接了剑剑回来了。剑剑上学放学,常常用车接送。
他在乡小学读书,离村里远。别的孩子都在村小上学。陈昌金在乡中心小学建校时
捐助过三十万。
江泊把车停在门外,青儿和儿子下了车。江泊要把车倒进车库,车库的门被板
车挡住了。江泊吼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下来,见门口塞满了稻谷:“谁
叫你们送稻谷?乱七八糟的,谁买这么多。”
剑剑见了,爬上稻堆,抓起稻谷扬撒:“丰收啰,丰收啰!”看见田稻在院内,
便叫:“外公,外公!”跑过去。
陈昌金和安徽女人正拉着田稻不让走,要留他吃饭。田稻不肯。
“事情完了,账也结了。稻子你可不能糟蹋,晒干,公粮你去缴。不缴,我会
上门催的。”他甩袖就走。
剑剑把他抱住了。
青儿和江油正要发脾气,进门看见了爸爸。
“爸。”两口子同声叫。
“你爸给地主送稻谷来了哩!少爷少奶奶!”那口气十分刺耳,“工钱老爷开
了。”
“爸。”江泊不知说什么好,摸了一下后脑勺才明白。
“爸,承包地你代种啦?”青儿悟到了。
“谁叫我给人家养了个少奶奶呢?田不能荒着,只有你爹来当长工了。”他要
走。
江泊和青儿拦不住他。他抱了抱外孙,把他放下,出门,又回过头,对青儿说:
“你是种田人生的,别忘了。把这稻子给我晒干,就在这院子里晒,否则,我不会
饶了你们的。你们不吃大米啦?这可是你爹种的。”
“外公,我们吃泰国米哩,买的,不用种。”
“你是中国人,要吃中国米。别连祖宗也忘了。”他掉头走了。
江泊笑着,给民工开工钱,每人五十块。民工洲B高兴。
青儿说:“你们给我把稻谷搬到车库里去,每人加十块钱。”
民工们自然更高兴了。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出来,田稻就打电话过来,命令道:“把稻谷晒好!”
青儿接的电话,就命公婆二人晒稻谷。
陈昌金和安徽婆子只好在家晒稻谷了。他们不敢不听媳妇的。
青儿跟祖母、母亲和姑姑相比,是完全不同的具有强烈时代特征的女人,但跟
露露又不同。她生在铜钱沙,长在铜钱沙,纯种农家女,却又不甘心种田。她福里
生,福里长,饿没有饿着她,乱也没乱着她。书没好好读,混了个高中毕业,她才
不拼死拼活去考大学哩。她当然也懒得种地。村里没有比她条件再好的姑娘,不愁
嫁不出去。爸爸是干部,哥哥也是干部。三亲六眷,除了她娘,个个有权,也赚得
来钱。奶奶疯疯癫癫,没人不怕她,惟有她不怕奶奶。这小姑子,连嫂嫂林静也让
她三分。她被娇宠得很硬性,我行我素,独断独行。高中毕业后,她到姑父开创的
农场企业当工人,嫌苦,又到场部招待所当服务员。干了不到两年,她又嫌工资待
遇低,嫌没出息,想到城里去。陈昌金请她到酒店里去当出纳,算是对田稻的一点
回报。她渐渐跟江泊好了。她看不惯舅舅的情人和她的女儿。那寡妇想把女儿嫁给
江泊,使自己同昌金的来往更加方便。可那女儿虽然看得中陈家的钱,却看不中江
泊的农民身份。青儿看中了江泊,觉得江泊做生意比他爹还行。江泊也看中了青儿,
于是,他把酒店的财权渐渐移交给了表妹。这引起了寡妇母女对青儿的嫉妒,不久,
矛盾激化。陈昌金既怕得罪青儿,又不好得罪老情人,只好把青儿从酒店里抽出来,
到他的公司去当会计,跟江泊做鳗苗生意。不久,江泊办起养殖场,青儿成了副主
管。
田稻坚决反对青儿跟陈家干。青儿辞了招待所的工作他就反对,认为女孩子能
当个服务员就很不错了,别这山望着那山高。开始田稻并不明白城里的那家酒楼是
陈昌金的,连青儿也以为是那寡妇的。营业执照上是寡妇的名字。半年后,青儿才
弄清细底,知道酒店的全部资金是陈家的。
青儿从城里回来,到养殖场上班那天,田稻问:“你怎么不到城里上班了?”
青儿说:“不干了,没意思,不就六七百块一个月吗?”
“六七百还少?都顶得了一个副局长的工资啦,还包吃包住的,你到哪里发洋
财去!”其实青儿的非工资收入大大超过这个数。她会花钱,打扮得贵族小姐似的。
八十年代中期能拿一千元已经令人垂涎了。
“我才不稀罕哩。”
“瞧你这样儿,像个种田人家的姑娘吗?”
“我为什么要像种田人家的姑娘?”
“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也不种田,我要当老板娘。”
“嘿!当老板,口气倒不小。跟谁当老板娘?我警告你,别学坏了。现在的姑
娘儿,变坏才有钱,有钱就更坏。我再次警告你,不许干这些事。老老实实挣钱,
踏踏实实干活。我生的女儿,不许胡搞。”
“谁胡搞啦?爸,你别老脑筋了。老实能挣多少钱?踏实干什么活?我才不当
打工妹哩。老板是人做的,老板娘也是人做的。我到养殖场当主管会计去。”
“什么养殖场?”
“农场和陈江油合办的。”
“陈家的?把三百多亩水稻田挖成水塘养王八?”
“是呀。江泊聘我,月薪一千二。”
“他收买你!”
“他收买,还要我肯卖呀!”
“你卖?”
“我卖什么?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答应跟他干。”
“不许你跟陈家干。”
“为什么?他又不是坏人,农民企业家,年轻有为。”
“他爹不是好人。”
“他爹是他爹,他没有什么坏呀!”
“不许他雇我田家的。”
“哈哈!爸,你真是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呀!你立场坚定,当初怎么不当
部长讨我妈?他爹是我舅呀!”
“他陈家又想在铜钱沙称王称霸。有我在,他休想。”
“爸,潮流你挡不住。我呀,随潮流。”
“江泊这小杂种是不是在打你的主意?你是二十多岁的人哪!要当心。”
“当心什么?打他主意的人多哩。”
“难道你打他的主意不成?”
“那倒未必。不过,我跟他合得来。”
“你跟他可是姑舅表兄妹,近亲!”
“哈哈!爸,别糊弄小孩子。我知道,舅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父亲早死啦,
他娘拖油瓶拖来的。”
“你听谁说的?”
关于江泊的真实身世,只有两个人全知,那就是安徽女人自己和兰香,还有两
人是半知,那就是昌金和田稻。青儿知道一半,也是近两年在酒店打工,发现了舅
舅和寡妇的关系,回来告诉妈妈,妈妈才向她吐露了一点关于舅舅和表哥的真情,
说过“江泊是他娘怀着带来的”这句话,而且向她打听,舅舅和那寡妇有没有生孩
子的迹象。陈昌金发了财之后,明显地不喜欢安徽女人,兰香是知道的。嫂嫂不知
跟她哭诉过多少回了。
田稻在儿子面前很抖威风。潮生毕竟是读书人,让着爹。青儿则从来不怕爹,
娇出来的坏性子,看不起爹哩。她认为父亲跟妈结婚本身就大错特错。
青儿跟父亲吵了一场,到江泊的养殖场上班了。
青儿把跟父亲吵架的事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江泊,笑着说:“他怕我跟你结婚哩,
哈哈!”
“我跟你结婚?”江泊张大的嘴惊得合不拢。他喜欢青儿,还可以拿她当依靠,
同她结盟,同寡妇母女抗衡。他知道父亲早已不喜欢母亲了,拉住田家这张王牌,
可以压着父亲,不让他闹离婚。他和青儿因为是近亲,不曾想到过结婚。爱青儿但
又不能娶她,是他最大的遗憾。
“瞧你这傻样!吓住你啦?”
“你是我亲表姐呀!”青儿比他大两岁。
“哈哈!你以为你真是我的亲表弟?”
“你说什么?把我弄糊涂了。”
“你是我舅的养子。我妈说的!你妈怀着你流落到我们这里来,跟我舅的。”
江泊差点昏倒。他扶住办公桌,好半天才定下神来。天大的不幸,又是天大的
幸事。他定定地瞪着青儿的脸。
“不信吗?我也是去年才听说哩。”青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管这话说出
来会造成什么后果。她爱江泊,所以她得把话说出来,把那个不该讲的秘密告诉众
人。至于会不会伤害别人的感情,她才不顾哩。
“当真?你不是逗我玩?”
“真的。问你娘去。”
江泊晚上把父母叫到一块,开诚布公,直截了当地问了,而且告明是青儿当面
跟他说的。
“青儿她胡说!”陈昌金两眼冒金花了。
“是姑姑说的。娘,我问你!”
安徽女人望着丈夫,颤抖着嘴唇,不敢启齿。
“没关系,爹,我绝对不会不认你这个爹的。”
“田稻见我发财,眼红了?”
“姑妈姑父才不眼红哩。我老实跟你们说吧!如果我不是您亲生,当然,从娘
肚里带来,生在陈家,我就姓陈了,今生不改,儿孙也不改。我只要你们说我和青
儿没有血缘亲,我就可以娶青儿做老婆,别的我才不去追究哩。”
陈昌金的愁眉舒展了一下,心头一亮。
安徽女人说:“你可是生在陈家呀!”等于认了。
此后,青儿、江泊正儿八经地恋爱起来。
新的一代人,无须去背那沉重的历史包袱。江泊诚心要娶青儿,他们俩性格合
得来。老昌金也默许了。他家讨田稻的女儿做媳妇,心里得到满足,遂了他三十年
河东,四十年河西的愿。
两家冤仇是父亲那一代结下来的。田稻对陈家暴发气不平。他在铜钱沙干了一
辈子,人家几年就把江山打过去,反倒把他女儿也拉了去。青儿要去养殖场上班,
他没有理由横加阻拦。他是村长呀,怕人家说他不开通。但作为父亲,他有权要求
女儿早出晚归,按时下班回家,并约法三章:不准去陪酒;不准去公关;不准跟江
泊单独出差。三章法颁布三天,青儿就悄悄跟江泊去了上海,一逛就是一个多月,
连电话也不跟他打一个。
他们在做一笔鳗苗生意,做得很顺手,赚了一百多万。钱多胆壮,什么事不敢
办?江泊把旧车卖了。那是一辆带箱的工具车,他们俩就是开着那辆车去的。鳗苗
贵卖,破车贱抛,在崇明岛,江泊买了一辆奥迪,并办了当地的牌照,跟青儿小两
口似的一块住了,又到苏州、无锡去玩了一趟,算是旅行结婚。青儿就是在旅途中
怀了剑剑。
田稻忍住怒火,好几次欲进陈家问个端的,只怕损了面子,找陈家要女儿不等
于打自己的脸吗?他问潮生:“青儿是不是单独跟江泊出差了?”
潮生说:“她已不是小孩子了,出差是工作嘛。”
“我问她是不是单独跟那小子去的。”
“单独又怎么样呢?她又不会上当受骗呀。”
“那小子没安好心。你妹妹你不管管?”
“他安了什么坏心?他们的事自己会管,我去插手不大好吧?”
“什么?他们的事?这么说,他们跟你连手了?”
“听说他们去做一笔鳗苗生意,然后到南通、崇明引进基围虾。”
“就他们俩去的?”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爸,他们俩合作得很好,你少管。”
“什么,合作?她还是个姑娘。”
“她也该有自己的家了。”
“你是说,让她进陈家?”
“没什么不好吧?”
“好啊!你知道,把老子蒙在鼓里。”
“没蒙你呀!青儿不是跟你说过?”
“她说过什么?我不同意。”
“那,等她回来你问她去。她前天跟我打过电话,在无锡,过几天就能回来。”
“回来,我跟他算账。”
青儿躺在崭新的奥迪轿车里,又晕又吐,死去活来。江泊像伺候大熊猫似的一
路伺候,叫停就停,叫开就开,叫住就住,总算到了家。往哪儿送呢?他犯难了。
拉到自家去吧,毫无道理,虽然老阿昌和安徽女人会迎公主似的迎接她。他已经跟
他爹打了电话,赚钱、买车、旅游,陈昌金都同意的。带青儿出去,他爹妈心里有
数。青儿反应不正常,江泊也打电话告诉了他爹。昌金心里暗喜,叫安徽婆子去求
豆女查了查花树。安徽女人被疯婆骂了一顿,喜滋滋地回来告诉昌金:“老头子,
开花了,开花了!疯婆说,我家的种下到她家的田里了。”昌金把情况告诉了兰香,
要妹妹准备应付局面,他准备花十万块钱来操办喜事。
车到了铜钱沙,江泊问:“到我家去,还是先到你家去?”
“到你家去?还不是时候吧?”
江泊先斩后奏,但找不到朝廷,向谁奏去?若向田稻和兰香奏:“我把你女儿
干了,怀上了!”岂不是讨揍去。若向父母奏:“我大功告成,生米煮成熟饭啦!”
但夹生着哩,名不正,言不顺。同在一村,你胆子再大也不行,田家人多,权势重。
“送我回家。给我哥哥打个电话,说我回来了,病得不轻。”
青儿一进门就忍不住吐清水,面色难看。江泊搀着她没放手。
青儿悄悄说:“你快走吧!”
田稻刚好从外归来。他看了一眼停在门外的新奥迪,上海的牌照,很奇怪。谁?
连招呼也没打就登门了。他以为来了不速之客。他刚一进门,与回身欲走的江泊撞
了面。
“姑父,我们回……回……”江泊心里慌乱了,满面通红,、就像是被主人堵
在门里无法逃遁的窃贼。
“这车是你的?”
“刚买回的,嘿嘿,送青儿回来的。”
“送青儿回来!我要谢谢你了。”那语气森冷,让人胆战。
“嘿嘿,不用。我们——”
青儿勉强站起来。“爸!”喊了一声又呕。
“病了,快进屋去。”兰香扶住女儿。
“病,什么病?疯病了,玩病了?上哪里去了?”
“我们出差,到上海,崇明,南通——”江泊答道。
“还有苏州,无锡,黄山。”
“嗯,顺路,开车去的。”江泊不敢撒谎。
“就你跟他?”田稻指着女儿质问。